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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四新文化運動:最為壯麗的精神日出(4)

五四三人行:一個時代的路標 作者:石鐘揚


如果說蔡元培認定“大學者,研究高深學問者也”乃是對何為大學的叩問,那么他所謂“循思想自由原則,取兼容并包主義”則從根本上解決了如何辦好大學的途徑。須知這種教育理念,在國際尤其德、法乃教育通例;在君主專制的中國雖曾是異類,但到近代并非蔡元培“獨得之秘”,可是只有他學得最好,用得最像,這一教育通例的實施,在歐美主要借助于制度;在中國,蔡元培將之與自己學識、人格融為一體,有時更借重他人格的力量。

誠如陳平原所謂:蔡元培入主北京大學后,以文科作為推行改革的突破口。蔡校長此舉之深謀遠慮,起碼可以如此解說:首先,北大以文理兩科為中心,理科起步不久,文科則實力雄厚;其次,重點建設理科,所需經(jīng)費遠比改造文科要大得多,非當時窘迫的學校財政所能承擔;再次,就對時代思潮及社會風尚的影響而言,文科無疑更直接,也更有效--假如當初蔡校長首先經(jīng)營理科,北大不可能兩三年內煥然一新,并引領時代潮流;最后一點,也許最重要,即,改造文科,乃在校長本人的興趣及能力范圍之內。

現(xiàn)代學術的發(fā)展日益趨于專門化,因此,專家易得,通才難求??倲埓髮W全局的校長,需要的恰好是“通才”而非“專家”??纯床绦iL興趣盎然地談論文學、史學、哲學、美術、音樂、政治、倫理、教育等,而且全都具備“高等常識”,你不能不佩服。這樣的大學校長,方才配談“兼容并包”。學識淵博而且興趣廣泛,才能有學術上的前瞻性與判斷力,所謂“識鑒”,所謂“氣度”,均以此為基礎。陳平原:《觸摸歷史與進入五四》第124、126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5年9月版。

三、蔡元培“三顧茅廬”聘獨秀

蔡元培1917年1月4日到北大視事。

蔡元培早就知道尚處于由京師大學堂向現(xiàn)代大學轉型過程中的“北大太腐敗”,但他更深知一所大學的興衰關鍵在人才。實際未到任,蔡元培一到北京,就先訪問醫(yī)專校長湯爾和詢問北大情況。湯說:“文科學長如未定,可請陳仲甫。陳君現(xiàn)改名獨秀,主編《新青年》雜志,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因取《新青年》十余本示蔡。

湯爾和是陳獨秀留日時抗俄運動中的同學,又儼然浙派學者群中領袖,他的話在同鄉(xiāng)蔡元培(蔡為浙江紹興人)那里是有分量的。但湯畢竟是北大的編外參事,他對蔡元培說:“(北大)文科、預科的情形,可問沈尹默君;理工科的情形,可問夏浮筠君。”蔡元培:《我在北京大學的經(jīng)歷》《東方雜志》第31卷第1號(1939年1月1日)。夏浮筠是理科學長,沈尹默是預科國文主任。蔡元培決定從文科入手“改革北大”。他聽從湯的指點,專程去拜望了素昧平生的沈尹默。沈尹默是北大的“鬼谷子”,學生看他“很深沉與喜治紅老之學(《紅樓夢》與《道德經(jīng)》),手持一把羽扇,大有謀士的態(tài)度。北京大學許多縱橫捭闔的事體,都是他經(jīng)手的?!绷_家倫:《蔡元培時代的北京大學與五四運動》,《百年國士》第1卷第55頁。他果然為蔡元培提供了不少金點子。沈又是陳獨秀早年(1910年左右)在杭州“徜徉在湖山之間,相得甚歡”的詩朋酒友,“酒旗風暖少年狂”就是他們當年生活情趣的寫照。沈尹默與湯爾和也過從甚密,他自然也向蔡元培鄭重推薦了老友陳獨秀。據(jù)說文科本科教授馬敘倫(夷初)也在校長面前力挺陳獨秀。

其實蔡、陳本是熟人。早在1904年他們曾經(jīng)同是反清暗殺團的成員。陳獨秀說:“我初次和蔡先生共事,是在清朝光緒末年,那時楊篤生、何海樵、章行嚴等在上海發(fā)起一個學習炸藥以圖暗殺的組織。行嚴寫信招我,我由安徽一到上海便加入了這個組織,住上海月余,天天從楊篤生、鐘憲鬯試驗炸藥。這時孑民先生也常常來試驗室練習、聚談?!标惇毿悖骸恫替菝裣壬攀篮蟾醒浴?。1933年陳獨秀在南京獄中,蔡元培為之作《獨秀文存序》時說:“二十五年前,我在上海《警鐘報》社服務的時候,知陳仲甫君。那時候,我們所做的,都是表面普及常識,暗中鼓吹革命的工作。我所不能忘的,是陳君在蕪湖與同志數(shù)人合辦一種白話報,他人逐漸的因不耐苦而脫離了,陳君獨立支持了幾個月;我很佩服他的毅力與責任心?!辈淘啵骸盯Q獨秀文存序》,《獨秀文存》卷首,上海:亞東圖書館1933年第9版。蔡元培主編《警鐘日報》與陳獨秀創(chuàng)辦《安徽俗話報》都在1904年,1904年到1933年應是二十九年非蔡先生所寫的二十五年。但他對陳獨秀的“毅力與責任心”印象深刻卻是千真萬確的。1934年蔡元培寫《我在北京大學的經(jīng)歷》提到“我對陳君本來有一種不忘的印象”仍指辦《安徽俗話報》的事。倒放電影,回到1916年年底,蔡元培“聽湯君的話,又翻閱了《新青年》,決意聘他”為文科學長。

《新青年》以“改造青年之思想”為“天職”。“翻閱了《新青年》”,蔡元培對湯爾和所說陳獨秀“確可為青年的指導者”的話堅信不移;同時更為欣慰的是,陳獨秀的教育思想竟然與他的非常接近。

1915年,陳獨秀針對中國傳統(tǒng)教育的弊病,提出了四大教育方針:一、現(xiàn)實主義(植基現(xiàn)實生活,探求人生真理),二、惟民主義(主權在民,實行共和政治),三、職業(yè)主義(尊重職業(yè),植產興業(yè)),四、獸性主義(意志頑強,體魄強健,信賴本性,順性率真)。陳獨秀:《今日之教育方針》,《青年雜志》第1卷第2號(1915年10月15日)。這與蔡元培民初在教育總長任上提倡的“五育并舉”(軍國民主義教育、實利主義教育、公民道德教育、世界觀教育和美感教育)蔡元培:《對于新教育之意見》,《民主報》1912年2月8日。非常接近。蔡元培進而把軍國民主義劃為體育,實利主義劃為智育,公民道德與世界觀教育劃為德育,他是美感教育的首倡者,組合起來就是他在中國教育史最先提出的德、智、體、美四育方針。

蔡元培認定北大“聲名狼藉”,原因“一在學課之凌雜,二在風紀之敗壞。救第一弊在延聘純粹之學問家,一面教授,一面與學生共同研究,以改造為純粹研究學問之機關。救第二弊在延聘學生之模范人物,以整飭學風。”蔡元培:《致吳稚暉》(1917年1月18日);高平叔《蔡元培年譜長編》(中冊)第6頁。顯然,在蔡元培的構想中是讓陳獨秀承擔第二項使命,稍后而至的胡適則承擔第一項使命。因此他是要陳獨秀出任專職文科學長(亦即文學院院長)。君子謀之以道。既然陳獨秀如此對鉚,即使是三顧茅廬,蔡元培也要請他出“隆中”。

恰好當時,陳獨秀與汪孟鄒為亞東圖書館招股事在北京(1916年11月26日自滬出發(fā),28日抵京)。在蔡元培訪他之前,陳獨秀已與老同學湯爾和、老朋友沈尹默會過面。湯爾和知道陳獨秀住在前門外一家旅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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