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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神策軍為主體的唐代北衙兵

隋唐軍事 作者:郭紹林 著


  唐代京師長安的皇城北面,駐守在宮城和禁苑中的禁軍,號稱北衙兵,負責保衛(wèi)宮城和皇帝。它們是左右羽林軍、左右龍武軍、左右神武軍、左右神策軍和左右神威軍,總稱北衙十軍。此外,安史亂后,還曾設(shè)過威武、長興、英武、天威等軍,旋即廢棄。在這些北衙兵中,神策軍是中堅力量。

  左右羽林軍是唐高宗龍朔二年(662)挑選府兵中的越騎(騎射)和步射而設(shè)置的。天寶七載(748),唐玄宗詔令左右羽林軍飛騎以一萬五千人為定額,分作六班輪流值勤,從事日常性活動的人平均為二千五百人。廣德二年(764),北衙禁軍定員,唐代宗敕令左右羽林軍各以二千人為定額,兩軍共四千人。這個數(shù)字實際上已經(jīng)突破,元和二年(807),唐憲宗的詔令披露:"左右羽林軍應(yīng)管月番飛騎,總五千六百一十三人。"(《唐會要》卷72《京城諸軍》)左右羽林軍各置大將軍一人,正三品,將軍兩三人,從三品,以及其他一些負責具體事務(wù)的長官。其余幾支北衙禁軍的職官設(shè)置與此相同。

  左右龍武軍正式設(shè)置于唐玄宗開元二十六年(738),從唐太宗貞觀十二年(638)設(shè)置百騎開始,歷經(jīng)整整一百年。唐太宗當時在宮城北門玄武門設(shè)置了左右屯營,以諸衛(wèi)大將軍統(tǒng)領(lǐng),士兵稱作飛騎。他從中挑選了才力驍健精通騎射者,稱為百騎,作為巡幸田獵時的翊衛(wèi)部隊。永昌元年(689),武則天擴充百騎,改稱為千騎。景龍元年(707),唐中宗又改稱為萬騎,分為左右萬騎營。士兵原本隸屬于羽林軍,唐玄宗把他們獨立出來,成為左右龍武軍。廣德二年定員時,唐代宗規(guī)定左右龍武軍和左右神武軍都是一千五百人。

  左右神武軍是唐肅宗至德二年(757)設(shè)置的。這時,安史之亂尚未平息,唐肅宗正在鳳翔(今陜西省鳳翔縣)籌劃收復(fù)京師,羽林軍已減耗到不足千人,于是增設(shè)了左右神武軍。

  神策軍正式列為北衙禁軍,是唐代宗永泰元年(765)的事。神策軍原是地方部隊。天寶十三載(754),隴右藩鎮(zhèn)(駐今青海省樂都縣)節(jié)度使哥舒翰,以前年擊敗吐蕃,收復(fù)黃河九曲一帶,請分其地,在洮州(治今甘肅省臨潭縣)西界置洮陽郡,并于當?shù)刂蒙癫哕?。安史之亂爆發(fā)后,神策軍千余人赴內(nèi)地勤王,在相州(治今河南省安陽市)打仗失敗,駐屯在陜州(治今河南省陜縣),因神策軍故地又被吐蕃占領(lǐng),這支陜州部隊繼續(xù)稱為神策軍。廣德元年(763),吐蕃東犯京畿,唐代宗避難陜州,宦官魚朝恩以觀軍容使的身份率領(lǐng)神策軍迎駕扈從,京師收復(fù)后,遂率神策軍歸于禁中。永泰元年,吐蕃再次入寇,魚朝恩又以神策軍屯駐禁苑,始成為北衙禁軍,魚朝恩以觀軍容宣慰處置使知神策軍兵馬使。神策軍的勢力急劇發(fā)展,京師附近一些地區(qū)隸屬于神策軍。

  神策軍除了擔負保衛(wèi)宮城和皇帝的任務(wù),還頻頻作為野戰(zhàn)部隊從事征討,因而在地方上設(shè)置神策行營及節(jié)度使。大歷十四年(779)唐代宗去世唐德宗繼位,劍南西川藩鎮(zhèn)(駐益州,今四川省成都市)節(jié)度使崔寧入長安,吐蕃乘機聯(lián)合南詔,合兵十萬,分三路入侵四川,占據(jù)了一些地盤。唐德宗派右神策都將李晟(shèng)率領(lǐng)四千神策軍,配合其它系統(tǒng)的唐軍抵抗吐蕃,大獲全勝。建中二年(781),魏博藩鎮(zhèn)(駐魏州,今河北省大名縣)節(jié)度使田悅叛亂,圍攻河北州縣,唐德宗以李晟為神策先鋒都知兵馬使,帶領(lǐng)神策軍,協(xié)同其它藩鎮(zhèn)軍隊赴河北救難,大敗田悅。建中四年(783),唐德宗調(diào)發(fā)涇原鎮(zhèn)(駐今甘肅省涇縣)士兵五千人赴河南討伐叛亂。這些士兵路過長安,因朝廷未給犒賞,讓吃些粗糧菜餅,遂發(fā)動政變,攻入皇宮,搶劫財物。唐德宗倉皇逃至奉天(今陜西省乾縣)。居住在長安的前涇原節(jié)度使朱泚(cǐ)被叛兵擁立為大秦皇帝,發(fā)兵圍攻奉天。正在河北前線平叛的朔方鎮(zhèn)節(jié)度使李懷光和李晟星夜兼程回救奉天,李晟被授以神策行營節(jié)度使職務(wù)。李懷光擊敗朱泚別軍,朱泚退守長安,奉天之圍解除。興元元年(784),李懷光轉(zhuǎn)而叛唐,與朱泚勾結(jié)。唐德宗部署李晟對付朱泚、李懷光,自己匆忙逃往梁州(今陜西省漢中市)。李晟痛創(chuàng)朱泚軍,收復(fù)了長安。朱泚逃走,為部下殺掉。唐德宗從梁州返回長安,"以神策兵有勞,皆號'興元元從奉天定難功臣',恕死罪。中書、御史府、兵部乃不能歲比其籍,京兆又不敢總舉名實"。(《新唐書》卷50《兵志》)同時,唐德宗把神策軍分為左右?guī)?,任命宦官竇文場和王希遷分別為神策軍左右?guī)贾R使。貞元二年(786),神策軍左右?guī)姆Q為左右神策軍。十年后,唐德宗在北衙禁軍中特設(shè)左右護軍中尉監(jiān)和中護軍監(jiān)各二人,由宦官擔任。于是,以竇文場、霍仙鳴分別擔任左右神策護軍中尉監(jiān)。從此,宦官統(tǒng)領(lǐng)禁軍制度化?;实鬯匀蚊鹿俳y(tǒng)領(lǐng)禁軍,是因為總結(jié)了安史之亂以來的教訓(xùn),認為武將掌握兵權(quán)不可靠,而宦官是宮內(nèi)家奴,不至于有稱孤道寡的危險,而且皇帝自幼便由宦官侍奉飲食起居,自認為感情融洽,能夠忠于自己代表自己。因此,當王叔文集團在永貞年(805)謀奪宦官兵權(quán)時,時人韓愈作《永貞行》說:"北軍百萬虎與貔(貔貅,píxiū,傳說中的猛獸,比喻勇猛的軍隊),天子自將非他師。"(《全唐詩》卷338)

  神策軍獨占鰲頭,享受著多出其它軍隊兩三倍的優(yōu)厚待遇,還建立了北軍獄,因而藏污納垢,為非作歹,對社會具有相當大的負面作用?!缎绿茣肪?0《兵志》指出:神策軍"募坊市不逞,誣捕大姓,沒產(chǎn)為賞,至有選舉(科舉選官)旅寓而挾厚資多橫死者。……神策兵既發(fā)殆盡,……陰以市人補之,名隸籍而身居市肆。……軍司之人散處甸內(nèi)(京畿地區(qū)),皆恃勢凌暴,民間苦之。……長安奸人多寓占兩軍,身不宿衛(wèi),以錢代行,謂之納課戶,益肆為暴,吏稍禁之,輒先得罪,故當時京尹、赤令皆為之斂屈(收斂屈服)"。

  文獻提供了具體事例?!短普Z林》卷1《政事上》說:"京城惡少及屠沽商販,多系名諸軍,干犯府(京兆府)、縣(長安縣、萬年縣)法令,有罪即逃入軍中,無由追捕。"《酉陽雜俎》前集卷8說:京師惡少"恃諸軍";有個號三王子的人,"前后合(應(yīng)該)抵死數(shù)四,皆匿軍以免"。王建《羽林行》詩說:"長安惡少出名字,樓下劫商樓上醉。天明下直明光宮,散入五陵松柏中。百回殺人身合死,赦書尚有收城功。九衢一日消息定,鄉(xiāng)吏籍中重改姓。出來依舊屬羽林,立在殿前射飛禽。"(《全唐詩》卷298)這里所說"有收城功"的羽林軍,系用西漢典故影射神策軍,因為北衙禁軍中只有神策軍有編為行營平定叛亂、收復(fù)京城的功績。白居易《宿紫閣山北村》詩說:"晨游紫閣峰,暮宿山下村。村老見予喜,為予開一樽。舉杯未及飲,暴卒來入門。紫衣(身著紫色官服的低級官吏)挾刀斧,草草十馀人。奪我席上酒,掣我盤中飧(sūn,食品)。主人退后立,斂手反如賓。中庭有奇樹,種來三十春。主人惜不得;持斧斷其根??诜Q采造家(砍樹者自稱是為官府建造房屋的人員),身屬神策軍。'主人慎勿語,中尉正承恩!'"(《白居易集》卷1)

  神策軍的肆虐,有時到了禍及官員正常職責的地步?;实塾捎诮娡约豪Φ囊恢滦詨旱沽藢γ耖g治安的考慮,再加上皇權(quán)受著宦官的鉗制,往往站在禁軍一邊,加以偏袒和保護。唐代原來一直執(zhí)行御史每季巡察京城諸司、諸使、府、縣在押囚徒的制度,但北軍獄設(shè)置后,卻是例外之處,御史不曾前往巡察。貞元十九年(803),一位監(jiān)察御史不熟悉時事,徑直前往,被神策軍中尉匯報。唐德宗大怒,把這位御史杖打四十下,流放到崖州(治今海南省瓊山縣東南)。這樣,地方長官處理相關(guān)問題,就遇到了復(fù)雜的背景。但是,并不是所有的京兆尹(首都城市的市長)"皆為之斂屈"。作為官僚士大夫,他們對于宦官干政專權(quán)極度仇視,把宦官掌領(lǐng)的神策軍看作宦官勢力,因而捕捉時機進行打擊,如果身懷正氣,有膽量陳述理由和實行鎮(zhèn)壓,也能取得成效。元和四年(809),京兆尹許孟容逮捕了左神策軍吏李昱,要治其借錢不還之罪,鬧得"一軍盡驚"。唐憲宗一再命許孟容把李昱送回本軍,但許孟容拒不執(zhí)行,說:"臣誠知不奉詔當誅,然臣職司輦轂(京師),合為陛下彈抑豪強。"唐憲宗只得允許,一時"豪右斂跡"。(《唐會要》卷67《京兆尹》)元和十一年(816),新任京兆尹柳公綽赴府上任,途中,一位神策軍小將不但不回避,甚至乘馬橫沖柳公綽的前導(dǎo)人員,柳公綽于是把他杖殺于街市之中。唐憲宗大怒,追究柳公綽的專殺之罪。柳公綽說:"京兆為輦轂師表,今視事之初,而小將敢爾唐突,此乃輕陛下詔命,非獨慢臣也。臣知杖無禮之人,不知其為神策軍將也。"唐憲宗責以"何不奏對",柳公綽說:"臣職當杖之,不當奏。"唐憲宗問"誰當奏者",柳公綽說:"本軍當奏。若死于街衢,金吾街使當奏;在坊內(nèi),左右巡使當奏。"唐憲宗無法怪罪他,退朝后對宦官們說:"汝曹須作意此人,朕亦畏之。"(《資治通鑒》卷239)韓愈在唐憲宗時因諫阻迎法門寺佛骨,并建議把佛骨焚燒銷毀,險些被殺掉。長慶三年(823),他被唐穆宗任命為京兆尹,一向桀驁不馴的"六軍將士(這則引文前文有'神策六軍之將'語)皆不敢犯",私下相互議論道:"是尚欲燒佛骨者,安可忤(冒犯)!"于是京師秩序井然,"盜賊止"。(李翱《李文公集》卷11,《故正議大夫行尚書吏部侍郎上柱國賜紫金魚袋贈禮部尚書韓公行狀》)不少京兆尹也都敢于蔑視神策軍,鎮(zhèn)壓受其庇護的惡少年。上述"三王子"和"恃諸軍"的惡少,前者由楊虞卿派出五百人進行捕獲杖殺,后者在薛元賞上任三日之時,令里長悄悄逮捕其中三十多個,全部杖殺棄市。此外,劉棲楚"誅罰不避權(quán)勢",對于逃入軍中的惡少等,"一皆窮治",因而"坊市奸偷宿滑屏跡"。曾有一個士兵,乘醉在市中橫沖一位儒生的驢而過,旁邊的諸少年驚呼道:"癡男子,尚敢近衣冠也!"(《唐語林》卷1)大和九年(835)爆發(fā)甘露之變,宦官首領(lǐng)仇士良時任左神策軍中尉,出動神策軍屠殺外朝官吏和市民?;鹿倭桉{于朝廷和百官之上,"神策將吏遷官,多不聞奏,直牒中書令覆奏施行,遷改殆無虛日。"京兆尹張仲方對于"禁軍暴橫"不敢過問,宰相李石等人任命薛元賞接替其職務(wù)。薛元賞見一個神策軍將在李石辦公處大吵大鬧,于是逮捕這個軍將。仇士良急忙派宦官宣召薛元賞,以營救軍將。薛元賞說:"屬有公事,行當繼至。"他立即打死軍將,然后去見仇士良。仇士良質(zhì)問他道:"癡書生何敢杖殺禁軍大將?"薛元賞答道:"中尉大臣也,宰相亦大臣也,宰相之人若無禮于中尉,如之何?中尉之人無禮于宰相,庸可恕乎?中尉與國同體,當為國惜法。"(《資治通鑒》卷245)仇士良只好作罷。這些京兆尹的行動,對于抑制神策軍勢力,整飭風俗,維護治安,有著不可估量的積極作用。

  左右神威軍的前身是唐肅宗至德二載(757)設(shè)置的殿前射生左右?guī)?,唐德宗貞元二年改稱為左右射生軍,次年正式定名為左右神威軍,以宦官張尚進、焦希望為監(jiān)左右神威軍使。元和三年(808),唐憲宗廢除此軍,與英武軍合而為一,稱為天威軍。元和八年,又廢除天威軍,其士兵劃歸左右神策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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