邁克爾·考利昂對一切變故事前都采取了預(yù)防措施。他的計劃是萬無一失的；他的安全防衛(wèi)措施是無懈可擊的。他很有能耐，希望用一年的時間做準(zhǔn)備工作。但是他卻得不到他所需要的一年時間，因為命運(yùn)在同他作對，而且來得極其突然。使邁克爾·考利昂感到失望的恰恰就是教父——偉大的老頭子本人。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上午，娘兒們還在教堂里禱告的時候，維托·考利昂老頭子穿的是他在菜園里勞動的那套服裝：寬大的灰色褲子、褪了色的藍(lán)襯衫、一頂顯得很骯臟的褐色淺頂軟呢帽。他這幾年大大地發(fā)胖了：據(jù)他說，修剪修剪番前藤就是為了他的健康。但是，他不接見人。
實際情況是他喜歡在菜園里勞動，喜歡菜園清晨的那種生機(jī)勃勃的景象，這往往使他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如今，一眼望去，一行行豆秧上開著小小的白花；周圍種著亞實基隆蔥，這種大蔥的綠色主于很結(jié)實，像籬笆一樣把菜園子圍了起來。在菜園子的那一頭放著一個有噴嘴的大木桶，屹立在那兒像個衛(wèi)兵。桶里面裝的是稀牛糞，這是菜園最理想的肥料。另外，在菜園較低的那一部分還有一片他親手搭起來的方形枝條架，交叉著的枝條用繩子扎得緊緊的，枝條架上面爬著番前藤。
老頭子忙著給菜園子澆水。澆水這個任務(wù)必須在太陽升起之前完成，不然的話，會把窩苣葉燒毀。陽光比水還重要，而水也是非常重要的，但要是這兩者調(diào)配得不適當(dāng)，就會造成嚴(yán)重后果。
老頭子在菜園子里走來走去搜尋螞蟻。要是發(fā)現(xiàn)螞蟻，那就說明菜地里有老鼠；螞蟻總是跟著老鼠的。這樣，他就得撒滅鼠藥。
他及時完成了澆水工作。太陽變得越來越熱，老頭子心里想：“小心為是。小心為是?！彼酒饋硐牖丶倚菹ⅲ€有些菜秧需要用枝條撐起來，于是他又伏下身子繼續(xù)干。他想給最后一行菜秧搭好枝條架就回家休息。
突然問，他感到好像太陽降下來了，離他的頭很近很近，天空中充滿了跳動的金色火花。邁克爾最大的男孩字穿過菜園子跑來了，向著老頭子跪著的地方跑過來了，男孩子給一團(tuán)耀眼的黃光包圍起來了。但是，老頭子并沒有受到迷惑；他太老練了。死神就躲在那團(tuán)像火焰一樣的黃光背后，準(zhǔn)備沖出來，向他撲過去。老頭子揮手讓男孩離開。剛好，不遲也不早，他驀地一下感到胸腔里似乎有個大錘嘭嘭啪啪地打了起來，打得他喘不過氣。老頭子朝前一晃，一頭栽倒在地。
男孩子跑回去喊他爸爸。邁克爾·考利昂和大門口的幾個人跑到花園里來，發(fā)現(xiàn)老頭子臉朝下躺在地上，雙手抓著一大把泥土。他們把老頭子抬到鋪著石板的陰涼處。邁克爾跪在父親身邊，握著他的手，別人分頭去找救護(hù)車和醫(yī)生。
老頭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掙扎著睜開了眼睛，想再看看他的兒子。這個來勢洶洶的心臟病大發(fā)作使他那緋紅的臉變成了鐵青色。他處于彌留之際了。他嗅嗅花園的氣味，那團(tuán)黃光又向他的眼睛襲擊過來。他小聲說：
“生活是這樣的美麗?！?br/>
他來不及看到家中女人們的眼淚。在她們從教堂回來之前，他就斷氣了。在救護(hù)車或醫(yī)生到來之前，他就一命嗚呼了。他死了，圍著他的全是男人，他用手搭著他最喜歡的小兒子的手。
葬禮是非常盛大的。像忒希奧和克萊門扎這兩個剛剛派生出來的家族二樣，五大家族也都派來了各自的老頭子和兵團(tuán)司令。盡管邁克爾勸約翰呢·方檀不要來，但他還是出席了葬禮。這一下，約翰呢·方檀就成了轟動性報導(dǎo)為特點的小報頭條消息。方檀還向各報發(fā)表了聲明：維托·考利昂是他教父，是他所認(rèn)識的最好的人；他能夠得到允許前來向這樣一個好人表示最后的敬意，感到很榮幸。
守靈儀式按老規(guī)矩在林蔭道那棟房子里舉行。亞美利哥·勃納瑟拉這次把工作于得比哪一次都漂亮：他簡直像個當(dāng)媽媽的精心打扮自己的女兒去當(dāng)新娘似的，充滿愛慕之情，專心致志地打扮自己的老朋友、自己的教父。大家都紛紛評論說，甚至死神也沒有能力抹去偉大的老頭子容貌上那種高貴與威嚴(yán)之氣。亞美利哥·勃納瑟拉聽了這些評論，心頭充滿自豪，一種對自己巧奪天工的能力的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只有他明白，死神把老頭子的容貌折磨得多么可怕。
所有的老朋友和部下都來了。納佐林和他老婆、女兒、女婿以及他們的孩子全來了；略西·曼琪妮隨同弗烈特從韋加斯也趕來了。還有，湯姆·黑根和他的老婆孩子。舊金山、洛杉磯、波士頓和克利夫蘭等城市的家族組織的老頭子們。羅科·拉朋和亞伯恃·奈里，以及克萊門扎和忒希奧，當(dāng)然還有老頭子的兩個兒子，都是抬棺材的人。整個林蔭道和兩邊的房子都擺滿了花圈。
待在林蔭道大門外的有新聞記者和攝影記者，另外還有一輛小卡車，據(jù)了解，里面坐的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特工人員，他們用電影攝影機(jī)記錄這個史詩性的場面。有幾個新聞記者想闖進(jìn)去，想到里面去看看葬禮是怎么舉行的，但他們發(fā)現(xiàn)大門和籬笆都有保安人員守衛(wèi)著，沒有身份證和請?zhí)遣荒苓M(jìn)去的。他們雖然遇到了極其禮貌的款待，點心端出來請他們吃，可就是不許進(jìn)去。他們千方百計地想同從里面出來的人說說話，但他們遇到的人都板著面孔，瞪著眼，一聲不吭。
邁克爾·考利昂把這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樓角藏書室里，同愷、湯姆·黑根和弗烈特一道接待來賓。邁克爾盡量對來賓以禮相待。甚至當(dāng)有些人稱他為“教父”或“邁克爾老頭子”時，他也只是不高興地繃繃嘴唇，這個細(xì)微的表情只有愷才看得出來。
克萊門扎和忒希奧前來參加這個內(nèi)部核心人物的會議；邁克爾親自動手給他們兩個斟酒。大家東拉西扯地談了些業(yè)務(wù)上的事情。邁克爾通知他們說，林蔭道和兩邊所有的房子打算賣給一家建筑公司。這個交易有利可圖。這是偉大的老頭子的天才的又一證明。
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整個帝國的重心移到西部去了；考利昂家族打算把自己的勢力徹底撤出紐約。這個行動計劃早就定好了，就等待著老頭子退休或死亡后才能執(zhí)行。
有人說，在這棟房子里差不多已經(jīng)有十年光景沒有舉行過如此盛大的集會了。自從康斯坦脂婭·考利昂和卡羅·瑞澤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十年光景了。邁克爾走到可以看到花園的窗子那兒。很久以前，他同愷坐在花園里，做夢也沒有想到如此稀奇的命運(yùn)竟會落在他的頭上。他父親臨死前曾說，“生活是這樣的美麗。邁克爾從來都不記得父親對死下過任何評語，好像老頭子對死太尊敬了，因而不忍心妄加評論。”
現(xiàn)在是出發(fā)到公墓去的時候了?，F(xiàn)在是安葬這位偉大的老頭子的時候了。邁克爾攙著愷的胳膊，走出屋子到花園里去了。加入到送葬的人群中去了。緊跟在他后面的是幾位司令，再后面的就是一群兵，最后面的是教父主前曾經(jīng)恩賜過的所有默默無聞的人物?？久姘鼛煾导{佐林、哥倫布遺孀和她的幾個兒子，以及他那個世界里的其他所有的人們，人多得不計其數(shù)。甚至他原來的敵人也來向他致意。
邁克爾把這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那繃得很緊的臉上顯出了禮貌的笑容。這一切在他思想上都沒有留下什么特別印象。然而，他心里在想：要是我臨死時能說“生活是這樣的美麗”，那我認(rèn)為別的一切都不在話下了；要是我對自己能有這樣的信心，那我認(rèn)為別的一切都不足掛齒了。他自己愿意步其父之后塵。他要操心他那些孩子、他那個家庭、他那個世界。但是，他要他那些孩子在另一個世界里成長。他們將來也會當(dāng)上醫(yī)生、藝術(shù)家、科學(xué)家、甚至州長，再甚至總統(tǒng)，什么都能當(dāng)。他要注意，要讓他們加入到人類大家庭中去。不過他本人，作為有勇有謀的父親，肯定無疑地要密切注視那個人類大家庭里的動靜。
葬禮后的第二天早晨，考利昂家族最重要的成員都聚攏在林蔭道上?？煺鐣r，他們得到允許可以進(jìn)入老頭子生前住的那棟空房里去。邁克爾·考利昂接見他們。
那些人把樓角藏書室擠得水泄不通了。其中有克萊門扎和忒希奧這兩位司令；有羅科·拉朋，他看上去很明智、精干；有卡羅·瑞澤，他很沉靜，也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有湯姆·黑根，他撇開了只負(fù)責(zé)法律事務(wù)的嚴(yán)格規(guī)定，在這個危機(jī)關(guān)頭也來參加這個集會；亞伯特·奈里，他總要想辦法挨近邁克爾，給這位新上任的老頭子點香煙，把酒摻和好遞給他，盡管考利昂家族遭受了新的災(zāi)難，他卻處處表現(xiàn)了一種毫不動搖的耿耿忠心。
老頭子之死對家族是一個極大的不幸事件。沒有了他，整個家族的力量看來像是損失了一大半，而同巴茨尼一塔塔格里亞聯(lián)盟談判時討價還價的力量幾乎喪失殆盡了。這一點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明白。他們等著看邁克爾怎么說。在他們眼里，他還算不上是老頭子，他還沒有取得這樣的地位和這樣的頭銜。要是老頭干活著，他可以保證他兒子上臺；而眼下，他能不能上臺可就沒有把握了。
邁克爾等到奈里給大家斟完酒之后，不慌不忙地說，“我現(xiàn)在想給諸位說的就是我理解諸位的心情。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尊重我父親，但是如今你們覺得失去了靠山而擔(dān)心自己的命運(yùn)，擔(dān)心自己家屬的命運(yùn)。你們中間有些人想知道最近發(fā)生的情況將對我們制定的計劃和我個人所作的許諾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好吧，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毫無影響，一切都照樣進(jìn)行。”
克萊門扎搖搖他那毛發(fā)粗濃蓬松得像水牛似的大腦袋，顯得不高興地說：
“巴茨尼和塔塔格里亞兩家把我們逼得很緊，邁克啊，你要么是戰(zhàn)，要么是和，不能再這樣猶豫了?！?，
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注意到克萊門扎在稱呼邁克爾時沒有用正式名字“邁克爾”，卻用了簡稱“邁克”，當(dāng)然更沒有用“老頭子”的這個頭銜。
“咱們還是走著瞧吧，”邁克爾說，“就讓他們首先破壞和平吧?！?br/>
忒希臭用他那柔和的聲音說：“他們早已破壞了和平，邁克。今天早晨他們在布魯克林區(qū)就開設(shè)了兩個彩票賭博登記站。我是從區(qū)警察局的警官那里得到的這個消息。說不定一個月之后，我在布魯克林地區(qū)連個立足之地也找不著了?！?br/>
邁克爾沉恩地瞪著他，說：“你采取過什么措施嗎？”
忒希奧搖搖他那白勛似的小腦袋。
“沒有，”他說，“我怕給你惹麻煩?！?br/>
“那好，”邁克爾說，“咱們就是要按兵不動，我覺得我要對你們大家講的也就是這一句話。按兵不動，對任何挑釁都不可隨便作出反應(yīng)。再給我?guī)讉€星期的時間讓我準(zhǔn)備，讓我看看整個局勢的風(fēng)云變化。到時候，我就要全力以赴地大十一場，保證對在座的各位都有好處。到時候，咱們再最后開個會，作些最后的決定?！?br/>
他們聽了都大為吃驚，但他裝做壓根兒沒有看到。
亞伯特·親里馬上送他們出去。
邁克爾突然喊道：“湯姆，你等一會兒再走。”
黑根走向可以看到林蔭道的窗口。他站在那兒朝外望，等他看到那兩個司令，卡羅。瑞澤、羅科·拉朋他們像綿羊一樣由奈里送出了戒備森嚴(yán)的大門之后，才回頭來向邁克爾說：“你把所有的政治后門都接通了嗎？”
邁克爾懊喪地?fù)u搖頭?！斑€沒有接通，我還需要四個月才行，老頭子和我本來一直都在聯(lián)系政治后門接頭的移交工作。目前我已經(jīng)同所有的法官都接上了頭。這是我們首先抓的一項工作；再就是同國會中的一些頭面人物接頭。紐約市的大黨魁，當(dāng)然是不成問題的。其實，考利昂家族比任何人所想象的都要強(qiáng)大得多，不過我希望把事情辦得萬無一失。”
說到這里，他對黑根微笑了一下，又接著說：“如今你對一切問題都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吧？”
黑根點了點頭。“這是不難想象的，不過你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我原來有點想不通。但是我按西西里人的思想方法考慮了一下，我也終于明白過來了?！?br/>
邁克爾放聲大笑：“他老人家早就說過，你會明白過來的。不過，讓你閑著過安閑生活，我可再也不能向你提供這種機(jī)會了。我這兒需要你，至少在今后幾年里我需要你，你最后給韋加斯打個電話，同你太太商量商量，就告訴她，只是幾個星期的問題?！?br/>
黑根沉思地說：“你怎么知道他們要對你開刀？”
邁克爾嘆了一口氣：“是老頭子告訴我的。他們想通過我身邊的什么人來向我開刀。巴茨尼把矛頭指向我。想通過我身邊的什么人來向我開刀，雖是猜測，但我卻認(rèn)為這是沒有疑問的。”
黑根對他微笑了一下：“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邁克爾對黑根也微笑了一下：“你是愛爾蘭人，人家不會信任你?！?br/>
“我是個德美混血兒．”黑根說。
“在他們看來，這都算愛爾蘭人，”邁克爾說，“因而他們不會來找你。他們也不會來找奈里，因為親里原來當(dāng)過警察。再說，你們兩個同我大親密了。他們不敢冒險進(jìn)行這樣的賭博。羅科·拉朋對我不夠接近?？磥恚皇强巳R門扎或忒希臭，就是卡羅·瑞澤?！?br/>
黑根壓低聲音說：“我猜是卡羅?！?br/>
“咱們會搞清楚的，”邁克爾說，“也用不了多久?！?br/>
次日清晨，當(dāng)黑根同邁克爾在一起共進(jìn)早餐的時候，邁克爾到藏書室接了個電話。當(dāng)他回到廚房的時候，他對黑根說：
“全都定下來了。從今天起，一月之后我就要同巴茨尼會見了。老頭子既然死了，就得重新和談一下。”
說罷，邁克爾放聲大笑。
黑根問：“誰給打電話？誰去聯(lián)系的？”
他們兩個都認(rèn)為：考利昂家族中不管誰去進(jìn)行這種聯(lián)系就是叛徒。
邁克爾對黑根悲傷而懊喪地微笑了一下：“忒希奧?！?br/>
說到這里，他們兩個只顧吃早餐，一語不發(fā)。最后，黑根一面喝咖啡，一面搖頭：“我原來認(rèn)定是卡羅，不然也可能是克萊門扎。我壓根兒沒有想到忒希奧，他本來是這些人當(dāng)中最可靠的一個?！?br/>
“他是最有頭腦的，”邁克爾說，“他似乎覺得他打的是個如意算盤。他把我當(dāng)作靶子亮出來，讓巴茨尼打，這樣他就可以繼承考利昂家族的領(lǐng)導(dǎo)地位了。他對我采取的是容忍態(tài)度，結(jié)果他沒有撈到最高領(lǐng)導(dǎo)權(quán)。同時他估計在對外斗爭中我是無法取勝的?！?br/>
黑根沉默了干會兒。然后他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問道：“他這種估計究竟有什么根據(jù)？”
邁克爾聳聳肩?！熬謩菘磥砗懿焕贿^，我爸爸是唯一有政治頭腦的人。他懂得，政治后門和政治實力能抵得上十個大兵團(tuán)。我爸爸原來的政治勢力目前已經(jīng)大部分轉(zhuǎn)到我的手中了，不過這種情況，眼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br/>
說到這里，他對黑根微笑了一下，這是一種能起到“定心丸”作用的微笑。
接著，他又說：“我要想辦法讓他們叫我‘老頭子’，但是，我感到忒希奧很齷齪?！?br/>
黑根問道：“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要同巴茨尼會見嗎？”
“答應(yīng)了，”邁克爾說，“時間從今天晚上算起一周之后。地點就在布魯克林區(qū)，在忒希奧的地盤我會很安全的?！?br/>
說罷，他又大笑起來。
黑根提醒他說：“事前可得小心啊?！?br/>
聽了這個警告，邁克爾嚴(yán)厲起來。“我并不需要一個參謀來對我提出這樣的忠告，”他說。
在考利昂和巴茨尼兩個家族和平談判前一周，邁克爾向黑根表明了他能夠小心到何種程度：他絕對不跨出林蔭道一步；沒有奈里在他身旁，他絕不接見任何人。這時也出現(xiàn)了一個煩惱的問題：康妮和卡羅夫婦的大兒子要到天空教堂去接受堅信禮，愷要求邁克爾當(dāng)教父。邁克爾婉言謝絕了。
“我也難得求你一次嘛，”他央求道，“請你答應(yīng)吧，權(quán)當(dāng)是為了我?？的菀蟮煤馨V心，卡羅也是這樣。對他們兩口子來說，這簡直重要極了，求求你，邁克爾?！?br/>
她看他是生她的氣了，因為她明明料到他要拒絕而卻要堅持，當(dāng)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時，她感到有點詫異。他說：
“好吧，但是我不能離開林蔭道。告訴他們安排一下，請神甫到這兒來給孩子舉行堅信禮，花多花少，一概由我負(fù)責(zé)。要是他們同教堂里的人交涉不通，就由黑根出面辦理?！?br/>
于是，邁克爾在預(yù)定同巴茨尼家族會談的前一天，給卡羅·瑞澤和康妮·瑞澤夫婦的兒子當(dāng)了教父。他給他的教子送了一只極其貴重的手表和一條金表帶?？_在他那棟房子里舉行了一個小型晚會，應(yīng)邀參加的有兩位司令、黑根、拉朋以及住在林萌道的每個人，當(dāng)然也包括已故老頭子的遺孀?？的菁拥猛跛粤耍頃喜粩嗟赝绺绾蛺饟肀?、親吻。就是卡羅·瑞澤也變得溫情脈脈，利用一切機(jī)會同邁克爾握手，稱他為教父——這是他們的故國意大利的老習(xí)慣。邁克爾本人也從來沒有現(xiàn)在這么和藹可親，這么談笑風(fēng)生?？的菪÷曊f：
“我看卡羅和邁克如今算是真正文上朋友了。這樣的場合會使人們在感情上融洽起來?！?br/>
愷把她的胳膊捏了一下，說：
“我也很高興?！?/div>
在一個陽光明媚的星期天上午，娘兒們還在教堂里禱告的時候，維托·考利昂老頭子穿的是他在菜園里勞動的那套服裝：寬大的灰色褲子、褪了色的藍(lán)襯衫、一頂顯得很骯臟的褐色淺頂軟呢帽。他這幾年大大地發(fā)胖了：據(jù)他說，修剪修剪番前藤就是為了他的健康。但是，他不接見人。
實際情況是他喜歡在菜園里勞動，喜歡菜園清晨的那種生機(jī)勃勃的景象，這往往使他回憶起小時候的情景。如今，一眼望去，一行行豆秧上開著小小的白花；周圍種著亞實基隆蔥，這種大蔥的綠色主于很結(jié)實，像籬笆一樣把菜園子圍了起來。在菜園子的那一頭放著一個有噴嘴的大木桶，屹立在那兒像個衛(wèi)兵。桶里面裝的是稀牛糞，這是菜園最理想的肥料。另外，在菜園較低的那一部分還有一片他親手搭起來的方形枝條架，交叉著的枝條用繩子扎得緊緊的，枝條架上面爬著番前藤。
老頭子忙著給菜園子澆水。澆水這個任務(wù)必須在太陽升起之前完成，不然的話，會把窩苣葉燒毀。陽光比水還重要，而水也是非常重要的，但要是這兩者調(diào)配得不適當(dāng)，就會造成嚴(yán)重后果。
老頭子在菜園子里走來走去搜尋螞蟻。要是發(fā)現(xiàn)螞蟻，那就說明菜地里有老鼠；螞蟻總是跟著老鼠的。這樣，他就得撒滅鼠藥。
他及時完成了澆水工作。太陽變得越來越熱，老頭子心里想：“小心為是。小心為是?！彼酒饋硐牖丶倚菹ⅲ€有些菜秧需要用枝條撐起來，于是他又伏下身子繼續(xù)干。他想給最后一行菜秧搭好枝條架就回家休息。
突然問，他感到好像太陽降下來了，離他的頭很近很近，天空中充滿了跳動的金色火花。邁克爾最大的男孩字穿過菜園子跑來了，向著老頭子跪著的地方跑過來了，男孩子給一團(tuán)耀眼的黃光包圍起來了。但是，老頭子并沒有受到迷惑；他太老練了。死神就躲在那團(tuán)像火焰一樣的黃光背后，準(zhǔn)備沖出來，向他撲過去。老頭子揮手讓男孩離開。剛好，不遲也不早，他驀地一下感到胸腔里似乎有個大錘嘭嘭啪啪地打了起來，打得他喘不過氣。老頭子朝前一晃，一頭栽倒在地。
男孩子跑回去喊他爸爸。邁克爾·考利昂和大門口的幾個人跑到花園里來，發(fā)現(xiàn)老頭子臉朝下躺在地上，雙手抓著一大把泥土。他們把老頭子抬到鋪著石板的陰涼處。邁克爾跪在父親身邊，握著他的手，別人分頭去找救護(hù)車和醫(yī)生。
老頭子用了九牛二虎之力掙扎著睜開了眼睛，想再看看他的兒子。這個來勢洶洶的心臟病大發(fā)作使他那緋紅的臉變成了鐵青色。他處于彌留之際了。他嗅嗅花園的氣味，那團(tuán)黃光又向他的眼睛襲擊過來。他小聲說：
“生活是這樣的美麗?！?br/>
他來不及看到家中女人們的眼淚。在她們從教堂回來之前，他就斷氣了。在救護(hù)車或醫(yī)生到來之前，他就一命嗚呼了。他死了，圍著他的全是男人，他用手搭著他最喜歡的小兒子的手。
葬禮是非常盛大的。像忒希奧和克萊門扎這兩個剛剛派生出來的家族二樣，五大家族也都派來了各自的老頭子和兵團(tuán)司令。盡管邁克爾勸約翰呢·方檀不要來，但他還是出席了葬禮。這一下，約翰呢·方檀就成了轟動性報導(dǎo)為特點的小報頭條消息。方檀還向各報發(fā)表了聲明：維托·考利昂是他教父，是他所認(rèn)識的最好的人；他能夠得到允許前來向這樣一個好人表示最后的敬意，感到很榮幸。
守靈儀式按老規(guī)矩在林蔭道那棟房子里舉行。亞美利哥·勃納瑟拉這次把工作于得比哪一次都漂亮：他簡直像個當(dāng)媽媽的精心打扮自己的女兒去當(dāng)新娘似的，充滿愛慕之情，專心致志地打扮自己的老朋友、自己的教父。大家都紛紛評論說，甚至死神也沒有能力抹去偉大的老頭子容貌上那種高貴與威嚴(yán)之氣。亞美利哥·勃納瑟拉聽了這些評論，心頭充滿自豪，一種對自己巧奪天工的能力的莫名其妙的沾沾自喜。只有他明白，死神把老頭子的容貌折磨得多么可怕。
所有的老朋友和部下都來了。納佐林和他老婆、女兒、女婿以及他們的孩子全來了；略西·曼琪妮隨同弗烈特從韋加斯也趕來了。還有，湯姆·黑根和他的老婆孩子。舊金山、洛杉磯、波士頓和克利夫蘭等城市的家族組織的老頭子們。羅科·拉朋和亞伯恃·奈里，以及克萊門扎和忒希奧，當(dāng)然還有老頭子的兩個兒子，都是抬棺材的人。整個林蔭道和兩邊的房子都擺滿了花圈。
待在林蔭道大門外的有新聞記者和攝影記者，另外還有一輛小卡車，據(jù)了解，里面坐的是聯(lián)邦調(diào)查局的特工人員，他們用電影攝影機(jī)記錄這個史詩性的場面。有幾個新聞記者想闖進(jìn)去，想到里面去看看葬禮是怎么舉行的，但他們發(fā)現(xiàn)大門和籬笆都有保安人員守衛(wèi)著，沒有身份證和請?zhí)遣荒苓M(jìn)去的。他們雖然遇到了極其禮貌的款待，點心端出來請他們吃，可就是不許進(jìn)去。他們千方百計地想同從里面出來的人說說話，但他們遇到的人都板著面孔，瞪著眼，一聲不吭。
邁克爾·考利昂把這一天的大部分時間都消磨在樓角藏書室里，同愷、湯姆·黑根和弗烈特一道接待來賓。邁克爾盡量對來賓以禮相待。甚至當(dāng)有些人稱他為“教父”或“邁克爾老頭子”時，他也只是不高興地繃繃嘴唇，這個細(xì)微的表情只有愷才看得出來。
克萊門扎和忒希奧前來參加這個內(nèi)部核心人物的會議；邁克爾親自動手給他們兩個斟酒。大家東拉西扯地談了些業(yè)務(wù)上的事情。邁克爾通知他們說，林蔭道和兩邊所有的房子打算賣給一家建筑公司。這個交易有利可圖。這是偉大的老頭子的天才的又一證明。
大家心里都明白：如今整個帝國的重心移到西部去了；考利昂家族打算把自己的勢力徹底撤出紐約。這個行動計劃早就定好了，就等待著老頭子退休或死亡后才能執(zhí)行。
有人說，在這棟房子里差不多已經(jīng)有十年光景沒有舉行過如此盛大的集會了。自從康斯坦脂婭·考利昂和卡羅·瑞澤結(jié)婚到現(xiàn)在，差不多已經(jīng)十年光景了。邁克爾走到可以看到花園的窗子那兒。很久以前，他同愷坐在花園里，做夢也沒有想到如此稀奇的命運(yùn)竟會落在他的頭上。他父親臨死前曾說，“生活是這樣的美麗。邁克爾從來都不記得父親對死下過任何評語，好像老頭子對死太尊敬了，因而不忍心妄加評論。”
現(xiàn)在是出發(fā)到公墓去的時候了?，F(xiàn)在是安葬這位偉大的老頭子的時候了。邁克爾攙著愷的胳膊，走出屋子到花園里去了。加入到送葬的人群中去了。緊跟在他后面的是幾位司令，再后面的就是一群兵，最后面的是教父主前曾經(jīng)恩賜過的所有默默無聞的人物?？久姘鼛煾导{佐林、哥倫布遺孀和她的幾個兒子，以及他那個世界里的其他所有的人們，人多得不計其數(shù)。甚至他原來的敵人也來向他致意。
邁克爾把這一切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他那繃得很緊的臉上顯出了禮貌的笑容。這一切在他思想上都沒有留下什么特別印象。然而，他心里在想：要是我臨死時能說“生活是這樣的美麗”，那我認(rèn)為別的一切都不在話下了；要是我對自己能有這樣的信心，那我認(rèn)為別的一切都不足掛齒了。他自己愿意步其父之后塵。他要操心他那些孩子、他那個家庭、他那個世界。但是，他要他那些孩子在另一個世界里成長。他們將來也會當(dāng)上醫(yī)生、藝術(shù)家、科學(xué)家、甚至州長，再甚至總統(tǒng)，什么都能當(dāng)。他要注意，要讓他們加入到人類大家庭中去。不過他本人，作為有勇有謀的父親，肯定無疑地要密切注視那個人類大家庭里的動靜。
葬禮后的第二天早晨，考利昂家族最重要的成員都聚攏在林蔭道上?？煺鐣r，他們得到允許可以進(jìn)入老頭子生前住的那棟空房里去。邁克爾·考利昂接見他們。
那些人把樓角藏書室擠得水泄不通了。其中有克萊門扎和忒希奧這兩位司令；有羅科·拉朋，他看上去很明智、精干；有卡羅·瑞澤，他很沉靜，也很明白自己的地位，有湯姆·黑根，他撇開了只負(fù)責(zé)法律事務(wù)的嚴(yán)格規(guī)定，在這個危機(jī)關(guān)頭也來參加這個集會；亞伯特·奈里，他總要想辦法挨近邁克爾，給這位新上任的老頭子點香煙，把酒摻和好遞給他，盡管考利昂家族遭受了新的災(zāi)難，他卻處處表現(xiàn)了一種毫不動搖的耿耿忠心。
老頭子之死對家族是一個極大的不幸事件。沒有了他，整個家族的力量看來像是損失了一大半，而同巴茨尼一塔塔格里亞聯(lián)盟談判時討價還價的力量幾乎喪失殆盡了。這一點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明白。他們等著看邁克爾怎么說。在他們眼里，他還算不上是老頭子，他還沒有取得這樣的地位和這樣的頭銜。要是老頭干活著，他可以保證他兒子上臺；而眼下，他能不能上臺可就沒有把握了。
邁克爾等到奈里給大家斟完酒之后，不慌不忙地說，“我現(xiàn)在想給諸位說的就是我理解諸位的心情。我知道你們大家都尊重我父親，但是如今你們覺得失去了靠山而擔(dān)心自己的命運(yùn)，擔(dān)心自己家屬的命運(yùn)。你們中間有些人想知道最近發(fā)生的情況將對我們制定的計劃和我個人所作的許諾產(chǎn)生什么樣的影響。好吧，對這個問題的回答是毫無影響，一切都照樣進(jìn)行。”
克萊門扎搖搖他那毛發(fā)粗濃蓬松得像水牛似的大腦袋，顯得不高興地說：
“巴茨尼和塔塔格里亞兩家把我們逼得很緊，邁克啊，你要么是戰(zhàn)，要么是和，不能再這樣猶豫了?！?，
屋子里的每個人都注意到克萊門扎在稱呼邁克爾時沒有用正式名字“邁克爾”，卻用了簡稱“邁克”，當(dāng)然更沒有用“老頭子”的這個頭銜。
“咱們還是走著瞧吧，”邁克爾說，“就讓他們首先破壞和平吧?！?br/>
忒希臭用他那柔和的聲音說：“他們早已破壞了和平，邁克。今天早晨他們在布魯克林區(qū)就開設(shè)了兩個彩票賭博登記站。我是從區(qū)警察局的警官那里得到的這個消息。說不定一個月之后，我在布魯克林地區(qū)連個立足之地也找不著了?！?br/>
邁克爾沉恩地瞪著他，說：“你采取過什么措施嗎？”
忒希奧搖搖他那白勛似的小腦袋。
“沒有，”他說，“我怕給你惹麻煩?！?br/>
“那好，”邁克爾說，“咱們就是要按兵不動，我覺得我要對你們大家講的也就是這一句話。按兵不動，對任何挑釁都不可隨便作出反應(yīng)。再給我?guī)讉€星期的時間讓我準(zhǔn)備，讓我看看整個局勢的風(fēng)云變化。到時候，我就要全力以赴地大十一場，保證對在座的各位都有好處。到時候，咱們再最后開個會，作些最后的決定?！?br/>
他們聽了都大為吃驚，但他裝做壓根兒沒有看到。
亞伯特·親里馬上送他們出去。
邁克爾突然喊道：“湯姆，你等一會兒再走。”
黑根走向可以看到林蔭道的窗口。他站在那兒朝外望，等他看到那兩個司令，卡羅。瑞澤、羅科·拉朋他們像綿羊一樣由奈里送出了戒備森嚴(yán)的大門之后，才回頭來向邁克爾說：“你把所有的政治后門都接通了嗎？”
邁克爾懊喪地?fù)u搖頭?！斑€沒有接通，我還需要四個月才行，老頭子和我本來一直都在聯(lián)系政治后門接頭的移交工作。目前我已經(jīng)同所有的法官都接上了頭。這是我們首先抓的一項工作；再就是同國會中的一些頭面人物接頭。紐約市的大黨魁，當(dāng)然是不成問題的。其實，考利昂家族比任何人所想象的都要強(qiáng)大得多，不過我希望把事情辦得萬無一失。”
說到這里，他對黑根微笑了一下，又接著說：“如今你對一切問題都已經(jīng)心中有數(shù)了吧？”
黑根點了點頭。“這是不難想象的，不過你為什么要把我排除在外，我原來有點想不通。但是我按西西里人的思想方法考慮了一下，我也終于明白過來了?！?br/>
邁克爾放聲大笑：“他老人家早就說過，你會明白過來的。不過，讓你閑著過安閑生活，我可再也不能向你提供這種機(jī)會了。我這兒需要你，至少在今后幾年里我需要你，你最后給韋加斯打個電話，同你太太商量商量，就告訴她，只是幾個星期的問題?！?br/>
黑根沉思地說：“你怎么知道他們要對你開刀？”
邁克爾嘆了一口氣：“是老頭子告訴我的。他們想通過我身邊的什么人來向我開刀。巴茨尼把矛頭指向我。想通過我身邊的什么人來向我開刀，雖是猜測，但我卻認(rèn)為這是沒有疑問的。”
黑根對他微笑了一下：“一個像我這樣的人？”
邁克爾對黑根也微笑了一下：“你是愛爾蘭人，人家不會信任你?！?br/>
“我是個德美混血兒．”黑根說。
“在他們看來，這都算愛爾蘭人，”邁克爾說，“因而他們不會來找你。他們也不會來找奈里，因為親里原來當(dāng)過警察。再說，你們兩個同我大親密了。他們不敢冒險進(jìn)行這樣的賭博。羅科·拉朋對我不夠接近?？磥恚皇强巳R門扎或忒希臭，就是卡羅·瑞澤?！?br/>
黑根壓低聲音說：“我猜是卡羅?！?br/>
“咱們會搞清楚的，”邁克爾說，“也用不了多久?！?br/>
次日清晨，當(dāng)黑根同邁克爾在一起共進(jìn)早餐的時候，邁克爾到藏書室接了個電話。當(dāng)他回到廚房的時候，他對黑根說：
“全都定下來了。從今天起，一月之后我就要同巴茨尼會見了。老頭子既然死了，就得重新和談一下。”
說罷，邁克爾放聲大笑。
黑根問：“誰給打電話？誰去聯(lián)系的？”
他們兩個都認(rèn)為：考利昂家族中不管誰去進(jìn)行這種聯(lián)系就是叛徒。
邁克爾對黑根悲傷而懊喪地微笑了一下：“忒希奧?！?br/>
說到這里，他們兩個只顧吃早餐，一語不發(fā)。最后，黑根一面喝咖啡，一面搖頭：“我原來認(rèn)定是卡羅，不然也可能是克萊門扎。我壓根兒沒有想到忒希奧，他本來是這些人當(dāng)中最可靠的一個?！?br/>
“他是最有頭腦的，”邁克爾說，“他似乎覺得他打的是個如意算盤。他把我當(dāng)作靶子亮出來，讓巴茨尼打，這樣他就可以繼承考利昂家族的領(lǐng)導(dǎo)地位了。他對我采取的是容忍態(tài)度，結(jié)果他沒有撈到最高領(lǐng)導(dǎo)權(quán)。同時他估計在對外斗爭中我是無法取勝的?！?br/>
黑根沉默了干會兒。然后他勉勉強(qiáng)強(qiáng)地問道：“他這種估計究竟有什么根據(jù)？”
邁克爾聳聳肩?！熬謩菘磥砗懿焕贿^，我爸爸是唯一有政治頭腦的人。他懂得，政治后門和政治實力能抵得上十個大兵團(tuán)。我爸爸原來的政治勢力目前已經(jīng)大部分轉(zhuǎn)到我的手中了，不過這種情況，眼下只有我一個人知道?！?br/>
說到這里，他對黑根微笑了一下，這是一種能起到“定心丸”作用的微笑。
接著，他又說：“我要想辦法讓他們叫我‘老頭子’，但是，我感到忒希奧很齷齪?！?br/>
黑根問道：“你已經(jīng)答應(yīng)了要同巴茨尼會見嗎？”
“答應(yīng)了，”邁克爾說，“時間從今天晚上算起一周之后。地點就在布魯克林區(qū)，在忒希奧的地盤我會很安全的?！?br/>
說罷，他又大笑起來。
黑根提醒他說：“事前可得小心啊?！?br/>
聽了這個警告，邁克爾嚴(yán)厲起來。“我并不需要一個參謀來對我提出這樣的忠告，”他說。
在考利昂和巴茨尼兩個家族和平談判前一周，邁克爾向黑根表明了他能夠小心到何種程度：他絕對不跨出林蔭道一步；沒有奈里在他身旁，他絕不接見任何人。這時也出現(xiàn)了一個煩惱的問題：康妮和卡羅夫婦的大兒子要到天空教堂去接受堅信禮，愷要求邁克爾當(dāng)教父。邁克爾婉言謝絕了。
“我也難得求你一次嘛，”他央求道，“請你答應(yīng)吧，權(quán)當(dāng)是為了我?？的菀蟮煤馨V心，卡羅也是這樣。對他們兩口子來說，這簡直重要極了，求求你，邁克爾?！?br/>
她看他是生她的氣了，因為她明明料到他要拒絕而卻要堅持，當(dāng)他點點頭表示同意時，她感到有點詫異。他說：
“好吧，但是我不能離開林蔭道。告訴他們安排一下，請神甫到這兒來給孩子舉行堅信禮，花多花少，一概由我負(fù)責(zé)。要是他們同教堂里的人交涉不通，就由黑根出面辦理?！?br/>
于是，邁克爾在預(yù)定同巴茨尼家族會談的前一天，給卡羅·瑞澤和康妮·瑞澤夫婦的兒子當(dāng)了教父。他給他的教子送了一只極其貴重的手表和一條金表帶?？_在他那棟房子里舉行了一個小型晚會，應(yīng)邀參加的有兩位司令、黑根、拉朋以及住在林萌道的每個人，當(dāng)然也包括已故老頭子的遺孀?？的菁拥猛跛粤耍頃喜粩嗟赝绺绾蛺饟肀?、親吻。就是卡羅·瑞澤也變得溫情脈脈，利用一切機(jī)會同邁克爾握手，稱他為教父——這是他們的故國意大利的老習(xí)慣。邁克爾本人也從來沒有現(xiàn)在這么和藹可親，這么談笑風(fēng)生?？的菪÷曊f：
“我看卡羅和邁克如今算是真正文上朋友了。這樣的場合會使人們在感情上融洽起來?！?br/>
愷把她的胳膊捏了一下，說：
“我也很高興?！?/di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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