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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春

鮑爾吉·原野散文 作者:鮑爾吉·原野


立春

在赤峰,看不出立春是怎么立的,物候還在冬天的范疇里。登南山卻不同,楊樹的枝條透出玉石般的青白,枝條仿佛直了。枝條怎么能直了呢?一,是不是枝條水分多了?地還沒化,水分何來?二,枝條里鉆進了一種神秘的東西,人稱它為春。樹管它叫什么呢?這是一種動的,可以叫作陽氣的、膨脹的氣氛嗎?枝條里進駐氣氛了,好像連語法都說不通,姑且這么說吧。楊樹的枝條根根拔向天空,委實與冬日不一樣。像一個沒糊紅紙的巨大的燈籠的竹骨。風如老鼠一般從地皮劃過草叢倒伏于地,溝里的草還保留著去年秋天被雨沖刷過的紋理。枯草在立春之日看上去接近時尚的色調(diào),如同小米一樣溫和的黃,這是高級衣裝的色調(diào)。松樹蔭蔽下面的枯草里藏著雪。沒化干凈的雪有雞蛋大,它的白與草的黃構成另一種時尚的格調(diào),如同女士風衣與手袋的搭配。

風吹過松樹,松針把風分成萬縷。風被松針梳過后變成了粉絲,發(fā)出低沉的“嗚”。冬天聽不到這樣和暢的風聲。風在冬天尖利,吹在高天。立春這一天,風貼著地皮緩吹,吹一吹小丘陵和小魚鱗坑。一只野雉從灌木里飛起,頭和長尾呈一條直線。野雉似乎不需要這么長的尾巴,是它身體的一倍多,飛起來身上如同別著一根箭。風如果把南山吹一遍約要一天時間。它的溝壑如城墻壁立,布滿裂縫。風吹進去再鉆出來,是個慢活兒。南山栽著挺多小老樹,二十多年樹齡,樹干只有拇指粗。樹的枝干虬結(jié),如老梅。它們?nèi)羰敲窐涠嗪?。我想起臺靜農(nóng)畫的梅花,一朵一朵,都是圓圈畫上去的。雖雷同,卻不呆板。中國字畫可看出心上的慢。好的書法,即使如草書,也是慢慢寫出來的。怎樣的慢法,各自有各自的功夫。

站南山看赤峰,原來的城市像一個簸箕瀉出的米,從南山瀉到英金河就到頭了?,F(xiàn)在,城市變成了一趟川,東西望不到邊了。南山好像矮了。“好像”的原因是主政者在山頂蓋了一座塔。是誰這么手欠,非要在山頂蓋一個不倫不類的塔呢?山頭即山首,亦為山的咽喉,蓋上個塔會怎么樣,會預防地震嗎?怎么看都不好看,不是地里長出來的東西怎么會好看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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