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婭的學(xué)習(xí)成績很好，雖然某些功課她學(xué)著很吃力。有時候她做數(shù)學(xué)和物理學(xué)功課做到深夜，可是始終不肯讓舒拉幫助她。有好多次是這樣：舒拉早已預(yù)備完功課了，可是卓婭仍舊伏在桌上。

　　“你做什么哪？”

　　“代數(shù)。算不好這個題?！?br/>
　　“來，我算給你看?！?br/>
　　“不用，我自己想想吧?！?br/>
　　半點鐘過去了，一點鐘過去了。

　　舒拉氣忿地說：“我睡覺去了！答案在這里。你看，我放在這里了?！?br/>
　　卓婭連頭也不轉(zhuǎn)。舒拉遺憾地一揮手就睡去了。卓婭還要坐很長時間。在十分困倦了的時候，她就用冷水澆臉，澆完了仍舊在桌旁坐下。

　　算題的答案就在旁邊放著，伸手就可以取來，可是卓婭連往那邊看也不看。

　　第二天她的數(shù)學(xué)分?jǐn)?shù)得了“很好”，這事并不使班里的任何人驚異，可是我和舒拉卻知道這些“很好”的代價是什么。

　　舒拉的天資很好，一切都理解得很快，但是預(yù)備功課卻常常很粗心。有時候他拿回家的評分是“中等”。每次“中等”的評分使卓婭傷心的程度比弟弟本人更甚。

　　“這是你的工作，你明白嗎？你沒有權(quán)利不認(rèn)真地對待自己的工作！”

　　舒拉先皺著盾唉聲嘆氣地聽著她，以后忍耐不住了：

　　“你以為我不懂這些圣明的話么？”

　　“如果你真懂，你就要用事實來證明！你不是翻弄了幾頁就把書扔下了嗎？你既然開始做了，你就應(yīng)該有始有終！那時候你再說：懂。我不喜歡敷衍了事。那樣簡直是討厭！”

　　aaa“卓婭，你為什么這樣愁眉不展呀？”

　　“化學(xué)得了‘很好’。

　　”卓婭不高興地回答說。

　　我的臉上現(xiàn)出了那樣驚愕的神氣，舒拉甚至就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成績‘很好’倒使你難受了嗎？”我問道。我真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和眼睛了。

　　因為卓婭堅決地不說話，舒拉就開始說道：“我現(xiàn)在把一切都對你說明白了吧，你知道嗎，她認(rèn)為化學(xué)她知道得不夠‘很好’?！?br/>
　　在舒拉的語氣里表現(xiàn)出不同意。

　　卓婭兩手托著下顎，一雙不高興的黯淡的眼睛由舒拉身上轉(zhuǎn)移到我的身上來。

　　“本來是嘛，”她說，“這個‘很好’一點兒也不能使我高興。我踱來踱去，左想右想，最后我走近蔚拉·亞歷山大羅夫娜對她說：‘您的這一門功課我知道得不夠“很好”。’可是她看了看我就說：‘您既然這樣說，就表明將來您能知道。我這次給您的“很好”就算是給您的“預(yù)支”吧。’”

　　“她一定想你是故意裝腔作勢！”舒拉氣忿地說。

　　“不，她沒有這樣想！

　　”卓婭昂然挺直了腰，她的兩頰馬上紅了。

　　我看出了舒拉的話如何痛楚地刺激了卓婭，就支援她說：

　　“如果蔚拉·亞歷山大羅夫娜是公正和聰明的人，如果她多少了解自己的學(xué)生一點兒，她就不能對卓婭這樣想?！?br/>
　　……就在那天晚間，在卓婭為了什么事離開了家的時候，舒拉又重談起關(guān)于化學(xué)評分的事。

　　“媽媽，今天我不是無緣無故地罵卓婭呀?！彼貏e嚴(yán)肅地開始說。他背著窗戶站著，兩臂依著窗臺的邊緣，皺著眉，在兩眉之間出現(xiàn)了氣憤的斜紋。

　　我莫名其妙地等待著下文。

　　“你想想，媽媽，有時候卓婭的作法任何人都不能理解。

　　就拿這個評分說吧，班里的任何人得到‘很好’的評分只能高興，誰也不能再討論這個評分是應(yīng)得的或不應(yīng)得的?；瘜W(xué)先生給打的，就完了。

　　不，卓婭也過于認(rèn)真了！或者，你看：

　　前兩天伯里卡·佛民闊夫做了一篇作文，做得很好，很有才智，可是他知道自己的毛?。核奈恼吕锵騺碛泻芏辔姆ㄉ系腻e誤。所以他就在末尾寫了：‘我不喜歡不帶文法上的錯誤的俄羅斯語言。’大家都笑了，可是卓婭卻責(zé)備了他。她說，這是他的工作，他的事，在這里沒有開玩笑的余地……”舒拉憤慨地繼續(xù)說，“我生氣的是她本來也懂得玩笑啊，她也喜歡說說笑笑啊，可是在學(xué)校里，我想，誰也不會猜想她會懂得玩笑的。只要誰一搗蛋，嗯，就是淘氣呀，”他看見了我的眼神，就趕緊改正了，“并且不怎么嚴(yán)重，只是一點點兒，卓婭馬上就開始把人訓(xùn)一頓。再有，也是昨天，你想也想不到在教室里吵得多么熱鬧??！那一課是默寫。一個女孩子問卓婭‘經(jīng)過’的‘經(jīng)’字怎樣寫，可是卓婭就沒有回答她。你看，固執(zhí)不固執(zhí)?。∪嗬锏娜朔殖闪藘砂?，差一點兒打起來，一些人喊卓婭不是好同學(xué)，另外一些人喊卓婭是有原則的……”

　　“你喊什么了呢？”

　　“我什么也沒喊。但是你要知道，如果我是她，我什么時候也不能拒絕同學(xué)?！?br/>
　　我們兩人都沉默了約一分鐘。

　　我就說了：“你聽著，舒拉，在卓婭做數(shù)學(xué)題做不好，可是你早已做完了的時候，她求你幫助她嗎？”

　　“不，不求?！?br/>
　　“你還記得那次她算那個難解的代數(shù)題，算到早晨４點鐘，可是究竟自己解答了嗎？”

　　“記得?！?br/>
　　“我以為這樣嚴(yán)格、這樣認(rèn)真地對待自己的人，有權(quán)嚴(yán)格地對待別人。我知道，孩子們這么想：給人提醒，這是神圣義務(wù)。當(dāng)年在我們的中學(xué)里這是規(guī)矩呀。可是，這是舊的，不好的規(guī)矩。我不能尊敬那些依賴別人告訴和偷懶的人。我尊敬卓婭。因為她有勇氣率直地說出這個來。”

　　“這話固然是對的，有些同學(xué)也這樣說，說卓婭是一個直性人，心里想什么，說什么。僻如別佳就這樣說：‘如果我不明白，她什么時候都能給我解釋，永遠(yuǎn)不拒絕，可是在考試時候暗中幫助，那是不誠實。’但是，話雖如此，究竟……”

　　“究竟什么呀？”

　　“究竟這不是對待同學(xué)的態(tài)度！”

　　“你知道哇，舒拉，如果卓婭拒絕幫助，拒絕解釋，這才不是對待同學(xué)的態(tài)度。

　　可是在考試的時候拒絕暗中幫忙，我以為這才是對待同學(xué)的態(tài)度哪。這是率真的、正直的態(tài)度?！?br/>
　　我看出了我的話沒能說服舒拉。他在窗前還站了許久，不讀，可是翻弄著書，我了解了，他正在繼續(xù)和自己爭辯哪。

　　舒拉述說的話里邊有些事情使我很不安。

　　卓婭本來是一個活潑愉快的少女，她喜歡看戲，如果她不和我們一起，自己看了什么戲，她每次回來一定帶表情地?zé)嵝牡亟o我們講述，使我和舒拉聽著好像我們也看了那戲一樣。由她的經(jīng)常的嚴(yán)肅中，時常透露出她繼承了父親的幽默來，那時候我們就回憶著各樣可笑的事，整個晚上都在笑聲中。有時候卓婭用平常的聲音說著說著話，忽然就把聲音和臉上表情變了……在這當(dāng)兒她自己向來不笑，可是我和舒拉，認(rèn)出她所模仿的那個人，就要笑得流淚。

　　僻如卓婭微微彎著腰，收縮了嘴唇，說話莊重地、斷斷續(xù)續(xù)地：

　　“我呀，我親愛的，我告訴你們吧，你們可別怪我呀……你們青年人，你們不相信，可是，如果貓在前邊橫跑過馬路，那一定是有禍……”

　　在我們眼前活生生地出現(xiàn)了舊住所的鄰家的老太太。

　　“對，對，正像阿庫里娜·伯里索夫娜！”舒拉喊道。

　　或是，卓婭皺了眉，嚴(yán)厲、氣忿地說：

　　“為什么亂七八糟？馬上停止！否則我就不得不采取辦法了！”

　　我們笑著認(rèn)出了這是楊樹林小學(xué)校看門的工友。

　　幽默感脫離她的時候很少，她會講惹人笑的話，而她自己不笑。

　　卓婭好客。在謝爾杰舅舅或是我的姊姊娥麗嘉，或是和我一起工作的同事們來到我們家里，卓婭一向都殷勤招待，必請客人吃她自己做的食物，她每因客人無暇久坐而失望，她與成年人在一起感覺愉快輕松。

　　可是在學(xué)校里，在同學(xué)之間，卓婭常常像是孤僻的不善與人交往的人，就是這事使我不安。

　　有一次我問：“為什么你跟誰也不交朋友??！”

　　卓婭反駁道：“難道你不是我的朋友嗎？舒拉不是朋友嗎？

　　我和伊拉也很好。”她沉默了片刻又微笑著補(bǔ)充了，“那是舒拉，班里的人半數(shù)是他的朋友，可是我不會這樣做?！?/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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