詩曰:
風(fēng)流嘗盡風(fēng)流味,始信其中別有香。
五味調(diào)來滋味美,饑宜單占餓中會。
說琪生好事將成,為書童驚散。一夜直到天明,眼也不曾合一合。早起來,就覺頭眩,意欲再去復(fù)睡片時,只見輕煙拿著一帖進(jìn)館。琪生展看,卻是一首小詞:
劉郎誤人桃源洞,驚起鴛鴦夢。今宵訴出,百般愁。覿面兒叫人知重,燈前說誓月下盟心,直恁多情種。
攜云握雨顛鸞鳳,好事多磨弄。忽分開連理枝頭,殘更挨盡心如痛。想是緣慳,料應(yīng)薄幸,不為妒花風(fēng)。
右調(diào)《一叢花》
良人心鑒辱愛妾鄒雪娥斂衽制琪生把玩,喜動顏色,對輕煙道:“昨晚心膽皆為蠢奴驚破。臨后進(jìn)來門卻已關(guān),幾乎把我急殺。今早起來身子頗覺不爽。又承小姐召喚,今晚赴約。賢卿須來迎我一迎。”
輕煙道:“我們嚇得只是發(fā)戰(zhàn),老早把門閂好在里面,擔(dān)著一把冷汗,哪里曉得這樣的事。”一頭說,一頭將手去摸琪生額上,道:“有些微熱。不要到風(fēng)地里去,須保重身體要緊。我去報與小姐知道。”琪生道:“我這會頭目昏黑,不及回書。煩姐姐代言鄙意,說今晚相會,總?cè)菝娉柿T。”輕煙點(diǎn)頭,急急而去。
琪生才打發(fā)輕煙進(jìn)去,轉(zhuǎn)身書房,愈覺天旋地轉(zhuǎn),眼目昏黑,立腳不住,忙到床邊倒身睡下,將帖壓在枕下。不一時渾身發(fā)熱,寒戰(zhàn)不已。鄒公聞知,忙來候問,延醫(yī)看視。藥還未服,只見素梅、輕煙二人齊至問候,手中拿著兩個紙包道:“小姐聞知相公有恙,令我二人前來致意相公,叫千萬不可煩躁,耐心調(diào)理,少不得有時,相公今晚不能去也罷。若有空時,小姐自己出來看你。俟你玉體少安自然來相約,今日切勿走動。這是十兩銀子,送你為藥餌之用,這是二兩人參,恐怕用著。又叫相公看要甚物件,可對我們說,好送來。她如今親自站在角門口候信。你可有甚話說?”琪生感激不盡,泣道:“蒙小姐與姐姐這番掛念恩情,我何以報答。與我多多拜上小姐,說我無大病,已覺漸好,叫她不要焦心,減損花容。少刻若能平復(fù),晚上還要進(jìn)來,再容當(dāng)面拜謝,致呈款曲。若缺甚物件,自來取討,不勞費(fèi)心。小姐自己珍重,方慰我心。”輕煙就將參銀放在琪生床里,素梅又替琪生蓋好被。二人磨磨蹭蹭,百般疼熱,恨不能身替。怕有人來,含著眼淚致囑而去。
琪生剛欲合眼,適鄭飛英同平君贊二人來探望。見琪生病臥,就坐在床邊問安。鄒公也出來相陪。琪生見二人來至,心中歡喜,勉強(qiáng)扶病坐起。平君贊就去拿枕頭,替他撐腰,忽見枕下一帖,露出愛妾兩字來,就當(dāng)心暗暗取來放在袖中。與琪生談了一會,推起身小解,悄悄一看,妒念陡生,暗想道:“這女子怎么被他弄上手?大奇!大奇!然而當(dāng)日原是我兩人同見,焉知她不屬意于我?你卻獨(dú)自到手,教我空想。殊為可恨!”就心內(nèi)籌算。在外踱了一會,進(jìn)來約飛英同去。鄒公因二人路遠(yuǎn),意欲留客。君贊道:“只是晚生還有不得已之事,未曾料理。容日后來取擾罷。”琪生亦苦苦款留。飛英也道:“我們與祝兄久闊,又未竟談,且祝兄抱恙,不忍遽回。又蒙賢主人愛客,我們明日去罷。”君贊道:“小弟原該奉陪,但有一舍親赴選,明日起程,不得不一餞耳。”琪生恃在知己,便取笑道:“盟兄怎么只在熱灶添火,不肯冷灶增柴,這等勢利?”鄒公與飛英大笑。君贊聞言,如刀鉆人肺腑,仇恨切骨,勉強(qiáng)賠笑道:“不是這等說。小弟還要修一封書,寄進(jìn)京去候個朋友,不專為一餞而行。再不然,可留飛英兄伴兄一談,小弟明日再來把臂如何?”飛英道:“既是平兄有正事,不可誤他。小弟在此,明日回罷。”君贊隨即別卻三人,悻悻而去。
琪生原無大病,因連日辛苦,又受了些寒,吃了些驚,著了些氣,一時發(fā)作。醫(yī)生用些表散藥服了,就漸漸略好。那枕下帖子,是昏聵時所放,竟影也記不得。雖不能作巫山之想,卻因身體尚未痊愈,小姐又吩咐今晚不要進(jìn)去,遂與飛英談心,倒也沒有掛礙。飛英直至次早方回。雪娥諸人時常偷隙問安,自不必說。
且說君贊在路上切齒恨道:“這窮鬼畜生!我因你有些才學(xué),所以與你相好。你倒獨(dú)占美人。我不怪你也就夠了,你反當(dāng)面譏誚我勢利,剝我面皮。虧得我還有些家私,難道反不如你這窮鬼,倒要去奉承人不成?好生無禮,好生輕薄,可恨可惡。須擺布他一遭。那個好女子,可惜是這窮鬼獨(dú)占。我怎的設(shè)個法去親近一番,死亦瞑目。”心內(nèi)左思右想,再無計策。固又取出詩帖展玩,一發(fā)興動。正是一極計生,忽然點(diǎn)頭道:“必須如此如此,使他迅雷不及掩耳,萬無不妥。”趕至家中,做起一張揭帖,央人謄清,放在身邊。
次日又到琪生館中。君贊假作驚慌之狀,道:“昨日失陪,負(fù)罪不淺。今日特來報兄一大禍?zhǔn)?,作速計較。”就袖中取出揭帖,遞與他看。琪生接過一看,寫道:
揭為淫廁官墻,污蔑紀(jì)綱,大傷風(fēng)化穢法事。今有惡衿祝瓊,雖讀孔圣之書,單越先王之禮,不思提筆跳龍門,慣為鉆穴,哪想占鰲扳月桂,惟解偷香。正是賣俏班頭,宣淫領(lǐng)袖。鄒氏翁里中仁德,為憐才而招席。祝姓子,人中禽獸,拍假館以吞鳳。既已升堂,復(fù)人乃室。不止窺穴,又逾其墻。摟處子,鄒翁女也。彼丈夫祝姓子歟。乞其不足,更有不可知者。又顧之他扶之,何必問焉。彼施此受,在女子猶寬其責(zé)。先強(qiáng)后從,于士人更何其誅。幾屬同人,鳴鼓而攻猶晚;合里人民,鼎烹而食何傷?于是謹(jǐn)修短揭,遍告合城,共殛淫衿,以肅閨化。是揭。
琪生不看則已,一看就驚得面如土色,半日不能言語,氣得發(fā)昏,汗如雨下。君贊道:“此一張是我看見,故此揭來,外邊不知還有多少哩。此事非同兒戲,關(guān)系兩家的身家性命。盟兄快些籌劃要緊。小弟告別。”琪生扯住說道:“兄且不要去。為今之計,何以策我!”君贊道:“此事鄒老想未必知。若得知時,怎肯與兄甘休?我想別無計較,千著萬著,走為上著。乘他未知快些走罷,此足妙計。”
琪生道:“若是走時,家里是藏不得。還是到哪里躲避好?”君贊道:“既沒處去,且到我家去住幾天,再作去處。”琪生再不細(xì)詳其理,一味恐懼,遂弄得沒主意。
就悄悄帶了書童,急跟君贊到家。君贊就安他在外面書房內(nèi)住下。
琪生暗想:遭這禍?zhǔn)悄膫€起的?這揭帖又沒名姓。我這事神兒不知,外邊人怎么曉得?就是曉得,與他何因,便出帖揭我?再摸頭不著。又想道:我也罷了,只是害了小姐與輕煙、素梅三人性命。豈不叫我痛煞,不如死休。又反自解道:“莫忙,且聽消息何如。”思來想去不覺大哭。到次日,就打發(fā)書童回家安慰父母,因吩咐道:“如老爺奶奶問時,只說相公是因個朋友有要緊事,約往象山縣去,不得回家面說,卻叫小的來說。你也不必來了,切不可說我在這里。萬一鄒家有人來問,也是如此答應(yīng),不可有誤。”書童應(yīng)聲而去。
不說琪生在平宅。且說鄒家不見琪生主仆二人,好生驚異,只道有要緊事到象山去了。鄒公也就不問,不在話下。
單說君贊用調(diào)虎離山之計,將琪生藏在自己家里,私自想道:“這寄生雖然調(diào)開,只是我怎么到鄒家與小姐相會?就是相會怎能使她必從?”想一想,道:“有了。我不若撫她情詩。到明日晚上,竟悄悄進(jìn)她房中,若順我就罷,若不從時,我將此帖挾制她,不怕她不從。豈不妙哉?”于是備酒到書房,與琪生同飲,慢慢試探他的事情,往來的路徑門戶。琪生是個忠厚人,見他患難相救,信為好人,遂盡情告訴,一毫不瞞。君贊甚是洋洋得意。正合著兩句古語道:
“畫虎畫皮難畫骨,知人知面不知心。”
次日,君贊出城,到蒲村先尋了著腳之所。到晚,帶著情詩往鄒家后園來。時值十月下旬,投有月色。君贊為人,索性畏鬼。這日為色所迷,大著膽前來。才轉(zhuǎn)過幾家門首,忽聞背后悉率之聲。卻是自家衣服上掛了一根刺枝子,拖在地上響。他哪里曉得?天又黑,暗聽得背后響,回頭又不見人,登時毛發(fā)皆豎。還強(qiáng)掙扎往前行走,響聲漸漸緊急,他心中更怕,道:“古怪!”及站住聽時,又不響了。及移步走時又響起來,嚇得渾身汗如雨下,被風(fēng)一吹,一連打了十幾個噴嚏,一發(fā)著忙,將自己額上連連拍幾下道:“啐!啐!”假意發(fā)狠,卷手露臂,道:“是什邪鬼?收來近吾!我是不怕的。”口雖如此說,卻心慌意亂,不管是路不是路,一味亂走。腳底下卻七高八低的,愈走得快,愈響得高,儼然竟像有個人趕來一般。他初時還勉強(qiáng)掙挫,腳步不過略放快些,到后來聽得背后響聲越狠,只不離他,就熬不過怕,只得沒命地飛跑起來。誰想這件東西偏也作怪:待他跑時,這東西在他腳上身上亂撞亂打。他見如此光景,認(rèn)定是個鬼來迷他,只顧奔命,口中亂喊:“菩薩爺爺救我!”心虛膽戰(zhàn),不料一個倒栽蔥,跌在糞窖里。幸喜糞只得半窖,只齊頸項淹著,渾身屎浸,臭不可言。地窖又深,不能上來。欲待喊叫,開口就淌進(jìn)屎來,連氣也伸不得一口。拼命挨至天曉,幸一個人來出恭,才看見,即去叫些人來撈起。
君贊站在地上,滿頭滿臉屎塊只是往下滾來,還有兩只大袖,滿滿盛著,一毫未動。連連把巾除丟地下,將衣服脫下,到河邊去洗臉洗身上,卻投有褲子換,下身就不能洗。遠(yuǎn)近人來看的,何止一二百人??戳诵€不止,俱怕腌臟,誰來管他。起先糞浸之時,糞是暖的,故不覺冷,如今經(jīng)水一洗,寒冷異常。登時發(fā)起戰(zhàn)來,青頭紫臉,形狀一發(fā)難看。正在危急之際,鄒公領(lǐng)著家人,拿衣服來與他洗換。原來鄒公家住在前邊,有個小廝也來觀看,認(rèn)得是君贊,回去做笑話報與鄒公。鄒公就忙來救他。見君贊惡狀難堪,忙問其故。君贊又羞又惱,答道:“昨夜為鬼所逐,失腳跌下去的。”鄒公笑道:“哪里有這事。”吩咐家人:“快將平相公衣服拿去河中洗凈。”家人去取衣服,卻提起一根大刺針條子來。鄒公大笑道:“我說哪里有鬼逐人之理,原來是這件物事。平兄為它吃了苦也。”君贊方才明白,又氣又苦,又好笑。
鄒公遂同君贊到家,重新沐浴更衣,因而留宿。君贊暗思道:“我為小姐吃此大苦,他怎知道,幸喜就在他家宿歇,真是緣法輻輳。但只是沒有情詩,就沒丁把柄,怎么處?”又道:“罷罷!左右是破相了,好歹走他一遭。萬一做出來不妥時,就惡失了這老者,也不為稀罕,難道我有甚事求他不成?若是僥幸妥帖,也不枉我這一番苦楚。”
算計已定。直到晚上,待鄒公進(jìn)內(nèi),人已靜悄,他卻尋路一般,也到角門口。角門關(guān)得緊緊。他就將門彈了兩下。恰好索梅在階沿上玩耍,聽得門響,走來問道:
“是誰?”君贊道:“我是琪生。”素梅一時懵懂不察,聞得是祝郎,正在渴想之時,忙將門開了。上前一看,陌生不像,便又問道:“你是哪個?”君贊道:“實(shí)不相瞞,我是平君贊,來見小姐的。”
索梅怒道:“該死胡說。還不走你娘路,去葬你的糞坑!”君贊見罵得切實(shí),頓足道:“葬你糞坑!這句話罵得我刻毒,罵得我狠。我也哪里尋這樣一句毒的回她才好。”便道:“你這偷琪生的精!休得口強(qiáng),有把柄在我手里。好好叫小姐出來便罷。不然,我若惱起來,叫你們俱不得干凈。”素梅見他話里有來歷,便道:“你既要見小姐,且站在門外,待我通知,再來接你。”君贊見她口軟,以為中計,料道必妥帖,點(diǎn)頭簸腦道:“我在此立等,你去說來。”素梅依舊將門關(guān)上,跑來對小姐道:“祝郎不知有什破綻落在早間那個平臭驢眼里。他公然來硬做,好生無狀。怎么回他?”雪娥嚇得啼哭起來。輕煙也急得沒法,想一想,生個急智,對小姐道:“說不得了,我有一計在此,萬一事聲張,我與索梅自去承當(dāng),決不累小姐。”雪娥拭淚道:
“你有何計?”輕煙道:“小姐不要管我,也不要則聲,只憑我與素梅做來便見。管叫他又做落湯雞回去。”因走向素梅耳邊道:“如此如此。”素梅笑道:“好計。我去招他來。”輕煙待素梅出來,就將外門閉緊。
索梅走去復(fù)開角門,抱怨道:“我為你去說不打緊,倒將我一頓肥罵。”君贊道:
“她難道不怕死?”素梅道:“你這人,原來是個活現(xiàn)世報。哪里有外人欲覓小姐,倒叫丫頭去明說的理?縱欲相見,也避嫌疑,自然不肯。”君贊被她一句提醒,便笑道:“好個伶俐好人,說得是。待我自去看她如何?”就走進(jìn)門來。索梅將角門仍舊關(guān)好,同他到外門口。君贊就去輕輕一推,哪里推得動?問索梅道:“怎么得進(jìn)去?”索梅低低說道:“旁邊墻上有個雪洞。你從那里進(jìn)去,甚便。”索梅就領(lǐng)他到洞邊。君贊見雪洞甚小,只好客一身。里面卻明晃晃地點(diǎn)著燈。君贊道:“也罷。我從這里進(jìn)去,你須撮我一撮。”素梅當(dāng)真將他身子撮起,君贊遂探頭鉆人雪洞。將及半截身子之時,素梅咳嗽一聲,里面輕煙早將他頭發(fā)揪在手中,外面下半截身子又被素梅撩住。君贊兩只手又緊緊地擠在雪洞里。內(nèi)外齊齊往下發(fā)狠撩住,幾乎連肚腸俱磕出來,君贊兩頭受虧,疼不可忍。正待要叫喊,只見輕煙一手揪發(fā),一手拿著一把又大又尖的快剪子,在他臉上刺一下道:“你若則則聲兒,我立時裁斷你的咽喉子!”君贊連忙道:“我再不敢則聲,千萬莫動剪子!只求略放松些,我腸子已壓出。”又叫道:“外邊的好奶奶,我的腳筋已被磕斷,再不放松時,我的屎就壓出來了。”一會叉哀求道:“二位奶奶,我從今再不敢放肆,求饒我罷。我渾身疼死也。”疼得叫苦連天,將“娘娘”、“奶奶”無般不叫。雪娥在旁倒轉(zhuǎn)怒為笑。輕煙數(shù)說罵上一會,問道:“你說把柄在哪里?”君贊道:“其實(shí)有詩一首。昨日被壓得爛,一時沒有。”輕煙與素梅不信,將他遍身亂搜,果然沒有。輕煙道:“你怎么敢進(jìn)來無狀?好好實(shí)說我就饒你。若有半字糊涂,只是架死你便罷。”君贊不肯實(shí)說。輕煙與索梅就盡力齊往下只一捺,君贊疼得話也說不出來。輕煙將他臉上又是一剪子。君贊骨節(jié)將酥,頭面甚痛,只是要命。遂將得詩做揭帖、嚇?biāo)幼?、自己進(jìn)來緣由直招。三人也暗自吃驚,又同道:“聞祝相公往象山去了,可是為此事躲避么?”
君贊道:“正是。”輕煙又叫小姐將筆硯接過來,又取一張紙放在他面前,卻將繩一根從雪洞內(nèi)塞過去,叫素梅將他兩腳捆緊,又帶住一只在手,又將一根繩扣在他頸項,一頭系在腳上,然后將他一只右手抔出,對他道:“你好好寫一張伏狀與我,饒你罷。”
君贊見她手段,不敢違拗,忙拈筆問道:“還是怎樣寫?”輕煙道:“我說與你寫。”君贊依著寫道:
立伏狀。罪衿平襄成于四月初八日在青蓮庵遇見鄒清澤家小姐,遂起淫心,妄生奸計。不合誣鄒氏與同窗祝琪生有染,遂假作揭帖,飛造穢言,色藏禍胎,挑起釁端,欲使兩下興戈,自得漁翁之利。不料奸謀不遂,惡念復(fù)萌。又不合于本年十月二十九日,夤夜穴入繡房,意在強(qiáng)奸。鄒氏不從,大喊救人,竟為家人捉住,決要送官懲惡。是惡再三懇求保全功名,以待自新,故蒙赦免,眷惡廉臟。此情是實(shí),只字不虛??趾蟮焦贌o憑,立此伏狀存案。
嘉靖三十一年十月二十九日立伏狀罪衿平襄成寫完又叫打上手印。輕煙交與小姐收好,卻笑對君贊道:“死罪饒你,活罪卻饒不得,待老娘來服侍你。”遂將他頭發(fā)剪得精光,又一手扯過凈桶,取碗屎,將他耳、眼、口、鼻、舌俱塞得滿滿,把黑墨替他打一個花臉。然后把繩解開放他,就往外一推,跌在墻下。素梅還怕他故賴,匆匆跑過來,相幫輕煙掇著凈桶出來,一人一只碗,把屎照君贊沒頭沒臉亂澆將來。君贊被推出雪洞,正跌得昏天黑地,遍身疼痛,見她二人來澆屎,急急抱頭跑出角門,如飛而去。
輕煙二人閂上角門,一路笑將進(jìn)來。雪娥也微微含笑。三人進(jìn)房議論,又愁祝郎不知此信,未免留滯象山。怎的寄信與他,叫他回來?三人愁心自不必細(xì)說。閑話略過,且聽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