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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痛毆教官遭除名東渡日本成學業(yè)

大湘西演義 作者:李康學


第四章 痛毆教官遭除名東渡日本成學業(yè)

田興恕病逝之后,他的兩位夫人牢記丈夫的臨終遺囑,精心呵護著幾個孩子。朱氏夫人雖沒有生育,卻把孩子看得和親生一樣,時時都細心管教照顧。那二夫人對孩子亦很看重,卻偏于溺愛。稍稍長大,兩位夫人便把他們先后送到了私塾學堂去讀書。

且說這幾個孩子小時都很聰明,讀書也很用功,唯獨第三子田應詔十分調皮,少時就放蕩不羈,尤其喜弄拳棍,常與一班無賴少年打狗捉雞取樂。有一天放學時,田應詔和幾個無賴少年又跑到一個巷子,將鄰街一戶人家的一條看門黑狗打死了。這家主人跑到田家對朱氏告了狀。朱氏立刻派一家丁將田應詔找了回來。

“你放學跑到哪兒去了?”朱氏板著臉問。

“沒,沒哪去!”田應詔低著頭小聲回道。

“沒哪去,你還撒謊!你把人家的狗都打死了,人家告狀來了!”

“不是我一個打的,還有幾個同學?!?/p>

“幾個同學不是一樣,你為何要和他們搞在一起?”

“是他們邀我的!”

“人家說是你邀他們的哩!你看你,越來越不像話!只知道打狗惹禍!你讀書讀到哪里去了?要是你父親在,不打斷你的腿才怪!我今天也不打你,你只給我跪下,好好面壁思過!”

朱氏訓斥一番,吩咐家丁嚴加看管,讓田應詔在房里面對墻壁上掛的一張父親的畫像跪了半個小時,才準他起來吃晚飯。

自此之后,田應詔便有了些悔悟,讀書慢慢用起功來,但其逞強好斗的性格仍時有顯露。

田應詔的大哥田應高,人很本分又聰明,17歲那年坐船赴省城參加考試,途經(jīng)沅水青浪灘時由于灘險浪急,艄公不慎翻了船,田應高掉進水里,被人救起時已人事不省,后來雖救醒,卻已被水嗆傷轉回家中,終未治愈,不久便去世了。

田家兩位夫人失去長子,悲痛不已。此后對另外幾個孩子更悉心撫養(yǎng)。二子田應全長到16歲時,兩位夫人就張羅著為這孩子找個媳婦結門親事,但物色了幾戶人家的女兒都覺不如意。不料這一日田應全走過鎮(zhèn)臺衙門時,卻意外地喜結了一門良緣。原來,這鎮(zhèn)臺總兵周瑞龍愛看雜劇戲,這天請外地一個戲班在衙門內作表演,田應全到衙門邊時,聽到里面鼓樂齊鳴,唱戲聲不絕于耳,便好奇地想走進去觀看,那守門的護衛(wèi)卻不讓他進。正在這時,總兵周瑞龍來到門口,瞧見這年輕小伙長相不凡,便開口問道:“你是不是學生?”

“是呀!我在敬修書院讀書。”

“叫什么名字?”

“叫田應全?!?/p>

“家是不是住這城里?”

“是住城內?!?/p>

“你父親是誰?”

“田興恕?!?/p>

“啊,原來你就是田興恕的孩子?!敝苋瘕堻c頭又道,“你排行第幾?”

“老二!”

“好,請進吧!”

周瑞龍說罷,親自帶田應全來到了戲場,陪他看了一陣戲,然后又留他到家里坐了一陣,讓家人給他倒了一杯香茶,接著細致詢問了他的學業(yè)情況。

通過一番觀察,周瑞龍對這小伙子十分滿意,心里就有意招其為婿。于是叫來小女相識。那周氏女兒年方15,長得細皮白嫩,如花似玉,田應全猛一見,便如癡如醉般為這總兵的女兒傾倒了。當日告辭回到家后,便將此番看戲到周家的事說給母親,二位母親無不欣喜異常。第二天,朱氏托了媒人來到周瑞龍家為田應全求婚,周總兵很爽快就應允了這門婚事。過了不到一年,這一對年輕人正式結婚。

田應全結婚成了家之后,繼續(xù)攻讀學業(yè)。由于得到岳父的支持幫助, 1903年,田應全東渡日本留學,其弟田應詔也得到周瑞龍的推薦考上了長沙的武備學堂讀書。

話說那武備學堂分為將弁班和兵弁班。田應詔被錄取在將弁班入讀。將弁班聘請了一位德國教官希那克。這希那克長著鷹鉤鼻,藍眼珠,個頭高大,頭發(fā)翻卷,滿臉橫肉,因其脾氣暴躁,動輒齜牙咧嘴,拿著馬鞭罵人打人,學員們背地里都稱他是“黑虎”。

田應詔入學約半年之后,有一天上午做操,希那克點名清查人數(shù),田應詔解手稍遲了一步。當他跑人隊列后,希那克厲聲喝道:

“田應詔,出列!”

田應詔向前跨了一步出列。

希那克提著馬鞭走到他面前,眼珠一鼓又問:“你剛才干什么去了?為什么遲到?”

“報告長官,我早起不舒服,拉肚子去了!”田應詔立正報告解釋說。

“你想騙人,想?;ㄕ校胝医杩??”希那克揚起馬鞭,突然“啪”的一鞭就打在了田應詔的頭上。

田應詔頓時血往上涌。當希那克的馬鞭再次舉起時,他閃身順勢接住一扯,希那克一個趔趄像狗吃屎栽倒在了地上。學員們看到教官的狼狽樣,不禁都哈哈大笑。希那克從地上爬起,惱羞成怒,口里罵著:“湘西蠻子,你還敢還手?”一面罵一面揮鞭向田應詔打來,田應詔一不做二不休,又拿出從小練就的防身拳術,接連幾拳打去,竟將那希那克打倒在地。希那克自知不是這學員的對手,躺在地上便如殺豬般的嚎叫起來。

眾學員見教官倒地不起,慌忙圍過來,七手八腳把希那克扶起送往醫(yī)院。校內的警衛(wèi)聞訊趕來,立刻將田應詔帶到禁閉室關押起來。

田應詔痛打教官的消息霎時傳遍了武備學堂,也震驚了校方。校長室當即下令將田應詔先關禁閉24小時,然后聽候處分決定。

這是一間潮濕陰暗的平房小屋,田應詔像一頭困獸一般在里面不斷地來回走動著。禁閉室里什么都沒有,關在里面,任何人都不準進來探望。大半天過去,田應詔便覺又渴又餓,到傍黑時分,有人從高高的窗戶上甩下一包東西,他一摸發(fā)覺是一大包饅頭和一小瓶水。田應詔心底頓時涌起一股感激之情,想不到還有人敢冒危險來給他悄悄送東西吃。

第二天,24小時的全禁閉結束了。校方派人當面向他宣布了“除名”的處分決定。田應詔坦然走出禁閉室,默默回到宿舍去收拾行李,準備離校,眾學員此時都紛紛來看望安慰他。

“你是好樣的,給我們出了氣!”

“那教官早就欠打了,他平日跋扈欺人太甚了?!?/p>

大家你一言我一語,都表示對田應詔很同情,但誰也沒法幫忙保住他的學籍。

田應詔收拾好行李,正欲和大家告別時,一位穿兵弁服裝的年輕人走了進來。這位青年身材壯實,五官端正,兩道濃眉分外突出,一雙眼睛炯炯有神,那目光里深藏著常人難以察覺的幾分睿智、幾分坦誠和幾分狡黠。這青年走進來就打招呼說:“應詔兄,昨晚關禁閉沒餓壞吧”

“沒有哇!有人關照了我?!碧飸t回道。

“給你幾個饅頭,吃得好嗎?”那青年又道。

“嘿,陳渠珍,你這家伙,我以為是誰給的,這么說是你送的?”田應詔感激地問。

“我聽守衛(wèi)說,你被關禁閉了,還不準送東西吃,所以才從后窗悄悄給你甩進去!”

“真多謝了,不是你送這幾個饅頭,我都餓壞了?!?/p>

原來,這陳渠珍也是鳳凰人,他原名叫陳開瓊,是父親按氏族排行為他取的名。瓊意為赤色美玉,后來他自己改名為陳渠珍,意思是丟在水溝里的珍寶,又別號“玉鍪”, “鍪”為古代武將頭盔,玉鍪即玉做的武將頭盔。《淮南子·汜訓》中有“古者有鍪而綣領,以王天下者矣”一語,陳渠珍取此名,可見其用意深遠。當他憑自己的優(yōu)異成績從鳳凰一家私塾館考上了芷江明山書院讀書后,不久又考上了長沙武備學堂兵弁班,在兵弁班成績又很優(yōu)秀,學校曾出通報表揚,田應詔早就與他相識。

“你是將門虎子,我要多向你學習哩!”陳渠珍謙虛地說。

“我這個將門虎子就是愛闖禍!”田應詔自嘲地說。

“這怪不得你,只怪那教官欺人太甚!”陳渠珍說,“現(xiàn)在學校要除掉你的學籍,我看你應該想法去力爭!”

“這還有什么可爭的,打了教官,他們還肯留我?”

“應該有辦法。用兵者,不僅要善于斗勇,更要善于斗智嘛?!?/p>

“怎么個斗法?你說?”田應詔不禁被陳渠珍的話打動了。

“你去找趙爾巽巡撫告教官狀,他是你老爺子當年的好友?。∵@不是一個好辦法嗎?”

“趙巡撫倒是不錯,只是這件事他肯不肯幫忙?”田應詔經(jīng)他一提醒,心中豁然開朗。

“我陪你一道去說!他肯定會幫你忙的!”

眾同學也認為這辦法很好,說不定趙爾巽出面,還能保住田的學籍。

田應詔于是決定去試試。

倆人隨即走出校門,在街上叫了一輛人力車,很快來到了巡撫衙門外。

通過一番盤問檢查,門衛(wèi)讓二人進了大院。趙爾巽此時正埋頭在一間房子里辦公,抬頭瞧見田應詔二人進來,立刻劈頭問道:

“好你個田應詔,你怎么敢毆打洋人教官?真如乃父一般魯莽!你現(xiàn)在還有何話可說!”

“啟稟巡撫,我叫陳渠珍,也是武備學堂的學員。這事您有所不知,容我們稟明?!?/p>

陳渠珍當即將那洋教官平日如何作惡、兇狠,學員們如何痛恨他,田應詔又如何被迫打他的事說了一遍。

趙爾巽聽罷陳渠珍的話道:“不管怎樣,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洋教官雖有不對,也不能毆打?!?/p>

“我只是忍無可忍。他誣蔑我們是 ‘湘西蠻子’,我才動了拳頭。”田應詔說,“我動手打他是不對,事后也在禁閉室反思了過失。可學校把我的學籍開除,這處分也太過分了,還望大人主持公道。”

“對,校方這樣處分也太袒護那洋人了,趙大人,現(xiàn)在只有您出面能說話了。”陳渠珍央求道,“你老就幫忙主持個公道嘛!”

“此事弄僵了??!”趙爾巽摸了摸胡須,腦子里思考著,假如要學校保住田應詔學籍,那洋教官必然不會服氣,以后還少不了會發(fā)生沖突??磥磉@事只有另想辦法。忽然,他想到朝廷近期將保送一批學子去日本振武學校深造,湖南亦有幾個名額,于是便詢問道:“這武備學堂你不必讀了,我給你推薦另一處地方去讀書,你看如何?”

“去哪里讀?”

“到日本去,讀振武學校,這是難得的機會,朝廷近期有保送計劃,我可以保舉讓你去!”

“好呀,那就太感謝您啦!”田應詔喜出望外。他的哥哥田應全也在日本留學,現(xiàn)在倆兄弟都能到海外深造,他怎能不欣喜。

陳渠珍也說這是天大的好事。倆人當即向趙大人表示了真摯的謝意,然后告辭出來。

過了約一個多月,在趙巡撫的推舉下,田應詔赴日留學的各項手續(xù)果然辦好了。一個春光明媚的上午,田應詔從長沙坐船向上海啟程了。臨行前,陳渠珍將他一直送到輪船碼頭。分手時,陳渠珍告訴田應詔,武備學堂已通知陳渠珍填補田應詔的空缺,由兵弁班轉到了將弁班讀書。

田應詔高興地說:“祝賀你呀,渠珍,你到將弁班好好干,將來一定會大有出息?!?/p>

陳渠珍也深情地說:“值此朝廷百孔千瘡一蹶不振之時,你能到日本去留學真是一個大好機會,將來為國為民定有大用,必定前程無量,我衷心祝愿你努力深造,以后成為振興國家的棟梁之材!”

“咱們彼此努力吧!”田應詔通過此次事件,發(fā)覺陳渠珍有著非凡之才,遂推心置腹,引為知己地贊揚說,“你成績優(yōu)秀,才華橫溢,將來我們可以共同奮發(fā)圖強,為國家效力!”

“好,我等著你凱旋!”

倆人緊緊握手,鄭重相別。

約半個多月后,田應詔順利到了日本東京,開始在振武學校就讀,后人陸軍士官學校深造。此間,他與哥哥田應全經(jīng)常相會。田應全此前已與在日本的孫中山、黃興、蔡鍔等人相識,并參加了孫中山創(chuàng)立的反清組織同盟會。受田應全的影響,田應詔的思想也發(fā)生了很大轉變,他亦渴望與孫中山相識并加入同盟會。

夏日的一個星期天,經(jīng)田應全的引薦,田應詔在東京一家小旅店里與孫中山先生秘密相見了。孫先生笑著對田應詔道:“你是學軍事的,將來很有用??!你父親是有名的武將,他為清廷賣力一生,最后卻被流放邊疆,像這樣的功臣都不能容忍,這大清皇朝,你說還怎能贏得人心?現(xiàn)在全世界人民都在向往走民主立憲的富強之路,可中國還是皇帝專制統(tǒng)治,難道我們不應該將這樣的腐朽皇朝推翻嗎?”

“對,早就應該把清皇朝推翻了!”田應詔十分贊成孫中山的民主革命思想,隨即又說,“我早久仰您的大名,今天與您相識真是有幸,我也想?yún)⒓幽銊?chuàng)立的同盟會,并愿效犬馬之勞!”

“很好,非常歡迎!”孫中山說,“反清人士我們要團結得越多越好?!?/p>

“只要您看得起,我隨時聽從您的命令。我是個軍人,為著革命大業(yè),即使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行!只要你肯為革命出力,將來一定會有大用場的!”孫中山又道,“目前,你應努力完成學業(yè),注意隱蔽自己身份,一旦有革命行動需要,我們會通知你!”

“好,我一定照辦!”

和孫中山這次會面不久,田應詔便正式加入了同盟會組織。而這時的田應全,則受命回國,進行秘密的反清聯(lián)絡宣傳活動。

田應詔自與孫中山結識之后,內心受到極大鼓勵。此后,在陸軍士官學校讀書,他不再與人吵架斗狠,性情也變得穩(wěn)重多了,規(guī)定所學軍事技術課程,他樣樣都認真鉆研。有一天,他正在教室里聚精會神晚自習時,忽然有一對青年男女找他,他走出去一看,原來是妹妹田應弼和妹夫熊希靖。

“妹妹,你怎么也到日本來了?”田應詔好不吃驚。

“我也來留學啦!”田應弼得意地說。

原來,田應弼從小也飽讀詩書,后來長大成人,嫁給同縣留洋的學生熊希靖。此次她東渡扶桑,是追隨丈夫來日本留學的。她當時是鳳凰縣第一個出洋留學的女子。

“你學什么專業(yè)?”

“我學手工技藝!”

兄妹倆在異國相見,彼此都激動不已。田應詔立刻請假,帶了妹妹妹夫一起來到一家日本餐館,點了幾樣酒菜,一面吃一面暢敘家事國事,過了許久才各自回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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