我的淚滴在瓜子上。肖言扶我站直，抱住我，什么都沒問，也什么都沒說。他清楚，我對他的不舍。我一把推開他，把手中的瓜子盡數(shù)扔向他，對他叫嚷：“你根本不愛我。你在美國留到今天，根本就是為了畢業(yè)典禮，畢業(yè)典禮一結(jié)束，你不會多留一刻?！蔽业男沟桌镎鹜戳宋业亩洌舱鹜戳诵ぱ缘男?。
　　
　　肖言又抱住我，很冷，很僵直。他一字一句：“那我證明給你看，我究竟是為了什么而留到今天?！蔽矣滞崎_他，直勾勾地盯著他。
　　
　　肖言的證明，是一張5月14日的機票。他選擇了在畢業(yè)典禮前離開。他訂機票時，我的心絞成了一條麻繩，我站在他面前什么都沒說，什么都沒做。這是一場戰(zhàn)爭，一場要讓我的對手愛上我的戰(zhàn)爭，愛得深，并長久。我想，我該扔掉我的鼠目寸光了。
　　
　　王大頭旁敲側(cè)擊，說直白了就是問我茉莉和曉迪是不是越走越近了。我說：“大齡男青年，敗給了小孩子是不是咽不下這口氣啊？”王大頭性情溫和，不然我也沒膽子如此調(diào)侃他。不過末了，我又鼓勵了他：“我覺得你還是有機會的，雖然，非常渺茫。”我第一次說王大頭還有機會，因為之前我一直不想看他在“大齡”的道路上越走越遠，但此時此刻，我恍然覺得，人是需要希望的，哪怕渺茫。
　　
　　我和肖言去學(xué)校領(lǐng)回了學(xué)位證。肖言的那張，如果他沒有跟我同居的話，如果他畢業(yè)后就聽從父母之命直接回國了的話，就會裝在一個信封中，飄洋過海，寄到他的手中。
　　
　　填寫領(lǐng)取表格時，我在“是否參加畢業(yè)典禮”那一欄中填了“是”，而肖言，填了“否”。那一刻，我想說些什么的，想說些“你去改機票吧”或者“讓我們一起參加畢業(yè)典禮吧”此類的話，但我還是忍住了。也許，我還是需要他的那個證明，證明他是為了我而逗留了這些時日。又也許，我存心想報復(fù)給他一個遺憾，哪怕那也將是我的一個遺憾。
　　
　　拿到了學(xué)位證，我和肖言買了一瓶紅酒，回家慶祝。
　　
　　家里很亂了，因為我已經(jīng)開始為肖言收拾行李了，他穿的戴的，看的聽的，被我鋪得兵荒馬亂。我站在其中，對肖言說：“看，加上我，就是你在美國的全部了?！毙ぱ哉辶藘杀?，交給我一杯：“有你真好?！蔽遗e杯一飲而盡，抱住肖言，對他說了一模一樣的話：“有你真好?！?br>　　
　　當(dāng)我和肖言把他要的東西都塞入了行李箱，不要的東西都扔入了垃圾箱后，兵荒馬亂的就不是我們的家，而是我的心了。我看著空了半邊的衣櫥，空了半邊的鞋柜，空了半邊的書架，有了一種想找個電鋸把那些空了的“半邊”都鋸掉的沖動。
　　
　　肖言躺在床上，拍了拍他旁邊的空位，我走過去躺在了他旁邊。我問他：“等明天，我自己躺在床上，拍我旁邊的空位時，誰能來陪我？”肖言把手臂墊在了我的頭下，他知道，我喜歡枕著他。他說：“從明天開始，你要學(xué)著一個人睡了?！?br>　　
　　那夜，我和肖言都沒有睡，眼睜睜地看著天空泛白。被子下，我抱著他，手指在他的胸口劃著圈圈，肖言抓牢我的手，把我抱得緊了又緊。我們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話，說過去，不說未來。天亮?xí)r，我看見了肖言的眼睛閃著光。我心悸：他在流淚。我閉上眼睛，繼續(xù)說著無關(guān)痛癢的話。我不想面對他的淚，不想讓自己號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