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去年十一月十一日那天下午,我在柏林近郊“綠林”中散步,心里胡思亂想。又是習慣不適于新環(huán)境,——看手表不過五點,但忘記了柏林冬天的早黑——結果迷失了道路,走了兩點多鐘,找不到回家的路不免有點心慌。但是遠遠地望見了一個燈,好好想著那燈光,走找人家問路,哪知道燈光卻在一小湖對面,又沿湖繞了一大圈,才到目的地,黑夜敲門(實在不過八點半)居然出來了一位老者,他的頭發(fā)如銀之白,他的兩頰如嬰之紅,簡直像仙人一般。他告訴我怎樣走,那樣轉彎,我那時仍舊弄不清楚。忽然心機一轉,問他有電話沒有,他說“有”,我說那費心打電話叫一部車子來罷,他說那么請客廳坐一坐等車,一進客廳就看見他許多中國日本的陳設,我同他就談起東方事情來。哪知道這位紅顏白發(fā)的仙人他的東方知識比我更來得高明,凡我所知道的,他沒有不知道。他所知道的我卻不能像他那樣深刻。比方說“日本人不知道中國文化”等類,他還有日本古事記研究一稿,我看了竟是茫無頭緒。我十二分佩服他。從此就訂了極深切的交情。這本書是我從他筆記中間片段片段的摘出來而
稍加以整理的。現在不敢自私,把它公表,不久德文原本也快將出來。我臨走的時候他送我行,而且鄭重的告訴我:勝也罷,敗也罷,就是不要同他講和!
民國二十八年八月谷旦
蔣方震于漢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