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浩然卻冷笑，說：“學(xué)什么英語，洋奴思想?！?br>　　
　　維娜覺得可笑，懶得理他。郭浩然雖然可恨可厭，卻也可憐巴巴的了。他也是快40歲的人了，滿口過了時的政治腔。任何新的東西，都進(jìn)入不了他的腦子。他仍然背著手，從農(nóng)場里威風(fēng)地走過。知青們不像從前那樣怕他了。他臉上的肉就更顯得橫了，鼻子里老莫名其妙地哼一聲。
　　
　　維娜考得很不錯，本來可以上個更好的大學(xué)。她要照顧孩子，就進(jìn)了荊都大學(xué)外語系，學(xué)英語專業(yè)。
　　
　　戴倩名落孫山了，在維娜面前哭得眼睛都腫了。
　　
　　維娜勸她：“好好復(fù)習(xí)，明年還有機(jī)會呢?！?br>　　
　　戴倩說：“我明年不想考了，我底子太差了。我打開試卷一看，只見一片黑?！?br>　　
　　維娜說：“也不是只有考大學(xué)這一條路嘛。讓吳偉幫忙，早些回城?！?br>　　
　　戴倩說：“我想好了，跟他結(jié)婚算了。幫不幫都是他的老婆，看他怎么辦?！?br>　　
　　維娜帶上女兒，回到了荊都。她家在大學(xué)里有房子，就住在家里。維娜班上拖兒帶女的好幾位，這些做爹做娘的總開玩笑，叫那些小同學(xué)孩子們。維娜上課時，雪兒要么就在走廊里玩，要么就坐在媽媽身邊看小人書。雪兒也調(diào)皮，那些小同學(xué)要她叫叔叔阿姨，她受媽媽慫恿，總叫哥哥姐姐。樂死人了。
　　
　　雪兒7歲時，維娜大學(xué)還沒有畢業(yè)。孩子就被送到大學(xué)附小上學(xué)。郭浩然也調(diào)到了市農(nóng)墾局，當(dāng)了處長。知青們早已全部回城了，農(nóng)場下放給當(dāng)?shù)毓芾?。維娜同郭浩然仍是各過各的日子，互不相問。郭浩然在局里住了套兩室一廳。他有時會跑到學(xué)校來看看孩子。雪兒看見他就怕，遠(yuǎn)遠(yuǎn)地躲著。維娜就拉過雪兒，說：“別跑，那是你爸爸呢！”
　　
　　這時候，維娜開始為鄭秋輪的冤案上訪。她不具備上訪人資格，就去找鄭秋輪父母。兩位老人都退了休，住在市防疫站的宿舍里。一個星期天，維娜提著些水果，敲開了鄭秋輪父母的家門。開門的是鄭秋輪的父親，老人頭發(fā)花白了，瘦得皮包骨。
　　
　　“你找誰？”老人家的聲音很干澀。
　　
　　“老人家，我是秋輪農(nóng)場里的同事，來看看您二老。”維娜說。
　　
　　維娜進(jìn)門一看，家里就只有兩間房，廚房是后面的陽臺改的。也沒什么家具，就只有一張床，一張舊飯桌，幾張舊板凳。卻收拾得井井有條，清貧而不顯寒酸。
　　
　　鄭秋輪的媽媽也從里面出來了。兩位老人請維娜坐，他們自己卻坐也不是立也不是。老爺子倒了茶遞上，說：“你看，家里沒什么吃的?！?br>　　
　　“不用不用，別客氣?！本S娜望著兩位老人，秋輪的影子就在她眼前晃著。秋輪眉眼長得像娘，清秀潤朗，身材和膚色又像爹，高大黝黑。
　　
　　老太太手搭在眼眶處，打量半天，才問：“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維娜?！?br>　　
　　“你就是維娜？”老太太說著就哭了起來。
　　
　　老爺子嘆息一聲，說：“他人都死了這么多年了，你還來干什么？”
　　
　　維娜無地自容。看來兩位老人知道他們兒子的死同她和她男人有關(guān)。維娜哭了起來，說：“您二老要怪我恨我都行，先請您二老容我把事情說清楚?！?br>　　
　　兩位老人不說話了，聽維娜哭訴。維娜想讓自己冷靜些，可她實(shí)在控制不住自己的淚水。她說著說著，老太太就拉住了她的手，喊道：“兒啊?！眱蓚€人就摟著哭成了一團(tuán)。
　　
　　“兒啊，我們錯怪你了。你的命也真苦啊?！崩咸拗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