姨夫脾氣好了很多，回家時不再是氣沖沖的，雖然還是經(jīng)常在晚上外出，帶著一身酒氣回來?，敻覃愄匾桓比粲兴嫉纳袂椋珱]說話。為了說點什么，我問她：“你爸爸離開我們時去哪兒呢？”

我感覺臉頰下面的瑪格麗特一下子僵在了那里，我很快就為我的好奇心感到非常抱歉。她說：“爸爸進城去看病人?！闭f完，她看著自己的鞋子，而不是我的臉，我知道她沒有告訴我實話。

“叫這頭小豬哈洛特怎么樣？”我大著膽子問。晚上聽他們讀《圣經(jīng)》時，我聽到過這個名字，知道這是一個非常危險的名字，像是一種罕見的香水，用從吾珥取來的麝香和百合做成。想到用如此夸張的方式給小豬取名字，我不禁笑了起來。但瑪格麗特卻皺起了眉頭，走開了，說：“這個名字不合適?！逄亍且环N女人?！?span>

“哪種女人？”我問道，感覺到一個新的秘密近在眼前。

“最差的那種。你怎么能不知道哈洛特是什么呢？”她站起來，粗暴地從胳膊上捋去干草?！肮逄鼐褪悄欠N跟不是自己丈夫的男人在一起的女人?！蔽覔u搖頭，很迷惑，她繼續(xù)說：“一個女人和一個男人有罪地躺在一起?！?span>

“什么樣的罪？”我在心里列舉出我所知道的罪，貪吃、懶惰、撒謊……

她靠近我，一字一字地悄悄說給我聽：“通-奸。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嗎？”

瑪格麗特用一只手圍成一個圈，用另一只手的一個手指來來回回地穿過這個圈，想讓我明白。我一下子臉紅了，那時候我才意識到，我經(jīng)?？吹缴谂锢锏纳笞龅氖?，也在男人和女人之間發(fā)生。

她又坐下來，扒近我的耳朵問我：“要我告訴你一個秘密嗎？你知道這些哈洛特叫什么嗎？”我搖搖頭，她苦笑了起來。“妓女?！彼蝗淮蠛袅艘豢跉?。伴隨著這聲強烈的呼氣，這個詞聽起來很不祥，而且程度很深。“她們住在小酒館里，夜里守在酒館里和路邊的旅館里勾引男人。他們讓男人喝酒，往身上涂一些見不得人的顏色，緊身衣上也不弄塊布擋胸。她們還抹嘴唇，全身灑滿香水。”

我想起了姨夫，他的外衣有一種甜膩的陌生香味，彌漫在整個客廳里，想到他在這樣的地方，我又一次面紅耳赤。我想象不出瑪格麗特從哪兒知道這些，但可以肯定不是從姨媽那里知道的。我輕聲問道：“姨夫晚上就待在那種地方嗎？”

她慢吞吞地拿掉我裙子上的一根麥稈，沉默了片刻，好像在猶豫要不要說。最后她說：“有天晚上我跟著他出去。是去年夏天的一個晚上。媽媽上床很久了，我才聽到他離開的。他們有過爭吵。他們以為亨利和我都睡著了，但我睡不著。我聽到媽媽對他說，如果他不能做一個體面的丈夫，就應(yīng)該去跟他的妓女住在一起。”

她的額頭出現(xiàn)了一道很深的紋，她看起來突然間老了很多?！半x酒館只有兩英里路，當(dāng)我爬上去，透過百葉窗偷看時，我看到了他。我看到爸爸拿著一個杯子，一個女人坐在他旁邊。她很粗俗，滿臉橫肉，頭發(fā)就像舊銅板那樣的顏色……我聽到說……”她透明似的白凈臉頰上出現(xiàn)了兩塊明顯的紅暈，但眼睛卻茫然地看著前方?！鞍职謴膩聿粫蛇@種事，也不會說他說過的那種話，如果這個女人沒有勾引他的話。所以我詛咒她在一年之內(nèi)死去?！比缓笏D(zhuǎn)向我，張著嘴，沒有笑，“她果然十一月份得了天花，死了。”

我多少次聽到姨夫說要對巫婆下這樣的魔法。有一次他說：“用魔法殺巫婆是在做善事?！钡敻覃愄刈龅倪@件事，即使是為了救他爸爸，也讓我渾身發(fā)抖，我不禁縮了縮肩膀。如果這個古銅色頭發(fā)的女人真的迷惑了姨夫，那么她的媚惑力一定從墳?zāi)怪信莱鰜砹?，要不然的話，怎么解釋姨夫繼續(xù)滑向罪惡呢？瑪格麗特伸出胳膊摟住我，溫柔地說：“你一定要發(fā)誓，莎拉，你不會把我爸去哪里的事情告訴我媽。會讓她很難過的?！?span>

她像搖晃嬰兒一樣搖晃我，讓我把頭搭在她肩膀上，直到我不再發(fā)抖。她告訴我這樣一個秘密，如此信任我，我只有更加愛她。那時即便我也怕她，那也只會讓我覺得她更加神秘，更有一種有趣的陌生感。我們關(guān)上牲口棚的門返回屋子時，一致同意最后那頭小豬叫耶洗別[2]。

[2] 《圣經(jīng)》中古代以色列的一個女王，生性淫蕩，屬下的臣民也荒淫無度，最后結(jié)局很悲慘?，F(xiàn)已成為放蕩女人的代名詞。——譯者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