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談厄運

塞內加曾模仿斯多葛派的口吻精辟地說道：“幸運的好處讓人向往，厄運的好處則叫人驚奇。”毋庸置疑，如果奇跡就是超乎尋常，那么它們大多出現在厄運之中。他還有一句比這還要高明的宏論（此話出自一個異教徒之口，實在是高明至極）：“同時擁有人的脆弱與神的曠達，那才是真正的偉大?！边@句話要是寫成詩，就更加妙不可言，因為詩中的豪言壯語總是更受贊許。確實，詩人一直致力于書寫它，因為它其實就是古代詩人的奇談^[1]中表現的那種東西，這種奇談似乎玄之又玄，而且似乎與基督徒的情況有些相似，“去解放普羅米修斯（他代表人性）時，赫拉克勒斯坐著一個瓦盆或瓦罐橫渡了大?！?sup>[2]，這也可用來描繪基督徒堅韌不拔的精神，因為基督徒是駕著血肉的小舟穿梭在塵世的驚濤駭浪中。

簡單地說，幸運造就了節(jié)制這項美德，厄運造就了堅忍這項美德。從道德的角度來看，堅忍更能凸顯英雄氣概。

幸運是《舊約》中所說的“恩澤”，厄運則是《新約》中所說的“福祉”，因為《新約》帶來上帝更浩蕩的祝福以及對神恩更加昭然的啟示。然而，即便在《舊約》里，如果你聆聽大衛(wèi)的琴聲，就會聽見哀樂其實和歡歌一樣多；圣靈之筆對約伯苦難的描繪，也比對所羅門幸福的描繪更費心思。

幸運并非沒有夾雜諸多恐懼和災禍，厄運也不乏安慰與希望。在編織和刺繡中，在陰暗的底子繡上明快的圖案，總是要比明快的底子繡上陰沉的圖案更招人喜歡，由此可從目之愉悅來推及心之愉悅。

美德無疑就像是名貴的香料，在碾碎焚燒時最顯芬芳：因為幸運最能暴露罪惡，而厄運最能凸顯美德。

（1625年作。）

【注釋】

[1]指古希臘神話。

[2]赫拉克勒斯是古希臘神話中的大力神，完成了12項被譽為“不可能完成”的任務，雖有金杯渡海的行為，卻不是發(fā)生在解救了被縛的普羅米修斯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