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親甚至連自己上馬都不會。不光是騎馬，這個高大的男人無論刀、槍、格斗，總之一切武士所必需的技藝一樣都不會。

丹波熟練地一把將長親拽上馬，放在自己身前。個子比自己高大的長親騎坐在前面，自然馳騁起來多有不便，但是也沒辦法，因為長親騎在后面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會摔下馬去。

“給大家添麻煩了！”丹波居高臨下向眾村民招呼一聲，隨即一揚鞭，像陣風(fēng)一樣疾馳而去。

“那是打小一起長大的朋友啊?！?/p>

太兵衛(wèi)望著越來越小、往城內(nèi)方向疾馳而去的兩人的身影，想象著兩人的親密關(guān)系。隨后另一個念頭在他腦子里涌起，他立即心驚肉跳：

“這么說，關(guān)白豐臣秀吉這老兒要攻打小田原的傳言原來是真的了！”

忍城的老百姓中間，長相酷似猿猴的豐臣秀吉想要奪取天下的傳聞早就傳開了。

集天下之兵馬攻打一個小小的忍城，那還不像“以石擊卵”一樣，根本是輕而易舉啊。在身為平頭百姓的太兵衛(wèi)看來，這是再清楚不過的事實了。

“小田原的使者來想做什么？”

在馳向下忍口的馬上，長親不耐煩地問身后的丹波。他也已經(jīng)聽說了北條家派遣使者前來的消息。

“你不是明知故問嗎！”

丹波用憤怒的口吻，在長親耳旁將北條家催促忍城率兵前往小田原城堅兵固守的經(jīng)過簡要說了一遍。

其實早在去年年底，北條家就先后數(shù)次派人來忍城，而城主成田氏長沒有當(dāng)面回復(fù)使者，將事情一直拖到現(xiàn)在。然而，當(dāng)?shù)玫叫慵乱蝗諏⒄桨l(fā)兵的軍情報告后，北條家最后一次派出使者，前來勸說氏長當(dāng)機立斷做出決定。

于是作為一城之主的氏長，將家中各家老及眾家臣召集到主城堡的御殿，商討對策。

席間，眾家臣雖然嘴上沒有說什么，但是座中的主張似乎非常一致：“應(yīng)當(dāng)向秀吉表示臣服?！边@也很正常，因為一旦開戰(zhàn)，必敗無疑。

然而降服于秀吉，也就意味著對北條家的背叛，而成田家一直以來受到北條家的庇護，因此在座的家臣們誰也不敢開口說出來。

丹波對于城主氏長似乎暗暗首肯座中這種主張感到極為不滿，事實上他自己也持同樣的主張，認(rèn)為應(yīng)該對秀吉稱臣?！耙虻脑?，不光是家臣藩士們要遭殃，城中的百姓也勢必受到牽連陷入地獄?！边@個念頭使得他對降服的態(tài)度愈加堅定。

但是另一方面，丹波的內(nèi)心深處卻渴望著與豐臣秀吉決死一戰(zhàn)。毫無疑問，倘若不戰(zhàn)而降，關(guān)東諸城一定會紛紛效仿，對秀吉表示臣服。如此，則后世的人必然會嘲笑：“關(guān)八州竟沒有一個男兒！”

戰(zhàn)國時代的男兒最忌憚的事情，就是自己因怯懦被別人蔑視和嘲笑，丹波自然也不例外。恰是這種念頭，又使得他沒有勇氣在眾人商討時力勸氏長投降。

然而，一個聲音卻使得投降的氛圍一下子被顛覆了。這個人就是高齡七十五歲的成田泰季，長親的父親，也就是當(dāng)代城主成田氏長的父親長泰的親弟弟、他的叔父。

“不肖之子！”

泰季每每總要對那個沒出息的兒子長親發(fā)泄他的滿腹不滿。

不知道為什么，泰季和他的兒子長親兩人的性格截然相反，簡直讓人懷疑兩個人究竟是不是親生父子。長親也在這位老而彌堅的武士面前深感自卑，永遠(yuǎn)是一副滑稽古怪的模樣。

泰季因剛直不阿和作為一名武將的突出戰(zhàn)功，在先代城主長泰故世之后被譽為“宗室棟梁”和“無冕老大”，他的一句話分量抵得過一城之主的氏長。

泰季以他一貫的威嚴(yán)朗聲喝道：“這還算得上名震天下的關(guān)東武士嗎！”

一句話竟然鎮(zhèn)住了在座的所有人，仿佛被摁著脖子撳在地板上似的，一個個硬是被泰季說服了答應(yīng)與北條家結(jié)為同盟，共同進退。

“你不是也在場嗎？”丹波又在長親耳朵旁怒吼了一聲。

“啊，那個嘛……”長親仿佛好不容易才想起來似的，“老家伙真煩人哪?！?/p>

最緊要的事情似乎從左耳進右耳出一樣，根本沒往心里去，大概心思還沉浸在剛才踏麥時的情景里。

“果不其然，就是個混賬！”

丹波望著長親徒有其表的碩大身軀，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拿他毫無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