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學篇 水晶年代

走廊上的廁所

天空沒有那么藍，白云沒有那么白，平靜的馬路一來拖拉機就會起塵埃。童話書的插畫那么美，卻永遠沒有在現(xiàn)實中呈現(xiàn)過。

在那個夏天，我從小鎮(zhèn)搬到小縣城。

我一直深受以賴寧為代表的“十佳少先隊員”的事跡影響，立志做一個“四有新人”，所以我具備堅定的信念和積極向上的態(tài)度，但在面對世間種種誘惑的時候，卻又缺乏足夠的抵御能力，以至于我會把很多應(yīng)該看書的時間浪費在游戲廳里墮落。

于是，學習成績也一直沒有達到我媽的基本要求，至少從來沒有考過雙百分。

老媽說了，考了雙百分，就會給我買一臺紅白機。

老媽這種承諾被老爸形容為助紂為虐，但對于我來說，卻像是海市蜃樓。

在小鎮(zhèn)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試，我曾經(jīng)虔誠地祈禱，讓我門門都考一百分吧。總算有神仙聽見了，祈禱靈驗，但打了折，我的成績是門門 98 分。

當我興奮地拿著成績單跟老媽談?wù)摷t白機購買事宜時，老媽潑了我大大的一盆涼水，她說：“你以為是你考的嗎？那是為了讓你給新老師留下好印象，我讓老師給你打的。想要游戲機，自己真正地考一次出來吧?！?/p>

我很失望，但也被激發(fā)了斗志。

所以來到小縣城之后，我很努力，比如在學習方言的問題上。為了更好地掌握這種拗口的洪雅土話，我是硬著頭皮天天和以表妹為代表的一堆女生混在一起，什么也不干，就聽她們說話，練習和她們用方言交流。我希望自己能夠更快地融入這里，能和未知的新同學成為朋友，能讓新老師認可我是好學生。

我要天天向上，開啟我人生的新篇章。

但現(xiàn)實總是殘酷的，適應(yīng)新生活絕不是想象中那么簡單，而好學生也不是我說當就能當?shù)摹?/p>

小城的新家就給我?guī)砗艽蟮睦_。雖然三室一廳比以前的房子大很多，我也終于有了屬于自己的房間可以藏點小秘密，但房子里沒有廁所是一件麻煩的事。要去方便，就得長途跋涉去走廊盡頭的公用廁所。白天也就罷了，到了月黑風高的晚上，就有些鬼片的感覺了。

實際上，我很膽小，想象力又豐富，所以這對我來說很可怕。

可我偏偏深更半夜肚子疼了。

俗話說，肚子疼不是病，是粑粑未屙盡。

我只好起身趁著夜色，一步一步地朝著黑暗的盡頭進發(fā)。

周圍太安靜了。

我不由自主地想起了該死的鬼故事。

心里毛毛的。

……

還好廁所有燈，雖然燈光昏暗，但好歹能讓我心境平和不少。

但是我忍不住往廁所下面瞧，一片漆黑，我生怕從里面爬出個什么東西，或者有只手遞張手紙出來。

想著想著，毛骨悚然。

燈滅了。

我嚇得問題還沒解決完就開始擦屁股穿褲子了。

站起來貼在一邊的墻壁上，生怕出來個什么白衣女鬼。

一看沒事，踱著步子出去了。

結(jié)果真有鬼，白衣飄飄的女子正站在廁所回廊，好像要跟我說話似的。

我大叫一聲，扭頭就跑。

剛轉(zhuǎn)過身，“砰”的一聲悶響，我腦袋撞上了撐開的窗戶。

頭上頓時起了一個大包。

我摸著頭氣惱不已。

白衣女鬼說話了：“哎呀，你是新搬來的吧，我正想跟你說，我們家窗戶忘了關(guān)，要你小心點。”

我郁悶地看著她，不就是住在走廊頭上的阿姨嗎？

我說：“沒事，沒事?！?/p>

阿姨笑了，說：“這么晚才出來上廁所啊，我還以為男廁所沒關(guān)燈呢?！?/p>

敢情是你干的啊，心臟病都讓你嚇出來了。

迷人的笑容

第二天，開學了。

五年級三班。

在腦袋的疼痛和內(nèi)心的忐忑中度過了一個不太安穩(wěn)的夜晚之后，我終于要面對嶄新的世界了。

我埋著頭跟著老師，畏畏縮縮地走進了教室。身上那件藍白相間的運動服，因為洗得太多太過用力，色澤的界限已然有些模糊。

教室不太安靜，老師咳嗽了兩聲，然后說：“大家快歡迎我們的新同學，路飛?！?/p>

老師接著開始鼓掌，但輕微得聽不見任何聲響，像是一種象征性的表示。

在同學們極不整齊的掌聲中，我略顯羞澀地抬起了頭，面對幾十張陌生的面孔，發(fā)出了我不太響亮的聲音：“大家好，我叫路飛?！?/p>

但我發(fā)現(xiàn)，這里的同學和小鎮(zhèn)的同學有些不一樣，他們的眼光和表情中，充滿著漠然或者好奇，有的甚至帶著些許嘲笑和不屑，只有前排一個穿粉紅連衣裙的女生一直看著我笑。那個善意的笑容像一股清新的泉水，在空氣中徐徐蒸發(fā)，然后融進了我的皮膚里，流入血液，成為永久無法消失的感受。

或許與眾不同的我，只有與眾不同的女生才會欣賞吧。

我記住了那個笑容。

老師指了指第二排的空位，說：“路飛，你去那兒坐吧。”

我繼續(xù)埋著頭，慢慢地走過去，取下背上大大的書包，坐了下來。

前排的女生轉(zhuǎn)過了身來，笑吟吟地說：“路飛，你好，我叫朱莉?！?/p>

時間靜止了幾秒之后，我回過神來說：“嗯，你好?！?/p>

朱莉問：“哎，你是從哪里來的？”

我說：“福祿鎮(zhèn)?！?/p>

朱莉說：“我好像沒有聽過，離我們這兒很遠嗎？”

我說：“不太遠?！?/p>

老師咳了兩聲說：“不要說話了，我們要上課了?！?/p>

朱莉吐了吐舌頭，轉(zhuǎn)了過去。

……

我記住了這個叫朱莉的女生。

每當我失落、難過的時候，只要想起那天朱莉的笑容，我就會充滿力量。我時常鼓勵自己，無論遇見挫折還是處于逆境，生活永遠是充滿希望的，世界依舊是美好的。

……

許多年以后，與朱莉重逢。

我跟她說起笑容的事。

結(jié)果她跟我說，她笑，是因為我頭上有包。

特別優(yōu)待

老師給我安排的位置是第二排，就在朱莉的后面。

我好高興，看來門門 98 分的成績單還是有用的，老師對我是另眼相看了。

在轉(zhuǎn)學之前的最后一次期末考試前，我曾經(jīng)無比真誠地跟老天爺祈禱，讓我門門功課都考 98 分吧，結(jié)果靈驗了，但背后真正的原因，是老媽特意跟老師打了招呼，讓我轉(zhuǎn)學過去的時候成績不會太難看。

無論如何，我是被當作優(yōu)等生了，雖然是個偽優(yōu)等生。

但我相信我能變偽成真。

新同桌叫宋波，一個看起來有些瘦弱的小男生，穿著黃白相間的條子T恤，樣子有點像動畫片《邋遢大王》里的男主角。

……

剛下課，朱莉就神秘兮兮地把我拖出去了。

我心想，這里的女生真開放，難不成我剛來就要跟我表白??？

結(jié)果朱莉跟我說：“路飛，你以為老師給你安排好位置了，是吧？”

我點點頭。

朱莉接著說：“你自己小心點，沒人愿意跟宋波坐同桌，他可討厭了，沒事別去惹他。”

我“啊”了一聲，心涼了大半。

朱莉不是喜歡我。

老師不是優(yōu)待我。

就算我是外地來的，也不能讓我坐“人肉炸彈”旁邊啊?！?/p>

事情果然如朱莉所說。

宋波同學絕不是省油的燈。

數(shù)學課，他聽不進去了，就開始搗鼓圓珠筆。

先是彈來彈去，后來干脆把筆芯拔出來，把里面的油吹出來，吹到一張紙上，還吹成一個心形。

后來，他一不小心，把油吸嘴里了。

接著，宋波一聲慘叫，把全班都嚇了一跳。

老師瞪著他說：“宋波，你在搞啥子？”

宋波說：“我沒搞啥子?！?/p>

可他說話的時候，一嘴的圓珠筆油，連舌頭都是藍色的，跟僵尸似的。

……

我算是遇到克星了。

倒霉的一天

寂靜的深夜，我被噩夢驚醒。我夢見了一個怪物，從床底下像紙一樣飄出來，把它那極其丑陋的臉放到?jīng)]有通電的電視屏幕上，或者貼到玻璃窗上面做出恐怖的樣子，甚至鉆到了我的肚子里，發(fā)出陰沉的聲音：“我要吃了你，把你所有的內(nèi)臟吃光?！?/p>

我驚恐地躺在床上，全身都是冷汗，望著頭頂不太熟悉的天花板，久久不敢閉上眼睛，好像整個世界都布滿了危險，周圍的每一寸黑暗里都可能有那個怪物。

好不容易再睡著的時候，夢里出現(xiàn)了一個女俠，穿著粉紅色的裙子，拿著粉紅色的劍，揮劍砍向那個怪物，怪物流出粉紅色的血。

又驚醒了。

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頭暈乎乎的，黏稠的液體像糨糊一般把鼻腔堵住，呼吸變得困難了。我應(yīng)該是感冒了，重感冒。

這一天老媽出差了，我迷糊地看了眼電子鐘，一下驚呆了，要遲到了。

趕快起床，早飯也沒有吃，急急忙忙地出門，一路小跑，結(jié)果絆了一跤，把手臂上的皮磨破了。

我忍著疼痛，站在教室門口，叫了三聲“報告”，老師都沒有理我。

十幾秒后，老師終于假裝剛看見我，但臉色很不好。她說：“路飛，你第二天上課就遲到，看來作息習慣很不好啊。”

我沒吭聲，耷拉著腦袋坐到了位置。

……

感冒加重了。

在第二節(jié)數(shù)學課上，我的眼皮開始打架，睡意如同空氣中看不見的小蟲子鉆進了全身一般，使我昏昏沉沉。不過不爭氣的鼻腔總是如滑絲的水龍頭般流出些許液體，能緩解一下睡意的來襲。我沒有帶衛(wèi)生紙，只好撕下作業(yè)本的一頁紙，先揉得皺巴巴的，然后再拿紙捏住鼻子，輕微地小心翼翼地擤鼻涕，最后揉成一團，藏到了課桌里。

那團紙在幾十秒后，鬼使神差地出現(xiàn)在同桌宋波的手里，他神秘兮兮地遞給了前排的朱莉，還笑嘻嘻地說：“朱莉，你看嘛，里面有好東西?！?/p>

“別……”我的話還沒有說完，朱莉已經(jīng)要昏過去了。

不就是一把鼻涕嗎，那朱莉也有點咋呼，一聲尖叫，把全班同學都嚇了一跳。

正在寫板書的數(shù)學老師轉(zhuǎn)過身來，扒下鼻梁上的眼鏡，說：“朱莉，你干什么，一驚一乍的？”

朱莉沒說什么，但數(shù)學老師的火眼金睛盯上了那張沾滿鼻涕的紙。

數(shù)學老師嚴厲地問：“誰干的？”

朱莉選擇了沉默。

數(shù)學老師的目光開始在朱莉周圍找尋，先是宋波，那家伙一副氣定神閑的樣子。

于是數(shù)學老師又把目光轉(zhuǎn)向了我，我陷入了巨大的驚慌之中，結(jié)果，不爭氣的鼻涕又流了出來，還冒出了個小泡泡。

數(shù)學老師發(fā)飆了，說：“看你樣子老老實實的，沒想到蔫壞，你給我站到教室后面去?！?/p>

我轉(zhuǎn)頭看了看宋波。

數(shù)學老師說：“別看了，路飛，就是在說你?！?/p>

……

挨到下課的時候，以為罰站結(jié)束了，結(jié)果數(shù)學老師講得可高興了，一拖就拖了八九分鐘。

雖然我膀胱中的尿液呼之欲出，但眼前也只能拼命忍住了。

當數(shù)學老師宣布下課，轉(zhuǎn)身離去的時候，我像風一樣地從后門沖出教室，徑直狂跑到走廊盡頭的廁所。

閘門來不及關(guān)閉，上課鈴就響了，可是尿在弦上，不得不撒啊，等我撒完的時候，鈴聲也終結(jié)了，眼保健操的音樂又響起了。

我一路小跑，跑到門口站住了，叫了一聲“報告”。

語文老師疑惑地看著我：“去干嗎了，怎么遲到了？”

我說：“去解手了?！?/p>

語文老師皺起眉頭，面露不悅之情：“去解手早點去嘛，怎么非要等到快上課才去?！?/p>

……

真的好冤枉啊，轉(zhuǎn)瞬之間就給兩個老師留下了壞印象，我到底惹誰了？

事情還沒有完。

體育課，我又摔了一跤，早上剛結(jié)疤的傷口再次被刮破，鮮血直流。

第四節(jié)美術(shù)課，老師布置畫水彩畫。

上課上到一半，確切地說是畫到一半，朱莉遞過來一管顏料，說她擠不出來。

美女有難，我怎么能坐視不理呢？

我義不容辭地接過了那管顏料，仔細研究。

我太聰明了，一下子就找到癥結(jié)所在，顏料頭上的那個小洞被堵住了。

于是我拿起圓規(guī)，用尖頭往小洞里面使勁捅了幾下，沒想到用力過猛，一大股顏料噴射到了朱莉的臉上。

我慌了，用手去擦朱莉的臉，這下可好，把朱莉抹成了一個大花臉。

一旁的宋波笑翻了天：“朱莉，安逸啊，成黑母豬了?！?/p>

朱莉沒有心情搭理他，黑黑的臉上只有兩顆閃亮的眼珠子幽怨地瞪著我。

我說：“要不我陪你去洗了？”

朱莉說：“走嘛。真是氣死我了?！?/p>

……

我陪著朱莉走到了廁所外的洗手池，站住了。

我問：“要我?guī)湍阆磫?？?/p>

朱莉看了看我，猶豫了一下說：“不用，我自己洗就好了，你幫我看看哪沒有洗干凈?！?/p>

朱莉那臉洗得，跟小貓撓臉似的。

反正洗了半天，臉上還有幾道水彩痕跡。

于是我說我?guī)退础?/p>

朱莉閉上了眼睛，我開始用手沾水輕輕地在朱莉臉上擦拭。那個時候因為突然靠得太近，有種很特別的感覺，仿佛都能感受到朱莉細微的呼吸，我不經(jīng)意地注視著朱莉那張秀美的臉，眉宇別致，小嘴紅唇，像是水墨畫中的仙女。

因為被朱莉的美貌吸引，我又犯錯了，不小心用我?guī)а氖直叟龅搅酥炖虻陌滓r衣。

鮮血染紅了她的衣服。

朱莉徹底生氣了，沖我嚷嚷：“路飛，你是個笨蛋！”

我無辜地看著朱莉，說：“我真的不是故意的?！?/p>

朱莉怒氣未消，說：“不知道你是不是因為跟菠菜坐在一起，變得跟他一樣煩人了?！?/p>

我問：“誰是菠菜？”

朱莉說：“就是你同桌?！?/p>

我說：“朱莉，要不你的衣服我回家?guī)湍阆绰??！?/p>

朱莉白了我一眼：“路飛，你是不是在逗?。磕阋野岩路撓聛韱?？那我穿什么？”

我低頭不語了。

轉(zhuǎn)眼，我就在女神面前形象盡失，我超級郁悶。

……

放學回家的路上，我很憤恨地踢一個飲料瓶。

其實，飲料瓶是無辜的，它華麗地飛上半空，落下來砸到一條中華田園犬，然后，就沒有然后了。

第二天，我沒去上課，讓隔壁阿姨帶我去打狂犬疫苗了。

有錢的日子

我回到學校上課了，宋波卻沒來。他的位置空蕩蕩的。

趁著課間休息的時候，我鼓起勇氣，用手輕輕地拍了拍朱莉的肩膀，可接連拍了三次，朱莉都沒有反應(yīng)，一直埋著頭。

正當我收手準備放棄的時候，朱莉突然轉(zhuǎn)過身來了，大聲地說：“路飛，干什么？”

我被她嚇了一大跳，說：“就想問問你，宋波為什么沒來？”

朱莉淺淺地笑：“哦，你問菠菜同學??？”

我說：“對了，他為什么叫菠菜？”

朱莉說：“忘了跟你說了，全班都叫他菠菜。為什么叫菠菜?。恳驗樗^發(fā)卷，就跟波浪一樣，大家先叫他波波。宋波非說自己是才子，要叫波才子，我們于是就喊他菠菜籽，那種要播種的。你想，菠菜籽種在地里長大了不就是菠菜嗎？所以，后來大家就把‘籽’省了，直接叫他菠菜?！?/p>

我若有所思地說：“原來是這樣啊，菠菜是不是很出名?。俊?/p>

朱莉說：“當然很有名，全校出了名的調(diào)皮大王，班里沒有人愿意和他坐同桌。要不你以為，你剛轉(zhuǎn)學過來，能有第二排這么好的位置空著？”

我說：“不會吧，我覺得菠菜這人挺好的，沒有什么啊！”

朱莉癟了癟嘴，說：“挺好？你不是問他為什么沒來嗎？你知道他干嗎了嗎？他偷家里的錢，被他媽發(fā)現(xiàn)了。昨天他媽把他從學校拖回去打，據(jù)說摁在搓衣板上暴打，估計今天傷情嚴重，沒法上課了?！?/p>

我說：“啊，他媽那么兇??？”

朱莉說：“你怎么不說菠菜那么壞呢？”

……

次日，宋波神情黯淡地來了。

我問：“你沒事吧？”

宋波說：“你看我這樣能沒事嗎？屁股都被打腫了，坐著都疼。”

我問：“你真偷錢了？”

宋波“嗯”了一聲。

我說：“你為什么要偷錢?。俊?/p>

宋波說：“我就是想嘗試一下有錢的滋味。”

我說：“那你是怎么嘗試的？”

宋波說：“坐三輪車玩了?！?/p>

這家伙腦子真進水了，就坐三輪車玩。我問他：“你就沒用錢干點別的事？”

宋波說：“我沒找到地方花?！?/p>

我徹底暈了。

我說：“菠菜哥，你找不到地方花，叫上我?guī)湍慊??！?/p>

宋波說：“下次嘛?！?/p>

他這是嫌自己被打得不夠慘啊。

游戲天王

遇見菠菜無疑對我的志向造成了影響，至少他不是一個乖乖好學生，我們在一起不是共同進步的。

我的朋友本來應(yīng)該是朱莉那樣的，但事實上我總是容易靠近那些看起來不是太好的同學。當然，這也不能夠全怪別人，問題更多地出在我自己身上，我的意志力還是不夠強，以至于在幾次路過游戲廳之后終于沒有忍住，掀開了那張紅色的帷帳，開啟了我人生的另一扇門。

我第一次去縣城的游戲廳閑逛，就看見了人間慘劇。

菠菜一直被人蹂躪，還一直倔強地投幣，臉都打綠了，還是打不過。

我看不下去了，走過去拍了拍菠菜，說：“下局讓我來?！?/p>

不就是《街頭霸王》嗎，想當年我和石頭在小鎮(zhèn)的時候，可是玩這個游戲的頂尖高手，我曾經(jīng)把一個比我大 20 歲的人打得想打我。

雖然我是討厭了點，但我一直覺得打游戲也要輸?shù)闷穑@是最基本的“游戲品”，順便說一下，很多女生是沒有的。

當時那個高手把持著搖桿，看了看瘦小的我，搖頭咧嘴冷笑，完全對我不屑。我懶得理他，直接跟他搓上了。

接連兩局，所謂的高手都輸了。

他不服氣，買幣又來，再戰(zhàn)五局，他氣急敗壞了。

我沖菠菜露出得意而囂張的笑容，我搖著頭，抖著腳，一句話也不說，但此時無聲勝有聲，那個小子氣得直接過來把我的機器關(guān)了。

我說：“你干嗎啊，打不贏就打不贏，你關(guān)機干嗎呀？”

那家伙仗著自己牛高馬大，說：“有種你來打我?！?/p>

我看了看他碩大的個頭，心有余悸，吃啥飼料能長成這樣啊，肥頭大耳的，跟二師兄似的。

還是菠菜把我拖走了，他說：“算了，好漢不吃眼前虧?！?/p>

緊握著雙拳的我被劉波悻悻地拉走了。

一出門，菠菜就開始對我頂禮膜拜了。他說：“沒有想到你這么厲害，小天哥，你太厲害了。”

我淺笑了一下，嘴上沒說話，心里挺樂的。

菠菜說：“你今天太給我爭氣了，你曉得那個高手以前有多囂張不？每次我去投幣，他就說，給老板送錢的又來了?！?/p>

我說：“哈哈，今天讓你揚眉吐氣了。不過想起來，他還是太討厭了，居然敢關(guān)我的機器?！?/p>

菠菜說：“算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以后等我們長大了，有錢了，收拾這樣的敗類還不是輕而易舉的事？”

我說：“有錢了，誰還有心情理這號人物，早就去環(huán)游世界了?！?/p>

菠菜說：“到時候我們一起去?！?/p>

我說：“沒有問題，一起去?！?/p>

菠菜說：“要不要把朱莉也帶上，我看你挺喜歡她的。”

我的臉唰一下成番茄色：“菠菜，不要亂說。”

菠菜笑了笑，說：“不說這個了，說正事，路飛老師在上，受徒弟宋波一拜?！?/p>

說完順勢假意做了個拜的動作，連腰都沒有彎。

我說：“菠菜，你干嗎？”

菠菜說：“我向你拜師學藝啊，學打《街頭霸王》。”

我笑著說：“好啊，你這個徒弟我收了，不過我沒錢，以后得你請我打?！?/p>

菠菜說：“沒問題，以后我出錢，你告訴我秘籍。”

我問：“你不是偷錢出來的吧？”

菠菜說：“別把我想得那么壞，我媽醒悟了，她說我偷錢都是因為沒錢花，人家大禹治水都是用疏通不用堵，所以她決定給我零花錢了。”

我說：“那好，以后我們共同進步……”

沒想到啊，此話一出，菠菜居然請了我八年。

都說菠菜人品差，可我的朋友里，怕是找不出如此信守承諾的人了。

那天從游戲廳出來，菠菜說請我去吃麻辣燙。

這是一種改變我飲食習慣的食物，讓我一吃鐘情的食物。我特喜歡吃里面的土豆和萵筍，我媽說這兩樣東西以前都是喂豬的，可是我發(fā)現(xiàn)，豬的口味跟我很接近。我覺得這兩樣東西煮在麻辣燙里特別好吃，裹上一點海椒面，在嘴里嚼嚼，辣味混著鹵水的香味飛竄，無敵霸道，看來當豬當?shù)竭@份上也挺幸福的。

菠菜也喜歡吃萵筍，但他不是真喜歡吃，而是一串萵筍很大，吃起來劃算，節(jié)約成本。

我看著他吃萵筍時把萵筍舉得老高的樣子發(fā)笑，菠菜突然發(fā)話了：“路飛，你以前在哪讀書??？”

我說：“一個超級偏僻的小鎮(zhèn)，說了名字你也不知道?！?/p>

菠菜說：“偏僻啊，那里很窮嗎？”

我說：“不窮吧，路上沒什么要飯的?！?/p>

菠菜問：“有麻辣燙嗎？”

我說：“沒有，真沒有，今天我是第一次吃麻辣燙?！?/p>

菠菜說：“連麻辣燙都沒有，那還不叫窮啊?！?/p>

我無力反駁。小鎮(zhèn)確實什么都沒有，沒有高樓，沒有廣場，甚至連像樣的街道都沒有。記得第一次跟著媽媽去供銷社買鋼筆，左選右選也選不到合適的，最后心不甘情不愿地拿了一支自認為很丑的鋼筆回家。

物質(zhì)的不富裕有時候也會讓我不開心。

我也窮，標準的窮，無零花錢，無伙食錢，除了偶爾“詐騙”一點書本費什么的，真的是一窮二白。所以，吃了一次麻辣燙之后，基本上整個小學時期都是他請我吃。我其實是很過意不去的，所以，我跟菠菜說，等我以后有錢了，就請他吃 500 串萵筍加 500 串土豆片，讓他吃個夠。

許多年后再相見，我們都買得起 500 串萵筍和 500 串土豆片了，卻吃不下去了，取而代之的是酒。

童年的歡樂和長大后的愁苦，是兩種滋味。

說好不說的

我跟菠菜成好朋友了。

我們時常形影不離地出現(xiàn)在游戲廳，玩《街頭霸王》或者《吞食天地》。

有一天，遇見了菠菜的鄰居，一個叫毛毛的小屁孩。他站在我們旁邊看了好久，傻了吧唧的樣子。

菠菜看見他的時候，帶試探性地問：“毛毛，認識我不？”

毛毛說：“你都知道我叫毛毛，我怎么不知道你叫波波？”

菠菜一驚。

菠菜說：“毛毛，你不去幼兒園，跑到游戲廳來干嗎？”

毛毛說：“波波哥你都來，我憑什么就不能？”

菠菜覺得是在對牛彈琴，但為了家庭和睦，他語重心長地說：“毛毛，你等下回家，不要跟大人說我們在游戲廳，聽到?jīng)]有？”

毛毛說：“既然你都這么說了，那好吧?！?/p>

……

菠菜回家之后，還是被狠揍了一頓。

狀就是毛毛告的，因為他一見菠菜的老媽就一直說，他看到宋波哥哥了。

菠菜媽問：“毛毛，宋波哥哥在干什么呀？”

毛毛回答：“哦，他不讓我說他在游戲廳?！?/p>

數(shù)學競賽

縣城搞了個數(shù)學競賽，老師選中了我，我和班里的幾個數(shù)學猛人一起去參加。

我有些得意，好歹我在數(shù)學老師心中也算是有點分量了。

后來我還得獎了，就更得意忘形了。

可是后來，我發(fā)現(xiàn)，跟我一起比賽的同學全是一等獎，只有我是三等獎。

三等獎就三等獎嘛，好歹也是獎嘛，再后來我發(fā)現(xiàn)，所有參加競賽的人都得獎了，三等獎是最差的獎，其實就是安慰獎，參加了就一定會有。

我無言以對。

我無顏見江東父老了。

電腦課

縣城小學就是比小鎮(zhèn)小學牛，居然開了電腦課。

不過那時不叫電腦課，叫微機課。說實話，那時候?qū)W校里連一臺像樣的 386 都沒有，所謂的微機就是中華牌學習機。

小時候哪管那么多啊，有鍵盤有顯示屏就叫電腦。

每次上課之前特興奮，上節(jié)課一下課就去教室門口守著了，就為先進去鼓搗兩下。

老師教的是最基本的Basic語言（初學者通用符號指令代碼），能畫個圓圈畫個正方形什么的，那時候的我以為能熟練掌握這些東西，就是頂尖電腦高手了，對微機課老師也是頂禮膜拜。

我跟我媽說，我會操作電腦了，因為學校有微機課。

后來發(fā)現(xiàn)，當年一起學習的同學，因為沒有跟上時代的發(fā)展，年紀一大把了，還一個指頭在鍵盤上找字母，連進個“控制面板”都不會。

上微機課的教室鋪上了地毯，所以上課時是要換成拖鞋的，原本老師是為了保持教室的干凈，可脫了鞋之后的腳丫子臭氣一直彌漫在教室里，還是不同種類的腳臭，滋味可想而知。

我的腳因為長期穿膠鞋和回力鞋，特臭。每次上微機課的前一天，我都會認真地用肥皂洗腳，可洗了還是臭，怎么辦？我有一回直接在襪子上噴香水了，一脫鞋，香味混著腳臭味，把一個味覺敏感的女生熏吐了。

那天，朱莉還發(fā)現(xiàn)了我襪子前面的洞，取笑我，我頓時滿臉通紅。

從此以后，我寧愿不穿襪子，也不愿穿露出拇指哥哥的襪子了。

跳舞的公主

學校里突然來了一些說話陰陽怪氣的人。

其實人家是舞蹈學校的老師，說要來選苗子。

我知道，朱莉很喜歡跳舞。凡是有舞蹈活動，她一定會參加，平時看起來多文靜的一女孩，一跳起舞來就風騷得不得了。

雖說都是美女才能被選進舞蹈組，但不是所有美女都適合跳舞。

比如朱莉，我覺得她就不太適合。

有一回，她忘我地把黑色舞蹈褲的褲襠撕爛了，露出了可愛的小兔子內(nèi)褲。

小兔子，還帶尾巴的那種。

所以，朱莉雖然信心滿滿地去參加了選拔賽，但結(jié)果是必然的，專業(yè)老師的眼光是犀利的，她被刷下來了。

朱莉傷心地趴在桌上哭。

我安慰她說：“朱莉，別哭了，不跳舞是好事?！?/p>

朱莉哽咽著問：“為什么？”

我說：“你要是去跳舞，你的一生都毀了。”

朱莉說：“我知道我的舞跳得不太好，可是我可以笨鳥先飛嘛?！?/p>

我說：“可是有些鳥再怎么努力也飛不起來的，比如……鴕鳥?！?/p>

朱莉一個星期沒理我，一個星期用哀怨的眼神看我。

讀書日記

假期里最麻煩的作業(yè)就是每天一篇的日記。

別的同學很頭疼，我找到了捷徑，那就是寫讀書筆記。

所謂的讀書筆記，都是以“今天我讀了一本（篇）……”為開頭，后面就是抄一下書或文章的簡介。

結(jié)果一個暑假下來，發(fā)現(xiàn)自己居然“讀”了幾十本名著。

日記交上去的時候，老師高興壞了，當著全班同學，夸獎我愛讀書。

后來，聽我們班的女生說，我就是她們心目中的才子。

其實，我是一個騙子。

停電的煩惱

語文老師布置了一個特別的作業(yè)，回家看《新聞聯(lián)播》，然后寫一篇觀后感。

第二天上課的時候，菠菜交不出作業(yè)，老師問他為什么不做作業(yè)，他回答：“老師，昨天我家停電了，沒有看成《新聞聯(lián)播》，所以沒有寫?！?/p>

老師很生氣，指著菠菜的鼻子說：“宋波，你別以為你騙得了我，全班就你一個沒交，停電？如果停電，其他同學的作業(yè)是怎么寫出來的？”

朱莉和菠菜住一個大院，我問她：“你們那里昨天晚上真的停電了嗎？”

朱莉說：“是停電了呀，晚上九點多才來電?！?/p>

我說：“真停電了啊！那你怎么寫的作業(yè)?。俊?/p>

朱莉說：“你傻啊，不可以看電視，還可以抄報紙嘛。”

雙百分的怨念

期末考試來臨的時候，我放棄了考取雙百分的奢望。

但考完之后，我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可能要實現(xiàn)雙百分的夙愿了。

因為和同學對題后發(fā)現(xiàn)，我居然沒有一道題是錯的。

這真是打破人生宿命的榮光。

也許同學們也會對我刮目相看。

我對老媽多年的嘮叨總算有了交代。

我滿懷期待。

最后卻還是沒能得到雙百分。

語文 95 分，數(shù)學 95 分。

我追問老師：“我哪里做錯了？”

老師說：“卷面上沒錯，但你平時表現(xiàn)不好，每科扣了 5 分。”

我拍了拍腦袋，說不出話來。

好吧，天意如此，我也無奈。

生日邀請

六年級的最后一個學期，老師刻意制造的緊張氣氛終于起了作用，一直懵懵懂懂的同學們開始埋頭讀書，就連頑劣的菠菜也像變了個人似的，一下課就開始有模有樣地鉆研方程式和應(yīng)用題。

我依舊沒變，上課偶爾和菠菜說說話，下課后和朱莉說說話，不像其他同學那樣，連下課都在看書。在我看來，和朱莉說話的時光非常珍貴，書是看不完的，但是朱莉看一天少一天，說不定小學一畢業(yè)就再也見不著了。

轉(zhuǎn)眼是陽春三月，綠色開始浸潤整個小城，蟲聲和鳥聲多了起來，每天早晨我都會被這樣細微的聲音吵醒。

起床，刷牙，泡沫在嘴里與舌頭和牙齒交融，像是在演奏一首白色狂想曲，我一邊刷一邊看著鏡子中的自己發(fā)呆。不知不覺中，自己已經(jīng)來到這里快兩年了，這座不起眼的小城從最初的冷漠而陌生變得熱情而熟悉，原本生疏的同學也變成了熟人，菠菜成了我最好的朋友，有錢沒錢都混在一起，混跡在被老師痛恨的游戲廳里。

體育課后，我徑直回了教室，坐在座位上的時候，身上的汗水像是被擠出來一般，一股股地往外冒。

朱莉突然轉(zhuǎn)過身來，對我說：“路飛，有件事想跟你說?！?/p>

我說：“啥事？”

“阿嚏！”朱莉一個噴嚏打過來，濺我滿臉的香香口水。

朱莉噘著嘴看著我。

我一臉郁悶，說：“有事就說嘛?！?/p>

朱莉說：“我給忘了?！?/p>

啥記性啊，一個噴嚏就給忘了。

過了一分鐘，朱莉又轉(zhuǎn)過身來說：“路飛，問你個問題，知道 3月有什么特殊的日子嗎？”

我疑惑地回答：“雷鋒紀念日，3 月 5 日？”

朱莉偏著腦袋，臉上泛著淺淺的笑容：“和我有關(guān)?！?/p>

我說：“三八節(jié)，你要過節(jié)了?！?/p>

朱莉說：“喂，路飛，我有那么像婦女嗎？我現(xiàn)在是少女，你不要亂說?！?/p>

說完，朱莉拿起了我的文具盒，一副要扔出去的樣子。

我說：“我的文具盒還是轉(zhuǎn)學前買的鐵皮文具盒，早就不想要了，你扔吧，正好我買個新的。”

朱莉放下了文具盒，說：“笨蛋，是我的生日，這個周末我家里有聚會，你也來吧。”

我說：“啊，你的生日啊！好，我一定來。幾點呢？”

朱莉說：“上午十點以前到就行了?！?/p>

我說：“好，沒問題。”

沒錢的煩惱

陽春三月，萬物復蘇。

對于朱莉邀請自己參加生日聚會，我是非常高興的，這讓我很甜蜜，就好像身體里流的已經(jīng)不是血了，而是蜂蜜。

但蜂蜜流過的時候，也有副作用，我全身癢癢，特糾結(jié)，因為我沒錢給朱莉買禮物。

別人都說要買什么芭比娃娃音樂盒之類的高檔貨，我卻連買個相框的錢都沒有。

只好找菠菜求救了。

但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菠菜背著我私自去打游戲被他老媽發(fā)現(xiàn)了，他媽拎著他的耳朵回家接著一頓暴揍。他媽說給他錢，他只曉得耍游戲，一天到晚不求上進，玩物喪志。所以，菠菜的“俸祿”斷了，陷入了極大的經(jīng)濟困難，但聰明的菠菜給我出了個主意——撿破爛兒。

于是兩個人各自回家把家里不要的東西都收集起來，什么空瓶子、廢報紙之類的東西，能塞到書包里的東西都塞了，結(jié)果去了廢品收購站，人家最多只給出 9 毛錢。

我說：“好歹給個一塊整數(shù)嘛。”

收破爛兒的說：“你們這些東西頂多就值五六毛錢，我是看你們小，給你們 9 毛錢，這已經(jīng)很不錯了?！?/p>

我和菠菜直搖頭，果然是個一毛不拔的家伙。

手里拿著皺巴巴的 9 毛錢，我苦悶地看著藍灰色的天空。

這點錢只夠買點麻辣燙，憑著和老板的關(guān)系，可以買到 10 串，但我總不能帶著 10 串土豆去看朱莉嘛。

菠菜說：“路飛，你別著急，我知道一個地方，有廢鐵，這個東西肯定值錢，一坨都是好幾塊?！?/p>

我大喜過望，說：“在哪？我們現(xiàn)在就去。”

那是一個無人的工地，我和菠菜火急火燎地趕到，果然，地上散落著不少廢鐵，我心想著這下肯定能發(fā)大財了，跟菠菜一起興高采烈地撿了起來。才撿了兩塊，就有人大聲地喊：“抓小偷！抓小偷！有人偷東西了！”

我心中一陣驚慌，放下鐵坨坨，撒腿就跑，菠菜更是亂了手腳，飛奔逃命。

跑過一個水泡子的時候，我一下踩滑，整個人就摔了進去，起來的時候，全身一團黑，全是污水，連下巴都滴著水。

第二天，菠菜神秘兮兮地跟我說：“我有錢了，而且還是很多錢?！?/p>

我問：“多少錢？”

菠菜說：“50 元?！?/p>

我問：“不會吧，你哪來的錢？又偷錢了？”

菠菜說：“沒偷錢，你放心嘛，這錢你可以隨便用，我夠義氣吧?！?/p>

我擺擺手，說：“算了，我昨天想了一晚上，決定送朱莉一個特別的禮物，不用花錢?！?/p>

菠菜毛了，沖我嚷嚷：“路飛，你就是個賤人，你知不知道為了讓你送朱莉一個禮物，老子把我爸的茅臺賣了。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我死得梆硬，你娃現(xiàn)在居然跟我說不要錢了！”

我委屈地看著菠菜，說：“真不用了，要不你把酒贖回來？”

菠菜幽怨地看著我，說：“知道什么叫覆水難收嗎？”

朱莉生日那天，我空手而去。朱莉也沒太在意，我跟她說：“朱莉，我有一個特別的禮物送你?！?/p>

朱莉看我兩手空空，詫異地看著我說：“什么禮物啊，你不會是要……”

我說：“知道阿拉丁神燈嗎，我的禮物跟它有關(guān)系。”

朱莉說：“不會吧，你不要跟我說你找到了失落的阿拉丁神燈?！?/p>

我說：“我沒那么大本事，但我可以跟神燈一樣，幫你實現(xiàn)三個愿望?！?/p>

朱莉說：“真的??？你別騙我。”

我說：“真的，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能幫你實現(xiàn)，你別許什么要白馬王子來娶你的愿望啊，要現(xiàn)實一點的?！?/p>

朱莉閉上了眼睛，靜靜地。

我說：“你干嗎啊，說話呀?！?/p>

朱莉說：“我許愿呀，你不是要幫我實現(xiàn)愿望嗎？我已經(jīng)許過了?！?/p>

我說：“姐姐，你當我是神仙啊，你要說出來啊?！?/p>

朱莉呵呵地笑起來：“我逗你玩呢。”

第一個愿望

有一個猥瑣男，跟我們同級不同班，老是來找朱莉的麻煩，不是說請她吃東西，就是說要帶她去溜冰。朱莉直接回絕了他，可他不死心啊，想著法子來接近朱莉。比如朱莉去老師家補課，他也去，真不知道這家伙為何消息如此靈通，反正就跟個幽魂似的，纏著朱莉。

此男生姓代，我們叫他代大胖，而朱莉的第一個愿望就是不要再受他騷擾。

菠菜的意見是找人揍他一頓，或者威脅他，我看他那種人至賤則無敵的樣子，尋思著這方法治標不治本，不好。

于是有了“殺蟲行動”。

我們用造謠的損招破壞了朱莉的名聲，大胖信以為真，從朱莉的世界中消失了。

走廊上，我們和朱莉相遇了，她看著我和菠菜，面露慍色。

朱莉說：“你們是想讓我以后嫁不出去啊?！?/p>

菠菜只知道傻笑，我說：“沒事，你以后要是嫁不出去，我和菠菜你隨便選?！?/p>

朱莉瞇著眼睛看了我半天，說：“要是只有你們兩個可以選，我寧愿獨身一輩子?！?/p>

第二個愿望

朱莉的第二個愿望，是在青衣江邊看一場絢爛的煙花。

我跟菠菜商量，他說這事全包在他身上，他去買煙花并負責布置，我只要約朱莉出來就好了。

那一天的夜晚沒有細雨，非常寂靜。

我約好了朱莉，靜靜地在河邊走，我跟她說，很快就能看到漫天煙火了，應(yīng)該會很絢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