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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交鋒(4)

狄仁杰之通天案 作者:安娜芳芳


  武重規(guī)心中暗想,巧了,自己還沒提到瀚海軍,錢歸南倒先送上門來。于是他微微一笑:“錢刺史,本欽差此行就是奉圣上之命,巡查隴右西道的防務情況,尤其是伊州的伊吾和庭州的瀚海兩軍,面向西方,承擔著防御西突厥的重任。既然錢大人提到瀚海軍,本欽差現在就想去看一看?!?br>  
  錢歸南臉色頓變,更加誠惶誠恐地回道:“這……欽差大人您一路上旅途勞頓,如今天色已晚,是否先進城休息了以后,明日再巡查瀚海軍不遲……”武重規(guī)打斷他的話:“休得多言,本欽差現在就要去!”“是……”錢歸南拱手稱是,瞻前顧后地引著武重規(guī)一行朝瀚海軍軍營而去。
  
  弗至軍營,武重規(guī)冷眼觀察,倒是戒備森嚴,軍容齊整。武重規(guī)其實對軍隊的管理沒什么見識,只不過外行看個熱鬧,一眼望去隊伙標旗規(guī)整肅穆,步騎軍械排列如儀,武重規(guī)也挑不出什么刺來。想了想,武重規(guī)要求見一見瀚海軍的高級軍官們。
  
  命令傳下去,很快跑來了兩名甲胄閃亮的團級軍官,在武重規(guī)和錢歸南面前抱拳施禮。武重規(guī)問了幾句話,這兩名團正答得恭敬自信,毫無破綻。武重規(guī)正覺滿意,突然想到,按朝廷編制瀚海軍應該有四個正式編團,怎么只來了兩名團正呢?錢歸南對這個問題毫不意外,再次煞有介事地湊到武重規(guī)面前,壓低聲音回答說,瀚海軍另外兩個團沙陀團和天山團俱已布防在庭州西側的沙陀磧沿線,所以那兩名團正并不在軍營中。
  
  武重規(guī)瞥了錢歸南一眼,不滿地道:“安排在沙陀磧就在沙陀磧,你這么鬼鬼祟祟的干什么?”錢歸南訕訕地笑,支吾著說不出個所以然。武重規(guī)不耐煩了,厲聲道:“既然如此,本欽差現在就要去沙陀磧!”“?。?!”錢歸南大驚失色,連連擺手道:“不可不可。欽差大人,這沙陀磧離庭州城可不近,來回至少一天一夜。您,您現在過去到那里就該是明天上午了。”
  
  武重規(guī)陰沉著臉不說話,這些天連著折騰,他也累壞了,確實不想再連夜趕路,便道:“那你就讓那兩名團正即刻返回庭州,本欽差要向他們問話。”“是!”這回錢歸南答應地挺痛快,兩名團正最快也要明天中午才能到達庭州,錢歸南便請欽差大人去刺史府歇息。
  
  回到庭州刺史府,一桌豐盛的接風酒席已經在正堂上擺好。堂門大敞,涼風習習,院內的大棵松柏之下,小小的一支樂班奏出悠揚動聽的西域樂曲。武重規(guī)連日奔波,在伊州又碰上連環(huán)的麻煩事,心情郁悶至極,聽到這管樂悠悠,不覺精神一振。錢歸南殷勤地請武重規(guī)上座,自己親自把盞斟酒,武重規(guī)一嘗,真是頂級的葡萄佳釀,笑道:“哈哈,這葡萄美酒真是好味道,連皇宮里頭都喝不著啊。錢刺史,你這個邊疆大吏做得蠻舒服嘛!”
  
  錢歸南嘿嘿笑著,繼續(xù)擺酒布菜,接著又叫出幾個當地舞女,和著箜篌、琵琶和鼓聲,跳起了讓人眼花繚亂的胡旋舞。武重規(guī)連吃帶喝再欣賞樂舞,真是心花怒放,對錢歸南的印象好得無以復加。待到月上三竿、酒席將盡時,兩人已像老朋友般親密了。
  
  總算吃飽喝足,酒筵撤下,錢歸南見武重規(guī)酒酣困倦,便請欽差大人去后堂歇息。武重規(guī)搖搖頭,招呼錢歸南到跟前,推心置腹地開了口:“錢、錢大人,你不錯,很不錯,比伊州那個孔禹彭強上百倍!”錢歸南連忙做出一副受寵若驚的模樣,武重規(guī)又把他的脖領子一拖,拉到跟前道:“錢大人,你知不知道,有人密報瀚海軍私下調防,把圣上都驚動了。本欽差這次來伊州、庭州就是為了這件事情?!?br>  
  錢歸南頓時面無人色,武重規(guī)得意洋洋地看了他半天,揚聲道:“哎,錢大人,要不你就對本欽差從實招了吧,哈哈,看在你這半天伺候得不錯,說不定我會為你在圣上面前求幾句情!”錢歸南撲通一聲跪倒在地,磕著響頭喊起冤來:“欽差大人,下官冤枉,冤枉?。 ?br>  
  武重規(guī)不屑地撇嘴道:“錢大人!你有話就說嘛,喊什么喊!本欽差就問你一句,瀚海軍到底有沒有無故調駐伊州?”“???”錢歸南瞠目結舌,愣了半天才答道,“這是哪里話說,哪里話說?!簡直太無中生有了罷!欽差大人,下官可以用性命發(fā)誓,瀚海軍從未離開過庭州!”頓了頓,他又道:“欽差大人,今天那兩個團正您都問過話,沒有異常。還有沙陀團和天山團的團正,明早也會到庭州。欽差大人可以親自審問他們!”
  
  “嗯,我當然要審。不過……密報上面說私自調動的兩個團就是沙陀團和天山團。所以嘛,錢大人你現在說不定正派人給他們送密信,串供呢吧,哈哈哈哈!”武重規(guī)仰天大笑,樂得前仰后合。錢歸南不敢再喊冤,只好連連以頭搶地,額頭上頓時紅紫。武重規(guī)忍俊不禁地搖晃著上前,伸手攙起錢歸南,拉長調門道:“嗨呀,本欽差開個玩笑嘛,錢刺史何至于驚嚇至此?。科鋵嵞亍彼蛄藗€酒嗝,一股酒氣直沖錢歸南的腦門,身子晃了晃,錢歸南趕緊扶住,就聽武重規(guī)醉眼朦朧地說:“唔,我看錢刺史你還算是個老實人嘛,怎么就得罪了人呢?讓人把你給告了!”
  
  錢歸南的眼中兇光乍現,咬著牙問:“欽差大人,下官斗膽問一句,究竟是什么人惡意誣陷下官?”武重規(guī)癱在椅子上,打了幾下呼嚕,又抬起頭嘟囔道:“就是那個……那個狄、狄仁杰的前任衛(wèi)士長,李元芳……上你這兒來戍邊的……”
  
  話音剛落,武重規(guī)靠在椅上呼呼大睡。錢歸南一動不動地站著,額頭上又是汗珠又是血痕,雙眼精光四射充滿仇恨。然而,錢歸南又對整個局面感到慶幸,武重規(guī)沒有先行訊問李元芳,還將內情透露給自己,說明他對李元芳其實并不信任,看來朝野關于武重規(guī)與狄仁杰不和的傳聞非虛。既如此,自己今天分明已占到了先機。李元芳!不要以為只有你才會使用陰損卑鄙的手段,要和我錢歸南斗,你還太嫩!
  
  錢歸南讓手下將武重規(guī)架到后堂歇息,今夜他要好好謀劃,明天必須一擊成功,將所有的事情做個了結,成敗便在此一舉了!想著、想著,錢歸南的臉上浮起陰森恐怖的笑容,他仿佛看到了李元芳和裴素云正被自己百般折磨、痛不欲生的慘狀……他的腦海中輪番出現一個又一個這樣的畫面,感到前所未有的興奮:你們終于要為所作所為付出代價了,還能令我從與突厥聯盟的泥沼中脫身,多么完美的計策?。?br>  
  這天看守很晚才給李元芳送來晚飯,而且沒有附上裴素云的小瓷罐子。李元芳立即發(fā)現了異常,他叫住看守問緣由,看守支吾著回答,是伊都干說不用再服藥,就慌慌張張地閃出門外。李元芳在桌邊呆坐了一會兒,盡力平復剎那席卷全身的巨大恐慌,他無意識地伸出手觸摸桌上的碗筷,指尖冰涼、心底冰涼,仿佛不是置身于盛夏,卻是嚴冬。
  
  一定有事發(fā)生了。他好像又一次來到了阿蘇古爾河畔,發(fā)現飲水就要枯竭的時候,心被刺骨的絕望浸透。他痛恨自己的無能,總是竭盡所有地想去保護,但卻每每讓自己最關心的人陷入致命的危險。好在他還有一息尚存,好在他還有頭腦和膽魄,李元芳閉上眼睛,靜靜地思考,在心里悄悄地對她又說了一遍:有我在這里,你什么都不用怕。
  
  實際上,庭州刺史府里這所軟禁人的小院子,從這天凌晨起就被重兵團團包圍,只是在院子里面仍然保持原樣。為了不打草驚蛇,錢歸南甚至都沒有撤換那幾個被裴素云的藥物放倒過的看守。當然,他也沒有忘記將他們暴打了一頓,兼以最惡毒的咒罵和威脅,直把這幾個看守嚇得半死不活,哪里再敢有半分疏忽。同時,錢歸南在小院外圍布置下幾十名荷槍持械的兵丁,可謂是天羅地網,李元芳縱然有天大的本領,怕也是插翅難飛。
  
  李元芳暫時還不知道院子外的包圍圈,但既然發(fā)現裴素云這里有變,他判斷對自己的監(jiān)控一定也成倍加強了。然而坐以待斃從來就不是李元芳的性格,很快他便拿定了主意,重重地敲起門來,聲稱有急事要面見錢刺史??词匦£犻L本來不欲理會,可李元芳鬧起來沒完沒了,在夜深人靜的刺史府里吵得實在太不像話,小隊長只好來到門邊詢問。
  
  隔著門縫,李元芳朝小隊長晃了晃手中的木牌,小隊長驚得倒退兩步。前夜他們幾個沉睡不醒,已經被錢歸南又打又罵,唯一慶幸的是李元芳沒有乘機逃走,否則真是有幾個腦袋都不夠砍的。小隊長早就發(fā)現身上的令牌不見了,他惶恐之下隱而不報,心存僥幸地期望只是不慎丟失,絕不敢想象令牌被李元芳拿到手中,這意味著罪責翻倍,讓錢歸南知道了只有死路一條。他是個明白人,此刻一見李元芳的陣勢,立即痛快答應帶李元芳去面見錢刺史,只要對方肯歸還令牌。
  
  夜已深,錢歸南還在正堂上像被困的野獸般來回徘徊,毫無睡意。當看守報告李元芳要見他時,錢歸南一時有些聽不懂,他實在無法相信,世上真有這樣大膽、敏銳而又執(zhí)著的對手。錢歸南突然覺得十足亢奮,棋逢對手和嚼穿齦血的感受混合在一起,他也迫切地想與李元芳見一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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