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和你,像是兩條毫無糾葛的平行線,各自前進,各自精彩,各自孤單。直到那個風雪如晦的夜晚來臨,像是那晚夜幕里驀然綻放的煙火一樣,我們之間某顆種子悄悄發(fā)了芽,猝不及防間開了花,然后,兩個原本毫不相干的平行世界,慢慢有了不可思議的交集。
【一】
C城,除夕夜,喧囂又紛雜的晚宴派對,每個人的臉上都帶著虛假到令人尷尬的笑容。分明身處熱鬧之中,卻越發(fā)覺得孤單得可怕。我站在大幅的落地窗前,慢慢就出了神。
窗外是漫天飛舞的雪花,窗內溫暖如春,觥籌交錯。
這是成功人士的晚宴派對,年長的忙著拓寬人脈,小一輩的忙著認識帥哥美女。
好像每個人都在忙碌,他們三五成群,談笑風生。這就顯得我的存在稍微有些突兀。
說實在的,其實我并不擅長應付這樣的場面。這種上流社會的宴會,看上去一片和諧,但私底下暗流涌動,每個人都掛著虛偽的笑容,人與人之間應該有的真誠,在這種場合中,是不存在的。
曖昧的水晶吊燈的光芒將干凈的玻璃窗打磨成一面光滑的水鏡,盯著映在玻璃窗上的影子看得久了,會讓人有些恍惚,分不清哪一方是真實的,哪一方才是幻影。
“是龍曦!”有個女生盯著宴會廳入口處壓低聲音驚呼了一聲。
透過玻璃上的投影可以很清晰地看到入口處的畫面,那里站著一個燕尾服男子。他來得匆忙,衣襟似乎還帶著外面的寒風。不少人朝入口處看了過去,他十分淡定地走進來。
“龍曦,你遲到了哦!”他剛從侍者手里接過一只高腳杯,就有幾個穿著晚禮服的女生圍了上去。
“嗯,路上有點小插曲?!彼穆曇敉麄€人的氣質一樣,清澈干凈,自帶一股疏離感,卻又不至于拒人千里之外,那是一種克制的矜持。
我將視線移向另一側,夜空被時不時亮起的煙火點綴,雪似乎下得更大了一些。如果這樣連續(xù)下一整夜,那么明天就能看到白茫茫一片的積雪了吧。
說起來,C城好久沒有下過這樣的大雪了,最近的一次,是在我十六歲的時候。那場雪從深夜一直不停歇地下到了第二天的傍晚,當雪過天晴,瑰麗的晚霞映照在滿地清冷的白雪上時,那景致美得叫人難以忘懷。
“喲,這不是慕家大小姐嘛。”
一個略顯聒噪的聲音傳進耳中,不用回頭看,我也知道聲音的主人是誰。會用這種語氣這么稱呼我的,除了謝安昀,沒有別人。
C城的上流社會實在是太小了,小到每次參加這種晚宴,幾乎都能遇到同樣的人,久而久之,就算再不喜歡這種場合的我,也將晚宴上的人都認清楚了,不過也僅限于知道他們的名字和身份而已,我與他們并沒有什么交情。
“大小姐怎么一個人在這里?哦,我忘了,我們慕大小姐一直都是一個人的。”謝安昀端著一杯雞尾酒走到我身邊。
今天的謝安昀穿了一身白色禮服,看上去英氣逼人。平心而論,謝安昀的長相在C城公子哥里,也算是排在前頭的。
“謝大少有事嗎?”我回頭看著謝安昀。我感覺得到謝安昀對我有一股奇怪的敵意,他似乎很喜歡挑釁我、挖苦我,這并不是第一次,但凡在宴會上遇見他,總少不了要被他攻擊一番。我實在想不起來到底在什么時候得罪過這位謝大少。
“好歹我們也是一個學校的,一定要有事才能找你說話嗎?”他的眼底有一抹嘲諷似的笑意。
“安昀?!饼堦刈哌^來站在了謝安昀的身邊,他的視線從我臉上掃過,最后停在了謝安昀的身上,“謝伯伯正找你呢。”
謝安昀看了我一眼,然后跟著龍曦走開了。走開之前,龍曦沖我略微點了一下頭。
我愣了一下,回以一個微笑。目送龍曦和謝安昀走開,我轉過身,繼續(xù)望著窗外綻放的煙花。
因為剛剛的小插曲,有幾道目光一直若有若無地落在我的身上,大概是因為謝安昀和龍曦的緣故吧。在C城,龍曦和謝安昀算得上是最有名的豪門少爺。和矜持淡漠的龍曦不同,謝安昀性格張揚不羈,C城的名媛們希望和謝安昀做戀人,但她們向往的結婚對象是龍曦。
明明是性格迥異、截然不同的兩個人,卻是一對好朋友。這樣的組合,倒是讓很多人嘖嘖稱奇。
“慕小姐,你和他們很熟嗎?”有個女生終是忍不住,她走到我身邊倚在玻璃窗上,問得直截了當。
“不熟?!蔽业卮鸬?。
“哦,這樣??!”她將捏在手里的高腳杯輕輕晃了晃,幾滴紅酒濺出來,正好滴在了我淺紫色的禮服上。
“哎呀,對不起,弄臟了你的衣服,我回頭賠你一套吧?!彼f得并不真誠,眼底甚至還有一絲挑釁。
“不用了,我去處理一下。”我并不打算和她多說什么,她明擺著是來找事的,無論我怎么回答她的問題,她都不會滿意。她會來問我,肯定是心里已經對我有了想法。就像你無法叫醒一個裝睡的人一樣,我也無法讓她相信,我和謝安昀還有龍曦并不熟。
唉,女人的嫉妒心真可怕。
走出宴會廳,我長呼一口氣。走廊里很安靜,和宴會廳里面一樣,地面也鋪著地毯。我走進洗手間,抽出一張干凈的紙巾,稍稍將它打濕,然后擦拭被弄臟的禮服裙。
酒漬是最難清理的,我擦了一會兒擦不掉,便放棄了。裙子上濕了一片,看樣子是沒有辦法回宴會廳了。這樣一來,我只好走進邊上的小休息室,打算在這里打發(fā)時間,直到宴會結束,跟爸爸交差。
休息室里的暖氣開得比宴會廳里還要足,身上暖暖的,我坐了一會兒便有些昏昏欲睡。隨著隔壁宴會廳里的說笑聲離我越來越遠,我很快就真的睡了過去。等我清醒過來時,外面已經變得非常安靜了。
我從隨身的小包里拿出手機看了一眼,時間已經很晚了,晚宴早已結束,宴會廳里只剩下酒店的工作人員。
我走到衣帽間,只剩下我的大衣還掛在那里。我取下大衣穿上,一邊走一邊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過了好一會兒電話才被人接起,只是說話的人不是爸爸,而是顧姨。
“你們在哪兒?”我一邊問一邊進了通向地下停車場的電梯。
“我們正在回去的路上啊。怎么了,云青?”顧姨問。
怎么了,云青?
這一刻我很想問她,我們不是一起來的嗎,為什么回去的時候,卻獨獨忘記了我呢?為什么忘記了我,還能這么云淡風輕地問我怎么了?
可是這些話沒能說出口。
“沒什么,我以為你們還在酒店呢?!?/p>
說完,我掛斷了電話。
電梯的門在眼前開啟,冷風灌了進來,我深吸一口氣,試圖壓下涌上心頭的憤怒和悲涼。
為什么還會有這樣的情緒?
我不是應該早就習慣了嗎?
自從九歲那年媽媽死后,爸爸領著顧姨和五歲大的慕狄站在我面前,告訴我他要和顧姨結婚之后,在慕家,我就是那個多余的人了。
我已經記不起來那一刻我是怎樣的心情,是憤怒還是生氣,是悲哀還是難過……或許那時候我根本什么都沒有想,我唯一知道的是,爸爸早就背叛了媽媽,慕狄的存在就是最大的諷刺,而媽媽一死,他就迫不及待地將那兩個人帶回了慕家。
這么多年走過來,多虧我這人還有自知之明,自取其辱的問題,我是不會問的。因為問了,難堪的人只有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