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山路愈來愈陡峭崚嶒,巨杉的枝丫遮天蔽日,各種藤蘿交錯撕扭,而毛茸茸濕漉漉的苔蘚又在樹干上、藤蘿上繁衍覆蓋,在陽光的照射下變幻著墨綠、翡翠、金黃等色彩。山蜈蚣、旱螞蟥,在路邊、葉片上爬行蠕動,偶爾還會有被驚動的蛇,遽然在林中簌簌地梭過。
“緊緊綁腿,快!”哥哥汗涔涔地在前方呼喚兄弟。
“啊呀!”突然之間弟弟猛蹲下去,只見一條青翠的小蛇箭一般地射向密林之中。李世富驚呼“糟了!”丟下火槍,一把將兄弟扶住,飛快撕下一根布條,勒住兄弟的傷口上方,順勢在山道邊放好世貴,用嘴猛吮起他被蛇咬的地方來。
李世貴無力地倒在哥哥的懷中,蒼白的臉上沁滿汗珠,一邊痛苦地扭曲著,一邊悔聲不迭:“唉,得罪山神爺爺了,手邊的貨也跑了?!备绺绨参啃值埽骸昂伲颇?,還談啥子貨喲!傷成這樣兒;沒來頭,今天,我倆弟兄只有這個運(yùn)氣,人一輩子,今日紅花明日紫草,咋說得一定哦?!备绺缫贿呎f,一邊取下水壺拿出蛇藥來,給兄弟喂下,又用酒調(diào)稀,摘了片樹葉,敷在傷口上蓋好,再用綁腿將其包扎了,方才安下心來。
兩只攆狗由于久不見主人動靜,也放棄了緊追的獐子,狂奔至主人面前。此刻,兩只攆狗正圍著兄弟倆轉(zhuǎn),眼中有些惶惑不解的神情,嗅著受傷的兄弟,親昵地依偎著。
林中的光線漸漸暗了下來,從密實的森林葉隙中投下夕陽的金斑,撒在鋪滿落葉的空地上,歸巢的鳥兒在高大的樹冠上盤旋,聒噪。哥哥摸摸攆狗的頭,苦笑著嘆一口氣,說道:“今夜只有蹲巖窟了。”背起兄弟世貴繼續(xù)朝埡口爬去。
這一片莽林闃無人跡,偶然闖進(jìn)來打破山野寂靜的獵人是唯一的不速之客。按這一方的習(xí)俗,人們將打獵稱為“打鹿”,而獵人則被叫做“打鹿子”。對其中以支榨、安弩、套繩等手段獲取獵物的方式又叫做“套鹿子”。
千百年來,為了生存,積累的豐富經(jīng)驗使“打鹿子”和“套鹿子”都變得精明異常,他們能在深山密林之中辨痕跡,認(rèn)獸蹄,甚至能如數(shù)家珍地背出各種動物的覓食、飲水規(guī)律,必經(jīng)的道路,藏匿的地段來。
然而,隨著鄰近地帶森林面積的迅速縮小,隨著人類活動范圍的日益擴(kuò)大,深山密林中的野獸大量減少,老虎豹子基乎絕跡,盤羊、巖羊變得更加機(jī)警和靈動……再加上國家對珍稀動物的保護(hù)和禁獵措施,將打獵作為主要謀生手段已變得愈來愈困難。
于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獵人逐漸轉(zhuǎn)向以放牧為主,以在山間小平原上播種糧食為主。
當(dāng)然,也有一些獵人的敗類,不法之徒,他們?yōu)榻疱X所誘惑,不顧國家法律三令五申,經(jīng)不住從山外來的犯罪分子的經(jīng)濟(jì)誘惑,竟將罪惡的槍口瞄向珍稀動物大熊貓、金絲猴……這不僅為獵戶所不齒,也必然會受到法律的嚴(yán)厲懲處。
李家兄弟這一家是方圓幾十里的唯一獵戶,哥哥李世富精明強(qiáng)悍,寬肩膀高個子,黑紅的長臉上有一雙鷹隼般的眸子。他槍法好,身體壯實,行如疾風(fēng),奔如閃電。弟弟李世貴敏捷伶俐,闊胸膛高個子,圓盤臉上忽閃著一對大眼睛,跟著哥哥打獵已是初露鋒芒。
不過,和許多獵戶一樣,李家也很早就開始種地了。政府早就傳出了要收繳獵槍的消息,只是這山高林密,路遙坡陡,一時半會還沒有挨村挨戶地落實。再者,除了經(jīng)常毀壞莊稼的野豬外,能夠上手的獵物本來就如鳳毛麟角了,對于常年以打獵為生的獵戶來說,沒有獵物,收不收槍,還不是一回事。
那好,可以專打野豬嘛。嘁,餿主意!知道厲害的獵人一般都不敢招惹野豬,盡管它們常常成群結(jié)隊地來光顧玉米地,糟蹋辛辛苦苦種出來的莊稼。獵人們也只好邀約山民,吆喝吆喝,放放空槍,攆走了事。
究其原委,他們道出真相。原來這老山里的野豬,個個都是亡命之獸,難纏之物。它們成群結(jié)隊,剽悍兇殘,力大無窮。獵人說起野物的可怕,有句名言:“一豬,二熊,三虎,四狼?!笨梢姡麄兪前岩柏i排在第一的。山里的野豬,長著長長向上彎起的獠牙,鬃毛硬如鋼針,皮肉韌如巖桑,渾身擦滿樹脂松油,明光锃亮;刀砍不進(jìn),火槍鐵砂子一咣就落,絲毫鉆不進(jìn)皮肉。而且,野豬群體性、報復(fù)性極強(qiáng),一旦受傷,就會箭一般地朝獵手射來,往往使獵戶遭到重創(chuàng),不是槍毀人亡,就是終身殘廢。甚至被暴怒的野豬拱下懸崖,粉身碎骨,尋不著尸影的事,也時有發(fā)生。
今天,兩兄弟在山腰薅苞谷草,攆狗黑虎和金豹跟了主人出來在地角撒歡。突然,機(jī)靈的金豹狂奔密林而去,黑虎也隨即緊緊尾隨,兄弟倆交換了一下眼色,丟下山鋤,飛速去窩棚拿了獵槍,向攆狗奔跑的方向急追而去。
于是,就發(fā)生了本文開頭那一幕驚心動魄的情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