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 早 春（11）

    這年夏天結(jié)束得很蹊蹺，8月就開始下雨，9月氣溫便直線下降。

    建豪一開學(xué)就開始尋找簡影，他覺得有必要和她單獨(dú)坐下來好好聊一聊，可是，簡影突然不見了。

    夏吹也在找她，結(jié)果一樣，連續(xù)好幾天也沒能和她在學(xué)校碰上面。

    “她在躲你么？”小米忍不住問道，“復(fù)賽結(jié)束后她就一直怪怪的，會不會發(fā)生什么事了？”

    她是存心躲著，這點(diǎn)夏吹基本上已經(jīng)感覺到了，可是他找不到理由，或者，沒有心思去找。

    “我想，你還是應(yīng)該好好跟她解釋解釋?！?/span>

    “解釋什么？”

    “謠言啊，這種事不可能在她心里沒有影響?！?/span>

    夏吹沒反應(yīng)，遲鈍的態(tài)度讓小米有點(diǎn)惱。

    “要是你再這樣，我就回上海去?！?/span>

    “到現(xiàn)在你還說這種話！”他走過去抓住她。

    小米面無表情，瞪了夏吹一會兒，輕輕撥開他的手，一言不發(fā)地回去做自己的事。

    這種莫名其妙的冷戰(zhàn)持續(xù)了將近一個月，直到一天傍晚，簡影意外地出現(xiàn)在小米的柜臺前面。

    她臉色果然不好，有點(diǎn)郁悶。

    小米覺察出她望著自己的眼神里，無端地多出許多陌生的情緒。

    “簡影，你沒事吧？我們都很擔(dān)心你?！?/span>

    “是么？我很好，沒什么可擔(dān)心的?！?/span>

    她微笑，語氣卻很冷淡。

    “你幾點(diǎn)下班？”

    “六點(diǎn)。”

    “一起吃飯吧，我有話跟你說?！?/span>

    六點(diǎn)三十分的時候，簡影和小米已經(jīng)在商場底樓的西餐廳里吃完各自的牛排。簡影要了兩杯拿鐵，她知道小米和她一樣，愛喝奶味濃重的咖啡。

    “為什么躲著夏吹？他做錯什么讓你那么生氣？”

    “他沒錯，是我自己有問題?！焙営捌财沧?，表情很復(fù)雜。

    小米語塞，眼前的簡影似乎和最初認(rèn)識的簡影有所不同。

    “你不是找我有事么？”小米問道。

    她不響，呆呆地看了小米一會兒。

    “在提問之前，我先向你保證兩件事，一，我們今天的對話絕對不會有第三個人知道；二，不管你的回答是真是假，我保證以后絕對不會再問你第二次?！?/span>

    “所以，你能不能也答應(yīng)我兩件事？”

    “得看看我是否做得到?！?/span>

    “很簡單，不要拒絕回答我的問題，在你個人允許的范圍內(nèi)，盡可能不要對我撒謊，因?yàn)椋愕拇鸢笇ξ液苤匾??！?/span>

    “可以。你到底要問我什么呢？”

    “小米?！彼眢w前傾，強(qiáng)迫她將目光完全集中在自己的臉上。

    “你愛夏吹么？”

    “當(dāng)然，他是我哥哥?！?/span>

    “我說的不是兄妹之間的那種愛。我是指，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彼此互相占有的那種刻骨銘心的愛情。”

    小米突然怔愕。

    簡影看見她的眉毛在顫抖。

    她坦然的姿態(tài)看上去似乎依舊完好無損，但是，一些本能的觸動還是防不勝防地擾亂了她的寧靜。

    她在慌亂，至少，內(nèi)心正慌亂著。

    “難道你相信那些謠言？”

    “這個問題我不必回答。你不要逃避，請正面回答我?！?/span>

    “我不曉得你最近又聽說了什么，不過，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我對夏吹只有兄妹之情沒有男女之愛，這樣，夠清楚了么？”

    “你撒謊?！?/span>

    “我為什么要對你撒謊？”

    “因?yàn)槟闩聜Φ絼e人?！?/span>

    簡影端起杯子喝咖啡，故意不看她的臉，小米不得不再度揣摩她的動機(jī)和緣由，到底為什么，為什么她會突然問這樣的問題。

    “我什么也沒聽說。”

    “我只是看見夏吹吻了你。”

    小米覺得胸口很悶，像是被人一把握住了心臟。

    “你看錯了。”她冷靜地掏出錢包，準(zhǔn)備離開。

    “小米！”簡影毅然把手壓在她的錢包上。

    “你聽我說，我并不想看到那一幕，它已經(jīng)困擾了我整整一個夏天。也許你并不知道，我喜歡你并不亞于喜歡夏吹，因?yàn)槲抑滥銈兪且惑w的?？墒?，我沒辦法接受你們親密到那種地步，別忘了，你們是……”

    “簡影，你看著我?！?/span>

    小米摸索到她試圖遮掩的虛弱和無助，于是把手伸過去，握住她的，將很堅定的情緒傳進(jìn)她體內(nèi)。

    “我也很喜歡你，所以，我對你發(fā)誓，我發(fā)誓，你所想到的，所有所有的一切永遠(yuǎn)不會發(fā)生在我和夏吹的身上，永遠(yuǎn)不會。你一定要記住我說的話，我是說永遠(yuǎn)，永遠(yuǎn)，你明白嗎？”

    她怔怔地凝視小米溫柔而果斷的雙眸，既沒點(diǎn)頭也沒搖頭，只是默默地把手從她的掌心抽出來。

    小米放開她，同時感到體內(nèi)某個重要的部分被赫然抽離，如同親眼目睹一場裸露在光天化日下的魂飛魄散，再也無法回歸到完整的原始狀態(tài)。

    當(dāng)小米將杯中冷卻的咖啡全部喝完之后，簡影問了最后一個問題。

    她問小米，如果有一天，夏吹因?yàn)樽约憾x開她，她會不會接受建豪，投奔他的懷抱。

    小米笑了：“也許會，也許不會?！?/span>

    這時候，簡影清楚地看見她的笑容里融化著一些無形無味的眼淚，讓那個笑變得格外蒼白，格外凄涼。

    但是，這個笑容沒有攪亂簡影原有的思路，她沉著地將目光筆直刺進(jìn)小米清亮的瞳孔深處：“我希望，你也能牢牢地記住今天對我所說的每一句話?！?/sp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