異虛篇盼遂案：本篇止論殷高宗桑榖生亡一事。
殷高宗之時，高宗，武丁?；蜓灾凶谔臁Ｗ⒃敓o形篇。桑榖俱生于朝，“榖”，變虛篇誤同。天啟本以下作“谷”，亦誤。無形篇、順鼓篇、感類篇作“榖”，是也。說文木部：“●，楮也。從木，●聲?！毙⊙批Q鳴毛傳：“榖，惡木也。”正義引陸機疏云：“幽州人謂之榖桑，荊、揚人謂之榖，中州人謂之楮。殷中宗時，桑榖共生是也。今江南人績其皮以為布，又搗以為紙，謂之榖皮紙，潔白光澤，其里甚好。其葉初生時可以為茹。”焦氏筆乘曰：“史記：‘桑榖共生。’榖，樹名，皮可為紙。榖從‘木’，音構(gòu)。谷從‘禾’，音谷?！鯊摹住暨丁＝穸嗷臁！狈揭灾窃唬骸皹b一曰構(gòu)，其高大皮駁，實如楓實，熟則紅?！逼呷斩蠊?。史記殷本紀(jì)、封禪書、漢書郊祀志上并作“一暮大拱”。呂氏春秋制樂篇作“比旦而大拱”。尚書大傳、漢書五行志、說苑敬慎篇、書偽孔傳、孔子家語五儀解并與此同。韓詩外傳三作“三日”，蓋字之誤。大傳鄭玄注：“兩手搤之曰拱。生七日而見其大滿兩手也?！备咦谡倨湎喽鴨栔嘣唬骸拔犭m知之，弗能言也?！眴栕婕?。祖己曰：“夫桑榖者，野草也，鄭注：“此木也，而云草，未聞。劉氏以為屬草妖?！鄙虺嗳患陌淋幾x書隨筆曰：“傳言桑谷俱生于朝，疑桑谷本是二物。谷不可言木也。草可該木，桑何不可謂之草？”按沈說“谷不可言木”，是讀五谷之“谷”，而不知“谷”為“榖”誤。榖，木名，非草。而生于朝，意朝亡乎？”漢書五行志中之下載劉向說曰：“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盡涼陰之哀，天下應(yīng)之。既獲顯榮，怠于政事，國將危亡，故桑谷之異見。桑猶喪也。谷猶生也。殺生之秉，失而在下，近草妖也。一曰：野木生朝而暴長，小人將暴在大臣之位，危亡國家，象朝將為虛之應(yīng)也。”后說，即祖己之義。高宗恐駭，側(cè)身而行道，思索先王之政，明養(yǎng)老之義，興滅國，繼絕世，舉佚民，桑榖亡。三年之后，諸侯以譯來朝者六國，尚書大傳、說苑敬慎篇并同。說苑君道篇作“七國”，家語五儀解作“十有六國”，皇甫謐云“七十六國”，說各殊異。遂享百年之福。見氣壽篇注。此文據(jù)尚書大傳。
高宗，賢君也，而感桑榖生而問祖己，行祖己之言，修政改行，桑榖之妖亡，諸侯朝而年長久。脩善之義篤，故瑞應(yīng)之福渥。
此虛言也。
祖己之言，朝當(dāng)亡哉！盼遂案：“哉”為“者”之形誤。此語為起下之辭。夫朝之當(dāng)亡，猶人當(dāng)死。人欲死，怪出；國欲亡，期盡。人死命終，死不復(fù)生，亡不復(fù)存。祖己之言政，天啟本、程、何、錢、黃本并作“政”。王本、崇文本作“改”，非。何益于不亡？高宗之脩行，何益于除禍？夫家人見兇脩善，不能得吉；高宗見妖改政，安能除禍？除禍且不能，況能招致六國，延期至百年乎？故人之死生，在于命之夭壽，不在行之善惡；國之存亡，在期之長短，不在于政之得失?！坝凇弊忠郎衔睦?，當(dāng)在“期”字上。
案祖己之占，桑榖為亡之妖，亡象已見，雖脩孝（教）行，孫曰：“孝”字于義無取。高宗脩政改行，以消桑榖，非孝行也。“孝”疑“教”之壞字。其何益哉？何以效之？魯昭公之時，昭公二十五年。鴝鵒來巢，運斗樞曰：“巢于榆?！保ü騻魇?。）師己采文、成之世童謠之語，師己，魯大夫。文、成，魯先君文公、成公也。今左傳“成”作“武”，傳寫之訛。唐石經(jīng)、漢五行志、史通、文選幽通賦注引傳，并與此合。有鴝鵒之言，見今有來巢之驗，則占謂之兇。其后昭公為季氏所逐，出于齊，郈昭伯與季平子因斗雞有隙。又季氏之族有淫妻為讒，使季平子與族人相惡，皆譖平子。昭公遂伐季氏，為所敗，出奔齊，次于干侯。見左昭二十五年傳。國果空虛。都有虛驗，“虛”讀作“墟”。指瑞篇：“魯國之都，且為丘墟?！迸嗡彀福骸疤擈灐碑?dāng)是“應(yīng)驗”，涉上句“虛”字而訛?！疤摗弊郑瑵h隸作“□”，形與“應(yīng)”近。故野鳥來巢；師己處之，“處”，義見本性篇。禍意如占。盼遂案：“意”為“竟”之誤。使昭公聞師己之言，脩行改政為善，居高宗之操，終不能消，盼遂案：“居”字為“若”字之誤。何則？鴝鵒之謠已兆，出奔之禍已成也。鴝鵒之兆，已出于文、成之世矣。根生，葉安得不茂？源發(fā)，流安得不廣？文選張茂先勵志詩注引“源”上有“自”字，則“流”字句絕，非也。此尚為近，未足以言之。
夏將衰也，二龍戰(zhàn)于庭，吐漦而去。注奇怪篇。夏王櫝而藏之。夏亡，傳于殷；殷亡，傳于周，傳此器也。皆莫之發(fā)。至幽王之時，當(dāng)作厲王。奇怪篇誤同。發(fā)而視之，漦流于庭，化為玄黿，走入后宮，與婦人交，鄭語：“府之童妾，未既□而遭之，既笄而孕，當(dāng)宣王時而生。不夫而育，懼而棄之。為弧服者取之，逃于褒。褒姁入于王。”遂生褒姒。褒姒歸周，厲王惑亂，當(dāng)作幽王。國遂滅亡。盼遂案：“幽王”與“厲王”互倒。仲任蓋因習(xí)語幽、厲連言，遂倒置耳。幽、厲王之去夏世，以為千數(shù)歲，“以”、“已”字通。二龍戰(zhàn)時，幽、厲、褒姒等未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禍安得不就？瑞見，福安得不至？若二龍戰(zhàn)時言曰：“余褒之二君也?！笔芳庖莘唬骸褒堊蕴柊染??！笔莿t褒姒當(dāng)生之驗也。龍稱褒，褒姒不得不生，生則厲王不得不惡，當(dāng)作幽王。偶會篇不誤。惡則國不得不亡?！餐觥痴饕岩?，“亡”字脫，語義未足。變虛篇：“亡象已見?！本浞ㄅc同。本書重文常脫。韓非子亡征篇：“亡征者，非曰必亡，言其可亡也?！迸嗡彀福阂睡B“亡”字，“亡征已見”為句。雖五圣十賢相與卻之，終不能消。善惡同實：善祥出，國必興；惡祥見，朝必亡?！霸敗豹q“象”也。謂惡異可以善行除，是謂善瑞可以惡政滅也。河源出于昆侖，漢書張騫傳：“古圖書名河所出曰昆侖。”西域傳：“河有兩源：一出蔥嶺山，一出于闐?！毙焖稍唬骸捌鋵嵑佑腥矗撼鍪[嶺者，尚有南河、北河之分，與于闐河而三也。”詳爾雅釋水郝疏。其流播于九河。爾雅釋水：“徒駭、太史、馬頰、覆□、胡蘇、簡潔、鉤盤、鬲津為九河也?！笔箞?、禹卻以善政，終不能還者，水勢當(dāng)然，人事不能禁也。河源不可禁，二龍不可除，則桑榖不可卻也。
王命之當(dāng)興也，猶春氣之當(dāng)為夏也；其當(dāng)亡也，猶秋氣之當(dāng)為冬也。見春之微葉，吳曰：“微葉”當(dāng)作“微蘗”，形近而誤。下文“其猶春葉”，誤同。知夏有莖葉；盼遂案：“微葉”疑當(dāng)是“微芽”之誤。下“春葉秋實”之“葉”，亦“芽”之誤。睹秋之零實，零，落也。知冬之枯萃。桑榖之生，其猶春葉秋實也，必然猶驗之?！蔼q”字疑涉上文衍。今詳修政改行，何能除之？盼遂案：“詳”疑“設(shè)”之誤。
夫以周亡之祥，見于夏時，又何以知桑榖之生，不為紂亡出乎？或時祖己言之，當(dāng)作“之言”，傳寫誤倒。信野草之占，失遠(yuǎn)近之實；高宗問祖己之后，側(cè)身行道，六國諸侯，偶朝而至。高宗之命，自長未終，則謂起桑榖之問，改政脩行，享百年之福矣。
夫桑榖之生，殆為紂出。亦或時吉而不兇，故殷朝不亡，高宗壽長；祖己信野草之占，謂之當(dāng)亡之征。
漢孝武皇帝之時，漢書武帝紀(jì)：“元狩元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也?！鲍@白麟，〔一角〕戴兩（肉）（角）而共（五）抵（趾），“戴兩角而共抵”，當(dāng)作“一角戴肉而五趾”?！皟扇狻?、“共五”、“抵趾”并形近而誤?！耙弧弊置摚敖恰弊终`奪在“兩”字下，文遂不可通矣。公羊哀公十四年傳注：“麟狀如□，一角而戴肉?！毕挛脑疲骸耙矮F而共一角?！眲t不得云“戴兩角”矣。“共抵”二字無義。漢書終軍傳：“獲白麟，一角而五蹄。”注：“每一足而有五蹄也?！保ㄇ皾h紀(jì)十二同。）史紀(jì)封禪書、褚少孫補武帝紀(jì)：“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蓋麟云。’即此事也。后講瑞篇、指瑞篇并云：“一角而五趾。”使竭者終軍議之。軍曰：“夫野獸而共一角，象天下合同為一也?！币矮F皆兩角，今此獨一，故云“而共”。漢書本傳載終對曰：“今野獸并角，明同本也?！贝呵锔芯唬骸镑胍唤?，明海內(nèi)共一主也?！保惥劬虐?。）軍說所據(jù)。麒麟，野獸也；桑榖，野草也，俱為野物，獸、草何別？終軍謂〔野〕獸為吉，吳曰：“獸”上脫“野”字。上文云：“麒麟，野獸也。桑榖，野草也?！笨勺C。祖己謂野草為兇。
高宗祭成湯之廟，指瑞篇同。他書并無“之廟”二字。有蜚雉升鼎〔耳〕而雊。“鼎”下當(dāng)有“耳”字，各本俱脫。書序、大傳、史記殷本紀(jì)、漢書郊祀志、五行志、前漢紀(jì)二四、本書指瑞篇并有“耳”字，是其證。說文云：“雊，雄雉鳴也。雷始動，雉乃鳴，而雊其頸?！弊婕阂詾檫h(yuǎn)人將有來者，大傳：（御覽九一七。）“武丁祭成湯，有雉飛升鼎耳而雊，問諸祖己。祖己曰：‘雉者，野鳥也，不當(dāng)升鼎。今升鼎者，欲為用也。遠(yuǎn)方將有來朝者乎！’武丁思先生之道，編發(fā)重譯，至者六國。”說尚書家謂雉兇，漢書五行志：“劉向以為雉雊鳴者，雄也。以赤色為主。于易，離為雉，雉南方，近赤祥也。劉歆以為羽蟲之孽。易有鼎卦，鼎，宗廟之器，主器奉宗廟者，長子也。野鳥自外來，入為宗廟器主，是繼嗣將易也。一曰：鼎三足，三公象，而以耳行，野鳥居鼎耳，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野鳥入廟，敗亡之異也?！编嵭唬骸岸?，三公象也，又用耳行。雉升鼎耳而鳴，象視不明。天意若曰：當(dāng)任三公之謀以為政?！保ǜ咦陔廊帐枰?。）與漢志所載一說義稍不同。并為視之不明，羽蟲之孽。（偽孔傳以為耳不聰之異，不足據(jù)。五行傳：“聽之不聰，有介蟲之孽?！睗h志以為“魚孽”，非謂雉也。）又漢書外戚傳許皇后傳：“書云：‘高宗肜日，粵有夠雉。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即飭椒房及掖庭也。”師古曰：“謂祖己之言，皆以戒后宮也?！倍艢J傳，欽上疏及五行傳王音等說，義同。又孔光傳：“上天聰明，茍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援愖冎畞?，起事有不正也?！笔酚浺蟊炯o(jì)：“武丁懼，祖己曰：‘王勿憂，先修政事?！敝T說義雖不同，俱以雉為兇祥也。譴飭椒房，乃劉向、谷永等說。（許后傳及谷永傳可見。）孔光、安國后，是謂雉為兇者，或以為古文尚書說也，故與大傳異。皮錫瑞曰：“據(jù)論衡此文，則漢時今文家已非一解，王仲任不能定其說。說尚書者或云雉吉，或云雉兇，其義雖異，而皆可通。蓋上天示變，則疑于兇；修德禳災(zāi)，則轉(zhuǎn)為吉。史記一書，多同今文，武帝、王音、杜欽、劉歆皆為今文說。歆雖傳古文尚書，而五行傳所載皆今文之義?！弊h駮不同。且從祖己之言，雉來吉也。雉伏于野草之中，草覆野鳥之形，若民人處草廬之中，可謂其人吉而廬兇乎？民人入都，不謂之兇；野草生朝，何故不吉？
雉則民人之類，如謂含血者吉，長狄來至，是吉也，何故謂之兇？公羊文十一年傳曰：“狄者何？長狄也。兄弟三人，一者之魯，一者之齊，一者之晉。何以書？記異也?！焙巫ⅲ骸棒敵删椭艿乐?，齊、晉霸尊周室之后。長狄之操，無羽翮之助，別之三國，皆欲為君，比象周室衰，禮樂廢，大人無輔助，有夷狄行?！蔽逍兄鞠轮希骸皠⑾蛞詾椋菚r周室衰征，三國為大，可責(zé)者也。天戒若曰：‘不行仁義，大為夷狄之行，將至危亡。近下人伐上之痾也?！瘎㈧б詾槿俗?，屬黃祥。一曰：‘屬裸蟲之孽。’一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凡人為變，皆屬皇極。下人伐上之痾云?！┓恳讉髟唬骸﹣y，疾有道，厥妖長狄入國?！衷唬骸S其屋，下獨苦，長狄生，世主虜?！比缫詮囊牡襾碚卟患?，介葛盧來朝，是兇也。僖公二十九年來朝魯。杜預(yù)曰：“介，東夷國也。葛蘆，介君名也?！惫⒐炔⒉谎浴俺?，謂不能乎朝也。此據(jù)左氏。如以草木者為兇，朱草、蓂莢出，博物志：“和氣相感，則生朱草?！庇嘧⒊醴A篇。蓂莢見是應(yīng)篇。是不吉也。朱草、蓂莢皆草也，宜生于野，而生于朝，是為不吉，何故謂之瑞？一野之物，來至或出，吉兇異議。朱草、蓂莢，善草，故為吉，則是以善惡為吉兇，不以都野為好丑也。
周時天下太平，越嘗獻雉于周公，御覽四夷部六引尚書大傳：“交趾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睗h書賈捐之傳，師古注：“論衡作‘越嘗?！卑矗喝逶銎鳌霸缴选保v瑞、宣漢、恢國三篇并作“越?！?，此作“越嘗”，字并通也。韓詩外傳五、說苑辯物篇、尚書大傳、（文選王元長曲水詩序注、后漢書馬融傳注引。）孝經(jīng)援神契（類聚祥瑞部引。）并作“越裳”。張晏據(jù)“衣裳”之字，謂“越不著衣裳，慕中國化，遣譯來著衣裳，故曰越裳”，失之穿鑿。清一統(tǒng)志曰：“安南國，周時為越裳氏地?！备咦诘弥?。“高宗”二字，不應(yīng)復(fù)出。涉上下文而衍。此據(jù)周公得雉之吉，以證桑榖之祥，無涉高宗。雉雊之吉，已辯見上文。又高宗有雉雊鳴，不當(dāng)言“得之”，并其證。雉亦野草之物，何以為吉？如以雉所（耿）分（介）有似于士，吳曰：“所分”二字無義，“所分”當(dāng)作“耿介”，形近之訛也。士相見禮：“冬用雉。”鄭注云：“士摯用者，取其雉耿介，交有時，別有倫也?！闭x云：“士之義亦然。義取耿介，不犯上也。”大宗伯：“士執(zhí)雉?！编嵶⒃疲骸叭∑涫亟槎??！贬屛脑疲骸敖榛蜃鞣??！迸f籍傳寫，“介”、“分”多相亂。此文“介”誤為“分”，淺人不了，又誤改“耿”為“所”矣。士耿介似雉，故摯用雉以表德，此禮家舊說也。暉按：釋名釋首飾曰：“鷩雉，山雉也，性急憋，不可生服，必自殺，故畫其形于衣，以象人執(zhí)耿介之節(jié)也?！币嗫勺C成吳說。則□亦仍有似君子，吳曰：□似君子，疑是詩三家遺說。左氏昭元年傳：“子皮賦野有死□之卒章。”杜解云：“義取君子徐以禮來，無使我失節(jié)，而使狗驚吠。”疑杜蓋有所本。公孫術(shù)（述）得白鹿，先孫曰：“術(shù)”當(dāng)作“述”，后漢書述傳未載。暉按：東觀漢記二三亦無此事。吳曰：“鹿”疑當(dāng)作“□”，承上“□似君子”而言。占何以兇？然則雉之吉兇未可知，則夫桑榖之善惡未可驗也。桑榖或善物，象遠(yuǎn)方之士，將皆立于高宗之廟（朝），“廟”當(dāng)作“朝”，傳寫誤也。桑榖生朝，故據(jù)“朝”言之。禮終則制廟，是與下“高宗享長久”之義相違矣。故高宗獲吉福，享長久也。
說災(zāi)異之家，以為天有災(zāi)異者，所以譴告王者，義詳譴告篇。信也。當(dāng)有脫文?；颉靶拧弊盅?。夫王者有過，異見于國；異，先事而至者。不改，災(zāi)見草本；災(zāi)，隨事而至者。不改，災(zāi)見于五谷；不改，災(zāi)至身。左氏春秋傳曰：“國之將亡，鮮不五稔?！弊笳言陚?，載秦后子言曰：“國無道而年谷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即此文所引。杜注：“鮮，少也。少尚當(dāng)歷五年，多則不啻。”是以五稔為五年。與下“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绷x正相屬。此文則謂五谷熟也，與“年谷和熟”，義正相承，然與趙孟之言不相屬，未知仲任何據(jù)。說文禾部引春秋傳曰：“鮮不五稔”解云：“稔，谷熟也?！绷x與此同。災(zāi)見于五谷，五谷安得熟？不熟，將亡之征。災(zāi)亦有且亡五谷（不）熟之應(yīng)。“不”字涉上文“不熟”而衍。五谷熟為且亡之災(zāi)，承上“國之將亡，鮮不五稔”為義也。若作“五谷不熟”，則與“不熟，將亡之征”義重，而“亦”字無著矣。下文：“夫不熟，或為災(zāi)，或為福?！睘闉?zāi)者，不熟將亡之征也；為福者；且亡五谷孰，故不孰為福也。天（夫）不熟，“天”，宋本作“夫”，是。或為災(zāi)，或為福，禍福之實未可知，桑榖之言安可審？
論說之家，著于書記者，皆云：“天雨谷者兇?！闭f苑辯物篇：“趙簡子曰：‘翟雨谷三日。大哉，妖亦足以亡國矣?！痪┓吭唬骸把嗟せ赜谇?，天雨粟于燕，后秦滅之?！睍鴤髟唬号嗡彀福菏乱娀茨献颖窘?jīng)篇。又“書傳”為“傳書”之誤倒，論皆作“傳書”。“蒼頡作書，天雨谷，鬼夜哭?！弊⒏刑撈??！肮取北俗鳌八凇?，義同。此方（乃）兇惡之應(yīng)?！胺健碑?dāng)作“乃”，形近而誤。此釋作書鬼哭也。感虛篇曰：“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致其妖變?！笔瞧淞x也。和者，盼遂案：“方”為“乃”之誤字。天（何）用成谷之道?！昂巍鄙妗坝谩弊钟炑?。說文：“禾，嘉谷也。□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之中和，故謂之禾。”是其義。從天降而和，“而”猶“以”也。盼遂案：“何”當(dāng)為“偶”之誤。且猶謂之善，和氣且猶謂善。氣壽篇曰：“和氣為治平?！惫试粕埔病r所成之谷，從雨下乎？謂天雨谷。極論訂之，何以為兇？夫陰陽和則谷稼成，不則被災(zāi)害?！安弧弊x作“否”。陰陽和者，谷之道也，何以謂之兇？絲成帛，縷成布。賜人絲縷，猶為重厚，況遺人以成帛與織布乎？夫絲縷猶陰陽，帛布猶成谷也。賜人帛，不謂之惡，天與之谷，何故謂之兇？夫雨谷吉兇未可定，桑榖之言未可知也。
使暢草生于周之時，天下太平，〔倭〕人來獻暢草。先孫曰：“使暢草生于”五字，疑衍?！皶场奔础佰恕敝枳?。（詳前山海經(jīng)。）后儒增、書證篇并云：“周時天下太平，倭人貢鬯草?！被謬嘣疲骸百寥素晻场！背嫫衷疲骸皶巢莴I于宛?！贝恕叭恕鄙弦擅摗百痢弊帧Ｕf文鬯部：“遠(yuǎn)方郁人所貢?！迸c王說異。暉按：據(jù)感類篇，知是周公時事?！巴稹?、“郁”字通。超奇篇與許說同。說詳彼篇。唯“倭人”未審。后漢書東夷傳謂：“倭在韓東南大海中?！奔唇袢毡荆c郁地殊。暢草亦草野之物也，詩江漢毛傳、周禮春官鬯人先鄭注并云：“鬯，香草也。”王度記曰：（周禮郁人疏。）“天子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蘭芝，士以蕭，庶人以艾?！倍Y緯云：“秬鬯之草?！敝泻钤疲骸佰瞬萆??！保ù笱沤瓭h疏。）徐干中論云：“煮鬯燒薰，以揚其芬?！苯砸咱藶椴菝?，與仲任說合。周禮春官鬯人鄭注、說文鬯部皆以釀秬為酒曰鬯，與王說不同?？追f達江漢疏：“言暢草者，蓋亦謂郁為鬯草，鬯是酒名，書傳香草無稱鬯者，鄭說為長。”與彼桑榖何異？如以夷狄獻之則為吉，使暢草生于周家，肯謂之〔不〕善乎？“肯”猶“可”也?！爸毕庐?dāng)有“不”字，傳寫誤脫。尋上下文義自明。夫暢草可以熾釀，呂氏春秋仲冬紀(jì)：“湛饎必潔?！弊ⅲ骸梆劊兑??！劇x熾火之‘熾’。”“熾”、“饎”音近字通。方言七：“火孰曰爛，氣孰曰饎?！被鹗耄裱詿疽?。氣孰，今言蒸也。暢之成酒，其法為氣孰也。芬香暢達者，大雅江漢箋、周禮鬯人注、說文解字并云：“芬香條暢。”義同。將祭，灌暢降神。將祭，謂祼奠時也?？脊び浵拢嵶ⅲ骸暗愔怨嘁?。祼謂始獻酌奠也?！贝笱盼耐趺珎鳎骸暗?，灌鬯也。”疏：“以鬯酒灌尸，故言灌鬯?！闭f文：“鬯芬芳條暢，（今作“攸服”，從段改。）以降神也?！卑谆⑼槛砥唬骸佰苏?，以百草之香，郁金合而釀之，成為鬯。陽達于墻屋，陰入于淵泉，所以灌地降神也?！痹O(shè)自生于周朝，與嘉禾、朱草、蓂莢之類不殊矣。封禪書云：“嘉禾者，大禾也?！笔酚浿芗o(jì)集解引鄭玄曰：“二苗同為一穗。”朱草、蓂莢，已見前。然則桑亦食蠶，蠶為絲，絲為帛，帛為衣，衣以入宗廟為朝服，論語鄉(xiāng)黨篇：“朝服而立于阼階?！被适瑁骸俺?，玄冠緇布，衣素積裳，是鄉(xiāng)大夫之祭服也?！迸c暢無異，何以謂之兇？
衛(wèi)獻公太子至靈臺，新序節(jié)士篇“衛(wèi)”作“晉”。左僖十五年傳：“乃舍諸靈臺?！倍抛ⅲ骸霸诰┱奏偪h，周之故臺?！焙榱良唬骸霸姾耢F云：‘作邑于豐，起靈臺。’易干鑿度：‘伐崇，作靈臺?！追f達疏：‘是靈臺在豐邑之都內(nèi)也?！?jīng)渭水注：‘豐水又北逕靈臺西?！ǖ刂荆骸褐蓍L安縣有靈臺，高二丈，周四百二十步?！鄙呃@左輪。御者曰：“太子下拜。吾聞國君之子，蛇繞車輪左者速得國。”朱校元本無“車”字。新序作“繞左輪者”。太子遂不下（行），“不下”，義未妥。“下”當(dāng)作“行”?！安恍小迸c下“反乎舍”義正相承。新序正作“不行”，可證。盧文弨據(jù)此文改“行”為“下”，非。反乎舍。御人見太子，太子曰：“吾聞為人子者，盡和順于君，新序無“于”字。不行私欲，共嚴(yán)承令，“共”讀作“恭”。新序正作“恭”。又“令”作“命”，義較長。不逆君安。盼遂案：“共嚴(yán)”即“恭莊”也，“共”為“恭”之古文，“嚴(yán)”為明帝諱“莊”之代字。今吾得國，是君失安也。見國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國而拜，其非君欲。廢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則不忠，而欲我行之，殆（吾）欲〔吾〕國之危明矣?！薄拔嵊倍终`倒?！按背小岸睘榱x。若作“吾欲”，則上與“而欲”，下與“明矣”，語氣不貫。新序正作“殆欲吾國之危明矣”。當(dāng)據(jù)正。投（拔）殿（劍）將死，“投殿”不得言將死?！巴兜睢碑?dāng)作“拔劍”，形近而誤。新序正作“拔劍將死”，是其證。其御止之，不能禁，遂伏劍而死。夫蛇繞左輪，審為太子速得國，太子宜不死，獻公宜疾薨。今獻公不死，太子伏劍，御者之占，俗之虛言也?；驎r蛇為太子將死之妖，御者信俗之占，故失吉兇之實。夫桑榖之生，與蛇繞左輪相似類也。蛇至實兇，御者以為吉；桑榖實吉，祖己以為兇。
禹南濟于江，淮南精神訓(xùn)高注：“濟，渡也?！彼?jīng)三十五江水注：“大江右得龍穴水口，北對虎洲洲北有龍巢，地名，禹南濟江，黃龍夾舟，故水地取名。”有黃龍負(fù)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嘻笑而稱曰：“我受命于天，竭力以勞萬民。高注：“勞、憂也?！鄙囊?；死，歸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劉先生曰：下“死歸也”三字衍?；茨暇衿?、御覽九百四十六引此文，并不重“死歸也”三字。是其證。暉按：呂氏春秋知分篇作：“生，性也；死，命也，余何憂于龍焉。”吳越春秋無余外傳：“生，性也；死，命也，爾何為者。”文義并與此同。不重“死命也”三字，并足證成劉先生說。高曰：“人壽蓋不過百年，故曰寄。死滅沒化不見，故曰歸?；?，亂也。和，適也。”視龍猶蝘蜓也。”高曰：“蝘蜓，蜥蜴也?；蛟皇貙m?！饼埲ザ觥不肌场８鞅尽巴觥毕虏⒚摗盎肌弊??；茨献鳌褒埬隋舳粑捕??！眳问洗呵铮骸褒垈a耳低尾而逝?！眳窃酱呵铮骸褒堃肺采嶂鄱ァ！毙Ｕ呱w據(jù)彼文，讀“亡”為“往亡”，而誤刪“患”字，不知此句非錄舊文也?！褒埲ザ觥?，“去”、“亡”于義重復(fù)?！巴觥币簟盁o”，“亡患”承上文“舟中之人五色無主”句為言。下文云：“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兇?！迸c此文義正相貫。御覽九四六引正作“龍去而亡患”，（明鈔本亦脫“患”字。張本“亡”作“無”，趙本、天啟本作“亡”。）是其明證。案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兇者，見其負(fù)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榖比于龍，吉兇雖反，蓋相似。野草生于朝，尚為不吉，殆有若黃龍負(fù)舟之異，故為吉而殷朝不亡。
晉文公將與楚成王戰(zhàn)于城濮，左僖廿八年傳杜預(yù)曰：“衛(wèi)地?！卞缧浅龀倨浔?，以問咎犯。咎犯對曰：“以彗斗，倒之者勝?！薄暗埂?，宋本作“到”，非。倒之者勝，謂當(dāng)彗之末者勝。說苑權(quán)謀篇：“城濮之戰(zhàn)，文公謂咎犯曰：‘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biāo)?！谭冈唬骸話邉t彼利，以擊則我利?！被茨媳云骸拔渫醴ゼq，慧星出，而授殷人其柄，然而得天下?！弊ⅲ骸盎坌潜跂|方，可以掃西方?！笔屡c此類。文公夢與成王搏，杜曰：“搏，手搏?！背赏踉谏希W其腦。杜曰：“盬，啑也?！眴柧谭?，咎犯曰：“君得（見）天而成王伏其罪，說苑權(quán)謀篇作“君見天而荊王伏其罪”，即此文所本?！暗谩碑?dāng)作“見”，寫者習(xí)于傳文而妄改之也。下文云：“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是此文原作“見天”之明證。后卜筮篇：“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文與左氏傳合，乃據(jù)傳文，故作“得天”也。章炳麟劉子政左氏說謂仲任“得”“見”并從，二字古通，不以此字為訛，失之。戰(zhàn)必大勝?！蔽墓珡闹?，大破楚師。向令文公問庸臣，必曰不勝。何則？彗星無吉，淮南冥覽訓(xùn)高注：“彗星為變異，人之害也?！辈谏蠠o兇也。孫曰：當(dāng)作“摶在下，兇也”。此指文公言之，當(dāng)云“在下”?！吧稀弊稚嫔衔摹霸谏稀倍`。“無”字涉上句“無吉”而衍。下文云：“猶晉當(dāng)彗末，搏在下，為不吉也?！笔瞧渥C。暉按，此指成王言之，義亦可通。夫桑榖之占，占為兇，上“占”字當(dāng)作“生”?；蜓芤弧罢肌弊?。盼遂案：衍一“占”字。猶晉當(dāng)彗末、搏在下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詭，異也。故高宗長久，殷朝不亡。
使文公不問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戰(zhàn)以大勝，世人將曰：“文公以至賢之德，破楚之無道，天雖見妖，臥有兇夢，猶滅妖消兇以獲福。”殷無咎犯之異知，而有祖己信常之占，故桑榖之文，傳世不絕，轉(zhuǎn)禍為福之言，到今不實。
感虛篇
儒者傳書言：“堯之時，十日并出，萬物燋枯。堯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被茨媳窘?jīng)訓(xùn)：“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堯乃使羿上射十日?！备咦ⅲ骸笆詹⒊?，羿射去九?！碧靻柾踝⒁茨稀吧涫铡毕拢小爸衅渚湃?，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郭注、書抄一四九、藝文類聚一所引略同。是今本淮南有脫誤，此文乃據(jù)其完本?！笆詹⒊觥?，亦見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歸藏鄭母經(jīng)、（山海經(jīng)郭注）莊子齊物論。方以智曰：“羿射日，（句。）落九烏。以‘ 羿射’為句，一日而落九烏，非‘射日’也。后人誤讀耳?！贝艘囔罨笾摗Ｂ肥泛蠹o(jì)十注，亦謂歸藏、楚詞“羿彈十日”，非天之日。然據(jù)山海經(jīng)謂為羲和君子，則仍為舊說所惑。郭沫若釋支干曰：“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云：‘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淵。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鯂S云：‘帝俊即帝嚳?！蹏繛橐笕怂猿?，則十日傳說必為殷人創(chuàng)生，而以屬之于其祖者也。”又曰：“太陽日出夜入，出不知所自來，入不知所自往，而日日周旋，古人苦于索解，故創(chuàng)為十日之說以解之。”
此言虛也。
夫人之射也，不過百步，矢力盡矣。日之行也，行天星度，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日之行也”以下，日抄引作“日之行天，去人以萬里數(shù)”?！耙匀f里數(shù)”，以萬為數(shù)也。仲任以為天地相去六萬里。說日篇：“天之去地，六萬余里?！庇衷唬骸疤熘ト?，六萬余里也。”（今誤作“萬里余也”。校見彼篇。）談天篇：“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堯上射之，安能得日？使堯之時，天地相近，不過百步，則堯射日，矢能及之；過百步，不能得也。“得”猶“中”也。
假使堯時天地相近，堯射得之，猶不能傷日，（傷）日何肯去？下“傷”字，涉上文衍。何則？日，火也。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炬，人從旁射之，雖中，安能滅之？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
此欲言堯以精誠射之，精誠所加，金石為虧，毀也。蓋誠無堅則亦無遠(yuǎn)矣。夫水與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滅之，則當(dāng)射水而除之。洪水之時，流（泛）濫中國，“流”宋本作“沆”，朱校元本、程本作“泛”，當(dāng)據(jù)正。孟子滕文公下：“當(dāng)堯之時，水逆行，泛濫于中國?！睘槊翊蠛?，堯何不推精誠射而除之？堯能射日，使火不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為害。夫射水不能卻水，則知射日之語，虛非實也。
或曰：“日，氣也，射雖不及，精誠滅之?！狈蛱煲噙h(yuǎn)，使其為氣，則與日月同；使其為體，則與金石等，以堯之精誠，滅日虧金石，上射日（天）則能穿天乎？齊曰：“上射日”當(dāng)作“上射天”。此為仲任設(shè)詞。仲任：意天與金石日月等，堯既能滅日虧金石，使堯射天，能穿天乎？后人以堯射日不射天，改之，反誤。世稱桀、紂之惡，射天而毆地；史記褚補龜策傳曰：“紂以韋為囊，囊盛其血，與人懸而射之，與天帝爭彊?！弊u高宗之德，政消桑榖。見異虛篇。今堯不能以德滅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惡與桀、紂同也，安能以精誠獲天之應(yīng)也？
傳書言：“武王伐紂，渡孟津，陽侯之波，注見書虛篇。逆流而擊，疾風(fēng)晦冥，人馬不見。于是武王左操黃鉞，右執(zhí)白旄，淮南“執(zhí)”今作“秉”，后人依牧誓妄改也。牧誓孔曰：“鉞以黃金飾斧?！瘪R曰：“旄，牛尾?！鳖慷庵唬骸镑狻?，淮南泰族篇同。覽冥訓(xùn)作“撝 ”。尚書后案曰：“‘麾’字不成文理。說文手部云：‘●，旌旗所以指●也。從手，靡聲?！吮笧橹?，字當(dāng)從之。”畢沅曰：“‘麾’即‘摩’之異文。‘摩’即‘●’之省。”離騷王注：“舉手曰麾?；蜓砸允纸淘击狻！碑呎f是也?！嘣?，天下誰敢害吾意者！’王念孫曰：“‘害’讀為‘曷’，曷，止也。言誰敢止吾意也。爾雅：‘曷、遏，止也?！庇谑秋L(fēng)霽波罷。”淮南作“濟”。時則訓(xùn)注：“濟，止也?！闭f文：“霽，雨止也?！薄皾?、“霽”字通。此借“霽”為之。文據(jù)淮南覽冥訓(xùn)。
此言虛也。
武王渡孟津時，士眾喜樂，前歌后舞，天人同應(yīng)。大誓：“前師乃鼓拊噪，師乃慆。前歌后舞，格于上天下地。”（依孫星衍輯。）人喜天怒，淮南天文篇：“天之偏氣，怒者為風(fēng)?！焙鬂h書郎顗傳：“風(fēng)者號令，天之威怒?！笔钱?dāng)時說感應(yīng)者，有風(fēng)為天怒之說，故據(jù)以為義。非實宜也。前歌后舞，未必其實；麾風(fēng)而止之，跡近為虛。
夫風(fēng)者，氣也，洪范正義引鄭曰：“風(fēng)，土氣也。凡氣非風(fēng)不行，猶金木水火非土不處。故土氣為風(fēng)。”陳櫟曰：“莊子：‘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秋L(fēng)為土氣之證?！瘪R其昶曰：“內(nèi)經(jīng)云：‘風(fēng)出地氣。’”論者以為天地之號令也。翼氏風(fēng)角曰：“風(fēng)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君?！保ê鬂h書蔡邕傳注。）風(fēng)俗通、（書抄一五一引。）洪興祖離騷補注引河圖、離騷及七諫王注、蔡中郎集陳政事疏，并有此說。武王誅紂是乎？天當(dāng)安靜以佑之。如誅紂非乎？而天風(fēng)者，怒也。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己過，瞠目言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意〕者！”孫曰：此乃復(fù)述武王之言，“吾”下蓋脫“意”字。重天怒，“重”猶“加”也。增己之惡也，風(fēng)何肯止？父母怒，子不改過，瞠目大言，父母肯貰之乎？貰，赦也。如風(fēng)天所為，禍氣自然，當(dāng)作“氣偶自然”?！芭肌?、“過”形訛，字又誤倒。偶會篇：“自然之道，適偶之?dāng)?shù)?！奔雌淞x。是亦無知，不為瞠目麾之故止。夫風(fēng)猶雨也，使武王瞠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而”讀作“能”，古通。一曰：“雨”字形訛。武王不能止雨，則亦不能止風(fēng)。
或時武王適麾之，風(fēng)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德，則謂武王能止風(fēng)矣。
傳書言：御覽四引“傳”作“儒”?！棒斚澹枺┕c韓戰(zhàn)，盼遂案：本書對作篇引淮南書言“魯陽戰(zhàn)而日暮”，亦作“魯陽”，知仲任本作“魯陽”，此作“襄”者，后人誤改。魯陽當(dāng)時郡國名，故稱魯陽公，或魯陽子。戰(zhàn)酣，日暮，淮南覽冥篇注：“酣，對戰(zhàn)合樂時也?！惫甓庵[引無“公”字，與淮南覽冥訓(xùn)合?！镑狻?，淮南作“撝”。日為之反三舍?！庇嵩唬夯茨嫌[冥訓(xùn)高注：“魯陽，楚之縣公?！睗h書地理志： “南陽郡魯陽?！睅煿旁唬骸凹椿茨纤啤c韓戰(zhàn)，日反三舍’者也?！比粍t，魯陽非魯也。國語楚語：“惠王以梁與魯陽文子?！表f昭注：“文子，平王之孫，司馬子期子，魯陽公也?！蹦痈骸白幽又^魯陽文君曰。”魯陽文君即魯陽文子。與韓戰(zhàn)者，未知即此人否。要非魯之襄公也。孫曰：“魯襄公”本作“魯陽公”。下文同。與淮南子地理志注并合。今作“襄”者，音近之誤也。對作篇亦說此事，正作“魯陽公”。御覽四引亦作“陽”。是原文作“魯陽”，可無疑矣。俞樾頗惑于此，蓋未深考耳。暉按：魯陽公與韓遘戰(zhàn)，即楚魯陽文子，酈道元已著于水經(jīng)滍水注，俞氏或未之撿。朱亦棟群書札記曰：“其地在魯山之陽，南陽魯陽有魯山。楚縣尹皆僭稱公，故曰魯陽公?！?
此言虛也。
凡人能以精誠感動天〔者〕，“者”字據(jù)御覽四引補。專心一意，委務(wù)積神，精通于天，天為變動，然尚未可謂然。〔魯〕襄（陽）公志在〔于〕戰(zhàn)，“魯”、“陽”、“于”三字，據(jù)御覽引補正。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使圣人麾日，日終不反，〔魯〕襄（陽）公何人？“魯”、“陽”二字，據(jù)御覽引補正。而使日反乎？
鴻范曰：“星有好風(fēng)，星有好雨。史記集解引馬曰：“箕星好風(fēng)，畢星好雨?！眰慰讉魍?。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讉鳎骸叭赵轮?，冬夏各有常度?！闭x曰：“張衡、蔡雍、王蕃等說渾天者皆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體圓如彈丸，北高南下。北極去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三十六度。北極去南極直徑一百二十二度弱，其依天體隆曲。南極去北極一百八十二度強，正當(dāng)天之中央。南北二極中等之處，謂之赤道，去南北極各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從此漸北。夏至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極六十七度，去南極一百一十五度，日行黑道。從夏至日以后，日漸南至，秋分還行赤道，與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極六十七度，去北極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處，謂之黃道。又有月行之道，與日道相近，交路而遇，半在日道之里，半在日道之表。其當(dāng)交則兩道相合，交去極遠(yuǎn)處，兩道相去六度。此其日月行道之大略也。”仲任說方天者，其日月行道與渾天說有無異同，今不可考。月之從星，則有風(fēng)雨。”“有”，洪范、本書說日、明雩篇并作“以”。孔傳“月經(jīng)于箕則多風(fēng)，離于畢則多雨。”鄭曰：（依孫星衍輯。）“風(fēng)，土也，為木妃。雨，水也，為金妃。故星好焉。中央土氣為風(fēng)，東方木氣為雨，箕屬東方木，木克土，土為妃，尚妻之所好，故箕星好風(fēng)也。西方金氣為陰，克東方木，木為妃，屬西方，尚妻之所好，故畢星好雨也。是土十為木八妻，木八為金九妻，故月離于箕，風(fēng)揚沙，月離于畢，俾滂沱。”夫星與日月同精，晉書天文志曰：“皆陰陽之精?！比赵虏粡男牵?jīng)言“月之從星”，此并言“日月”者，鄭曰：（洪范疏）。“不言日者，日之從星，不可見故也?！敝偃问菗?jù)實象言之。星輒復(fù)變。其說未聞。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從星之好惡也，安得從〔魯〕襄（陽）公之所欲？“魯”字脫，“襄”當(dāng)作“陽”。校見上。
星之在天也，為日月舍，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舍，次宿也?！蔽倪x郭璞游仙詩注，引淮南許注：“二十八宿，一宿為一舍。”猶地有郵亭，續(xù)百官志注引漢官儀曰：“十里一亭，亭長亭候。五里一郵，郵間相去二里半，司奸盜?！庇忠L(fēng)俗通曰：“亭，留也，蓋行旅宿會之所館?！闭f文曰：“郵，竟上行書舍也?！睘殚L吏廨也。漢書百官表：“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師古曰：“吏，理也，主理其縣內(nèi)也?！惫馕浼o(jì)注：“長吏，謂縣令長及丞尉也?！倍松嵊蟹侄?，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斗、牛、（牽牛。）女、（須女。）虛、危、室、（營室。）壁。（東壁。）西方：奎、婁、胃、昴、畢、觜、（觜嶲。）參。南方：井、（東井。）鬼、（輿鬼。）柳、星、張、翼、軫。李石續(xù)博物志：“二十八宿，為其有二十八星當(dāng)度，故立以為宿?！币簧崾龋蛟龌驕p?；茨咸煳挠?xùn)：“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六，牽牛八，須女十二，虛十，危十七，營室十六，東壁九?？?，婁十二，胃十四，昴十一，畢十六，觜嶲二，參九。東井三十三，輿鬼四，柳十五，星七，張翼各十八，軫十七?！毖匀辗慈?，乃三十度也。日，日行一度，一麾之間，反三十日時所在度也？如謂舍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一麾之間，令日卻三日也？
宋景公推誠出三善言，熒惑徙三舍，實論者猶謂之虛。論見變虛篇?！掺敗诚澹枺┕珷幎?，惡日之暮，以此一戈麾，無誠心善言，日為之反，殆非其意（實）哉！“意”字無義，當(dāng)作“實”，形之誤也?！按瞧鋵崱保緯ＵZ。與上“猶謂之虛”相應(yīng)為文。且日，火也，圣人麾火，終不能卻，〔魯〕襄（陽）公麾日，安能使反？
或時戰(zhàn)時日正卯，戰(zhàn)迷，謂日之暮。麾之，轉(zhuǎn)左曲道，四字當(dāng)誤。日若卻，世好神怪，因謂之反，不道所謂也。道，云也?！爸^”、“為”字通。不云所為，言不云日為精誠卻也。
傳書言：“荊軻為燕太子謀刺秦王，白虹貫日。史記鄒陽傳集解引列士傳曰：“荊軻發(fā)后，太子自相氣，見虹貫日，不徹。曰：‘吾事不成矣。’后聞軻死，事不立，曰：‘吾知其然也。’”郎顗曰：“凡日傍色氣白而純者名曰虹?！毙l(wèi)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碧K林曰：“白起為秦伐趙，破長平軍，欲滅趙，遣衛(wèi)先生說昭王益兵糧，乃為應(yīng)侯所害，事用不成，其精誠上達于天，故太白為之蝕昴。昴，趙分也，將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歷之也?！贝艘u陽獄中上書文。此言精〔誠〕感天，各本脫“誠”字，今以意增。天為變動也。鄒陽謂如此。
夫言白虹貫日，太白蝕昴，實也。言荊軻之謀，衛(wèi)先生之畫，史記鄒陽傳索隱引“畫”作“策”。感動皇天，故白虹貫日，太白蝕昴者，虛也。變動篇亦辯之。
夫以□撞鐘，干祿字書：“□，箸俗字。”御覽七六０引作“箸”。以筭擊鼓，說文：“筭，長六尺，計歷數(shù)者。”不能鳴者，句上，御覽引有“鐘鼓”二字。所用撞擊之者小也。今人之形，不過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為，雖積銳意，猶□撞鐘、筭擊鼓也，安能動天？精非不誠，所用動者小也。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動，天反動乎？
問曰：“人之害氣，能相動乎？”曰：“不能。”“豫讓欲害趙襄子，盼遂案：句前當(dāng)有“曰”字，今脫。此文為難者之語，與上文持不能說者為辨詰也。襄子心動；趙策一：“讓變姓名，為刑人，入宮涂廁，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心動，執(zhí)問涂者，則豫讓也?！必灨哂鄹咦?，盼遂案：篡，劫也。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傳：“與壯士篡奪之?！狈ㄑ裕骸傍欙w冥冥，弋人何篡?！苯越賷Z之誼。高祖心亦動。史記張耳陳余傳：“趙相貫高謀殺高祖。高祖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高祖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厝苏?，迫人?！巳??！倍討丫?，故兩主振感?！闭瘢瑒右?。預(yù)讓以下，難者之詞?！霸弧弊质 Ｒ姽艜闪x舉例。曰：禍變且至，身自有怪，非適人所能動也?！斑m”讀作“敵”。何以驗之？時或遭狂人于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時已有妖怪矣。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禍變自兇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為也。且兇之人，卜得惡兆，筮得兇卦，出門見不吉，占危（候）睹禍氣。“?！弊至x不可通，字當(dāng)作“候”。“候”一作“●”，“□”、“?！毙谓`。列子周穆王篇注：“候，占也。”藝文志序雜占曰：“候善惡之征?！钡湚庖娪诿妫q白虹、太白見于天也。變見于天，妖出于人，上下適然，自相應(yīng)也。
傳書言：“燕太子丹朝于秦，不得去，從秦王求歸。秦王執(zhí)留之，與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亦見變動篇、是應(yīng)篇。史記荊軻傳索隱引“廚”作“廄”，“象”作“烏”，誤。乃得歸?！?dāng)此之時，天地佑之，日為再中，天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秦王以為圣，乃歸之。”燕丹子曰：“燕太子丹質(zhì)于秦，秦王遇之無禮，不得意，欲求歸，秦王不聽，謬言：“令烏白頭，馬生角，乃可許耳。”丹仰天嘆，烏即白頭，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為機發(fā)之橋，欲陷丹，丹過之，橋為不發(fā)。夜到關(guān)，關(guān)門未開，丹為難鳴，眾雞皆鳴，遂得逃歸?！保〒?jù)平津館本）張華博物志所載略同。風(fēng)俗通正失篇以為，此乃閭閻小論所飭成者。
此言虛也。
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圣人之拘，不能動天；太子丹，賢者也，何能致此？
夫天能佑太子，當(dāng)脫“丹”字。下同。生諸瑞以免其身，則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難。見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難。瑞數(shù)五。見上。舍一事之易，為五事之難，何天之不憚勞也？
湯困夏臺，“困”當(dāng)作“囚”。命義篇正作“囚”。朱校元本作“因”，足證今本“困”為“囚”之訛。文王拘羑里，注累害篇?？鬃佣蛴陉?、蔡。注逢遇篇。三圣之困，天不能佑，使拘之者睹佑知圣，出而尊厚之?；蛟唬骸熬腥フ撸慌c三〔圣〕誓，吳曰：“三”為“之”字誤。孫曰：“誓”上脫“圣”字。暉按：孫說是。三圣心不愿，故佑圣之瑞，無因而至。天之佑人，猶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則弗與也?！痹唬禾釉柑煜氯鹬畷r，“下”字于義未安，五瑞非盡由天下也，疑為“生”字形誤。上文“生諸瑞以免其身”，“生瑞五事而難”，并作“生瑞”，是其證。豈有語言乎？心愿而已。然湯閉于夏臺，文王拘于羑里時，心亦愿出；孔子厄陳、蔡，心愿食。天何不令夏臺、羑里關(guān)鑰毀敗，湯、文涉出；盼遂案：“涉”為“步”之訛?！安匠觥毖园膊蕉觯c下文“孔子食飽”為同類。文選古詩十九首“步出上東門”，梁父吟“步出齊東門”，皆“步出”連言之證。雨粟陳、蔡，孔子食飽乎？
太史公曰：“世稱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馬生角，大抵皆虛言也?！笔酚浨G軻傳贊：“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大過?！保ā拜V）字句絕?！笆姥郧G軻”，蓋指司馬相如等?！捌浞Q”，蓋即漢志雜家所載荊軻論五篇中所稱述者。吳汝綸以“命”字句絕。非也。）太史公書漢世實事之人，而云“虛言”，近非實也。謂燕丹五瑞非實也。
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為之崩?！饼R侯襲莒，杞梁死之，見左襄二十三年傳。左氏只云：“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倍抛ⅲ骸捌扌杏瓎??！碧垂略疲骸拌搅核?，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泵献痈孀酉隆㈨n詩外傳六、說苑雜言篇只言其善哭，并無向城哭及城崩之說。列女傳貞順篇：“杞梁死，其妻無所歸，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十日城崩?！保ê鬂h書劉瑜傳注引作“七日”。）說苑善說篇：“華周杞梁戰(zhàn)而死，其妻悲之，向城而哭，隅為之崩，城為之□?！绷⒐?jié)篇文略同。仲任蓋據(jù)劉向說也。孟子告子下趙注、后漢書劉瑜傳亦有“城崩”語。湘川記：（合壁事類二八引。）“杞梁死，其妻無子，乃求夫尸于城下。聞之者皆揮淚，十日城崩而死。”云“求尸”，又與劉向說異。孟子孫奭疏始言其妻名“孟姜”。劉開廣列女傳十三“杞植之妻孟姜。植婚三日，即被調(diào)至長城，久役而死。姜往哭之，城為之崩，遂負(fù)骨歸葬而死?！蓖荒割}，展轉(zhuǎn)附會。今俗曲孟姜女即歌此事也。陳士元孟子雜記曰：“杞梁，左傳作‘杞殖’，人表作‘杞植’，中華古今注云：‘杞植字梁?！κ先宋锟荚疲骸搅阂幻??！绷河窭K瞥記曰：“杞梁妻善哭，趙注本說苑、列女傳，言哭夫而城為之崩。正義著其名為孟姜。據(jù)列女傳云：‘就夫之尸于城下?！x云：‘向城而哭。’則城者，莒城也。（暉按：水經(jīng)□水注以為莒城。）左傳云：‘遇于郊。’檀弓云：‘迎柩于路。’說苑云：‘聞之而哭。’則城是齊之城。故崔豹古今注曰：‘都城也?！飘?dāng)依齊城解。乃馬縞中華古今注以為長城。貫休詩：‘筑人筑土一萬里，杞梁貞婦啼烏烏。’寰宇記：‘平州盧龍縣長城東西長萬里，杞梁妻哭，城崩，得失骨，即此城也。’時代懸隔，誕謬之甚。（或指齊長城，然莊公時未筑也。）’此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說苑善說篇載孟嘗君曰：“誠能刑于內(nèi)，則物應(yīng)于外?！奔创肆x。
夫言向城而哭者，實也；〔言〕城為之崩者，虛也。“城”上脫“言”字。“言某者實也，言某者虛也”，本書常語。今意增。變動篇亦辯其虛。
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茨嫌[冥篇注：“雍門子，名周，善彈琴，又善哭。雍門，齊西門也。居近之，因以為氏。”潛夫論志氏姓篇“齊之雍門氏，姜姓。”古今姓氏書辨證引世本曰：“齊頃公生子夏勝，以所居門為雍門氏。”雍門子哭對孟嘗君，淮南子覽冥篇、繆稱篇并云：“以哭見孟嘗君?！鄙w此文所本。說苑善說篇、桓譚新論、（文選豪士賦序注。）文選陸士衡于承明作與士龍詩注引淮南繆稱訓(xùn)并作“以琴見”。據(jù)說苑新論所述，并無哭事，則作以琴見是也?；茨嫌[冥訓(xùn)高注：“哭猶歌也?！鄙w欲符其事，強為之解。據(jù)此文，則當(dāng)讀本意。漢書景十三王傳：“雍門子微吟。”蘇林云：“母死，無以葬，見孟嘗君而微吟。”與“哭對”義近，蓋并別有本也。孟嘗君為之于邑。高誘曰：“歍唈，失聲也?！庇谝亍T唈字通。蓋哭之精誠，故對向之者凄愴感慟（動）也?！皯Q”當(dāng)作“動”。謂振動，非悲慟也。下云“能動孟嘗之心”可證。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者，“衣”上“之”字，蒙上文省。衣不知惻怛，不以人心相關(guān)通也?！耙浴豹q“與”也?！瓣P(guān)”、“貫”字通。今城，土也，土猶衣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慟（動）而崩？“慟”當(dāng)作“動”。
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則其對林（草）木〔而〕哭，“林”當(dāng)作“草”?！捌H”、“林”形誤。下“折草破木”，“夫草木水火”，即承此為文，可證?！岸弊謸?jù)下“向水火而泣”文例增。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涌水滅火乎？夫草木水火，與土無異，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
或時城適自崩，杞梁妻適哭，下世好虛，不原其實，故崩城之名，至今不滅。
傳書言：“鄒衍無罪，見拘于燕，當(dāng)夏五月，仰天而歡，天為隕霜?！被茨献樱骸班u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王系之，仰天而哭，五月天為之下霜?！保ń癖矩?。后漢書劉瑜傳引。）此與杞梁之妻哭而崩城，無以異也。謂亦精誠感動。
言其無罪見拘，當(dāng)夏仰天而嘆，實也；言天為之雨（霣）霜，虛也。此復(fù)述傳言，“雨”當(dāng)作“霣”。“隕”、“霣”同字，“霣”殘，訛為“雨”也。下“獨能雨霜”誤同。下文：“一仰天嘆，天為隕霜?！崩酆ζ骸爱?dāng)夏不隕霜，鄒衍之罪不除?！辈⒆鳌半E”，是其證。變動篇亦辨其虛。
夫萬人舉口，并解吁嗟，猶未能感天；鄒衍一人，冤而壹嘆，安能下霜？
鄒衍之冤，不過曾子、伯奇。曾子見疑而吟，莊子外物篇：“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贬屛囊铑U曰：“曾參至孝，為父所憎，嘗見絕糧而后蘇?！丙}鐵論曰：“曾子傍山而吟，山鳥下翔。”倉頡篇云：“吟，嘆也?！保ㄎ倪x蘇子卿古詩注。）伯奇被逐而歌。注見累害篇、書虛篇。疑、〔逐〕與拘同，吟、歌與嘆等，孫曰：此承上文“曾子見疑而吟，伯奇被逐而歌”二句言之?！耙伞毕露摗爸稹弊?。疑而吟，指曾子；逐而歌，指伯奇；拘而嘆，指鄒衍，意正一貫。脫去“逐”字，上下文義不相應(yīng)矣。曾子、伯奇不能致寒，鄒衍何人，獨能雨（霣）霜？“雨”當(dāng)作“霣”。校見上。
被逐之冤，尚未足言。申生伏劍，晉語二：“申生雉經(jīng)于新城之廟?！表f注：“雉經(jīng)，頭槍而懸死也。”左僖四年傳云“縊”、義同。公、谷、史記晉世家并無明文。此云“伏劍”，不足據(jù)也。子胥刎頸，注見逢遇篇。實孝而賜死，謂申生。誠忠而被誅，謂子胥。且臨死時，皆有聲辭。晉語二：“申生將死，使猛足言于孤突曰：‘申生有罪，不聽伯氏，以至于死?！笔酚泤鞘兰遥骸白玉銓⑺溃唬骸畼湮崮股弦澡鳎羁蔀槠?。抉吾眼，置吳東門，以觀越滅吳也?！甭曓o出口，與仰天嘆無異，天不為二子感，（動）獨為鄒衍動，上“動”字傳寫誤增。前文“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后文“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并以“感”、“動”對言。豈天痛見拘，不悲流血哉？伯（何）（奇）冤痛相似，而感動不同也？“伯奇”二字，義不可通?！安睘椤昂巍弊中斡?。“奇”字涉上“伯奇”而衍。下文并以“何某某也”句詰之，可證。盼遂案：“伯”為“何”之形誤，“奇”為“其”之音誤，“也”與“邪”古同用。上文言“申生伏劍，子胥刎頸，實孝而賜死，誠忠而被誅。天不為二子感動，獨為鄒衍”，故此處詰問“何其冤痛相似而感動不同邪?！焙笕艘蛏衔膶矣性印⒉嬷?，遂誤改“何其”作“伯奇”，不顧其語意之不安也。
夫熯一炬火，“熯”，類聚九、張刻御覽六八引并作“□”，即“然”字。趙刻御覽引作“熏”，義并可通。“炬”俗字，當(dāng)作“苣”。說文：“苣，束葦燒，從艸，巨聲?！比A嚴(yán)經(jīng)音義上引珠叢云：“苣即古之炬字?！闭f文無“炬”字。白帖三引正作“苣所見本近古。（從“竹”，傳寫亂也。）爨一鑊水，白帖三作“一尺冰”。類聚九，“水”亦作“冰”。終日不能熱也；倚（持）一尺冰，置庖廚中，孫曰：白帖三引“倚”作“持”，近是。暉按：“持”、“置”義相承，“倚”字文不可通，形近誤也。當(dāng)據(jù)白帖引正。終夜不能寒也。孫曰：御覽六十八引作“終日而不熱也，終夜而不寒也”，皆非也。原文當(dāng)作“終日不而熱也，終夜不而寒也”?！安欢奔础安荒堋保偃味嗉佟岸睘椤澳堋?。本書“不能”之語，或作“不而”，或作“不能”，或誤作“而不”，皆淺人不達古語而妄改也。今本此文作“不能”，御覽引作“而不”，并失古本。事類賦八引此文去二“而”字，可以悟矣。暉按：白帖三、類聚九引亦并去二“而”字。何則？微小之感，不能動大巨也。今鄒衍之嘆，不過如一炬、尺冰，白帖引“一炬”作“●火”。而皇天巨大，不徒鑊水庖廚之丑類也。丑亦類也。一仰天嘆，白帖引與今本同。類聚九引作“一夫仰嘆”，孫曰義并得通。天為隕霜，白帖引“隕”作“雨”，非也。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
夫哀與樂同，喜與怒均。衍興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賞，仰天而笑，能以冬時使天熱乎？變復(fù)之家曰：沈濤銅熨斗齋隨筆七：變復(fù)家蓋亦五行占驗之流。史記日者傳，數(shù)諸占家之名，有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歷家，天人家，太一家，而無變復(fù)家。后漢書郎顗傳：“臣伏見光祿大夫江夏黃瓊，明達變復(fù)?！睏钯n傳：“惟陛下慎經(jīng)典之誡，圖變復(fù)之道?！闭聭延陬墏髯⒅^“明于變異銷復(fù)之術(shù)”，于賜傳注謂“變改而修復(fù)”。二注不同，由不知變復(fù)為陰陽五行家之一術(shù)耳。又周舉傳策問曰：“變復(fù)之征，厥效何由?！狈叫g(shù)樊英傳：“每有災(zāi)異，詔輒下問變復(fù)之效。”三國志魏志和洽傳：“消復(fù)之術(shù)，莫大于節(jié)儉?！毕麖?fù)即變復(fù)也。暉按：三國志蜀志劉焉傳注陳壽益部耆舊傳曰：“董扶資游、夏之德，述孔氏之風(fēng)，內(nèi)懷焦、董消復(fù)之術(shù)。”魏志高堂隆傳，隆對曰：“圣主睹災(zāi)責(zé)躬，退而修德，以消復(fù)之?！睍滗洠海惥垡话?。）“郡遭大旱，夏香諫曰：‘自古先圣畏懼天異，必思變復(fù)，以濟民命。’”明雩篇曰：“旱久不雨，禱祭求福，若人之疾病，祭神解禍，此變復(fù)也?！睋?jù)此，可知其義矣?！叭司镔p則溫，夏罰則寒?！绷x見寒溫篇。寒不累時，則霜不降；溫不兼日，則冰不釋。一夫冤而一嘆，天輒下霜，何氣之易變，時之易轉(zhuǎn)也？
寒溫自有時，不合變復(fù)之家。且從變復(fù)之說，變復(fù)家謂，喜怒賞罰，招致寒溫。寒溫、譴告、變動三篇力辟之，此則權(quán)因其說?；驎r燕王好用刑，寒氣應(yīng)至；而衍囚拘而嘆，嘆時霜適自下。世見適嘆而霜下，則謂鄒衍嘆之致也。
傳書言：“師曠奏白雪之曲，而神物下降，風(fēng)雨暴至，平公因之癃病，晉國赤地。”淮南覽冥篇文。高誘曰：“神物，即神化之物，謂玄鶴之屬來至，無頭鬼類操戈以舞也。癃病，篤疾。赤地，旱也。”白雪，注見下。暉按：玄鶴，見韓非子。無頭鬼，未聞。說文：“癃，罷病也。”史記平原君虞卿傳：“有罷癃之病。”素問謂小便不通。
或言：“師曠清角之曲，一奏之，有云從西北起；玄云也。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乎廊室?！昂酢?，紀(jì)妖作“于”，與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合。御覽七六七引莊子逸文亦記此事。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韓非子十過篇文。夫白雪與清角，或同曲而異名，淮南俶真篇高注：“清角，商聲也?！蔽倪x南都賦注引許慎淮南注：“清角，弦急，其聲清也?！逼涞湐⊥粚嵰病?br/>
傳書之家，載以為是；世俗觀見，信以為然。原省其實，殆虛言也。
夫清角何音之聲，而〔能〕致此？“而”下脫“能”字。前文“魯陽公何人，而使日反”；“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與此句例同。下文“實者樂聲不能致此”，與此相應(yīng)為文?！苍弧常骸扒褰恰⒛疽粢?，“清角，木音也”以下十七字，仲任設(shè)辭，以答上文“清角何音”之問?！叭咧尽币韵拢制破湔f?！扒褰恰鄙袭?dāng)有“曰”字。今本脫之，則文不可通矣。今增。春秋繁露五行五事篇：“風(fēng)者，木之氣也，其音角?！惫手嘛L(fēng)而（雨）。“而”當(dāng)作“雨”，形近而誤。上文“清角之曲，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止”，下文“奏清角時，天偶風(fēng)雨”，并其證。如木為風(fēng)，此五行家說也。風(fēng)，土也，為木妃，木克土，尚妻所好，故木為風(fēng)。素問五常政大論注：“風(fēng)，木化也。”淮南天文篇注：“風(fēng)，木風(fēng)也。”雨與風(fēng)俱。”三尺之木，數(shù)弦之聲，廣雅釋樂：“神農(nóng)氏琴，長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宮、商、角、征、羽。文王增二弦，曰少宮、少商?！背鯇W(xué)記引琴操亦云：“長三尺六寸六分，廣六寸，五弦?！贝嗽啤叭摺?，舉成數(shù)也。高誘于淮南覽冥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十弦琴瑟樂名也?！眳浅惺嘶茨吓f注校理據(jù)世本、封禪書，謂“琴”字誤衍。今按：仲任云長三尺，則知是“琴”。諸書并言瑟長七尺二寸也。高誘淮南俶真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弦之琴。”是與仲任說同。覽冥訓(xùn)注，誤衍“十”字、“瑟”字。云“太乙”，蓋別有本。后人以為直據(jù)史記，故妄增之。感動天地，何其神也？此復(fù)一哭崩城，謂杞梁妻。一嘆下霜之類也。謂鄒衍。
師曠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質(zhì)性生出之也。其初受學(xué)之時，宿昔習(xí)弄，非直一再奏也。審如傳書之言，師曠學(xué)清角時，風(fēng)雨當(dāng)至也。齊曰：“當(dāng)”疑為“?！弊种`。
傳書言：“瓠芭鼓瑟，淵（淫）魚出聽；“淵”當(dāng)作“淫”，唐人諱“淵”，筆省，與“淫”形近，故相亂也。荀子勸學(xué)篇作“流魚”?！傲鳌睘椤吧颉弊种?。大戴禮勸學(xué)篇正作“沈魚”?！吧颉奔础耙币玻暯滞?。（尚書微子篇“沈湎于酒”，“沈湎”即“淫湎”。說詳經(jīng)義述聞。王先謙荀子集解謂：“沈魚，魚沈伏也。流為沈之借字。”其說非也。文選七命注引荀子正作“□魚”，“□”、“淫”聲近字通。司馬相如上林賦：“浸潭促節(jié)”，漢書作“浸淫”，則知荀子原不作“流”，而“沈”字亦不能如王說也。陶方琦亦云：“流”借為“沈”。二字聲不相近，其說亦非。）后漢書馬融傳注引韓詩外傳亦作“淫魚”。今外傳六作“潛魚”，“淫”、“潛”聲近。文選別賦注引外傳作“淵魚”，與此文誤同。“淫”、“淵”形訛也。淮南說山篇高注本作“淫魚”。許注本作“潛魚”，說文魚部引傳同。本書率性篇作“潭魚”?！啊酢睘楸咀郑f文魚部有“□”。沈、淫、潭、并以聲假借也。（段玉裁謂淫為大，失之。）是仲任以前舊籍，無有作“淵”者，則此文之誤，明矣?；茨险f山篇高注：“瓠巴，楚人也，善鼓瑟。”文選長笛賦注引江遽文釋曰：“瓠巴，齊人也?！迸c高說異。又淮南齊俗篇：“狐梁之歌?！比龂臼裰距S正傳：“瓠梁讬弦以流聲?！弊⒁茨希骸梆凸纳?，而□魚出聽?！庇忠R俗篇：“瓠梁之歌?！北碧脮唬傲茨献ⅲ骸梆?，善歌之人。”是瓠巴、狐梁一人，“瓠”、“狐”字通。又按：諸書并謂瓠巴事，說文魚部以為伯牙，其說獨異?；茨险f山篇高注：“淫魚喜音，出頭于水而聽之。淫魚長頭，身相半，長丈余，鼻正白，身正黑，口在頷下，似鬲獄魚而身無鱗，出江中。”文選蜀都賦劉注、后漢書馬融傳注、陳藏器本草，所說其狀，與高略同。陳藏器本草作“鱘”，與“□”音近字通也。山海經(jīng)東山經(jīng)郭注、文選西京賦李注謂即鮪魚，說文“鮪”、“□”二篆分列，許意不然。漢書賈誼傳師古注謂即鳣魚。臣瓚所狀，正與□魚相似。然李時珍本草綱目四十四謂鱘亦鳣屬，其狀如鳣。則□、鳣二物也。爾雅釋魚郭注義同。師曠鼓琴，諸書并作“伯牙”。六馬仰秣?！被茨险f山篇“駟馬”。高注：“仰秣，仰頭吹吐，說馬笑也。”荀子勸學(xué)篇楊注：“仰首而秣，聽其聲也?！卑谆⑼ㄔ唬骸疤熳又R六。”春秋公羊說也。文出大戴禮、荀子、韓詩外傳、淮南子?；蜓裕骸皫煏绻那褰牵ㄕ鳎扒褰恰碑?dāng)作“清征”，涉上下文“清角”而誤。上文已言奏清角，云起，風(fēng)雨至。此乃有玄鶴來，與奏清角兩事也。韓非子十過篇、風(fēng)俗通聲音篇、本書紀(jì)妖篇并云師曠為平公奏清征之曲，有玄鶴來也，是其切證。今據(jù)正。一奏之，有玄鶴二八，自南方來，集于廊門之危；禮記喪大記：“中屋履危?！弊ⅲ骸拔?，棟上也?！奔o(jì)妖篇“危”上有“上”字韓非子作“垝”，亦無“上”字。王先慎曰：“當(dāng)作‘上?！?，危在上，故曰上危，即所謂屋山，俗稱屋脊?！痹僮嘀?；成行列也。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楚詞九嘆王注：“玄鶴，俊鳥也。師曠鼓琴，天下玄鶴，皆銜明月之珠以舞?！睍唬熬乓n非子亦云：“師曠鼓琴，有玄鶴銜明月珠在庭中舞?！苯癖疚匆?。音中宮商之聲，聲吁于天。說文：“吁，驚也?！表n非子、風(fēng)俗通作“聞”。紀(jì)妖篇作“徹”。平公大悅，坐者皆喜。”韓非子十過篇文。尚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眻虻洌ń袼吹洹＃┪?。鄭曰：“石，磬也。百獸，服不氏所養(yǎng)者。（公羊哀十四年傳疏。）磬有大小，擊大石磬，拊小石磬，則感百獸相率而舞?！保ㄖ芏Y春官大司樂疏。）仲任與鄭氏義同，是今古文說無異也。此雖奇怪，然尚可信。何則？鳥獸好悲聲，耳與人耳同也。上“耳”字，疑涉“聲”字訛衍。盧氏龍城札記二：“魏、晉以前，皆尚悲音。蓋絲聲本哀也?！鼻莴F見人欲食，“欲”疑“飲”字形誤。亦欲食之，盼遂案：上“欲”當(dāng)為“之”，涉下句“欲食”而誤，亦由“欲”與“之”草體形近致誤。聞人之樂，何為不樂？
然而“魚聽”、“仰秣”，“玄鶴延頸”，“百獸率舞”，蓋且其實；風(fēng)雨之至，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虛言也。
或時奏清角時，天偶風(fēng)雨，風(fēng)雨之后，晉國適旱；平公好樂，喜笑過度，偶發(fā)癃病。傳書之家，信以為然，世人觀見，遂以為實。實者樂聲不能致此。何以驗之？風(fēng)雨暴至，是陰陽亂也。樂能亂陰陽，則亦能調(diào)陰陽也，王者何須脩身正行，擴施善政？使鼓調(diào)陰陽之曲，和氣自至，太平自立矣。
傳書言：“湯遭七年旱，以身禱于桑林，呂氏春秋順民篇高注：“禱，求也。桑林，桑山之林，能興云作雨也?！弊载?zé)以六過，荀子大略篇：“湯旱而禱曰：‘政不節(jié)與？使民疾與？宮室榮與？女謁盛與？苞苴行與？讒夫昌與？’”說苑君道篇文略同。明雩、感類二篇言自責(zé)以為五過，或非，當(dāng)以此文為正。荀子、說苑、后漢書鐘離意傳意上疏、會稽典錄（類聚一百。）“郡旱，夏香進諫”、帝王世紀(jì)（鐘離意傳注。）并云湯責(zé)以六過。公羊桓五年傳何休注：“君親之南郊，以六事謝過自責(zé)?！逼滢o與荀子略同。又谷梁定元年傳疏引考異郵曰：“僖公立時不雨，禱于山川，以六過自責(zé)?！眲t雩祭以六事自責(zé)，相承舊說。天乃雨?！鄙袝髠髟唬骸皽ヨ钪?，大旱七年，史卜曰：‘當(dāng)以人為禱?！瘻思舭l(fā)斷爪，自以為牲。禱于桑林之社，而雨大至，方至千重。”以上蓋據(jù)尚書大傳、荀子、說苑等書?！盎蜓浴币韵?，蓋據(jù)商書及呂氏春秋等書也?；蜓裕骸拔迥?。“湯旱五年”，蒙上文省。管子權(quán)數(shù)篇：“湯七年旱，禹五年水?！鼻f子秋水篇：“湯之時八年七旱?！避髯油醢云骸坝硎晁?，湯七年旱?！辟Z子新書憂民篇：“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湯有十年之積，故勝七年之旱?！闭f苑君道篇：“湯之時，大旱七年?！被茨现餍g(shù)篇：“湯之時，七年旱?！睗h書晁錯傳：“湯有七年之旱。”此并云“七年”者。墨子七患篇引殷書曰：“湯五年旱。”呂氏春秋順民篇：“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笔遣⒀浴拔迥辍闭摺Ｄ拥靡娨髸?，其說為實。竹書：湯十九年至二十四年大旱，即禱桑林。其數(shù)正為五年。孫星衍曰：“言五年者，據(jù)不收而言，七年中，禱而得雨之年也?！卑矗汗艂髯杂袃烧f，不必溝通之。盼遂案：四字為仲任自注。禱辭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周語上引作“湯誓”，“及”作“以”。韋注：“天子自稱曰余，余一人有罪，無罪萬夫?！庇衷疲骸皽?，商書伐桀之誓。今湯誓無此言，則喪亡矣?！表f說非。誓，告于神也。周書世俘篇：“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薄皽摹?，即湯于桑林禱辭也。徐時棟曰：“尚書湯誓有二：一為伐桀，是為今文；一為禱旱，錯見于古文。梅氏竊取古書，以綴湯誥，而禱旱之誓湮矣?！比f夫有罪，在余一人。韋曰：“在余一人，乃我教導(dǎo)之過也?！蹦蛹鎼巯乱郎f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當(dāng)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簡在帝心，萬方有罪，即當(dāng)朕身，朕身有罪，無及萬方?！笔泳b子篇、論語堯曰篇亦有此文。偽書竊為湯誥，孔氏謂伐桀之辭，（論語孔注，亦出訛托。）非也。江聲、魏源仍沿其誤。天（無）以一人之不敏，先孫曰：此本呂氏春秋順民篇?！疤臁碑?dāng)作“無”。“無”或作“無”，因誤。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瘏问洗呵锔咦ⅲ骸肮日撸衩?。旱不收，故曰傷民之命?！眳问仙w本于殷書，其文尚見墨子。所載湯說，即諸書所謂禱詞。并云：“湯不憚以身為犧牲。”即禱于桑林事也。孫星衍謂：周語、墨子、論語、呂氏所載，即夏社逸文，是也。書序曰：“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编嵖党稍唬骸爱?dāng)湯伐桀之時，旱致災(zāi)，既致其禱祀，（此句書疏引。）明德以薦，而猶旱至七年，故湯遷社，而以周棄代之?！保ㄖ芏Y大宗伯疏。）是夏社篇為因旱禱祀，告天遷社而作，故本書感類篇引書曰：“湯自責(zé)，天應(yīng)以雨。”“書”者，商書也。蓋括述其文。疑仲任及見夏社。然此文確本呂氏。于是剪其發(fā)，麗其手，先孫曰：“麗”，今本呂覽作“●”。御覽引作“麗”，與此同。（“麗”即“櫪”之借字，詳前莊子。）自以為牲，用祈福于上帝。上帝甚說，“上帝”，呂氏作“民乃”。時雨乃至?！?br/>
言湯以身禱于桑林自責(zé)，若言剪發(fā)麗手“若”猶“及”也。自以為牲，用祈福于帝者，實也。言雨至為湯自責(zé)以身禱之故，殆虛言也。明雩、感類二篇并辯其虛。
孔子疾病，論語述而篇釋文出“子疾”云：“一本云‘子疾病’，鄭本無‘病’字。”皇疏、邢疏本與此文同。沈濤曰：“魯論有‘病’字。鄭從古，故無?！标慀@、阮元并謂“病”字不當(dāng)有。子路請禱。鄭注：禱，謝過于鬼神。（御覽五二九。）孔子曰：“有諸？”集解引周曰：“言有此禱請于鬼神之事乎？”（邢本脫“乎”字。）子路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孔曰：“誄，禱篇名也?！闭f文言部引論語作“讄”，或作“●”，云：“禱也。累功德以求福也。”許慎用古文，是古論作“讄”，或作“●”。鄭注周禮小宗伯引作“讄”，于太祝注作“誄”，是必魯論作“誄”。仲任多從魯論，故相合?？鬃釉弧扒鹬\，久矣。”鄭曰：“孔子自知無過可謝，（御覽五百二十九?！泵魉毓C于鬼神?！保ê鬂h書方術(shù)傳注。）圣人脩身正行，素禱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無罪，故曰“禱久矣”。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敘，與鬼神合其吉兇?！币赘韶晕难灾o。“敘”作“序”，初稟篇同李富孫易經(jīng)異文釋曰：“說文云：‘?dāng)ⅲ蔚谝?。序，東西墻也?！恰?dāng)ⅰ癁楸咀?。?jīng)傳亦多假‘序’為‘?dāng)ⅰ?。”此言圣人與天地鬼神同德行也。即須禱以得福，“即”猶“若”也。是不同也。湯與孔子俱圣人也，皆素禱之日久?？鬃硬皇棺勇范\以治病，湯何能以禱得雨？孔子素禱，身猶疾??；湯亦素禱，歲猶大旱，然則天地之有水旱，猶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責(zé)除，水旱不可以禱謝去，明矣。
湯之致旱以過乎？是不與天地同德也。今不以過致旱乎？“今”猶“若”也。自責(zé)禱謝，亦無益也。人形長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癉熱之病，“癉”下舊校曰：一作“瘴”。深自克責(zé)，猶不能愈，況以廣大之天，自有水旱之變，湯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誠，自責(zé)禱謝，安能得雨邪？人在層臺之上，人從層臺下叩頭，求請臺上之物。臺上之人聞其言，則憐而與之；如不聞其言，雖至誠區(qū)區(qū)，廣雅釋訓(xùn)：“區(qū)區(qū)，小也?！苯K無得也。夫天去人，非徒層臺之高也，湯雖自責(zé)，天安能聞知而與之雨乎？
夫旱，火變也；湛，水異也。爾雅：“久雨謂之淫。”明雩篇曰：“久雨為湛?！薄耙薄ⅰ罢俊惫磐曂ㄓ??？脊び洝跏希骸耙则住！倍抛哟涸唬骸耙驗檎?。”堯遭洪水，可謂湛矣，堯不自責(zé)以身禱祈，必舜、禹治之，知水變必須治也。除湛不以禱祈，除旱亦宜如之。由此言之，湯之禱祈，不能得雨。
或時旱久，時當(dāng)自雨，湯以旱久，亦適自責(zé)，世人見雨之下，隨湯自責(zé)而至，則謂湯以禱祈得雨矣。
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淮南本經(jīng)訓(xùn)文，高注：“蒼頡始視鳥跡之文，而造書者也。有書契，（莊刻本“而”字、“書者也有”四字并挩，今據(jù)類聚八五、日本古寫本秘府略殘卷引正。）則詐訛萌生；詐訛萌生，則去本趨末，棄耕作之業(yè)而務(wù)錐刀之利，天知其將餓，故為雨粟。鬼恐為書文所劾，故夜哭也?！币饬忠S注：“造文字，則詐訛生，故鬼哭也。”與高義異。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淮南子云：“智（“智”字依王念孫校增。）能愈多而德愈薄?！绷x與此相近。故其妖變致天雨粟、鬼夜哭也?；茨细?、許注義同。
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實也。言其應(yīng)倉頡作書，虛也。
夫河出圖，洛出書，圣帝明王之瑞應(yīng)也。白虎通封禪：“德至淵泉則河出圖，洛出書。”易系辭上李鼎祚集解載鄭玄引春秋緯曰：“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fā)，洛龜書感。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睗h書五行志載劉歆說：“虙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范是也?！睗h書敘傳：“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李奇注：“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九疇?！焙榉段逍袀鬣嵶ⅲ骸俺跤碇嗡蒙颀斬?fù)文于洛，于以盡得天人陰陽之用，至是奉帝命而陳之?！笔且嘁月鍟鵀楹榉毒女犚?。仲任說同，見后正說篇，蓋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兩漢今古文說無異。圖書文章，與倉頡所作（字）畫（書）何以異？古書多以“文字”連文，未有以“字畫”相屬者。“字”字涉下文而衍。“畫”字為“書”字形近而誤。“倉頡所作書”，承上“傳書言，倉頡作書”為文也，不當(dāng)作“字畫”二字。御覽六一八引作“圖書文章，與書何異”。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作“圖書文章，與作書何異”。并作“書”字，是其明證。天地為圖書，倉頡作文字，說文序：“依類象形謂之文，形聲相益謂之字?！币饬忠鯆牍沤裢ㄕ摚骸皞}頡造書，形立謂之文，聲具謂之字。字者，取其孳乳相生。在于竹帛謂之書?！睒I(yè)與天地同，指與鬼神合，何非何惡，而致雨粟、神（鬼）哭之怪〔哉〕？孫曰：“神哭”當(dāng)作“鬼哭”。此涉上句“指與鬼神合”而誤。上文云：“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正說此事。不當(dāng)作“神哭”也。御覽七四七引作“何非何惡，而致雨粟、鬼哭之怪哉？”當(dāng)據(jù)正。暉按：孫說是。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亦作“鬼哭”。又御覽、路史注引“怪”下并有“哉”字，今據(jù)增。使天地鬼神惡人有書，路史注引“有”作“作”。則其出圖書非也；天不惡人有書，御覽六一八引作“若不惡為書”，與上文“有書”路史注作“作書”相合。疑今本“有”字誤。作書何非，而致此怪？
或時倉頡適作書，天適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為，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神”字，疑涉上文“鬼神”而衍。世見應(yīng)書而至，則謂作書生亂敗之象，應(yīng)事而動也。
“天雨谷”，論者謂之從天而下，〔應(yīng)〕變而生。劉先生曰：“變”上御覽八三七引有“應(yīng)”字，當(dāng)據(jù)增。
如以云雨論之，雨谷之變，不足怪也。何以驗之？
夫云（雨）出于丘山，降散則為雨矣。劉先生曰：“云”下“雨”字疑衍。此言云出丘山，及其降散，乃為雨耳。若作“云雨”，則于詞為復(fù)矣。御覽二七，又八三七引，并無“雨”字，是其證。盼遂案：“云雨”當(dāng)是“云氣”，下文云“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其證也。人見其從上而墜，則謂之天雨水也。夏日則雨水，冬日天寒，則雨凝而為雪，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不從天上降集于地，明矣。夫谷之雨，猶復(fù)云布之“布之”二字疑倒。亦從地起，盼遂案：“云布”為“云雨”之誤。上文“如以云雨論之”，此正其結(jié)論，故亦云“云雨”，與之相應(yīng)也。因與疾風(fēng)俱飄，參于天，集于地。集，止也。人見其從天落也，則謂之“天雨谷”。
建武三十一年（中），“中”字于義無取，涉“年”字偽衍。劉賡稽瑞、類聚八五、御覽八三七、玉海一九七引并無，當(dāng)據(jù)刪。陳留雨谷，谷下蔽地。案視谷形，若茨而黑，類聚引“茨”作“粢”，御覽引作“米”，玉海引作“苡”。孫曰：作“粢”是也。有似于稗實也。后漢書光武紀(jì)亦云：“形如稗實?！倍蓬A(yù)曰：“稗，草之似谷者?！贝嘶驎r夷狄之地，生出此谷，夷狄不粒食，禮記王制：“西方曰戎，被發(fā)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鄭曰：“不粒食地氣寒，少五谷?！贝藙t謂性不知粒食也。詩思文疏引鄭曰：“粒，米也?！眰我骛⒖讉鳎骸懊资吃涣??！贝斯壬诓菀爸?，成熟垂委于地，遭疾風(fēng)暴起，吹揚與之俱飛，風(fēng)衰谷集，墮于中國。中國見之，謂之“〔天〕雨谷”。孫曰：“謂之雨谷”，當(dāng)作“謂天雨谷”，與上“則謂之天雨谷”文正相應(yīng)。類聚八十五引“之”作“天”，不誤。劉先生曰：御覽八三七引作“謂之天雨谷”。（張本御覽無“之”字。）此文敓“天”字，“之”字不誤。暉按：明天啟本御覽引亦作“謂天雨谷”。然以上文“則謂之天雨谷”例之，則當(dāng)補“天”字。何以效之？野火燔山澤，山澤之中，草木皆燒，其葉為灰，疾風(fēng)暴起，吹揚之，參天而飛，風(fēng)衰葉下，集于道路。夫“天雨谷”者，草木葉燒飛而集之類也，而世以為雨谷，作傳書者以〔為〕變怪?！耙宰児帧蔽牟怀闪x?！耙浴毕庐?dāng)有“為”字，傳寫脫也?！耙詾橛旯取保耙詾樽児帧?，文例正同。盼遂案：“以”下當(dāng)有“為”字。上句“世以為雨谷”，此與之同一文法。吳承仕曰：“此句似應(yīng)作‘作書者傅以變怪’，‘傅’涉上誤作‘傳’，又妄乙之耳。”
天主施氣，地主產(chǎn)物，有葉實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為也。今谷非氣所生，須土以成，雖云怪變，怪變因類。言雖說怪變者，亦必?fù)?jù)類言之。谷非天氣所生，而云天雨谷，失其類也。生地之物，更從天集，生天之物，可從地出乎？地之有萬物，猶天之有列星也，星不更生于地，谷何獨生于天乎？
傳書又言：“伯益作井，龍登玄云，神棲昆侖。”淮南本經(jīng)訓(xùn)文。高注：“伯益佐舜初作井，鑿地而求水，龍知將決川谷，漉陂池，恐見害，故登云而去，棲其神于昆侖之山?！卑矗焊咦⒁浴吧瘛睘椤褒埳瘛保偃蝿t以為“百神皆是”。以文例求之，龍神對文，高說非也。御覽九二九引淮南注：“伯益，（字訛作“夷”。）夏禹之佐也。初鑿井，泄地氣，以后必漉池而漁，故龍登玄云，神棲昆侖?！迸c仲任讀同，疑是許注。言龍井有害，故龍、神為變也?！褒埦碑?dāng)作“作井”。此言龍、神因作井有害而去也。下文云：“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可證。盼遂案：上“龍”字涉上下文而衍。
夫言龍登玄云，實也。言神棲昆侖，又言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虛也。
夫作井而飲，耕田而食，同一實也。伯益作井，致有變動，始為耕耘者，何故無變？神農(nóng)之橈木為耒，橈，屈也。教民耕耨，民始食谷，谷始播種。易系詞下云：“神農(nóng)氏斫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备烈詾樘?，鑿地以為井，井出水以救渴，田出谷以拯饑，天地鬼神所欲為也，龍何故登玄云？神何故棲昆侖？
夫龍之登玄云，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方今盛夏，雷雨時至，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云”下舊校曰：一有“風(fēng)興”字。暉按：“云龍相應(yīng)”，當(dāng)作“云雨與龍相應(yīng)”。“風(fēng)興”為“雨與”形近之誤。下“龍乘云雨而行”，即承此“云雨”為義。御覽二二引作“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是其證。龍乘云雨而行，物類相致，非有為也。
堯時〔天下大和，百姓無事，有〕五十之民，文選七命注引“堯時”下有“天下”以下九字。路史后紀(jì)十注引同。今據(jù)補。（玉海廿四引已挩。）又“有五十之民”，路史注引作“有壤父五十余人”，非也。本書藝增、自然、須頌三篇并謂年五十，非五十人也，文選注引正同此本。擊壤于涂。路史注引作“擊于康衢”，亦意改也。觀者曰：“大哉，堯之德也！”擊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堯何等力？”路史注引作“堯何力之有”，亦意改也。此事亦見帝王世紀(jì)、（治要十一引史記五帝紀(jì)注。）逸士傳。（海錄碎事十七。）堯時已有井矣。唐、虞之時，豢龍、御龍，龍常在朝，夏末政衰，龍乃隱伏，左昭二十九年傳：“董父好龍，龍多 歸之。乃擾畜龍，以服事帝舜，氏曰豢龍。故帝舜氏世有畜龍。后有劉累，學(xué)擾龍于豢龍氏，以事孔甲，氏曰御龍。龍一雌死，求之不得?！睍x語八，范宣子亦曰：“□之祖，在夏為御龍氏?！笔怯?，孔甲世也。仲任誤記。史記夏本紀(jì)集解引賈逵曰：“豢，養(yǎng)也。谷食曰豢。”服虔曰：“御亦養(yǎng)?！狈且骅従?，龍登云也。
所謂神者，何神也？百神皆是，百神何故惡人為井？使神與人同，則亦宜有飲之欲。有飲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實也。
夫益殆不鑿井，益作井，出世本。仲任不從。龍不為鑿井登云，神不棲于昆侖，傳書意妄，造生之也?！耙馔碑?dāng)作“妄意”，傳寫倒也。韓非子用人篇：“去規(guī)矩而妄意度。”又解老篇：“前識者，無緣而忘意度也?！巴弊x作“妄”。莊子胠篋篇：“妄意室中之藏。”論語先進篇：“億則屢中。”何晏曰：“億度是非。”即此“意”字之義。
傳書言：“梁山崩，事在春秋魯成五年。壅河，三日不流，“壅河”谷梁作“壅遏河”。臧琳經(jīng)義雜記八曰：“遏字衍文。公羊傳作“壅河”，漢書五行志下之上引谷梁傳作“廱河”，則西漢儒所據(jù)谷梁無遏字?！卑矗捍俗鳌佰蘸印保嘧阕C臧說。晉君憂之。史記年表：晉景公十四年。晉伯宗以輦者之言，此文本谷梁，當(dāng)作“伯尊”。后人據(jù)左氏妄改，亂家法也。令景公素縞而哭之，左氏傳作：“重人曰：‘君為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史辭以禮焉?！睍x語五略同。公羊無明文。此本谷梁也。谷梁注：“素衣，縞冠，兇服也?！睏钍瑁骸班嵭疲骸诮?jīng)白緯謂之縞?？c冠素純以純喪冠，故謂之素縞?！杜c鄭異。”按：下文以“素服”釋之，韓詩外傳八同。檀弓下鄭注：“素服，縞冠也?！敝芏Y春官司服：“大札、大荒、大災(zāi)素服?！编嵶ⅲ骸熬妓胤c冠，若晉伯宗哭梁山之崩?！笔青嵳f與仲任合。河水為之流通?！?br/>
此虛言也。
夫山崩壅河，猶人之有癰腫，血脈不通也。治癰腫者，可復(fù)以素服哭泣之聲治乎？
堯之時，洪水滔天，懷山襄陵，帝堯吁嗟，博求賢者。堯典：“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眰慰讉鳎骸皯?，包也。襄，上也?！逼ゅa瑞曰：“今文尚書作‘湯湯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敝偃紊w據(jù)今文。水變甚于河壅，堯憂深于景公，不聞以素縞哭泣之聲能厭勝之。堯無賢人若輦者之術(shù)乎？將洪水變大，不可以聲服除也？“將”猶“抑”也。
如“素縞而哭”，悔過自責(zé)也，堯、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責(zé)。梁山，堯時山也；所壅之河，堯時河也。水經(jīng)注四：“河水南逕梁山原東。在馮翌夏陽縣西北，臨于河上。”孫星衍曰：“河逕今韓城，山即韓城縣北大梁山?！鄙奖篮盂?，天雨水踴，二者之變，無以殊也。堯、禹治洪水以力役，輦者治壅河用自責(zé)，變同而治異，人鈞而應(yīng)殊，“鈞”讀作“均”，亦同也。殆非賢圣變復(fù)之實也。變復(fù)義見前注。
凡變復(fù)之道，所以能相感動者，以物類也。有寒則復(fù)之以溫，復(fù)謂消復(fù)之。溫復(fù)解之以寒。故以龍致雨，注見偶會篇。以刑逐暑，孫曰：“以刑逐暑”，義不可通?！靶獭碑?dāng)作“形”。（形、刑古通。）“暑”當(dāng)作“景”。寒溫篇云：“虎嘯而谷風(fēng)至，龍興而景云起，同氣共類相招致，故曰以形逐影，（元本作“景”。）以龍致雨。”呂氏春秋有始篇、召類篇并云：“以龍致雨，以形逐影?！笔瞧渥C。又按：“刑”或“扇”字之訛。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云：“故以龍致雨，以扇逐暑?！苯跃壩逍兄畾?，用相感勝之。感動厭勝。山崩壅河，素縞哭之，于道何意乎？道，變復(fù)之道。
此或時河壅之時，山初崩，土積聚，水未盛。三日之后，水盛土散，稍壞沮矣。壞沮水流，竟注東去。遭伯宗得輦者之言，因素縞而哭，哭之因流，流時（則）謂之河變起此而復(fù)?！皶r”當(dāng)作“則”，形之誤也。起，因也。本書常語。復(fù)，消復(fù)。言人見其流，則謂河壅之變因哭而消復(fù)也。于“或時”以下，求傳書虛妄之由，必以“則謂”云云出之。本書諸篇可按。其實非也。何以驗之？使山恒自崩乎？素縞哭無益也。使其天變應(yīng)之，宜改政治。素縞而哭，何政所改，而天變復(fù)乎？
傳書言：“曾子之孝，與母同氣。曾子出薪于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御覽三六九引作“曾子母曰”。‘愿留，參方到?！匆杂沂謸~其左臂。事文類聚四、合璧事類二五引“右左”二字并倒。曾子左臂立痛，即馳至，問母〔曰〕：“曰”字，據(jù)事文類聚、合璧事類引增，‘臂何故痛？’母曰：‘今者客來欲去，吾搤臂以呼汝耳?！蔽粗纬?。搜神記云：“曾子從仲尼在楚，而心動，辭歸問母。母曰：‘思爾嚙指?！鬃勇勗唬骸鴧⒅?，精感萬里?！c此事相近。盼遂案：唐蘭云：“類書引此事，云孝子傳。隋志孝子傳有數(shù)家，劉向、師覺授等是也。”干寶搜神記十一亦記此事。蓋以至孝與父母同氣，體有疾病，精神輒感?！?br/>
曰：此虛也。
夫“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孝經(jīng)文。乃謂德化至天地。俗人緣此而說，言孝悌之至，精氣相動。
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曾母?。ê酰?，曾子亦〔輒〕病〔乎〕？元本“乎”字在“曾子亦病”下。朱校同。孫曰：當(dāng)據(jù)正。暉按：“亦”下當(dāng)有“輒”字?！耙噍m痛”，“亦輒病”，“亦輒死”，語氣相同。今本此文“亦”下脫“輒”字，下文“輒”上又脫“亦”字，可互證。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輒”上當(dāng)有“亦”字。御覽三六九引此文作“臂痛，曾子臂亦痛：母死，曾子亦死乎”。兩“輒”字并漏引，然可推證此文與上文句法一律，并以“亦輒”二字連文。盼遂案：此文本作“曾母病，曾子亦輒病乎？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始與上文“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應(yīng)?？际?，疑是“成事”之誤。本書常語。曾母先死，檀弓下：“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曾子不死矣。此精氣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也。
世稱申喜夜聞其母歌，心動，開關(guān)問歌者為誰，果其母?；茨险f山訓(xùn)：“老母行歌而動，申喜精之至也?！备咦ⅲ骸吧晗?，楚人也。少亡其母，聞乞人行歌，聲感而出視之，則其母也。”盼遂案：事見呂氏春秋精通篇。蓋聞母聲，聲音相感，心悲意動，開關(guān)而問，蓋其實也。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聞號呼之聲，母小搤臂，安能動子？
疑世人頌成，義未明。聞曾子之孝，天下少雙，則為空生母搤臂之說也。
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卓公，卓茂也。后漢書本傳：“卓茂字子康，南陽宛人也，遷密令。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縣，皆被其災(zāi)，獨不入密縣。督郵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見乃服焉?！眰髟茷槊芰?，此云“緱氏令”，因兩地并在河南，傳聞而誤，當(dāng)以密令為是。類聚五十引司馬彪書與范書同。（書抄七十八引彪書云：“為茂陵令，蝗不入茂陵界。”不足據(jù)。）后漢書光武紀(jì)云：“以前密令（今誤作高密。）卓茂為太傅?！彼?jīng)注：“密縣城東門南側(cè)有漢密令卓茂祠?！鄙w以賢明至誠，災(zāi)蟲不入其縣也。
此又虛也。
夫賢明至誠之化，通于同類，能相知心，然后慕服。蝗蟲，閩虻之類也，類聚九七蚊類引“閩”作“蚊”。下同。字本作“□”，又以聲轉(zhuǎn)作“閩”也。漢書高帝紀(jì)注，應(yīng)劭曰：“‘閩’音文飾之‘文’?！焙沃我?，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賢者處深野之中，閩虻能不入其舍乎？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舍，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
如謂蝗蟲變，災(zāi)變也。與閩虻異，殊異也。夫寒溫，亦災(zāi)變也，從說寒溫者之說。使一郡皆寒，賢者長一縣，一縣之界能獨溫乎？夫寒溫不能避賢者之縣，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
夫如是，蝗蟲適不入界，卓公賢名〔偶〕稱于世，“稱”字下舊校曰：一有“偶”字。孫曰：疑當(dāng)作“偶稱于世”，與“適不入界”語氣相同。本書“偶”、“適”平列，其例甚多。舊?！芭肌弊衷凇胺Q”字下者，文誤倒也。世則謂之能卻蝗蟲矣。何以驗之？夫蝗之集于野，非能普博盡蔽地也，往往積聚多少有處。非所積之地，則盜跖所居；所少之野，則伯夷所處也。集過（地）有多少，孫曰：“過”當(dāng)作“地”。下云：“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去留矣?！闭写搜??！斑^”字即涉“過縣”而誤。不能盡蔽覆也。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留去矣。多少不可以驗善惡，有無安可以明賢不肖也？蓋時蝗自過，不謂賢人（界）不入〔界〕明矣。孫曰：當(dāng)作“不為賢人不入界”。上云：“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庇衷疲骸盎认x適不入界。”并其證。今本“為”誤作“謂”，又將“界”字錯于“不入”之上，故文不成義。暉按：“謂”讀作“為”，本書時有其例，今仍之。盼遂案：“賢入界”三字成詞?！百t人界不入”，即不入賢人界也，本自可通，不煩改換。
殷高宗之時，高宗，武丁?；蜓灾凶谔臁Ｗ⒃敓o形篇。桑榖俱生于朝，“榖”，變虛篇誤同。天啟本以下作“谷”，亦誤。無形篇、順鼓篇、感類篇作“榖”，是也。說文木部：“●，楮也。從木，●聲?！毙⊙批Q鳴毛傳：“榖，惡木也。”正義引陸機疏云：“幽州人謂之榖桑，荊、揚人謂之榖，中州人謂之楮。殷中宗時，桑榖共生是也。今江南人績其皮以為布，又搗以為紙，謂之榖皮紙，潔白光澤，其里甚好。其葉初生時可以為茹。”焦氏筆乘曰：“史記：‘桑榖共生。’榖，樹名，皮可為紙。榖從‘木’，音構(gòu)。谷從‘禾’，音谷?！鯊摹住暨丁＝穸嗷臁！狈揭灾窃唬骸皹b一曰構(gòu)，其高大皮駁，實如楓實，熟則紅?！逼呷斩蠊?。史記殷本紀(jì)、封禪書、漢書郊祀志上并作“一暮大拱”。呂氏春秋制樂篇作“比旦而大拱”。尚書大傳、漢書五行志、說苑敬慎篇、書偽孔傳、孔子家語五儀解并與此同。韓詩外傳三作“三日”，蓋字之誤。大傳鄭玄注：“兩手搤之曰拱。生七日而見其大滿兩手也?！备咦谡倨湎喽鴨栔嘣唬骸拔犭m知之，弗能言也?！眴栕婕?。祖己曰：“夫桑榖者，野草也，鄭注：“此木也，而云草，未聞。劉氏以為屬草妖?！鄙虺嗳患陌淋幾x書隨筆曰：“傳言桑谷俱生于朝，疑桑谷本是二物。谷不可言木也。草可該木，桑何不可謂之草？”按沈說“谷不可言木”，是讀五谷之“谷”，而不知“谷”為“榖”誤。榖，木名，非草。而生于朝，意朝亡乎？”漢書五行志中之下載劉向說曰：“殷道既衰，高宗承敝而起，盡涼陰之哀，天下應(yīng)之。既獲顯榮，怠于政事，國將危亡，故桑谷之異見。桑猶喪也。谷猶生也。殺生之秉，失而在下，近草妖也。一曰：野木生朝而暴長，小人將暴在大臣之位，危亡國家，象朝將為虛之應(yīng)也。”后說，即祖己之義。高宗恐駭，側(cè)身而行道，思索先王之政，明養(yǎng)老之義，興滅國，繼絕世，舉佚民，桑榖亡。三年之后，諸侯以譯來朝者六國，尚書大傳、說苑敬慎篇并同。說苑君道篇作“七國”，家語五儀解作“十有六國”，皇甫謐云“七十六國”，說各殊異。遂享百年之福。見氣壽篇注。此文據(jù)尚書大傳。
高宗，賢君也，而感桑榖生而問祖己，行祖己之言，修政改行，桑榖之妖亡，諸侯朝而年長久。脩善之義篤，故瑞應(yīng)之福渥。
此虛言也。
祖己之言，朝當(dāng)亡哉！盼遂案：“哉”為“者”之形誤。此語為起下之辭。夫朝之當(dāng)亡，猶人當(dāng)死。人欲死，怪出；國欲亡，期盡。人死命終，死不復(fù)生，亡不復(fù)存。祖己之言政，天啟本、程、何、錢、黃本并作“政”。王本、崇文本作“改”，非。何益于不亡？高宗之脩行，何益于除禍？夫家人見兇脩善，不能得吉；高宗見妖改政，安能除禍？除禍且不能，況能招致六國，延期至百年乎？故人之死生，在于命之夭壽，不在行之善惡；國之存亡，在期之長短，不在于政之得失?！坝凇弊忠郎衔睦?，當(dāng)在“期”字上。
案祖己之占，桑榖為亡之妖，亡象已見，雖脩孝（教）行，孫曰：“孝”字于義無取。高宗脩政改行，以消桑榖，非孝行也。“孝”疑“教”之壞字。其何益哉？何以效之？魯昭公之時，昭公二十五年。鴝鵒來巢，運斗樞曰：“巢于榆?！保ü騻魇?。）師己采文、成之世童謠之語，師己，魯大夫。文、成，魯先君文公、成公也。今左傳“成”作“武”，傳寫之訛。唐石經(jīng)、漢五行志、史通、文選幽通賦注引傳，并與此合。有鴝鵒之言，見今有來巢之驗，則占謂之兇。其后昭公為季氏所逐，出于齊，郈昭伯與季平子因斗雞有隙。又季氏之族有淫妻為讒，使季平子與族人相惡，皆譖平子。昭公遂伐季氏，為所敗，出奔齊，次于干侯。見左昭二十五年傳。國果空虛。都有虛驗，“虛”讀作“墟”。指瑞篇：“魯國之都，且為丘墟?！迸嗡彀福骸疤擈灐碑?dāng)是“應(yīng)驗”，涉上句“虛”字而訛?！疤摗弊郑瑵h隸作“□”，形與“應(yīng)”近。故野鳥來巢；師己處之，“處”，義見本性篇。禍意如占。盼遂案：“意”為“竟”之誤。使昭公聞師己之言，脩行改政為善，居高宗之操，終不能消，盼遂案：“居”字為“若”字之誤。何則？鴝鵒之謠已兆，出奔之禍已成也。鴝鵒之兆，已出于文、成之世矣。根生，葉安得不茂？源發(fā)，流安得不廣？文選張茂先勵志詩注引“源”上有“自”字，則“流”字句絕，非也。此尚為近，未足以言之。
夏將衰也，二龍戰(zhàn)于庭，吐漦而去。注奇怪篇。夏王櫝而藏之。夏亡，傳于殷；殷亡，傳于周，傳此器也。皆莫之發(fā)。至幽王之時，當(dāng)作厲王。奇怪篇誤同。發(fā)而視之，漦流于庭，化為玄黿，走入后宮，與婦人交，鄭語：“府之童妾，未既□而遭之，既笄而孕，當(dāng)宣王時而生。不夫而育，懼而棄之。為弧服者取之，逃于褒。褒姁入于王。”遂生褒姒。褒姒歸周，厲王惑亂，當(dāng)作幽王。國遂滅亡。盼遂案：“幽王”與“厲王”互倒。仲任蓋因習(xí)語幽、厲連言，遂倒置耳。幽、厲王之去夏世，以為千數(shù)歲，“以”、“已”字通。二龍戰(zhàn)時，幽、厲、褒姒等未為人也。周亡之妖，已出久矣。妖出，禍安得不就？瑞見，福安得不至？若二龍戰(zhàn)時言曰：“余褒之二君也?！笔芳庖莘唬骸褒堊蕴柊染??！笔莿t褒姒當(dāng)生之驗也。龍稱褒，褒姒不得不生，生則厲王不得不惡，當(dāng)作幽王。偶會篇不誤。惡則國不得不亡?！餐觥痴饕岩?，“亡”字脫，語義未足。變虛篇：“亡象已見?！本浞ㄅc同。本書重文常脫。韓非子亡征篇：“亡征者，非曰必亡，言其可亡也?！迸嗡彀福阂睡B“亡”字，“亡征已見”為句。雖五圣十賢相與卻之，終不能消。善惡同實：善祥出，國必興；惡祥見，朝必亡?！霸敗豹q“象”也。謂惡異可以善行除，是謂善瑞可以惡政滅也。河源出于昆侖，漢書張騫傳：“古圖書名河所出曰昆侖。”西域傳：“河有兩源：一出蔥嶺山，一出于闐?！毙焖稍唬骸捌鋵嵑佑腥矗撼鍪[嶺者，尚有南河、北河之分，與于闐河而三也。”詳爾雅釋水郝疏。其流播于九河。爾雅釋水：“徒駭、太史、馬頰、覆□、胡蘇、簡潔、鉤盤、鬲津為九河也?！笔箞?、禹卻以善政，終不能還者，水勢當(dāng)然，人事不能禁也。河源不可禁，二龍不可除，則桑榖不可卻也。
王命之當(dāng)興也，猶春氣之當(dāng)為夏也；其當(dāng)亡也，猶秋氣之當(dāng)為冬也。見春之微葉，吳曰：“微葉”當(dāng)作“微蘗”，形近而誤。下文“其猶春葉”，誤同。知夏有莖葉；盼遂案：“微葉”疑當(dāng)是“微芽”之誤。下“春葉秋實”之“葉”，亦“芽”之誤。睹秋之零實，零，落也。知冬之枯萃。桑榖之生，其猶春葉秋實也，必然猶驗之?！蔼q”字疑涉上文衍。今詳修政改行，何能除之？盼遂案：“詳”疑“設(shè)”之誤。
夫以周亡之祥，見于夏時，又何以知桑榖之生，不為紂亡出乎？或時祖己言之，當(dāng)作“之言”，傳寫誤倒。信野草之占，失遠(yuǎn)近之實；高宗問祖己之后，側(cè)身行道，六國諸侯，偶朝而至。高宗之命，自長未終，則謂起桑榖之問，改政脩行，享百年之福矣。
夫桑榖之生，殆為紂出。亦或時吉而不兇，故殷朝不亡，高宗壽長；祖己信野草之占，謂之當(dāng)亡之征。
漢孝武皇帝之時，漢書武帝紀(jì)：“元狩元年冬十月，行幸雍，祠五畤也?！鲍@白麟，〔一角〕戴兩（肉）（角）而共（五）抵（趾），“戴兩角而共抵”，當(dāng)作“一角戴肉而五趾”?！皟扇狻?、“共五”、“抵趾”并形近而誤?！耙弧弊置摚敖恰弊终`奪在“兩”字下，文遂不可通矣。公羊哀公十四年傳注：“麟狀如□，一角而戴肉?！毕挛脑疲骸耙矮F而共一角?！眲t不得云“戴兩角”矣。“共抵”二字無義。漢書終軍傳：“獲白麟，一角而五蹄。”注：“每一足而有五蹄也?！保ㄇ皾h紀(jì)十二同。）史紀(jì)封禪書、褚少孫補武帝紀(jì)：“獲一角獸，若麃然，有司曰：‘蓋麟云。’即此事也。后講瑞篇、指瑞篇并云：“一角而五趾。”使竭者終軍議之。軍曰：“夫野獸而共一角，象天下合同為一也?！币矮F皆兩角，今此獨一，故云“而共”。漢書本傳載終對曰：“今野獸并角，明同本也?！贝呵锔芯唬骸镑胍唤?，明海內(nèi)共一主也?！保惥劬虐?。）軍說所據(jù)。麒麟，野獸也；桑榖，野草也，俱為野物，獸、草何別？終軍謂〔野〕獸為吉，吳曰：“獸”上脫“野”字。上文云：“麒麟，野獸也。桑榖，野草也?！笨勺C。祖己謂野草為兇。
高宗祭成湯之廟，指瑞篇同。他書并無“之廟”二字。有蜚雉升鼎〔耳〕而雊。“鼎”下當(dāng)有“耳”字，各本俱脫。書序、大傳、史記殷本紀(jì)、漢書郊祀志、五行志、前漢紀(jì)二四、本書指瑞篇并有“耳”字，是其證。說文云：“雊，雄雉鳴也。雷始動，雉乃鳴，而雊其頸?！弊婕阂詾檫h(yuǎn)人將有來者，大傳：（御覽九一七。）“武丁祭成湯，有雉飛升鼎耳而雊，問諸祖己。祖己曰：‘雉者，野鳥也，不當(dāng)升鼎。今升鼎者，欲為用也。遠(yuǎn)方將有來朝者乎！’武丁思先生之道，編發(fā)重譯，至者六國。”說尚書家謂雉兇，漢書五行志：“劉向以為雉雊鳴者，雄也。以赤色為主。于易，離為雉，雉南方，近赤祥也。劉歆以為羽蟲之孽。易有鼎卦，鼎，宗廟之器，主器奉宗廟者，長子也。野鳥自外來，入為宗廟器主，是繼嗣將易也。一曰：鼎三足，三公象，而以耳行，野鳥居鼎耳，小人將居公位，敗宗廟之祀。野鳥入廟，敗亡之異也?！编嵭唬骸岸?，三公象也，又用耳行。雉升鼎耳而鳴，象視不明。天意若曰：當(dāng)任三公之謀以為政?！保ǜ咦陔廊帐枰?。）與漢志所載一說義稍不同。并為視之不明，羽蟲之孽。（偽孔傳以為耳不聰之異，不足據(jù)。五行傳：“聽之不聰，有介蟲之孽?！睗h志以為“魚孽”，非謂雉也。）又漢書外戚傳許皇后傳：“書云：‘高宗肜日，粵有夠雉。祖己曰：“惟先假王，正厥事。”’即飭椒房及掖庭也。”師古曰：“謂祖己之言，皆以戒后宮也?！倍艢J傳，欽上疏及五行傳王音等說，義同。又孔光傳：“上天聰明，茍無其事，變不虛生，書曰：‘惟先假王，正厥事?！援愖冎畞?，起事有不正也?！笔酚浺蟊炯o(jì)：“武丁懼，祖己曰：‘王勿憂，先修政事?！敝T說義雖不同，俱以雉為兇祥也。譴飭椒房，乃劉向、谷永等說。（許后傳及谷永傳可見。）孔光、安國后，是謂雉為兇者，或以為古文尚書說也，故與大傳異。皮錫瑞曰：“據(jù)論衡此文，則漢時今文家已非一解，王仲任不能定其說。說尚書者或云雉吉，或云雉兇，其義雖異，而皆可通。蓋上天示變，則疑于兇；修德禳災(zāi)，則轉(zhuǎn)為吉。史記一書，多同今文，武帝、王音、杜欽、劉歆皆為今文說。歆雖傳古文尚書，而五行傳所載皆今文之義?！弊h駮不同。且從祖己之言，雉來吉也。雉伏于野草之中，草覆野鳥之形，若民人處草廬之中，可謂其人吉而廬兇乎？民人入都，不謂之兇；野草生朝，何故不吉？
雉則民人之類，如謂含血者吉，長狄來至，是吉也，何故謂之兇？公羊文十一年傳曰：“狄者何？長狄也。兄弟三人，一者之魯，一者之齊，一者之晉。何以書？記異也?！焙巫ⅲ骸棒敵删椭艿乐?，齊、晉霸尊周室之后。長狄之操，無羽翮之助，別之三國，皆欲為君，比象周室衰，禮樂廢，大人無輔助，有夷狄行?！蔽逍兄鞠轮希骸皠⑾蛞詾椋菚r周室衰征，三國為大，可責(zé)者也。天戒若曰：‘不行仁義，大為夷狄之行，將至危亡。近下人伐上之痾也?！瘎㈧б詾槿俗?，屬黃祥。一曰：‘屬裸蟲之孽。’一曰：‘天地之性，人為貴，凡人為變，皆屬皇極。下人伐上之痾云?！┓恳讉髟唬骸﹣y，疾有道，厥妖長狄入國?！衷唬骸S其屋，下獨苦，長狄生，世主虜?！比缫詮囊牡襾碚卟患?，介葛盧來朝，是兇也。僖公二十九年來朝魯。杜預(yù)曰：“介，東夷國也。葛蘆，介君名也?！惫⒐炔⒉谎浴俺?，謂不能乎朝也。此據(jù)左氏。如以草木者為兇，朱草、蓂莢出，博物志：“和氣相感，則生朱草?！庇嘧⒊醴A篇。蓂莢見是應(yīng)篇。是不吉也。朱草、蓂莢皆草也，宜生于野，而生于朝，是為不吉，何故謂之瑞？一野之物，來至或出，吉兇異議。朱草、蓂莢，善草，故為吉，則是以善惡為吉兇，不以都野為好丑也。
周時天下太平，越嘗獻雉于周公，御覽四夷部六引尚書大傳：“交趾之南，有越裳國。周公居攝六年，制禮作樂，天下和平，越裳以三象重譯而獻白雉?！睗h書賈捐之傳，師古注：“論衡作‘越嘗?！卑矗喝逶銎鳌霸缴选保v瑞、宣漢、恢國三篇并作“越?！?，此作“越嘗”，字并通也。韓詩外傳五、說苑辯物篇、尚書大傳、（文選王元長曲水詩序注、后漢書馬融傳注引。）孝經(jīng)援神契（類聚祥瑞部引。）并作“越裳”。張晏據(jù)“衣裳”之字，謂“越不著衣裳，慕中國化，遣譯來著衣裳，故曰越裳”，失之穿鑿。清一統(tǒng)志曰：“安南國，周時為越裳氏地?！备咦诘弥?。“高宗”二字，不應(yīng)復(fù)出。涉上下文而衍。此據(jù)周公得雉之吉，以證桑榖之祥，無涉高宗。雉雊之吉，已辯見上文。又高宗有雉雊鳴，不當(dāng)言“得之”，并其證。雉亦野草之物，何以為吉？如以雉所（耿）分（介）有似于士，吳曰：“所分”二字無義，“所分”當(dāng)作“耿介”，形近之訛也。士相見禮：“冬用雉。”鄭注云：“士摯用者，取其雉耿介，交有時，別有倫也?！闭x云：“士之義亦然。義取耿介，不犯上也。”大宗伯：“士執(zhí)雉?！编嵶⒃疲骸叭∑涫亟槎??！贬屛脑疲骸敖榛蜃鞣??！迸f籍傳寫，“介”、“分”多相亂。此文“介”誤為“分”，淺人不了，又誤改“耿”為“所”矣。士耿介似雉，故摯用雉以表德，此禮家舊說也。暉按：釋名釋首飾曰：“鷩雉，山雉也，性急憋，不可生服，必自殺，故畫其形于衣，以象人執(zhí)耿介之節(jié)也?！币嗫勺C成吳說。則□亦仍有似君子，吳曰：□似君子，疑是詩三家遺說。左氏昭元年傳：“子皮賦野有死□之卒章。”杜解云：“義取君子徐以禮來，無使我失節(jié)，而使狗驚吠。”疑杜蓋有所本。公孫術(shù)（述）得白鹿，先孫曰：“術(shù)”當(dāng)作“述”，后漢書述傳未載。暉按：東觀漢記二三亦無此事。吳曰：“鹿”疑當(dāng)作“□”，承上“□似君子”而言。占何以兇？然則雉之吉兇未可知，則夫桑榖之善惡未可驗也。桑榖或善物，象遠(yuǎn)方之士，將皆立于高宗之廟（朝），“廟”當(dāng)作“朝”，傳寫誤也。桑榖生朝，故據(jù)“朝”言之。禮終則制廟，是與下“高宗享長久”之義相違矣。故高宗獲吉福，享長久也。
說災(zāi)異之家，以為天有災(zāi)異者，所以譴告王者，義詳譴告篇。信也。當(dāng)有脫文?；颉靶拧弊盅?。夫王者有過，異見于國；異，先事而至者。不改，災(zāi)見草本；災(zāi)，隨事而至者。不改，災(zāi)見于五谷；不改，災(zāi)至身。左氏春秋傳曰：“國之將亡，鮮不五稔?！弊笳言陚?，載秦后子言曰：“國無道而年谷和熟，天贊之也。鮮不五稔。”即此文所引。杜注：“鮮，少也。少尚當(dāng)歷五年，多則不啻。”是以五稔為五年。與下“趙孟視蔭曰：‘朝夕不相及，誰能待五?！绷x正相屬。此文則謂五谷熟也，與“年谷和熟”，義正相承，然與趙孟之言不相屬，未知仲任何據(jù)。說文禾部引春秋傳曰：“鮮不五稔”解云：“稔，谷熟也?！绷x與此同。災(zāi)見于五谷，五谷安得熟？不熟，將亡之征。災(zāi)亦有且亡五谷（不）熟之應(yīng)。“不”字涉上文“不熟”而衍。五谷熟為且亡之災(zāi)，承上“國之將亡，鮮不五稔”為義也。若作“五谷不熟”，則與“不熟，將亡之征”義重，而“亦”字無著矣。下文：“夫不熟，或為災(zāi)，或為福?！睘闉?zāi)者，不熟將亡之征也；為福者；且亡五谷孰，故不孰為福也。天（夫）不熟，“天”，宋本作“夫”，是。或為災(zāi)，或為福，禍福之實未可知，桑榖之言安可審？
論說之家，著于書記者，皆云：“天雨谷者兇?！闭f苑辯物篇：“趙簡子曰：‘翟雨谷三日。大哉，妖亦足以亡國矣?！痪┓吭唬骸把嗟せ赜谇?，天雨粟于燕，后秦滅之?！睍鴤髟唬号嗡彀福菏乱娀茨献颖窘?jīng)篇。又“書傳”為“傳書”之誤倒，論皆作“傳書”。“蒼頡作書，天雨谷，鬼夜哭?！弊⒏刑撈??！肮取北俗鳌八凇?，義同。此方（乃）兇惡之應(yīng)?！胺健碑?dāng)作“乃”，形近而誤。此釋作書鬼哭也。感虛篇曰：“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致其妖變?！笔瞧淞x也。和者，盼遂案：“方”為“乃”之誤字。天（何）用成谷之道?！昂巍鄙妗坝谩弊钟炑?。說文：“禾，嘉谷也。□二月始生，八月而孰，得之中和，故謂之禾。”是其義。從天降而和，“而”猶“以”也。盼遂案：“何”當(dāng)為“偶”之誤。且猶謂之善，和氣且猶謂善。氣壽篇曰：“和氣為治平?！惫试粕埔病r所成之谷，從雨下乎？謂天雨谷。極論訂之，何以為兇？夫陰陽和則谷稼成，不則被災(zāi)害?！安弧弊x作“否”。陰陽和者，谷之道也，何以謂之兇？絲成帛，縷成布。賜人絲縷，猶為重厚，況遺人以成帛與織布乎？夫絲縷猶陰陽，帛布猶成谷也。賜人帛，不謂之惡，天與之谷，何故謂之兇？夫雨谷吉兇未可定，桑榖之言未可知也。
使暢草生于周之時，天下太平，〔倭〕人來獻暢草。先孫曰：“使暢草生于”五字，疑衍?！皶场奔础佰恕敝枳?。（詳前山海經(jīng)。）后儒增、書證篇并云：“周時天下太平，倭人貢鬯草?！被謬嘣疲骸百寥素晻场！背嫫衷疲骸皶巢莴I于宛?！贝恕叭恕鄙弦擅摗百痢弊帧Ｕf文鬯部：“遠(yuǎn)方郁人所貢?！迸c王說異。暉按：據(jù)感類篇，知是周公時事?！巴稹?、“郁”字通。超奇篇與許說同。說詳彼篇。唯“倭人”未審。后漢書東夷傳謂：“倭在韓東南大海中?！奔唇袢毡荆c郁地殊。暢草亦草野之物也，詩江漢毛傳、周禮春官鬯人先鄭注并云：“鬯，香草也。”王度記曰：（周禮郁人疏。）“天子以鬯，諸侯以薰，大夫以蘭芝，士以蕭，庶人以艾?！倍Y緯云：“秬鬯之草?！敝泻钤疲骸佰瞬萆??！保ù笱沤瓭h疏。）徐干中論云：“煮鬯燒薰，以揚其芬?！苯砸咱藶椴菝?，與仲任說合。周禮春官鬯人鄭注、說文鬯部皆以釀秬為酒曰鬯，與王說不同?？追f達江漢疏：“言暢草者，蓋亦謂郁為鬯草，鬯是酒名，書傳香草無稱鬯者，鄭說為長。”與彼桑榖何異？如以夷狄獻之則為吉，使暢草生于周家，肯謂之〔不〕善乎？“肯”猶“可”也?！爸毕庐?dāng)有“不”字，傳寫誤脫。尋上下文義自明。夫暢草可以熾釀，呂氏春秋仲冬紀(jì)：“湛饎必潔?！弊ⅲ骸梆劊兑??！劇x熾火之‘熾’。”“熾”、“饎”音近字通。方言七：“火孰曰爛，氣孰曰饎?！被鹗耄裱詿疽?。氣孰，今言蒸也。暢之成酒，其法為氣孰也。芬香暢達者，大雅江漢箋、周禮鬯人注、說文解字并云：“芬香條暢。”義同。將祭，灌暢降神。將祭，謂祼奠時也?？脊び浵拢嵶ⅲ骸暗愔怨嘁?。祼謂始獻酌奠也?！贝笱盼耐趺珎鳎骸暗?，灌鬯也。”疏：“以鬯酒灌尸，故言灌鬯?！闭f文：“鬯芬芳條暢，（今作“攸服”，從段改。）以降神也?！卑谆⑼槛砥唬骸佰苏?，以百草之香，郁金合而釀之，成為鬯。陽達于墻屋，陰入于淵泉，所以灌地降神也?！痹O(shè)自生于周朝，與嘉禾、朱草、蓂莢之類不殊矣。封禪書云：“嘉禾者，大禾也?！笔酚浿芗o(jì)集解引鄭玄曰：“二苗同為一穗。”朱草、蓂莢，已見前。然則桑亦食蠶，蠶為絲，絲為帛，帛為衣，衣以入宗廟為朝服，論語鄉(xiāng)黨篇：“朝服而立于阼階?！被适瑁骸俺?，玄冠緇布，衣素積裳，是鄉(xiāng)大夫之祭服也?！迸c暢無異，何以謂之兇？
衛(wèi)獻公太子至靈臺，新序節(jié)士篇“衛(wèi)”作“晉”。左僖十五年傳：“乃舍諸靈臺?！倍抛ⅲ骸霸诰┱奏偪h，周之故臺?！焙榱良唬骸霸姾耢F云：‘作邑于豐，起靈臺。’易干鑿度：‘伐崇，作靈臺?！追f達疏：‘是靈臺在豐邑之都內(nèi)也?！?jīng)渭水注：‘豐水又北逕靈臺西?！ǖ刂荆骸褐蓍L安縣有靈臺，高二丈，周四百二十步?！鄙呃@左輪。御者曰：“太子下拜。吾聞國君之子，蛇繞車輪左者速得國。”朱校元本無“車”字。新序作“繞左輪者”。太子遂不下（行），“不下”，義未妥。“下”當(dāng)作“行”?！安恍小迸c下“反乎舍”義正相承。新序正作“不行”，可證。盧文弨據(jù)此文改“行”為“下”，非。反乎舍。御人見太子，太子曰：“吾聞為人子者，盡和順于君，新序無“于”字。不行私欲，共嚴(yán)承令，“共”讀作“恭”。新序正作“恭”。又“令”作“命”，義較長。不逆君安。盼遂案：“共嚴(yán)”即“恭莊”也，“共”為“恭”之古文，“嚴(yán)”為明帝諱“莊”之代字。今吾得國，是君失安也。見國之利而忘君安，非子道也；得國而拜，其非君欲。廢子道者不孝，逆君欲則不忠，而欲我行之，殆（吾）欲〔吾〕國之危明矣?！薄拔嵊倍终`倒?！按背小岸睘榱x。若作“吾欲”，則上與“而欲”，下與“明矣”，語氣不貫。新序正作“殆欲吾國之危明矣”。當(dāng)據(jù)正。投（拔）殿（劍）將死，“投殿”不得言將死?！巴兜睢碑?dāng)作“拔劍”，形近而誤。新序正作“拔劍將死”，是其證。其御止之，不能禁，遂伏劍而死。夫蛇繞左輪，審為太子速得國，太子宜不死，獻公宜疾薨。今獻公不死，太子伏劍，御者之占，俗之虛言也?；驎r蛇為太子將死之妖，御者信俗之占，故失吉兇之實。夫桑榖之生，與蛇繞左輪相似類也。蛇至實兇，御者以為吉；桑榖實吉，祖己以為兇。
禹南濟于江，淮南精神訓(xùn)高注：“濟，渡也?！彼?jīng)三十五江水注：“大江右得龍穴水口，北對虎洲洲北有龍巢，地名，禹南濟江，黃龍夾舟，故水地取名。”有黃龍負(fù)舟，舟中之人五色無主。禹乃嘻笑而稱曰：“我受命于天，竭力以勞萬民。高注：“勞、憂也?！鄙囊?；死，歸也。（死，歸也），何足以滑和？劉先生曰：下“死歸也”三字衍?；茨暇衿?、御覽九百四十六引此文，并不重“死歸也”三字。是其證。暉按：呂氏春秋知分篇作：“生，性也；死，命也，余何憂于龍焉。”吳越春秋無余外傳：“生，性也；死，命也，爾何為者。”文義并與此同。不重“死命也”三字，并足證成劉先生說。高曰：“人壽蓋不過百年，故曰寄。死滅沒化不見，故曰歸?；?，亂也。和，適也。”視龍猶蝘蜓也。”高曰：“蝘蜓，蜥蜴也?；蛟皇貙m?！饼埲ザ觥不肌场８鞅尽巴觥毕虏⒚摗盎肌弊??；茨献鳌褒埬隋舳粑捕??！眳问洗呵铮骸褒垈a耳低尾而逝?！眳窃酱呵铮骸褒堃肺采嶂鄱ァ！毙Ｕ呱w據(jù)彼文，讀“亡”為“往亡”，而誤刪“患”字，不知此句非錄舊文也?！褒埲ザ觥?，“去”、“亡”于義重復(fù)?！巴觥币簟盁o”，“亡患”承上文“舟中之人五色無主”句為言。下文云：“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兇?！迸c此文義正相貫。御覽九四六引正作“龍去而亡患”，（明鈔本亦脫“患”字。張本“亡”作“無”，趙本、天啟本作“亡”。）是其明證。案古今龍至皆為吉，而禹獨謂黃龍兇者，見其負(fù)舟，舟中之人恐也。夫以桑榖比于龍，吉兇雖反，蓋相似。野草生于朝，尚為不吉，殆有若黃龍負(fù)舟之異，故為吉而殷朝不亡。
晉文公將與楚成王戰(zhàn)于城濮，左僖廿八年傳杜預(yù)曰：“衛(wèi)地?！卞缧浅龀倨浔?，以問咎犯。咎犯對曰：“以彗斗，倒之者勝?！薄暗埂?，宋本作“到”，非。倒之者勝，謂當(dāng)彗之末者勝。說苑權(quán)謀篇：“城濮之戰(zhàn)，文公謂咎犯曰：‘彗星見，彼操其柄，我操其標(biāo)?！谭冈唬骸話邉t彼利，以擊則我利?！被茨媳云骸拔渫醴ゼq，慧星出，而授殷人其柄，然而得天下?！弊ⅲ骸盎坌潜跂|方，可以掃西方?！笔屡c此類。文公夢與成王搏，杜曰：“搏，手搏?！背赏踉谏希W其腦。杜曰：“盬，啑也?！眴柧谭?，咎犯曰：“君得（見）天而成王伏其罪，說苑權(quán)謀篇作“君見天而荊王伏其罪”，即此文所本?！暗谩碑?dāng)作“見”，寫者習(xí)于傳文而妄改之也。下文云：“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是此文原作“見天”之明證。后卜筮篇：“咎犯曰：‘吉，君得天，楚伏其罪。’”文與左氏傳合，乃據(jù)傳文，故作“得天”也。章炳麟劉子政左氏說謂仲任“得”“見”并從，二字古通，不以此字為訛，失之。戰(zhàn)必大勝?！蔽墓珡闹?，大破楚師。向令文公問庸臣，必曰不勝。何則？彗星無吉，淮南冥覽訓(xùn)高注：“彗星為變異，人之害也?！辈谏蠠o兇也。孫曰：當(dāng)作“摶在下，兇也”。此指文公言之，當(dāng)云“在下”?！吧稀弊稚嫔衔摹霸谏稀倍`。“無”字涉上句“無吉”而衍。下文云：“猶晉當(dāng)彗末，搏在下，為不吉也?！笔瞧渥C。暉按，此指成王言之，義亦可通。夫桑榖之占，占為兇，上“占”字當(dāng)作“生”?；蜓芤弧罢肌弊?。盼遂案：衍一“占”字。猶晉當(dāng)彗末、搏在下為不吉也。然而吉者，殆有若對彗、見天之詭，詭，異也。故高宗長久，殷朝不亡。
使文公不問咎犯，咎犯不明其吉，戰(zhàn)以大勝，世人將曰：“文公以至賢之德，破楚之無道，天雖見妖，臥有兇夢，猶滅妖消兇以獲福。”殷無咎犯之異知，而有祖己信常之占，故桑榖之文，傳世不絕，轉(zhuǎn)禍為福之言，到今不實。
感虛篇
儒者傳書言：“堯之時，十日并出，萬物燋枯。堯上射十日，九日去，一日常出?！被茨媳窘?jīng)訓(xùn)：“堯之時，十日并出，焦禾稼，殺草木，堯乃使羿上射十日?！备咦ⅲ骸笆詹⒊?，羿射去九?！碧靻柾踝⒁茨稀吧涫铡毕拢小爸衅渚湃?，日中九烏皆死，墮其羽翼，故留其一日也。”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郭注、書抄一四九、藝文類聚一所引略同。是今本淮南有脫誤，此文乃據(jù)其完本?！笆詹⒊觥?，亦見山海經(jīng)海外東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歸藏鄭母經(jīng)、（山海經(jīng)郭注）莊子齊物論。方以智曰：“羿射日，（句。）落九烏。以‘ 羿射’為句，一日而落九烏，非‘射日’也。后人誤讀耳?！贝艘囔罨笾摗Ｂ肥泛蠹o(jì)十注，亦謂歸藏、楚詞“羿彈十日”，非天之日。然據(jù)山海經(jīng)謂為羲和君子，則仍為舊說所惑。郭沫若釋支干曰：“山海經(jīng)大荒東經(jīng)云：‘有女子名曰羲和，方浴日于甘淵。羲和，帝俊之妻，生十日?！鯂S云：‘帝俊即帝嚳?！蹏繛橐笕怂猿?，則十日傳說必為殷人創(chuàng)生，而以屬之于其祖者也。”又曰：“太陽日出夜入，出不知所自來，入不知所自往，而日日周旋，古人苦于索解，故創(chuàng)為十日之說以解之。”
此言虛也。
夫人之射也，不過百步，矢力盡矣。日之行也，行天星度，天之去人，以萬里數(shù)，“日之行也”以下，日抄引作“日之行天，去人以萬里數(shù)”?！耙匀f里數(shù)”，以萬為數(shù)也。仲任以為天地相去六萬里。說日篇：“天之去地，六萬余里?！庇衷唬骸疤熘ト?，六萬余里也。”（今誤作“萬里余也”。校見彼篇。）談天篇：“天之離天下，六萬余里。堯上射之，安能得日？使堯之時，天地相近，不過百步，則堯射日，矢能及之；過百步，不能得也。“得”猶“中”也。
假使堯時天地相近，堯射得之，猶不能傷日，（傷）日何肯去？下“傷”字，涉上文衍。何則？日，火也。使在地之火，附一把炬，人從旁射之，雖中，安能滅之？地火不為見射而滅，天火何為見射而去？
此欲言堯以精誠射之，精誠所加，金石為虧，毀也。蓋誠無堅則亦無遠(yuǎn)矣。夫水與火各一性也，能射火而滅之，則當(dāng)射水而除之。洪水之時，流（泛）濫中國，“流”宋本作“沆”，朱校元本、程本作“泛”，當(dāng)據(jù)正。孟子滕文公下：“當(dāng)堯之時，水逆行，泛濫于中國?！睘槊翊蠛?，堯何不推精誠射而除之？堯能射日，使火不為害，不能射河，使水不為害。夫射水不能卻水，則知射日之語，虛非實也。
或曰：“日，氣也，射雖不及，精誠滅之?！狈蛱煲噙h(yuǎn)，使其為氣，則與日月同；使其為體，則與金石等，以堯之精誠，滅日虧金石，上射日（天）則能穿天乎？齊曰：“上射日”當(dāng)作“上射天”。此為仲任設(shè)詞。仲任：意天與金石日月等，堯既能滅日虧金石，使堯射天，能穿天乎？后人以堯射日不射天，改之，反誤。世稱桀、紂之惡，射天而毆地；史記褚補龜策傳曰：“紂以韋為囊，囊盛其血，與人懸而射之，與天帝爭彊?！弊u高宗之德，政消桑榖。見異虛篇。今堯不能以德滅十日，而必射之，是德不若高宗，惡與桀、紂同也，安能以精誠獲天之應(yīng)也？
傳書言：“武王伐紂，渡孟津，陽侯之波，注見書虛篇。逆流而擊，疾風(fēng)晦冥，人馬不見。于是武王左操黃鉞，右執(zhí)白旄，淮南“執(zhí)”今作“秉”，后人依牧誓妄改也。牧誓孔曰：“鉞以黃金飾斧?！瘪R曰：“旄，牛尾?！鳖慷庵唬骸镑狻?，淮南泰族篇同。覽冥訓(xùn)作“撝 ”。尚書后案曰：“‘麾’字不成文理。說文手部云：‘●，旌旗所以指●也。從手，靡聲?！吮笧橹?，字當(dāng)從之。”畢沅曰：“‘麾’即‘摩’之異文。‘摩’即‘●’之省。”離騷王注：“舉手曰麾?；蜓砸允纸淘击狻！碑呎f是也?！嘣?，天下誰敢害吾意者！’王念孫曰：“‘害’讀為‘曷’，曷，止也。言誰敢止吾意也。爾雅：‘曷、遏，止也?！庇谑秋L(fēng)霽波罷。”淮南作“濟”。時則訓(xùn)注：“濟，止也?！闭f文：“霽，雨止也?！薄皾?、“霽”字通。此借“霽”為之。文據(jù)淮南覽冥訓(xùn)。
此言虛也。
武王渡孟津時，士眾喜樂，前歌后舞，天人同應(yīng)。大誓：“前師乃鼓拊噪，師乃慆。前歌后舞，格于上天下地。”（依孫星衍輯。）人喜天怒，淮南天文篇：“天之偏氣，怒者為風(fēng)?！焙鬂h書郎顗傳：“風(fēng)者號令，天之威怒?！笔钱?dāng)時說感應(yīng)者，有風(fēng)為天怒之說，故據(jù)以為義。非實宜也。前歌后舞，未必其實；麾風(fēng)而止之，跡近為虛。
夫風(fēng)者，氣也，洪范正義引鄭曰：“風(fēng)，土氣也。凡氣非風(fēng)不行，猶金木水火非土不處。故土氣為風(fēng)。”陳櫟曰：“莊子：‘大塊噫氣，其名為風(fēng)?！秋L(fēng)為土氣之證?！瘪R其昶曰：“內(nèi)經(jīng)云：‘風(fēng)出地氣。’”論者以為天地之號令也。翼氏風(fēng)角曰：“風(fēng)者天之號令，所以譴告人君?！保ê鬂h書蔡邕傳注。）風(fēng)俗通、（書抄一五一引。）洪興祖離騷補注引河圖、離騷及七諫王注、蔡中郎集陳政事疏，并有此說。武王誅紂是乎？天當(dāng)安靜以佑之。如誅紂非乎？而天風(fēng)者，怒也。武王不奉天令，求索己過，瞠目言曰：“余在，天下誰敢害吾〔意〕者！”孫曰：此乃復(fù)述武王之言，“吾”下蓋脫“意”字。重天怒，“重”猶“加”也。增己之惡也，風(fēng)何肯止？父母怒，子不改過，瞠目大言，父母肯貰之乎？貰，赦也。如風(fēng)天所為，禍氣自然，當(dāng)作“氣偶自然”?！芭肌?、“過”形訛，字又誤倒。偶會篇：“自然之道，適偶之?dāng)?shù)?！奔雌淞x。是亦無知，不為瞠目麾之故止。夫風(fēng)猶雨也，使武王瞠目以旄麾雨而止之乎？“而”讀作“能”，古通。一曰：“雨”字形訛。武王不能止雨，則亦不能止風(fēng)。
或時武王適麾之，風(fēng)偶自止，世褒武王之德，則謂武王能止風(fēng)矣。
傳書言：御覽四引“傳”作“儒”?！棒斚澹枺┕c韓戰(zhàn)，盼遂案：本書對作篇引淮南書言“魯陽戰(zhàn)而日暮”，亦作“魯陽”，知仲任本作“魯陽”，此作“襄”者，后人誤改。魯陽當(dāng)時郡國名，故稱魯陽公，或魯陽子。戰(zhàn)酣，日暮，淮南覽冥篇注：“酣，對戰(zhàn)合樂時也?！惫甓庵[引無“公”字，與淮南覽冥訓(xùn)合?！镑狻?，淮南作“撝”。日為之反三舍?！庇嵩唬夯茨嫌[冥訓(xùn)高注：“魯陽，楚之縣公?！睗h書地理志： “南陽郡魯陽?！睅煿旁唬骸凹椿茨纤啤c韓戰(zhàn)，日反三舍’者也?！比粍t，魯陽非魯也。國語楚語：“惠王以梁與魯陽文子?！表f昭注：“文子，平王之孫，司馬子期子，魯陽公也?！蹦痈骸白幽又^魯陽文君曰。”魯陽文君即魯陽文子。與韓戰(zhàn)者，未知即此人否。要非魯之襄公也。孫曰：“魯襄公”本作“魯陽公”。下文同。與淮南子地理志注并合。今作“襄”者，音近之誤也。對作篇亦說此事，正作“魯陽公”。御覽四引亦作“陽”。是原文作“魯陽”，可無疑矣。俞樾頗惑于此，蓋未深考耳。暉按：魯陽公與韓遘戰(zhàn)，即楚魯陽文子，酈道元已著于水經(jīng)滍水注，俞氏或未之撿。朱亦棟群書札記曰：“其地在魯山之陽，南陽魯陽有魯山。楚縣尹皆僭稱公，故曰魯陽公?！?
此言虛也。
凡人能以精誠感動天〔者〕，“者”字據(jù)御覽四引補。專心一意，委務(wù)積神，精通于天，天為變動，然尚未可謂然。〔魯〕襄（陽）公志在〔于〕戰(zhàn)，“魯”、“陽”、“于”三字，據(jù)御覽引補正。為日暮一麾，安能令日反？使圣人麾日，日終不反，〔魯〕襄（陽）公何人？“魯”、“陽”二字，據(jù)御覽引補正。而使日反乎？
鴻范曰：“星有好風(fēng)，星有好雨。史記集解引馬曰：“箕星好風(fēng)，畢星好雨?！眰慰讉魍?。日月之行，則有冬有夏?？讉鳎骸叭赵轮?，冬夏各有常度?！闭x曰：“張衡、蔡雍、王蕃等說渾天者皆云，周天三百六十五度四分度之一。天體圓如彈丸，北高南下。北極去地上三十六度，南極入地下三十六度。北極去南極直徑一百二十二度弱，其依天體隆曲。南極去北極一百八十二度強，正當(dāng)天之中央。南北二極中等之處，謂之赤道，去南北極各九十一度。春分日行赤道，從此漸北。夏至赤道之北二十四度，去北極六十七度，去南極一百一十五度，日行黑道。從夏至日以后，日漸南至，秋分還行赤道，與春分同。冬至行赤道之南二十四度，去南極六十七度，去北極一百一十五度，其日之行處，謂之黃道。又有月行之道，與日道相近，交路而遇，半在日道之里，半在日道之表。其當(dāng)交則兩道相合，交去極遠(yuǎn)處，兩道相去六度。此其日月行道之大略也。”仲任說方天者，其日月行道與渾天說有無異同，今不可考。月之從星，則有風(fēng)雨。”“有”，洪范、本書說日、明雩篇并作“以”。孔傳“月經(jīng)于箕則多風(fēng)，離于畢則多雨。”鄭曰：（依孫星衍輯。）“風(fēng)，土也，為木妃。雨，水也，為金妃。故星好焉。中央土氣為風(fēng)，東方木氣為雨，箕屬東方木，木克土，土為妃，尚妻之所好，故箕星好風(fēng)也。西方金氣為陰，克東方木，木為妃，屬西方，尚妻之所好，故畢星好雨也。是土十為木八妻，木八為金九妻，故月離于箕，風(fēng)揚沙，月離于畢，俾滂沱。”夫星與日月同精，晉書天文志曰：“皆陰陽之精?！比赵虏粡男牵?jīng)言“月之從星”，此并言“日月”者，鄭曰：（洪范疏）。“不言日者，日之從星，不可見故也?！敝偃问菗?jù)實象言之。星輒復(fù)變。其說未聞。明日月行有常度，不得從星之好惡也，安得從〔魯〕襄（陽）公之所欲？“魯”字脫，“襄”當(dāng)作“陽”。校見上。
星之在天也，為日月舍，淮南覽冥訓(xùn)高注：“舍，次宿也?！蔽倪x郭璞游仙詩注，引淮南許注：“二十八宿，一宿為一舍。”猶地有郵亭，續(xù)百官志注引漢官儀曰：“十里一亭，亭長亭候。五里一郵，郵間相去二里半，司奸盜?！庇忠L(fēng)俗通曰：“亭，留也，蓋行旅宿會之所館?！闭f文曰：“郵，竟上行書舍也?！睘殚L吏廨也。漢書百官表：“秩四百石至二百石，是為長吏。”師古曰：“吏，理也，主理其縣內(nèi)也?！惫馕浼o(jì)注：“長吏，謂縣令長及丞尉也?！倍松嵊蟹侄?，東方：角、亢、氐、房、心、尾、箕。北方：斗、牛、（牽牛。）女、（須女。）虛、危、室、（營室。）壁。（東壁。）西方：奎、婁、胃、昴、畢、觜、（觜嶲。）參。南方：井、（東井。）鬼、（輿鬼。）柳、星、張、翼、軫。李石續(xù)博物志：“二十八宿，為其有二十八星當(dāng)度，故立以為宿?！币簧崾龋蛟龌驕p?；茨咸煳挠?xùn)：“星分度：角十二，亢九，氐十五，房五，心五，尾十八，箕十一四分一。斗二十六，牽牛八，須女十二，虛十，危十七，營室十六，東壁九?？?，婁十二，胃十四，昴十一，畢十六，觜嶲二，參九。東井三十三，輿鬼四，柳十五，星七，張翼各十八，軫十七?！毖匀辗慈?，乃三十度也。日，日行一度，一麾之間，反三十日時所在度也？如謂舍為度，三度亦三日行也，一麾之間，令日卻三日也？
宋景公推誠出三善言，熒惑徙三舍，實論者猶謂之虛。論見變虛篇?！掺敗诚澹枺┕珷幎?，惡日之暮，以此一戈麾，無誠心善言，日為之反，殆非其意（實）哉！“意”字無義，當(dāng)作“實”，形之誤也?！按瞧鋵崱保緯ＵZ。與上“猶謂之虛”相應(yīng)為文。且日，火也，圣人麾火，終不能卻，〔魯〕襄（陽）公麾日，安能使反？
或時戰(zhàn)時日正卯，戰(zhàn)迷，謂日之暮。麾之，轉(zhuǎn)左曲道，四字當(dāng)誤。日若卻，世好神怪，因謂之反，不道所謂也。道，云也?！爸^”、“為”字通。不云所為，言不云日為精誠卻也。
傳書言：“荊軻為燕太子謀刺秦王，白虹貫日。史記鄒陽傳集解引列士傳曰：“荊軻發(fā)后，太子自相氣，見虹貫日，不徹。曰：‘吾事不成矣。’后聞軻死，事不立，曰：‘吾知其然也。’”郎顗曰：“凡日傍色氣白而純者名曰虹?！毙l(wèi)先生為秦畫長平之事，太白蝕昴?！碧K林曰：“白起為秦伐趙，破長平軍，欲滅趙，遣衛(wèi)先生說昭王益兵糧，乃為應(yīng)侯所害，事用不成，其精誠上達于天，故太白為之蝕昴。昴，趙分也，將有兵，故太白食昴。食，干歷之也?！贝艘u陽獄中上書文。此言精〔誠〕感天，各本脫“誠”字，今以意增。天為變動也。鄒陽謂如此。
夫言白虹貫日，太白蝕昴，實也。言荊軻之謀，衛(wèi)先生之畫，史記鄒陽傳索隱引“畫”作“策”。感動皇天，故白虹貫日，太白蝕昴者，虛也。變動篇亦辯之。
夫以□撞鐘，干祿字書：“□，箸俗字。”御覽七六０引作“箸”。以筭擊鼓，說文：“筭，長六尺，計歷數(shù)者。”不能鳴者，句上，御覽引有“鐘鼓”二字。所用撞擊之者小也。今人之形，不過七尺，以七尺形中精神，欲有所為，雖積銳意，猶□撞鐘、筭擊鼓也，安能動天？精非不誠，所用動者小也。且所欲害者，人也，人不動，天反動乎？
問曰：“人之害氣，能相動乎？”曰：“不能。”“豫讓欲害趙襄子，盼遂案：句前當(dāng)有“曰”字，今脫。此文為難者之語，與上文持不能說者為辨詰也。襄子心動；趙策一：“讓變姓名，為刑人，入宮涂廁，欲以刺襄子。襄子如廁，心動，執(zhí)問涂者，則豫讓也?！必灨哂鄹咦?，盼遂案：篡，劫也。史記衛(wèi)將軍驃騎傳：“與壯士篡奪之?！狈ㄑ裕骸傍欙w冥冥，弋人何篡?！苯越賷Z之誼。高祖心亦動。史記張耳陳余傳：“趙相貫高謀殺高祖。高祖過趙，貫高等乃壁人柏人。高祖過，欲宿，心動，問曰：‘縣名為何？’曰：‘柏人?！厝苏?，迫人?！巳??！倍討丫?，故兩主振感?！闭瘢瑒右?。預(yù)讓以下，難者之詞?！霸弧弊质 Ｒ姽艜闪x舉例。曰：禍變且至，身自有怪，非適人所能動也?！斑m”讀作“敵”。何以驗之？時或遭狂人于途，以刃加己，狂人未必念害己身也，然而己身先時已有妖怪矣。由此言之，妖怪之至，禍變自兇之象，非欲害己者之所為也。且兇之人，卜得惡兆，筮得兇卦，出門見不吉，占危（候）睹禍氣。“?！弊至x不可通，字當(dāng)作“候”。“候”一作“●”，“□”、“?！毙谓`。列子周穆王篇注：“候，占也。”藝文志序雜占曰：“候善惡之征?！钡湚庖娪诿妫q白虹、太白見于天也。變見于天，妖出于人，上下適然，自相應(yīng)也。
傳書言：“燕太子丹朝于秦，不得去，從秦王求歸。秦王執(zhí)留之，與之誓曰：‘使日再中，天雨粟，令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亦見變動篇、是應(yīng)篇。史記荊軻傳索隱引“廚”作“廄”，“象”作“烏”，誤。乃得歸?！?dāng)此之時，天地佑之，日為再中，天雨粟，烏白頭，馬生角，廚門木象生肉足。秦王以為圣，乃歸之。”燕丹子曰：“燕太子丹質(zhì)于秦，秦王遇之無禮，不得意，欲求歸，秦王不聽，謬言：“令烏白頭，馬生角，乃可許耳。”丹仰天嘆，烏即白頭，馬生角。秦王不得已而遣之。為機發(fā)之橋，欲陷丹，丹過之，橋為不發(fā)。夜到關(guān)，關(guān)門未開，丹為難鳴，眾雞皆鳴，遂得逃歸?！保〒?jù)平津館本）張華博物志所載略同。風(fēng)俗通正失篇以為，此乃閭閻小論所飭成者。
此言虛也。
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圣人之拘，不能動天；太子丹，賢者也，何能致此？
夫天能佑太子，當(dāng)脫“丹”字。下同。生諸瑞以免其身，則能和秦王之意，以解其難。見拘一事而易，生瑞五事而難。瑞數(shù)五。見上。舍一事之易，為五事之難，何天之不憚勞也？
湯困夏臺，“困”當(dāng)作“囚”。命義篇正作“囚”。朱校元本作“因”，足證今本“困”為“囚”之訛。文王拘羑里，注累害篇?？鬃佣蛴陉?、蔡。注逢遇篇。三圣之困，天不能佑，使拘之者睹佑知圣，出而尊厚之?；蛟唬骸熬腥フ撸慌c三〔圣〕誓，吳曰：“三”為“之”字誤。孫曰：“誓”上脫“圣”字。暉按：孫說是。三圣心不愿，故佑圣之瑞，無因而至。天之佑人，猶借人以物器矣，人不求索，則弗與也?！痹唬禾釉柑煜氯鹬畷r，“下”字于義未安，五瑞非盡由天下也，疑為“生”字形誤。上文“生諸瑞以免其身”，“生瑞五事而難”，并作“生瑞”，是其證。豈有語言乎？心愿而已。然湯閉于夏臺，文王拘于羑里時，心亦愿出；孔子厄陳、蔡，心愿食。天何不令夏臺、羑里關(guān)鑰毀敗，湯、文涉出；盼遂案：“涉”為“步”之訛?！安匠觥毖园膊蕉觯c下文“孔子食飽”為同類。文選古詩十九首“步出上東門”，梁父吟“步出齊東門”，皆“步出”連言之證。雨粟陳、蔡，孔子食飽乎？
太史公曰：“世稱太子丹之令天雨粟，馬生角，大抵皆虛言也?！笔酚浨G軻傳贊：“世言荊軻，其稱太子丹之命天雨粟，馬生角也，大過?！保ā拜V）字句絕?！笆姥郧G軻”，蓋指司馬相如等?！捌浞Q”，蓋即漢志雜家所載荊軻論五篇中所稱述者。吳汝綸以“命”字句絕。非也。）太史公書漢世實事之人，而云“虛言”，近非實也。謂燕丹五瑞非實也。
傳書言：“杞梁氏之妻向城而哭，城為之崩?！饼R侯襲莒，杞梁死之，見左襄二十三年傳。左氏只云：“齊侯歸，遇杞梁之妻于郊?！倍抛ⅲ骸捌扌杏瓎??！碧垂略疲骸拌搅核?，其妻迎其柩于路，而哭之哀?！泵献痈孀酉隆㈨n詩外傳六、說苑雜言篇只言其善哭，并無向城哭及城崩之說。列女傳貞順篇：“杞梁死，其妻無所歸，枕其夫之尸于城下而哭，十日城崩?！保ê鬂h書劉瑜傳注引作“七日”。）說苑善說篇：“華周杞梁戰(zhàn)而死，其妻悲之，向城而哭，隅為之崩，城為之□?！绷⒐?jié)篇文略同。仲任蓋據(jù)劉向說也。孟子告子下趙注、后漢書劉瑜傳亦有“城崩”語。湘川記：（合壁事類二八引。）“杞梁死，其妻無子，乃求夫尸于城下。聞之者皆揮淚，十日城崩而死。”云“求尸”，又與劉向說異。孟子孫奭疏始言其妻名“孟姜”。劉開廣列女傳十三“杞植之妻孟姜。植婚三日，即被調(diào)至長城，久役而死。姜往哭之，城為之崩，遂負(fù)骨歸葬而死?！蓖荒割}，展轉(zhuǎn)附會。今俗曲孟姜女即歌此事也。陳士元孟子雜記曰：“杞梁，左傳作‘杞殖’，人表作‘杞植’，中華古今注云：‘杞植字梁?！κ先宋锟荚疲骸搅阂幻??！绷河窭K瞥記曰：“杞梁妻善哭，趙注本說苑、列女傳，言哭夫而城為之崩。正義著其名為孟姜。據(jù)列女傳云：‘就夫之尸于城下?！x云：‘向城而哭。’則城者，莒城也。（暉按：水經(jīng)□水注以為莒城。）左傳云：‘遇于郊。’檀弓云：‘迎柩于路。’說苑云：‘聞之而哭。’則城是齊之城。故崔豹古今注曰：‘都城也?！飘?dāng)依齊城解。乃馬縞中華古今注以為長城。貫休詩：‘筑人筑土一萬里，杞梁貞婦啼烏烏。’寰宇記：‘平州盧龍縣長城東西長萬里，杞梁妻哭，城崩，得失骨，即此城也。’時代懸隔，誕謬之甚。（或指齊長城，然莊公時未筑也。）’此言杞梁從軍不還，其妻痛之，向城而哭，至誠悲痛，精氣動城，故城為之崩也。說苑善說篇載孟嘗君曰：“誠能刑于內(nèi)，則物應(yīng)于外?！奔创肆x。
夫言向城而哭者，實也；〔言〕城為之崩者，虛也。“城”上脫“言”字。“言某者實也，言某者虛也”，本書常語。今意增。變動篇亦辯其虛。
夫人哭悲，莫過雍門子?；茨嫌[冥篇注：“雍門子，名周，善彈琴，又善哭。雍門，齊西門也。居近之，因以為氏。”潛夫論志氏姓篇“齊之雍門氏，姜姓。”古今姓氏書辨證引世本曰：“齊頃公生子夏勝，以所居門為雍門氏。”雍門子哭對孟嘗君，淮南子覽冥篇、繆稱篇并云：“以哭見孟嘗君?！鄙w此文所本。說苑善說篇、桓譚新論、（文選豪士賦序注。）文選陸士衡于承明作與士龍詩注引淮南繆稱訓(xùn)并作“以琴見”。據(jù)說苑新論所述，并無哭事，則作以琴見是也?；茨嫌[冥訓(xùn)高注：“哭猶歌也?！鄙w欲符其事，強為之解。據(jù)此文，則當(dāng)讀本意。漢書景十三王傳：“雍門子微吟。”蘇林云：“母死，無以葬，見孟嘗君而微吟。”與“哭對”義近，蓋并別有本也。孟嘗君為之于邑。高誘曰：“歍唈，失聲也?！庇谝亍T唈字通。蓋哭之精誠，故對向之者凄愴感慟（動）也?！皯Q”當(dāng)作“動”。謂振動，非悲慟也。下云“能動孟嘗之心”可證。夫雍門子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者，“衣”上“之”字，蒙上文省。衣不知惻怛，不以人心相關(guān)通也?！耙浴豹q“與”也?！瓣P(guān)”、“貫”字通。今城，土也，土猶衣也，無心腹之藏，安能為悲哭感慟（動）而崩？“慟”當(dāng)作“動”。
使至誠之聲能動城土，則其對林（草）木〔而〕哭，“林”當(dāng)作“草”?！捌H”、“林”形誤。下“折草破木”，“夫草木水火”，即承此為文，可證?！岸弊謸?jù)下“向水火而泣”文例增。能折草破木乎？向水火而泣，能涌水滅火乎？夫草木水火，與土無異，然杞梁之妻不能崩城，明矣。
或時城適自崩，杞梁妻適哭，下世好虛，不原其實，故崩城之名，至今不滅。
傳書言：“鄒衍無罪，見拘于燕，當(dāng)夏五月，仰天而歡，天為隕霜?！被茨献樱骸班u衍事燕惠王，盡忠。左右譖之，王系之，仰天而哭，五月天為之下霜?！保ń癖矩?。后漢書劉瑜傳引。）此與杞梁之妻哭而崩城，無以異也。謂亦精誠感動。
言其無罪見拘，當(dāng)夏仰天而嘆，實也；言天為之雨（霣）霜，虛也。此復(fù)述傳言，“雨”當(dāng)作“霣”。“隕”、“霣”同字，“霣”殘，訛為“雨”也。下“獨能雨霜”誤同。下文：“一仰天嘆，天為隕霜?！崩酆ζ骸爱?dāng)夏不隕霜，鄒衍之罪不除?！辈⒆鳌半E”，是其證。變動篇亦辨其虛。
夫萬人舉口，并解吁嗟，猶未能感天；鄒衍一人，冤而壹嘆，安能下霜？
鄒衍之冤，不過曾子、伯奇。曾子見疑而吟，莊子外物篇：“人親莫不欲其子之孝，而孝未必愛，故孝己憂而曾參悲?！贬屛囊铑U曰：“曾參至孝，為父所憎，嘗見絕糧而后蘇?！丙}鐵論曰：“曾子傍山而吟，山鳥下翔。”倉頡篇云：“吟，嘆也?！保ㄎ倪x蘇子卿古詩注。）伯奇被逐而歌。注見累害篇、書虛篇。疑、〔逐〕與拘同，吟、歌與嘆等，孫曰：此承上文“曾子見疑而吟，伯奇被逐而歌”二句言之?！耙伞毕露摗爸稹弊?。疑而吟，指曾子；逐而歌，指伯奇；拘而嘆，指鄒衍，意正一貫。脫去“逐”字，上下文義不相應(yīng)矣。曾子、伯奇不能致寒，鄒衍何人，獨能雨（霣）霜？“雨”當(dāng)作“霣”。校見上。
被逐之冤，尚未足言。申生伏劍，晉語二：“申生雉經(jīng)于新城之廟?！表f注：“雉經(jīng)，頭槍而懸死也。”左僖四年傳云“縊”、義同。公、谷、史記晉世家并無明文。此云“伏劍”，不足據(jù)也。子胥刎頸，注見逢遇篇。實孝而賜死，謂申生。誠忠而被誅，謂子胥。且臨死時，皆有聲辭。晉語二：“申生將死，使猛足言于孤突曰：‘申生有罪，不聽伯氏，以至于死?！笔酚泤鞘兰遥骸白玉銓⑺溃唬骸畼湮崮股弦澡鳎羁蔀槠?。抉吾眼，置吳東門，以觀越滅吳也?！甭曓o出口，與仰天嘆無異，天不為二子感，（動）獨為鄒衍動，上“動”字傳寫誤增。前文“能動孟嘗之心，不能感孟嘗衣”，后文“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并以“感”、“動”對言。豈天痛見拘，不悲流血哉？伯（何）（奇）冤痛相似，而感動不同也？“伯奇”二字，義不可通?！安睘椤昂巍弊中斡?。“奇”字涉上“伯奇”而衍。下文并以“何某某也”句詰之，可證。盼遂案：“伯”為“何”之形誤，“奇”為“其”之音誤，“也”與“邪”古同用。上文言“申生伏劍，子胥刎頸，實孝而賜死，誠忠而被誅。天不為二子感動，獨為鄒衍”，故此處詰問“何其冤痛相似而感動不同邪?！焙笕艘蛏衔膶矣性印⒉嬷?，遂誤改“何其”作“伯奇”，不顧其語意之不安也。
夫熯一炬火，“熯”，類聚九、張刻御覽六八引并作“□”，即“然”字。趙刻御覽引作“熏”，義并可通。“炬”俗字，當(dāng)作“苣”。說文：“苣，束葦燒，從艸，巨聲?！比A嚴(yán)經(jīng)音義上引珠叢云：“苣即古之炬字?！闭f文無“炬”字。白帖三引正作“苣所見本近古。（從“竹”，傳寫亂也。）爨一鑊水，白帖三作“一尺冰”。類聚九，“水”亦作“冰”。終日不能熱也；倚（持）一尺冰，置庖廚中，孫曰：白帖三引“倚”作“持”，近是。暉按：“持”、“置”義相承，“倚”字文不可通，形近誤也。當(dāng)據(jù)白帖引正。終夜不能寒也。孫曰：御覽六十八引作“終日而不熱也，終夜而不寒也”，皆非也。原文當(dāng)作“終日不而熱也，終夜不而寒也”?！安欢奔础安荒堋保偃味嗉佟岸睘椤澳堋?。本書“不能”之語，或作“不而”，或作“不能”，或誤作“而不”，皆淺人不達古語而妄改也。今本此文作“不能”，御覽引作“而不”，并失古本。事類賦八引此文去二“而”字，可以悟矣。暉按：白帖三、類聚九引亦并去二“而”字。何則？微小之感，不能動大巨也。今鄒衍之嘆，不過如一炬、尺冰，白帖引“一炬”作“●火”。而皇天巨大，不徒鑊水庖廚之丑類也。丑亦類也。一仰天嘆，白帖引與今本同。類聚九引作“一夫仰嘆”，孫曰義并得通。天為隕霜，白帖引“隕”作“雨”，非也。何天之易感，霜之易降也？
夫哀與樂同，喜與怒均。衍興怨痛，使天下霜，使衍蒙非望之賞，仰天而笑，能以冬時使天熱乎？變復(fù)之家曰：沈濤銅熨斗齋隨筆七：變復(fù)家蓋亦五行占驗之流。史記日者傳，數(shù)諸占家之名，有五行家，堪輿家，建除家，叢辰家，歷家，天人家，太一家，而無變復(fù)家。后漢書郎顗傳：“臣伏見光祿大夫江夏黃瓊，明達變復(fù)?！睏钯n傳：“惟陛下慎經(jīng)典之誡，圖變復(fù)之道?！闭聭延陬墏髯⒅^“明于變異銷復(fù)之術(shù)”，于賜傳注謂“變改而修復(fù)”。二注不同，由不知變復(fù)為陰陽五行家之一術(shù)耳。又周舉傳策問曰：“變復(fù)之征，厥效何由?！狈叫g(shù)樊英傳：“每有災(zāi)異，詔輒下問變復(fù)之效。”三國志魏志和洽傳：“消復(fù)之術(shù)，莫大于節(jié)儉?！毕麖?fù)即變復(fù)也。暉按：三國志蜀志劉焉傳注陳壽益部耆舊傳曰：“董扶資游、夏之德，述孔氏之風(fēng)，內(nèi)懷焦、董消復(fù)之術(shù)。”魏志高堂隆傳，隆對曰：“圣主睹災(zāi)責(zé)躬，退而修德，以消復(fù)之?！睍滗洠海惥垡话?。）“郡遭大旱，夏香諫曰：‘自古先圣畏懼天異，必思變復(fù)，以濟民命。’”明雩篇曰：“旱久不雨，禱祭求福，若人之疾病，祭神解禍，此變復(fù)也?！睋?jù)此，可知其義矣?！叭司镔p則溫，夏罰則寒?！绷x見寒溫篇。寒不累時，則霜不降；溫不兼日，則冰不釋。一夫冤而一嘆，天輒下霜，何氣之易變，時之易轉(zhuǎn)也？
寒溫自有時，不合變復(fù)之家。且從變復(fù)之說，變復(fù)家謂，喜怒賞罰，招致寒溫。寒溫、譴告、變動三篇力辟之，此則權(quán)因其說?；驎r燕王好用刑，寒氣應(yīng)至；而衍囚拘而嘆，嘆時霜適自下。世見適嘆而霜下，則謂鄒衍嘆之致也。
傳書言：“師曠奏白雪之曲，而神物下降，風(fēng)雨暴至，平公因之癃病，晉國赤地。”淮南覽冥篇文。高誘曰：“神物，即神化之物，謂玄鶴之屬來至，無頭鬼類操戈以舞也。癃病，篤疾。赤地，旱也。”白雪，注見下。暉按：玄鶴，見韓非子。無頭鬼，未聞。說文：“癃，罷病也。”史記平原君虞卿傳：“有罷癃之病。”素問謂小便不通。
或言：“師曠清角之曲，一奏之，有云從西北起；玄云也。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之，裂帷幕，破俎豆，墮廊瓦。坐者散走，平公恐懼，伏乎廊室?！昂酢?，紀(jì)妖作“于”，與韓非子十過篇、史記樂書合。御覽七六七引莊子逸文亦記此事。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韓非子十過篇文。夫白雪與清角，或同曲而異名，淮南俶真篇高注：“清角，商聲也?！蔽倪x南都賦注引許慎淮南注：“清角，弦急，其聲清也?！逼涞湐⊥粚嵰病?br/>
傳書之家，載以為是；世俗觀見，信以為然。原省其實，殆虛言也。
夫清角何音之聲，而〔能〕致此？“而”下脫“能”字。前文“魯陽公何人，而使日反”；“燕太子丹何人，而能動天”，與此句例同。下文“實者樂聲不能致此”，與此相應(yīng)為文?！苍弧常骸扒褰恰⒛疽粢?，“清角，木音也”以下十七字，仲任設(shè)辭，以答上文“清角何音”之問?！叭咧尽币韵拢制破湔f?！扒褰恰鄙袭?dāng)有“曰”字。今本脫之，則文不可通矣。今增。春秋繁露五行五事篇：“風(fēng)者，木之氣也，其音角?！惫手嘛L(fēng)而（雨）。“而”當(dāng)作“雨”，形近而誤。上文“清角之曲，再奏之，大風(fēng)至，大雨隨止”，下文“奏清角時，天偶風(fēng)雨”，并其證。如木為風(fēng)，此五行家說也。風(fēng)，土也，為木妃，木克土，尚妻所好，故木為風(fēng)。素問五常政大論注：“風(fēng)，木化也。”淮南天文篇注：“風(fēng)，木風(fēng)也。”雨與風(fēng)俱。”三尺之木，數(shù)弦之聲，廣雅釋樂：“神農(nóng)氏琴，長三尺六寸六分，上有五弦，曰宮、商、角、征、羽。文王增二弦，曰少宮、少商?！背鯇W(xué)記引琴操亦云：“長三尺六寸六分，廣六寸，五弦?！贝嗽啤叭摺?，舉成數(shù)也。高誘于淮南覽冥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十弦琴瑟樂名也?！眳浅惺嘶茨吓f注校理據(jù)世本、封禪書，謂“琴”字誤衍。今按：仲任云長三尺，則知是“琴”。諸書并言瑟長七尺二寸也。高誘淮南俶真篇注云：“白雪，太乙五弦之琴。”是與仲任說同。覽冥訓(xùn)注，誤衍“十”字、“瑟”字。云“太乙”，蓋別有本。后人以為直據(jù)史記，故妄增之。感動天地，何其神也？此復(fù)一哭崩城，謂杞梁妻。一嘆下霜之類也。謂鄒衍。
師曠能鼓清角，必有所受，非能質(zhì)性生出之也。其初受學(xué)之時，宿昔習(xí)弄，非直一再奏也。審如傳書之言，師曠學(xué)清角時，風(fēng)雨當(dāng)至也。齊曰：“當(dāng)”疑為“?！弊种`。
傳書言：“瓠芭鼓瑟，淵（淫）魚出聽；“淵”當(dāng)作“淫”，唐人諱“淵”，筆省，與“淫”形近，故相亂也。荀子勸學(xué)篇作“流魚”?！傲鳌睘椤吧颉弊种?。大戴禮勸學(xué)篇正作“沈魚”?！吧颉奔础耙币玻暯滞?。（尚書微子篇“沈湎于酒”，“沈湎”即“淫湎”。說詳經(jīng)義述聞。王先謙荀子集解謂：“沈魚，魚沈伏也。流為沈之借字。”其說非也。文選七命注引荀子正作“□魚”，“□”、“淫”聲近字通。司馬相如上林賦：“浸潭促節(jié)”，漢書作“浸淫”，則知荀子原不作“流”，而“沈”字亦不能如王說也。陶方琦亦云：“流”借為“沈”。二字聲不相近，其說亦非。）后漢書馬融傳注引韓詩外傳亦作“淫魚”。今外傳六作“潛魚”，“淫”、“潛”聲近。文選別賦注引外傳作“淵魚”，與此文誤同。“淫”、“淵”形訛也。淮南說山篇高注本作“淫魚”。許注本作“潛魚”，說文魚部引傳同。本書率性篇作“潭魚”?！啊酢睘楸咀郑f文魚部有“□”。沈、淫、潭、并以聲假借也。（段玉裁謂淫為大，失之。）是仲任以前舊籍，無有作“淵”者，則此文之誤，明矣?；茨险f山篇高注：“瓠巴，楚人也，善鼓瑟。”文選長笛賦注引江遽文釋曰：“瓠巴，齊人也?！迸c高說異。又淮南齊俗篇：“狐梁之歌?！比龂臼裰距S正傳：“瓠梁讬弦以流聲?！弊⒁茨希骸梆凸纳?，而□魚出聽?！庇忠R俗篇：“瓠梁之歌?！北碧脮唬傲茨献ⅲ骸梆?，善歌之人。”是瓠巴、狐梁一人，“瓠”、“狐”字通。又按：諸書并謂瓠巴事，說文魚部以為伯牙，其說獨異?；茨险f山篇高注：“淫魚喜音，出頭于水而聽之。淫魚長頭，身相半，長丈余，鼻正白，身正黑，口在頷下，似鬲獄魚而身無鱗，出江中。”文選蜀都賦劉注、后漢書馬融傳注、陳藏器本草，所說其狀，與高略同。陳藏器本草作“鱘”，與“□”音近字通也。山海經(jīng)東山經(jīng)郭注、文選西京賦李注謂即鮪魚，說文“鮪”、“□”二篆分列，許意不然。漢書賈誼傳師古注謂即鳣魚。臣瓚所狀，正與□魚相似。然李時珍本草綱目四十四謂鱘亦鳣屬，其狀如鳣。則□、鳣二物也。爾雅釋魚郭注義同。師曠鼓琴，諸書并作“伯牙”。六馬仰秣?！被茨险f山篇“駟馬”。高注：“仰秣，仰頭吹吐，說馬笑也。”荀子勸學(xué)篇楊注：“仰首而秣，聽其聲也?！卑谆⑼ㄔ唬骸疤熳又R六。”春秋公羊說也。文出大戴禮、荀子、韓詩外傳、淮南子?；蜓裕骸皫煏绻那褰牵ㄕ鳎扒褰恰碑?dāng)作“清征”，涉上下文“清角”而誤。上文已言奏清角，云起，風(fēng)雨至。此乃有玄鶴來，與奏清角兩事也。韓非子十過篇、風(fēng)俗通聲音篇、本書紀(jì)妖篇并云師曠為平公奏清征之曲，有玄鶴來也，是其切證。今據(jù)正。一奏之，有玄鶴二八，自南方來，集于廊門之危；禮記喪大記：“中屋履危?！弊ⅲ骸拔?，棟上也?！奔o(jì)妖篇“危”上有“上”字韓非子作“垝”，亦無“上”字。王先慎曰：“當(dāng)作‘上?！?，危在上，故曰上危，即所謂屋山，俗稱屋脊?！痹僮嘀?；成行列也。三奏之，延頸而鳴，舒翼而舞，楚詞九嘆王注：“玄鶴，俊鳥也。師曠鼓琴，天下玄鶴，皆銜明月之珠以舞?！睍唬熬乓n非子亦云：“師曠鼓琴，有玄鶴銜明月珠在庭中舞?！苯癖疚匆?。音中宮商之聲，聲吁于天。說文：“吁，驚也?！表n非子、風(fēng)俗通作“聞”。紀(jì)妖篇作“徹”。平公大悅，坐者皆喜。”韓非子十過篇文。尚書曰：“擊石拊石，百獸率舞?！眻虻洌ń袼吹洹＃┪?。鄭曰：“石，磬也。百獸，服不氏所養(yǎng)者。（公羊哀十四年傳疏。）磬有大小，擊大石磬，拊小石磬，則感百獸相率而舞?！保ㄖ芏Y春官大司樂疏。）仲任與鄭氏義同，是今古文說無異也。此雖奇怪，然尚可信。何則？鳥獸好悲聲，耳與人耳同也。上“耳”字，疑涉“聲”字訛衍。盧氏龍城札記二：“魏、晉以前，皆尚悲音。蓋絲聲本哀也?！鼻莴F見人欲食，“欲”疑“飲”字形誤。亦欲食之，盼遂案：上“欲”當(dāng)為“之”，涉下句“欲食”而誤，亦由“欲”與“之”草體形近致誤。聞人之樂，何為不樂？
然而“魚聽”、“仰秣”，“玄鶴延頸”，“百獸率舞”，蓋且其實；風(fēng)雨之至，晉國大旱，赤地三年，平公癃病，殆虛言也。
或時奏清角時，天偶風(fēng)雨，風(fēng)雨之后，晉國適旱；平公好樂，喜笑過度，偶發(fā)癃病。傳書之家，信以為然，世人觀見，遂以為實。實者樂聲不能致此。何以驗之？風(fēng)雨暴至，是陰陽亂也。樂能亂陰陽，則亦能調(diào)陰陽也，王者何須脩身正行，擴施善政？使鼓調(diào)陰陽之曲，和氣自至，太平自立矣。
傳書言：“湯遭七年旱，以身禱于桑林，呂氏春秋順民篇高注：“禱，求也。桑林，桑山之林，能興云作雨也?！弊载?zé)以六過，荀子大略篇：“湯旱而禱曰：‘政不節(jié)與？使民疾與？宮室榮與？女謁盛與？苞苴行與？讒夫昌與？’”說苑君道篇文略同。明雩、感類二篇言自責(zé)以為五過，或非，當(dāng)以此文為正。荀子、說苑、后漢書鐘離意傳意上疏、會稽典錄（類聚一百。）“郡旱，夏香進諫”、帝王世紀(jì)（鐘離意傳注。）并云湯責(zé)以六過。公羊桓五年傳何休注：“君親之南郊，以六事謝過自責(zé)?！逼滢o與荀子略同。又谷梁定元年傳疏引考異郵曰：“僖公立時不雨，禱于山川，以六過自責(zé)?！眲t雩祭以六事自責(zé)，相承舊說。天乃雨?！鄙袝髠髟唬骸皽ヨ钪?，大旱七年，史卜曰：‘當(dāng)以人為禱?！瘻思舭l(fā)斷爪，自以為牲。禱于桑林之社，而雨大至，方至千重。”以上蓋據(jù)尚書大傳、荀子、說苑等書?！盎蜓浴币韵?，蓋據(jù)商書及呂氏春秋等書也?；蜓裕骸拔迥?。“湯旱五年”，蒙上文省。管子權(quán)數(shù)篇：“湯七年旱，禹五年水?！鼻f子秋水篇：“湯之時八年七旱?！避髯油醢云骸坝硎晁?，湯七年旱?！辟Z子新書憂民篇：“禹有十年之蓄，故免九年之水；湯有十年之積，故勝七年之旱?！闭f苑君道篇：“湯之時，大旱七年?！被茨现餍g(shù)篇：“湯之時，七年旱?！睗h書晁錯傳：“湯有七年之旱。”此并云“七年”者。墨子七患篇引殷書曰：“湯五年旱。”呂氏春秋順民篇：“湯克夏而正天下，天大旱，五年不收?！笔遣⒀浴拔迥辍闭摺Ｄ拥靡娨髸?，其說為實。竹書：湯十九年至二十四年大旱，即禱桑林。其數(shù)正為五年。孫星衍曰：“言五年者，據(jù)不收而言，七年中，禱而得雨之年也?！卑矗汗艂髯杂袃烧f，不必溝通之。盼遂案：四字為仲任自注。禱辭曰：‘余一人有罪，無及萬夫；周語上引作“湯誓”，“及”作“以”。韋注：“天子自稱曰余，余一人有罪，無罪萬夫?！庇衷疲骸皽?，商書伐桀之誓。今湯誓無此言，則喪亡矣?！表f說非。誓，告于神也。周書世俘篇：“用小牲羊犬豕于百神水土于誓社?！薄皽摹?，即湯于桑林禱辭也。徐時棟曰：“尚書湯誓有二：一為伐桀，是為今文；一為禱旱，錯見于古文。梅氏竊取古書，以綴湯誥，而禱旱之誓湮矣?！比f夫有罪，在余一人。韋曰：“在余一人，乃我教導(dǎo)之過也?！蹦蛹鎼巯乱郎f曰：“惟予小子履，敢用玄牡，告于上天后，曰：“今天大旱，即當(dāng)朕身履，未知得罪于上下，有善不敢蔽，有罪不敢赦，簡在帝心，萬方有罪，即當(dāng)朕身，朕身有罪，無及萬方?！笔泳b子篇、論語堯曰篇亦有此文。偽書竊為湯誥，孔氏謂伐桀之辭，（論語孔注，亦出訛托。）非也。江聲、魏源仍沿其誤。天（無）以一人之不敏，先孫曰：此本呂氏春秋順民篇?！疤臁碑?dāng)作“無”。“無”或作“無”，因誤。使上帝鬼神傷民之命?！瘏问洗呵锔咦ⅲ骸肮日撸衩?。旱不收，故曰傷民之命?！眳问仙w本于殷書，其文尚見墨子。所載湯說，即諸書所謂禱詞。并云：“湯不憚以身為犧牲。”即禱于桑林事也。孫星衍謂：周語、墨子、論語、呂氏所載，即夏社逸文，是也。書序曰：“湯既勝夏，欲遷其社，不可，作夏社?！编嵖党稍唬骸爱?dāng)湯伐桀之時，旱致災(zāi)，既致其禱祀，（此句書疏引。）明德以薦，而猶旱至七年，故湯遷社，而以周棄代之?！保ㄖ芏Y大宗伯疏。）是夏社篇為因旱禱祀，告天遷社而作，故本書感類篇引書曰：“湯自責(zé)，天應(yīng)以雨。”“書”者，商書也。蓋括述其文。疑仲任及見夏社。然此文確本呂氏。于是剪其發(fā)，麗其手，先孫曰：“麗”，今本呂覽作“●”。御覽引作“麗”，與此同。（“麗”即“櫪”之借字，詳前莊子。）自以為牲，用祈福于上帝。上帝甚說，“上帝”，呂氏作“民乃”。時雨乃至?！?br/>
言湯以身禱于桑林自責(zé)，若言剪發(fā)麗手“若”猶“及”也。自以為牲，用祈福于帝者，實也。言雨至為湯自責(zé)以身禱之故，殆虛言也。明雩、感類二篇并辯其虛。
孔子疾病，論語述而篇釋文出“子疾”云：“一本云‘子疾病’，鄭本無‘病’字。”皇疏、邢疏本與此文同。沈濤曰：“魯論有‘病’字。鄭從古，故無?！标慀@、阮元并謂“病”字不當(dāng)有。子路請禱。鄭注：禱，謝過于鬼神。（御覽五二九。）孔子曰：“有諸？”集解引周曰：“言有此禱請于鬼神之事乎？”（邢本脫“乎”字。）子路曰：“有之；誄曰：‘禱爾于上下神祇。’”孔曰：“誄，禱篇名也?！闭f文言部引論語作“讄”，或作“●”，云：“禱也。累功德以求福也。”許慎用古文，是古論作“讄”，或作“●”。鄭注周禮小宗伯引作“讄”，于太祝注作“誄”，是必魯論作“誄”。仲任多從魯論，故相合?？鬃釉弧扒鹬\，久矣。”鄭曰：“孔子自知無過可謝，（御覽五百二十九?！泵魉毓C于鬼神?！保ê鬂h書方術(shù)傳注。）圣人脩身正行，素禱之日久，天地鬼神知其無罪，故曰“禱久矣”。易曰：“大人與天地合其德，與日月合其明，與四時合其敘，與鬼神合其吉兇?！币赘韶晕难灾o。“敘”作“序”，初稟篇同李富孫易經(jīng)異文釋曰：“說文云：‘?dāng)ⅲ蔚谝?。序，東西墻也?！恰?dāng)ⅰ癁楸咀?。?jīng)傳亦多假‘序’為‘?dāng)ⅰ?。”此言圣人與天地鬼神同德行也。即須禱以得福，“即”猶“若”也。是不同也。湯與孔子俱圣人也，皆素禱之日久?？鬃硬皇棺勇范\以治病，湯何能以禱得雨？孔子素禱，身猶疾??；湯亦素禱，歲猶大旱，然則天地之有水旱，猶人之有疾病也。疾病不可以自責(zé)除，水旱不可以禱謝去，明矣。
湯之致旱以過乎？是不與天地同德也。今不以過致旱乎？“今”猶“若”也。自責(zé)禱謝，亦無益也。人形長七尺，形中有五常，有癉熱之病，“癉”下舊校曰：一作“瘴”。深自克責(zé)，猶不能愈，況以廣大之天，自有水旱之變，湯用七尺之形，形中之誠，自責(zé)禱謝，安能得雨邪？人在層臺之上，人從層臺下叩頭，求請臺上之物。臺上之人聞其言，則憐而與之；如不聞其言，雖至誠區(qū)區(qū)，廣雅釋訓(xùn)：“區(qū)區(qū)，小也?！苯K無得也。夫天去人，非徒層臺之高也，湯雖自責(zé)，天安能聞知而與之雨乎？
夫旱，火變也；湛，水異也。爾雅：“久雨謂之淫。”明雩篇曰：“久雨為湛?！薄耙薄ⅰ罢俊惫磐曂ㄓ??？脊び洝跏希骸耙则住！倍抛哟涸唬骸耙驗檎?。”堯遭洪水，可謂湛矣，堯不自責(zé)以身禱祈，必舜、禹治之，知水變必須治也。除湛不以禱祈，除旱亦宜如之。由此言之，湯之禱祈，不能得雨。
或時旱久，時當(dāng)自雨，湯以旱久，亦適自責(zé)，世人見雨之下，隨湯自責(zé)而至，則謂湯以禱祈得雨矣。
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淮南本經(jīng)訓(xùn)文，高注：“蒼頡始視鳥跡之文，而造書者也。有書契，（莊刻本“而”字、“書者也有”四字并挩，今據(jù)類聚八五、日本古寫本秘府略殘卷引正。）則詐訛萌生；詐訛萌生，則去本趨末，棄耕作之業(yè)而務(wù)錐刀之利，天知其將餓，故為雨粟。鬼恐為書文所劾，故夜哭也?！币饬忠S注：“造文字，則詐訛生，故鬼哭也。”與高義異。此言文章興而亂漸見，淮南子云：“智（“智”字依王念孫校增。）能愈多而德愈薄?！绷x與此相近。故其妖變致天雨粟、鬼夜哭也?；茨细?、許注義同。
夫言天雨粟，鬼夜哭，實也。言其應(yīng)倉頡作書，虛也。
夫河出圖，洛出書，圣帝明王之瑞應(yīng)也。白虎通封禪：“德至淵泉則河出圖，洛出書。”易系辭上李鼎祚集解載鄭玄引春秋緯曰：“河以通干，出天苞；洛以流坤，吐地符。河龍圖發(fā)，洛龜書感。河圖有九篇，洛書有六篇?！睗h書五行志載劉歆說：“虙羲氏繼天而王，受河圖，則而畫之，八卦是也。禹治洪水，賜洛書，法而陳之，洪范是也?！睗h書敘傳：“河圖命庖，洛書賜禹，八卦成列，九疇逌敘。”李奇注：“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九疇?！焙榉段逍袀鬣嵶ⅲ骸俺跤碇嗡蒙颀斬?fù)文于洛，于以盡得天人陰陽之用，至是奉帝命而陳之?！笔且嘁月鍟鵀楹榉毒女犚?。仲任說同，見后正說篇，蓋河圖即八卦，洛書即洪范，兩漢今古文說無異。圖書文章，與倉頡所作（字）畫（書）何以異？古書多以“文字”連文，未有以“字畫”相屬者。“字”字涉下文而衍。“畫”字為“書”字形近而誤。“倉頡所作書”，承上“傳書言，倉頡作書”為文也，不當(dāng)作“字畫”二字。御覽六一八引作“圖書文章，與書何異”。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作“圖書文章，與作書何異”。并作“書”字，是其明證。天地為圖書，倉頡作文字，說文序：“依類象形謂之文，形聲相益謂之字?！币饬忠鯆牍沤裢ㄕ摚骸皞}頡造書，形立謂之文，聲具謂之字。字者，取其孳乳相生。在于竹帛謂之書?！睒I(yè)與天地同，指與鬼神合，何非何惡，而致雨粟、神（鬼）哭之怪〔哉〕？孫曰：“神哭”當(dāng)作“鬼哭”。此涉上句“指與鬼神合”而誤。上文云：“傳書言：‘倉頡作書，天雨粟，鬼夜哭。’”正說此事。不當(dāng)作“神哭”也。御覽七四七引作“何非何惡，而致雨粟、鬼哭之怪哉？”當(dāng)據(jù)正。暉按：孫說是。路史前紀(jì)六注引亦作“鬼哭”。又御覽、路史注引“怪”下并有“哉”字，今據(jù)增。使天地鬼神惡人有書，路史注引“有”作“作”。則其出圖書非也；天不惡人有書，御覽六一八引作“若不惡為書”，與上文“有書”路史注作“作書”相合。疑今本“有”字誤。作書何非，而致此怪？
或時倉頡適作書，天適雨粟，鬼偶夜哭，而雨粟、鬼（神）哭，自有所為，孫曰：此文不當(dāng)有“神”字，疑涉上文“鬼神”而衍。世見應(yīng)書而至，則謂作書生亂敗之象，應(yīng)事而動也。
“天雨谷”，論者謂之從天而下，〔應(yīng)〕變而生。劉先生曰：“變”上御覽八三七引有“應(yīng)”字，當(dāng)據(jù)增。
如以云雨論之，雨谷之變，不足怪也。何以驗之？
夫云（雨）出于丘山，降散則為雨矣。劉先生曰：“云”下“雨”字疑衍。此言云出丘山，及其降散，乃為雨耳。若作“云雨”，則于詞為復(fù)矣。御覽二七，又八三七引，并無“雨”字，是其證。盼遂案：“云雨”當(dāng)是“云氣”，下文云“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其證也。人見其從上而墜，則謂之天雨水也。夏日則雨水，冬日天寒，則雨凝而為雪，皆由云氣發(fā)于丘山，不從天上降集于地，明矣。夫谷之雨，猶復(fù)云布之“布之”二字疑倒。亦從地起，盼遂案：“云布”為“云雨”之誤。上文“如以云雨論之”，此正其結(jié)論，故亦云“云雨”，與之相應(yīng)也。因與疾風(fēng)俱飄，參于天，集于地。集，止也。人見其從天落也，則謂之“天雨谷”。
建武三十一年（中），“中”字于義無取，涉“年”字偽衍。劉賡稽瑞、類聚八五、御覽八三七、玉海一九七引并無，當(dāng)據(jù)刪。陳留雨谷，谷下蔽地。案視谷形，若茨而黑，類聚引“茨”作“粢”，御覽引作“米”，玉海引作“苡”。孫曰：作“粢”是也。有似于稗實也。后漢書光武紀(jì)亦云：“形如稗實?！倍蓬A(yù)曰：“稗，草之似谷者?！贝嘶驎r夷狄之地，生出此谷，夷狄不粒食，禮記王制：“西方曰戎，被發(fā)衣皮，有不粒食者矣；北方曰狄，衣羽毛穴居，有不粒食者矣。”鄭曰：“不粒食地氣寒，少五谷?！贝藙t謂性不知粒食也。詩思文疏引鄭曰：“粒，米也?！眰我骛⒖讉鳎骸懊资吃涣??！贝斯壬诓菀爸?，成熟垂委于地，遭疾風(fēng)暴起，吹揚與之俱飛，風(fēng)衰谷集，墮于中國。中國見之，謂之“〔天〕雨谷”。孫曰：“謂之雨谷”，當(dāng)作“謂天雨谷”，與上“則謂之天雨谷”文正相應(yīng)。類聚八十五引“之”作“天”，不誤。劉先生曰：御覽八三七引作“謂之天雨谷”。（張本御覽無“之”字。）此文敓“天”字，“之”字不誤。暉按：明天啟本御覽引亦作“謂天雨谷”。然以上文“則謂之天雨谷”例之，則當(dāng)補“天”字。何以效之？野火燔山澤，山澤之中，草木皆燒，其葉為灰，疾風(fēng)暴起，吹揚之，參天而飛，風(fēng)衰葉下，集于道路。夫“天雨谷”者，草木葉燒飛而集之類也，而世以為雨谷，作傳書者以〔為〕變怪?！耙宰児帧蔽牟怀闪x?！耙浴毕庐?dāng)有“為”字，傳寫脫也?！耙詾橛旯取保耙詾樽児帧?，文例正同。盼遂案：“以”下當(dāng)有“為”字。上句“世以為雨谷”，此與之同一文法。吳承仕曰：“此句似應(yīng)作‘作書者傅以變怪’，‘傅’涉上誤作‘傳’，又妄乙之耳。”
天主施氣，地主產(chǎn)物，有葉實可啄食者，皆地所生，非天所為也。今谷非氣所生，須土以成，雖云怪變，怪變因類。言雖說怪變者，亦必?fù)?jù)類言之。谷非天氣所生，而云天雨谷，失其類也。生地之物，更從天集，生天之物，可從地出乎？地之有萬物，猶天之有列星也，星不更生于地，谷何獨生于天乎？
傳書又言：“伯益作井，龍登玄云，神棲昆侖。”淮南本經(jīng)訓(xùn)文。高注：“伯益佐舜初作井，鑿地而求水，龍知將決川谷，漉陂池，恐見害，故登云而去，棲其神于昆侖之山?！卑矗焊咦⒁浴吧瘛睘椤褒埳瘛保偃蝿t以為“百神皆是”。以文例求之，龍神對文，高說非也。御覽九二九引淮南注：“伯益，（字訛作“夷”。）夏禹之佐也。初鑿井，泄地氣，以后必漉池而漁，故龍登玄云，神棲昆侖?！迸c仲任讀同，疑是許注。言龍井有害，故龍、神為變也?！褒埦碑?dāng)作“作井”。此言龍、神因作井有害而去也。下文云：“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可證。盼遂案：上“龍”字涉上下文而衍。
夫言龍登玄云，實也。言神棲昆侖，又言為作井之故，龍登神去，虛也。
夫作井而飲，耕田而食，同一實也。伯益作井，致有變動，始為耕耘者，何故無變？神農(nóng)之橈木為耒，橈，屈也。教民耕耨，民始食谷，谷始播種。易系詞下云：“神農(nóng)氏斫木為耜，揉木為耒，耒耨之利，以教天下?！备烈詾樘?，鑿地以為井，井出水以救渴，田出谷以拯饑，天地鬼神所欲為也，龍何故登玄云？神何故棲昆侖？
夫龍之登玄云，古今有之，非始益作井而乃登也。方今盛夏，雷雨時至，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云”下舊校曰：一有“風(fēng)興”字。暉按：“云龍相應(yīng)”，當(dāng)作“云雨與龍相應(yīng)”。“風(fēng)興”為“雨與”形近之誤。下“龍乘云雨而行”，即承此“云雨”為義。御覽二二引作“龍多登云，云雨與龍相應(yīng)。”是其證。龍乘云雨而行，物類相致，非有為也。
堯時〔天下大和，百姓無事，有〕五十之民，文選七命注引“堯時”下有“天下”以下九字。路史后紀(jì)十注引同。今據(jù)補。（玉海廿四引已挩。）又“有五十之民”，路史注引作“有壤父五十余人”，非也。本書藝增、自然、須頌三篇并謂年五十，非五十人也，文選注引正同此本。擊壤于涂。路史注引作“擊于康衢”，亦意改也。觀者曰：“大哉，堯之德也！”擊壤者曰：“吾日出而作，日入而息，鑿井而飲，耕田而食，堯何等力？”路史注引作“堯何力之有”，亦意改也。此事亦見帝王世紀(jì)、（治要十一引史記五帝紀(jì)注。）逸士傳。（海錄碎事十七。）堯時已有井矣。唐、虞之時，豢龍、御龍，龍常在朝，夏末政衰，龍乃隱伏，左昭二十九年傳：“董父好龍，龍多 歸之。乃擾畜龍，以服事帝舜，氏曰豢龍。故帝舜氏世有畜龍。后有劉累，學(xué)擾龍于豢龍氏，以事孔甲，氏曰御龍。龍一雌死，求之不得?！睍x語八，范宣子亦曰：“□之祖，在夏為御龍氏?！笔怯?，孔甲世也。仲任誤記。史記夏本紀(jì)集解引賈逵曰：“豢，養(yǎng)也。谷食曰豢。”服虔曰：“御亦養(yǎng)?！狈且骅従?，龍登云也。
所謂神者，何神也？百神皆是，百神何故惡人為井？使神與人同，則亦宜有飲之欲。有飲之欲，憎井而去，非其實也。
夫益殆不鑿井，益作井，出世本。仲任不從。龍不為鑿井登云，神不棲于昆侖，傳書意妄，造生之也?！耙馔碑?dāng)作“妄意”，傳寫倒也。韓非子用人篇：“去規(guī)矩而妄意度。”又解老篇：“前識者，無緣而忘意度也?！巴弊x作“妄”。莊子胠篋篇：“妄意室中之藏。”論語先進篇：“億則屢中。”何晏曰：“億度是非。”即此“意”字之義。
傳書言：“梁山崩，事在春秋魯成五年。壅河，三日不流，“壅河”谷梁作“壅遏河”。臧琳經(jīng)義雜記八曰：“遏字衍文。公羊傳作“壅河”，漢書五行志下之上引谷梁傳作“廱河”，則西漢儒所據(jù)谷梁無遏字?！卑矗捍俗鳌佰蘸印保嘧阕C臧說。晉君憂之。史記年表：晉景公十四年。晉伯宗以輦者之言，此文本谷梁，當(dāng)作“伯尊”。后人據(jù)左氏妄改，亂家法也。令景公素縞而哭之，左氏傳作：“重人曰：‘君為之不舉、降服、乘縵、徹樂、出次，祝幣，史辭以禮焉?！睍x語五略同。公羊無明文。此本谷梁也。谷梁注：“素衣，縞冠，兇服也?！睏钍瑁骸班嵭疲骸诮?jīng)白緯謂之縞?？c冠素純以純喪冠，故謂之素縞?！杜c鄭異。”按：下文以“素服”釋之，韓詩外傳八同。檀弓下鄭注：“素服，縞冠也?！敝芏Y春官司服：“大札、大荒、大災(zāi)素服?！编嵶ⅲ骸熬妓胤c冠，若晉伯宗哭梁山之崩?！笔青嵳f與仲任合。河水為之流通?！?br/>
此虛言也。
夫山崩壅河，猶人之有癰腫，血脈不通也。治癰腫者，可復(fù)以素服哭泣之聲治乎？
堯之時，洪水滔天，懷山襄陵，帝堯吁嗟，博求賢者。堯典：“帝曰：‘咨四岳，湯湯洪水方割，蕩蕩懷山襄陵，浩浩滔天。下民其咨，有能俾乂?！眰慰讉鳎骸皯?，包也。襄，上也?！逼ゅa瑞曰：“今文尚書作‘湯湯鴻水滔天，浩浩懷山襄陵’?！敝偃紊w據(jù)今文。水變甚于河壅，堯憂深于景公，不聞以素縞哭泣之聲能厭勝之。堯無賢人若輦者之術(shù)乎？將洪水變大，不可以聲服除也？“將”猶“抑”也。
如“素縞而哭”，悔過自責(zé)也，堯、禹之治水，以力役，不自責(zé)。梁山，堯時山也；所壅之河，堯時河也。水經(jīng)注四：“河水南逕梁山原東。在馮翌夏陽縣西北，臨于河上。”孫星衍曰：“河逕今韓城，山即韓城縣北大梁山?！鄙奖篮盂?，天雨水踴，二者之變，無以殊也。堯、禹治洪水以力役，輦者治壅河用自責(zé)，變同而治異，人鈞而應(yīng)殊，“鈞”讀作“均”，亦同也。殆非賢圣變復(fù)之實也。變復(fù)義見前注。
凡變復(fù)之道，所以能相感動者，以物類也。有寒則復(fù)之以溫，復(fù)謂消復(fù)之。溫復(fù)解之以寒。故以龍致雨，注見偶會篇。以刑逐暑，孫曰：“以刑逐暑”，義不可通?！靶獭碑?dāng)作“形”。（形、刑古通。）“暑”當(dāng)作“景”。寒溫篇云：“虎嘯而谷風(fēng)至，龍興而景云起，同氣共類相招致，故曰以形逐影，（元本作“景”。）以龍致雨。”呂氏春秋有始篇、召類篇并云：“以龍致雨，以形逐影?！笔瞧渥C。又按：“刑”或“扇”字之訛。春秋繁露同類相動篇云：“故以龍致雨，以扇逐暑?！苯跃壩逍兄畾?，用相感勝之。感動厭勝。山崩壅河，素縞哭之，于道何意乎？道，變復(fù)之道。
此或時河壅之時，山初崩，土積聚，水未盛。三日之后，水盛土散，稍壞沮矣。壞沮水流，竟注東去。遭伯宗得輦者之言，因素縞而哭，哭之因流，流時（則）謂之河變起此而復(fù)?！皶r”當(dāng)作“則”，形之誤也。起，因也。本書常語。復(fù)，消復(fù)。言人見其流，則謂河壅之變因哭而消復(fù)也。于“或時”以下，求傳書虛妄之由，必以“則謂”云云出之。本書諸篇可按。其實非也。何以驗之？使山恒自崩乎？素縞哭無益也。使其天變應(yīng)之，宜改政治。素縞而哭，何政所改，而天變復(fù)乎？
傳書言：“曾子之孝，與母同氣。曾子出薪于野，有客至而欲去。曾母曰：御覽三六九引作“曾子母曰”。‘愿留，參方到?！匆杂沂謸~其左臂。事文類聚四、合璧事類二五引“右左”二字并倒。曾子左臂立痛，即馳至，問母〔曰〕：“曰”字，據(jù)事文類聚、合璧事類引增，‘臂何故痛？’母曰：‘今者客來欲去，吾搤臂以呼汝耳?！蔽粗纬?。搜神記云：“曾子從仲尼在楚，而心動，辭歸問母。母曰：‘思爾嚙指?！鬃勇勗唬骸鴧⒅?，精感萬里?！c此事相近。盼遂案：唐蘭云：“類書引此事，云孝子傳。隋志孝子傳有數(shù)家，劉向、師覺授等是也。”干寶搜神記十一亦記此事。蓋以至孝與父母同氣，體有疾病，精神輒感?！?br/>
曰：此虛也。
夫“孝悌之至，通于神明”，孝經(jīng)文。乃謂德化至天地。俗人緣此而說，言孝悌之至，精氣相動。
如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曾母?。ê酰?，曾子亦〔輒〕病〔乎〕？元本“乎”字在“曾子亦病”下。朱校同。孫曰：當(dāng)據(jù)正。暉按：“亦”下當(dāng)有“輒”字?！耙噍m痛”，“亦輒病”，“亦輒死”，語氣相同。今本此文“亦”下脫“輒”字，下文“輒”上又脫“亦”字，可互證。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輒”上當(dāng)有“亦”字。御覽三六九引此文作“臂痛，曾子臂亦痛：母死，曾子亦死乎”。兩“輒”字并漏引，然可推證此文與上文句法一律，并以“亦輒”二字連文。盼遂案：此文本作“曾母病，曾子亦輒病乎？曾母死，曾子亦輒死乎？”始與上文“曾母臂痛，曾子臂亦輒痛”應(yīng)?？际?，疑是“成事”之誤。本書常語。曾母先死，檀弓下：“子張死，曾子有母之喪，齊衰而往哭之。”曾子不死矣。此精氣能小相動，不能大相感也。
世稱申喜夜聞其母歌，心動，開關(guān)問歌者為誰，果其母?；茨险f山訓(xùn)：“老母行歌而動，申喜精之至也?！备咦ⅲ骸吧晗?，楚人也。少亡其母，聞乞人行歌，聲感而出視之，則其母也。”盼遂案：事見呂氏春秋精通篇。蓋聞母聲，聲音相感，心悲意動，開關(guān)而問，蓋其實也。今曾母在家，曾子在野，不聞號呼之聲，母小搤臂，安能動子？
疑世人頌成，義未明。聞曾子之孝，天下少雙，則為空生母搤臂之說也。
世稱：南陽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卓公，卓茂也。后漢書本傳：“卓茂字子康，南陽宛人也，遷密令。平帝時，天下大蝗，河南二十余縣，皆被其災(zāi)，獨不入密縣。督郵言之，太守不信，自出案行見乃服焉?！眰髟茷槊芰?，此云“緱氏令”，因兩地并在河南，傳聞而誤，當(dāng)以密令為是。類聚五十引司馬彪書與范書同。（書抄七十八引彪書云：“為茂陵令，蝗不入茂陵界。”不足據(jù)。）后漢書光武紀(jì)云：“以前密令（今誤作高密。）卓茂為太傅?！彼?jīng)注：“密縣城東門南側(cè)有漢密令卓茂祠?！鄙w以賢明至誠，災(zāi)蟲不入其縣也。
此又虛也。
夫賢明至誠之化，通于同類，能相知心，然后慕服。蝗蟲，閩虻之類也，類聚九七蚊類引“閩”作“蚊”。下同。字本作“□”，又以聲轉(zhuǎn)作“閩”也。漢書高帝紀(jì)注，應(yīng)劭曰：“‘閩’音文飾之‘文’?！焙沃我?，而能知卓公之化？使賢者處深野之中，閩虻能不入其舍乎？閩虻不能避賢者之舍，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縣？
如謂蝗蟲變，災(zāi)變也。與閩虻異，殊異也。夫寒溫，亦災(zāi)變也，從說寒溫者之說。使一郡皆寒，賢者長一縣，一縣之界能獨溫乎？夫寒溫不能避賢者之縣，蝗蟲何能不入卓公之界？
夫如是，蝗蟲適不入界，卓公賢名〔偶〕稱于世，“稱”字下舊校曰：一有“偶”字。孫曰：疑當(dāng)作“偶稱于世”，與“適不入界”語氣相同。本書“偶”、“適”平列，其例甚多。舊?！芭肌弊衷凇胺Q”字下者，文誤倒也。世則謂之能卻蝗蟲矣。何以驗之？夫蝗之集于野，非能普博盡蔽地也，往往積聚多少有處。非所積之地，則盜跖所居；所少之野，則伯夷所處也。集過（地）有多少，孫曰：“過”當(dāng)作“地”。下云：“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去留矣?！闭写搜??！斑^”字即涉“過縣”而誤。不能盡蔽覆也。夫集地有多少，則其過縣有留去矣。多少不可以驗善惡，有無安可以明賢不肖也？蓋時蝗自過，不謂賢人（界）不入〔界〕明矣。孫曰：當(dāng)作“不為賢人不入界”。上云：“卓公為緱氏令，蝗不入界?！庇衷疲骸盎认x適不入界。”并其證。今本“為”誤作“謂”，又將“界”字錯于“不入”之上，故文不成義。暉按：“謂”讀作“為”，本書時有其例，今仍之。盼遂案：“賢入界”三字成詞?！百t人界不入”，即不入賢人界也，本自可通，不煩改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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