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論五言不起于枚乘
辨這些問題應以下列四書作參考,一《文心雕龍》,二《詩品》,三《文選》,四《玉臺新詠》(《文章緣起》題任昉撰,然實后人書也,故不舉列)。
《文心雕龍》云:
漢初四言,韋孟首唱,匡諫之義,繼軌周人,孝武愛文,柏梁列韻(按:《柏梁》亦偽詩,亭林以來辯之詳矣)。嚴、馬之徒,屬辭無方。至成帝品錄三百余篇,朝章國采,亦云周備,而辭人遺翰,莫見五言。所以李陵、班婕妤見疑于后代也。
《詩品》云:
逮漢李陵,始著五言之目矣。古詩眇邈,人世難詳,推其文體,固是炎漢之制,非衰周之倡也。自王、楊、枚、馬之徒,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從李都尉迄班婕妤,將百年間。有婦人焉,一人而已。
《文選》尚無所謂枚乘詩,只有蘇武、李陵詩,《玉臺新詠》所加之枚乘者,《文選》列入無名氏古詩中?!队衽_新詠》除《結發(fā)為夫婦》一首與《文選》一樣歸之蘇屬國外,所謂李陵詩不見,所謂李陵詩在性質上固然不屬《玉臺新詠》一格。
比核上列的四說,顯然可見五言詩起于枚乘之說實在作俑于徐陵或他同時的人。昭明太子于孝穆為前輩,尚不取此說。自《文心雕龍》明言,“至成帝品錄三百余篇”,辭人“莫見五言”;枚為辭人(即賦家),是枚乘作五言一說,齊人劉彥和尚不聞不見(彥和實齊人,卒于梁代耳)。而鐘君《詩品》又明明說枚與他人僅“辭賦競爽而吟詠靡聞”。徐陵去枚時已七百年,斷無七百年間不談不聞的事,乃七百年后反而為人知道的(若以充分的材料作考證,乃另是一回事)。且直到齊梁尚無枚乘作詩之說,《雕龍》、《詩品》可以為證,是此說不特于事實無當,又且是一個很后之說。這一說本不夠成一個嚴重的問題,我們不必多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