鄧拉維之所以喜歡在所羅門兄弟工作，特別是在交易臺附近工作，是因為這樣讓他感到一種友誼，有點像兄弟會，充斥著詛咒、誓言，以及偶爾的性和惡作劇，而且他們很奢侈--兄弟會的男孩們（偶爾有女的），利用公司的支付賬戶買豪華轎車，喝昂貴的酒，吃大餐，公司的二把手湯姆·施特勞斯面對這樣巨額的賬單很焦急，他讓鄧拉維組織一個支出委員會，報告這些奢侈支出。所羅門兄弟的文化是“我們反對他們”，這符合像鄧拉維這樣的老“士兵”的口味。公司并不清白，人們一眼就能區(qū)分開所羅門的交易員與高盛或摩根士丹利的交易員。這個公司也不像貝爾斯登或德崇有“華爾街范兒”，這些公司在承銷最具投機性的債券交易，并在出售給投資者方面達到了登峰造極的水平。所羅門兄弟有它的標準，但是他并不害怕用承擔風險來參與競爭。這讓它與眾不同，確實，鄧拉維相信公司是獨一無二的。雖然公司又發(fā)生了很多內(nèi)訌--拉涅里和梅利韋瑟在資本、補償和權力上的競爭及開銷上爭吵不斷，但是他們終究是一個團隊，就像大紅及其、1977年的揚基隊及1986年的紐約大都會隊合并成了這樣一家公司。

這是20世紀80年代初鄧拉維開始工作時所羅門兄弟的文化，但是每年的牛市似乎驅(qū)散了這種文化，現(xiàn)在這個團隊正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驕傲自大，更糟糕的是：過度的風險?？蛻?？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被遺忘了。在鄧拉維看來，這是一個“出賣投資者的公司”，與華爾街的其他公司沒什么區(qū)別。它早已忘記原來的使命--給客戶提供很好的建議，一心只想賺錢。至于錢是怎么賺到的，已經(jīng)不重要了。

鄧拉維的推斷成真了，但是讓他吃驚的是與邁克·摩爾塔拉的一次談話。摩爾塔拉現(xiàn)在是公司交易主管，和拉涅里一樣，他崇尚絕對的忠誠和團隊合作。但是，鄧拉維懷疑所有的交易員，特別是摩爾塔拉。這種沖突有性格成分在里面：鄧拉維是一個直接的中西部人，而摩爾塔拉是紐約那種健談的人，綽號叫“胖腳踝”。然而，更多的不同在于銷售員對交易員的懷疑本性。

他對摩爾塔拉的不信任在1987年加深了，當時CMO危機橫掃華爾街，抵押債務市場正在遭受打擊，而所羅門兄弟持有的債券價格并沒有反映市場的趨勢：它們的定價接近100美分，就好像市場會上漲一樣，但實際上不是。

“邁克，市場的情況怎么會這樣？”鄧拉維問摩爾塔拉。摩爾塔拉承認債券價格不是很準確，有些“激進”，這意味著債券的定價真的過高了，比當時公開市場上買進的價格要高。

在鄧拉維看來，摩爾塔拉承認了他在公司的資產(chǎn)負債表上做虛賬，以避免在市場復蘇前暴露出公司的損失。

鄧拉維認為，摩爾塔拉所說的話是說漏嘴的表現(xiàn)。

“邁克，”鄧拉維追問，“你在說什么？”

摩爾塔拉知道他說了不該說的事，他被嚇到了。

鄧拉維一直以為摩爾塔拉是一個廢話大王，但是沒想到他還是一個徹底的騙子?！拔冶仨毎堰@件事告訴劉易斯，太糟糕了！”他回復道。摩爾塔拉開始冒汗，舌頭打結，試圖狡辯，并強調(diào)并不是那么糟糕。

但是鄧拉維知道事情很糟糕。

這些是不合法的嗎？鄧拉維對此并不在意，因為他認為“這是一個道德問題”。抵押證券的定價與其說是一種科學，不如說是一種藝術--價格由兩個交易員所認為的價格而定，他們通常通過電話交流，而不是以紐約證券交易所股票交易那樣的標準方式?！敖灰讍T所認為的價格”所指的范圍很廣。即使這樣，摩爾塔拉所做的事不僅是明顯不道德的，而且會給抵押交易帶來很大的潛在問題，不久事實證明債券的價格和公司賬本上所設定的價值相差甚遠。

鄧拉維提前預訂了與拉涅里的會談，因為他希望有足夠的時間向他解釋摩爾塔拉所做的事。拉涅里本來情緒很容易波動，但是今天他看起來精神不錯，這讓鄧拉維感覺更放松，因為他是拉涅里在公司最親近的顧問之一，拉涅里把他當朋友。

鄧拉維重直接告訴拉涅里：抵押交易臺失控了，公司承擔的風險太大了，可能最主要的“罪犯”就是摩爾塔拉。更糟糕的是，摩爾塔拉可能將公司持有的一大批抵押證券定錯了價。

“我不明白為什么你和邁克無法很好相處，”拉涅里說，“邁克知道他負責交易，而你負責銷售?！甭牭竭@些話，鄧拉維差點從椅子上摔下來。

“你說什么，劉？”鄧拉維驚問。

拉涅里再次問道，為什么他和摩爾塔拉要爭斗。“劉，事情不是這樣的，”鄧拉維強調(diào)，“我不相信邁克將證券價值真實地反映在賬本上了，也就是說，他正把損失轉(zhuǎn)變?yōu)樘摷俚挠??！?/p>

“我會和邁克談談?！崩镒詈笳f。會談結束了，事情似乎結束了。

但是在幾個月內(nèi)，也就是1987年的夏天，偉大的拉涅里，抵押擔保債券市場之父，被所羅門兄弟解雇了。

抵押業(yè)務是該公司利潤最高的業(yè)務，從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以來，拉涅里一直都擔任MBS的承銷和出售工作。所羅門兄弟和拉里·芬克所在的第一波士頓共同統(tǒng)治該市場。該市場早期的交易利潤率非常高。鄧拉維回憶，所羅門兄弟在某些交易上曾獲得50%的利潤。經(jīng)營著華爾街最大的抵押債券部門，拉涅里可以管理業(yè)務的方方面面：承銷、銷售、交易，但是隨之而來的巨額利潤成為公司利潤表上的漂亮數(shù)字。

這還不夠。

拉涅里是如何被被逐出公司的，說法有好幾種，最為盛傳的一個版本是：古弗蘭和拉涅里私下進行了一次會談，幾分鐘后，拉涅里被告之他被解雇了（拉涅里在所羅門兄弟工作了20年）。拉涅里感到晴天霹靂，幾近崩潰，他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被解雇。

為什么拉涅里會被解雇？拉涅里經(jīng)常說，他是所羅門兄弟盈利的關鍵人物，他幫助所羅門兄弟趕上了一個時代。當時的美聯(lián)儲主席保羅·沃克爾在20世紀70年代末、80年代初提高了利率，這造成了債券市場的禍根--通貨膨脹，這會侵蝕固定收益投資的價值，而在接下來的30年內(nèi)利率顯著下降（利息率降低時債券價格上升），通脹率隨之得到控制，龐大的債券市場從20世紀80年代中期開始恢復。拉涅里很好地利用了這樣一個大好形勢，所羅門兄弟的利潤率急劇上升，因為拉涅里很有遠見，他知道將抵押貸款打包并以債券形式出售的業(yè)務就要風靡市場。拉涅里的權力一度越來越大，他在公司的抵押債券部門發(fā)揮了重大作用，該部門不僅改變了所羅門，還改變了整個華爾街和美國經(jīng)濟。

但是，沒人想到這樣一個賺大錢的業(yè)務轉(zhuǎn)眼竟會成為垃圾，摩爾塔拉的玩火事件讓所羅門損失了一大筆，公司宣布，抵押債券部門和市政債券部門損失高達1億美元。所羅門兄弟的前高管們把矛頭指向了偏執(zhí)狂約翰·古弗蘭。有人說，是古弗蘭讓公司體制退化成了“封地制”--拉涅里的抵押債券交易臺，梅利韋瑟的套利交易團隊，以及政府債券交易運營部門，權力被分散，以此維持“中央”控制--當人人都在為了權力、獎金和持有公司資本而爭奪的時候，沒有人會去和古弗蘭理論。

在拉涅里被逐出公司后不久，摩爾塔拉也被解雇了。所羅門的抵押債券部門一下子失去了兩位最關鍵的高管，并且仍在虧損。

鄧拉維回憶說，古弗蘭的接班人施特勞斯開始和他談抵押業(yè)務的問題。所羅門兄弟已經(jīng)一團混亂，交易員們沉迷于豐厚的獎金，而這只能靠過度承擔風險來實現(xiàn)，他們將自己的利益置于客戶利益之上，其首要目標是：將客戶與隱藏在公司的“垃圾證券”綁定在一起以獲得高收益，自己賺肥，而只分給投資者一些殘羹冷炙。交易員們花大量時間研究電腦程序和他們自己的賬戶預提費用計劃表。

即使問題百出，鄧拉維仍然認為所羅門兄弟的抵押業(yè)務部門是最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