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詩 ^〔1〕

吾聞京城南，茲維群山囿。東西兩際海 ^〔2〕 ，巨細難悉究 ^〔3〕 。山經(jīng)及地志，茫昧非受授。團辭試提挈，掛一念萬漏。欲休諒不解，粗敘所徑覯。嘗升崇邱望，戢戢見相湊。晴明出棱角，縷脈碎分繡。蒸嵐相澒洞 ^〔4〕 ，表里忽通透。無風自飄簸，融液煦柔茂。橫云時平凝，點點露數(shù)岫 ^〔5〕 。天空浮修眉 ^〔6〕 ，濃綠畫新就。孤?lián)斡袔f絕 ^〔7〕 ，海浴褰鵬噣 ^〔8〕 。春陽潛沮洳 ^〔9〕 ，濯濯吐深秀 ^〔10〕 。巖巒雖嵂崒 ^〔11〕 ，軟弱類含酎 ^〔12〕 。夏炎百木盛，蔭郁增埋覆。神靈日歊歔，云氣爭結(jié)構(gòu)。秋霜喜刻轢 ^〔13〕 ，磔卓之癯瘦。參差相疊重，剛耿陵宇宙。冬行雖幽墨，冰雪工琢鏤 ^〔14〕 。新曦照危峨，億丈恒高袤 ^〔15〕 。明昏無停態(tài)，頃刻異狀候。西南雄太白 ^〔16〕 ，突起莫閑簉 ^〔17〕 。藩都配德運 ^〔18〕 ，分宅占丁戊 ^〔19〕 。逍遙越坤位，詆訐陷乾竇?？仗摵ぞ?，風氣較搜漱。朱維方燒日，陰霰縱騰糅。昆明大池北，去覿偶晴晝。綿聯(lián)窮俯視，倒側(cè)困清漚。微瀾動水面，踴躍躁猱狖 ^〔20〕 。驚呼惜破碎，仰喜呀不仆。前尋徑杜墅 ^〔21〕 ，坌蔽畢原陋 ^〔22〕 。崎嶇上軒昂，始得觀覽富。行行將遂窮，嶺陸煩互走。勃然思岸裂，擁掩難恕宥。巨靈與夸蛾 ^〔23〕 ，遠賈期必售 ^〔24〕 。還疑造物意，固護蓄精祐。力雖能排斡，雷電怯呵詬。攀緣脫手足，蹭蹬抵積甃。茫如試矯首，堛塞生怐愗 ^〔25〕 。威容喪蕭爽，近新迷遠舊。拘官計日月，欲進不可又。因緣窺其湫，凝湛閟陰嘼 ^〔26〕 。魚蝦可俯掇，神物安敢寇。林柯有脫葉，欲墮鳥驚救。爭銜彎環(huán)飛，投棄急哺 ^〔27〕 。旋歸道回睨，達枿壯復奏 ^〔28〕 。吁嗟信奇怪，峙質(zhì)能化貿(mào)。前年遭譴謫 ^〔29〕 ，探歷得邂逅。初從藍田入，顧眄勞頸脰 ^〔30〕 。時天晦大雪，淚目苦蒙瞀 ^〔31〕 。峻涂拖長冰，直上若懸溜。褰衣步推馬，顛蹶退且復。蒼黃忘遐睎 ^〔32〕 ，所矚才左右。杉篁咤蒲蘇 ^〔33〕 ，杲耀攢介胄。專心憶平道，脫險逾避臭 ^〔34〕 。昨來逢清霽，宿愿忻始副 ^〔35〕 。崢嶸躋冢頂，倏閃雜鼯鼬。前低劃開闊，爛漫堆眾皺 ^〔36〕 。或連若相從，或蹙若相斗。或妥若弭伏，或竦若驚雊?；蛏⑷敉呓?，或赴若輻輳?；螋嫒舸?，或決若馬驟?；虮橙粝鄲?，或向若相佑?；騺y若抽筍，或嵲若注灸。或錯若繪畫，或繚若篆籀?；蛄_若星離，或蓊若云逗?；蚋∪舨蛩槿翡z耨?；蛉缳S育倫 ^〔37〕 ，賭勝勇前購，先強勢已出，后鈍譳 ^〔38〕 。或如帝王尊，叢集朝賤幼，雖親不褻狎，雖遠不悖謬 ^〔39〕 。或如臨食案，肴核紛饤饾 ^〔40〕 。又如游九原，墳墓包槨柩。或累若盆甖，或揭若?豆?；蚋踩羝伧M，或頹若寢獸 ^〔41〕 ?；蝌耆舨佚?，或翼若搏鷲。或齊若友朋 ^〔42〕 ，或隨若先后 ^〔43〕 ?；虮湃袅髀?，或顧若宿留 ^〔44〕 。或戾若仇讎，或密若婚媾 ^〔45〕 ?；騼叭舳牍冢蚍粑栊? ^〔46〕 ?；蛞偃魬?zhàn)陣，或圍若蒐狩。或靡然東注 ^〔47〕 ，或偃然北首?；蛉缁馃缪? ^〔48〕 ，或若氣饙餾 ^〔49〕 ?；蛐卸惠z，或遺而不收 ^〔50〕 ?；蛐倍灰校虺诙混?。或赤若禿鬝 ^〔51〕 ，或燻若柴槱 ^〔52〕 ?；蛉琮斲逭?，或若卦分繇?；蚯皺M若剝，或后斷若姤 ^〔53〕 。延延離又屬，夬夬叛還遘。喁喁魚闖萍 ^〔54〕 ，落落月經(jīng)宿，訚訚樹墻垣，巘巘架庫廄 ^〔55〕 。參參削劍戟，煥煥銜瑩琇。敷敷花披萼，闒闒屋摧霤 ^〔56〕 。悠悠舒而安，兀兀狂以狃。超超出猶奔，蠢蠢駭不懋。大哉立天地，經(jīng)紀肖營腠。厥初孰開張，俛誰勸侑。創(chuàng)茲樸而巧，戮力忍勞疚。得非施斧斤，無乃假詛咒。鴻荒竟無傳 ^〔57〕 ，功大莫酬僦 ^〔58〕 。嘗聞于祠官，芬苾降歆嗅 ^〔59〕 。斐然作歌詩，惟用贊報酭。

〔1〕　此詩似《上林》、《子虛賦》，才力小者不可到也?！稘撓娧邸吩疲簩O莘老嘗謂：老杜《北征》勝退之《南山詩》。王平甫以謂《南山》勝《北征》。終不能相服。時山谷尚少，乃曰：若論工巧，則《北征》不及南山；若書一代之事，以與《國風》、《雅》、《頌》相為表里，則《北征》不可無，而《南山》雖不作未害也。二公之論遂定?！堕L安志》：終南山在萬年縣南五十里。

〔2〕　《史記》：春申君上秦昭王書：王之地一徑兩海。

〔3〕　《福地記》：終南山，東接驪山、太華，西連太白、隴山，北去長安八十里，南入楚塞，連屬東西數(shù)百里。

〔4〕　澒或作鴻?！痘茨献印罚簼?jié)鼬櫠?。王褒《簫賦》、揚雄《羽獵賦》，所用皆同。唐人始兼用之。杜甫詩：鴻洞半炎方，澒洞不可掇，是也。

〔5〕　岫，山穴。

〔6〕　《洛神賦》：修眉聯(lián)娟。

〔7〕　杜詩：巉絕華岳赤。劉峻《廣絕交論》：太行孟門，豈云巉絕。

〔8〕　《史記》：中行人面鳥噣。

〔9〕　沮洳，陷濕地?！对娊?jīng)》：彼汾沮洳。沮洳，猶言潤澤。

〔10〕　吐深，或作深吐。

〔11〕　《史記》：隆崇嵂崒。杜詩：高岳前嵂崒。

〔12〕　酎，重釀之酒。

〔13〕　轢作鑠?！妒酚洝た崂魝鳌罚嚎剔]宗室。

〔14〕　雪或作路。

〔15〕　危或作峞。恒或作互。

〔16〕　太白在鳳翔郿縣，或曰在武功縣。

〔17〕　《左傳》：僖子使助薳氏之簉。注：簉，副倅也。嵇康曰：承閑簉乏。

〔18〕　太白山為帝都藩垣。唐土德，太白在西南坤位，故云配德運。

〔19〕　丁戊亦謂西南。

〔20〕　《詩經(jīng)·小雅》：無教猱升木?！冻o》：猿狖群嘯兮虎豹嗥。

〔21〕　徑或作徑。杜墅即杜陵，在長安萬年縣東南。

〔22〕　畢原，周文、武葬處，在咸陽縣西北。

〔23〕　《西京賦》：巨靈贔屓，高掌遠蹠。郭緣生《述征記》：華山對河東首陽山，黃河流于二山之間。古語云：此本一山當河，河水過之而曲行。河神巨靈以手擘開其上，以足蹈其下，中分為兩，以通河流?！读凶印繁鄙接薰教?、王屋二山。帝感其誠，命夸蛾氏二子負二山，一厝朔東，一厝雍南。自冀之南，漢之東，無隴斷焉。

〔24〕　《詩》：賈用不售。

〔25〕　堛，土塊?！毒呸q》：直怐愗而自苦?！都崱吠ㄗ?，鄙吝心不明也。

〔26〕　湫，龍所居。《禮記·禮運》：龍以為獸。謂湫中蛟也。獸亦作畜，或作獸。

〔27〕　鳥生須哺曰。

〔28〕　盧仝《月蝕詩》：頭戴弁冠高達枿。

〔29〕　謂貞元十九年十二月自監(jiān)察御史謫連州陽山令。

〔30〕　《公羊傳》：絕其脰。

〔31〕　瞀，目不明。《莊子》：予適有瞀病。注：風眩昌亂。

〔32〕　唏，視也。

〔33〕　咤，噴也。蒲蘇，扶疏也。

〔34〕　《呂氏春秋》：人有大臭者，其親戚兄弟無能與分居者。

〔35〕　始或作所。

〔36〕　皺，石蟆也。

〔37〕　夏育、孟賁，秦之勇力者。

〔38〕　《玉篇》：?譳，詁誽也。詁誽，言不正也。

〔39〕　晁說之《語錄》：韓文公詩號狀體，謂輔敘而無含蓄也。若雖親不褻狎，雖遠不悖謬，該于理多矣。

〔40〕　《詩·小雅》：殽核維旅。注：殽，豆實也。核，籩實也。紛或作分。

〔41〕　寢或作窮，又或作偃。

〔42〕　友朋或作迎隨。

〔43〕　隨或作差。《方言》：先后，猶娣姒也。

〔44〕　《史記》：宿留之數(shù)日無所見。又武帝宿留海上。

〔45〕　《左傳》隱公十一年：如舊昏媾。注：婦之父曰昏，重昏曰媾。

〔46〕　舞或作舉。

〔47〕　《隋書·地理志》注：大河之流，反瀾東注。

〔48〕　熺，織也。

〔49〕　《爾雅》：饙餾，稔也。注：今呼飯為饙，饙熟為餾。

〔50〕　《易》：井收勿幕。

〔51〕　鬜，《說文》：鬢禿也。

〔52〕　槱，積木燎之也?！对姟罚盒街畼┲?

〔53〕　《易》：剝；姤。《彖》：姤，遇也。

〔54〕　喁喁，魚口也?！豆騻鳌烽_之則闖然。注：出頭貌。

〔55〕，山形如也。姚令威云：恐當作 ?！段憾假x》：四門 。

〔56〕　闟闟或作 。

〔57〕　無或作誰，又作莫。

〔58〕　莫或作豈。僦，憑也。

〔59〕　芬苾，馨香氣也?！对姟罚浩兤兎曳?。嗅或作，依字當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