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柏”不常青

◎文／小　波

到了機(jī)場，我聽到了一個無法承受的消息：柏乘坐的航班由于遇上了雷雨天，飛機(jī)失控，機(jī)上的人無一幸存……

每一年的這個季節(jié)，洛陽牡丹凋謝的季節(jié)，都是我最傷心的時候。五年來，我的心一直沒有平靜過。洛陽是我最愛的城市，也是最讓我悲傷的城市。在這里，愛情曾幸福地來到我身邊，也像風(fēng)一樣永遠(yuǎn)地飄逝。

我的初戀是在大學(xué)。我和文同是洛陽人，都在洛陽大學(xué)上學(xué)。我倆同班，他是體育委員，我是文藝委員。俗話說文體不分家，因此我倆平時總會有很多接觸，漸漸地相互被對方吸引。和很多洛陽人一樣，我們倆都喜歡牡丹，每年清明前后，我和文也會走到街頭賞花。牡丹是洛陽的市花，牡丹因洛陽名甲天下，洛陽也因牡丹增輝添彩。每當(dāng)洛陽城內(nèi)牡丹綻放、萬紫千紅的時候，我都會為自己是洛陽人而自豪，這也是我喜歡這個城市的重要原因。總記得文嘴中老念叨著歐陽修的那句“洛陽地脈花最宜，牡丹尤為天下奇”來稱贊洛陽的牡丹，我就會用一句劉禹錫的“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jié)動京城”來對他，然后撒嬌地?fù)涞剿麘牙?。這是我一生最美的瞬間，我永遠(yuǎn)也忘不了。

印象最深的是我們那次郊游去嵩陽書院。嵩陽書院離洛陽只有幾個小時的路程，是宋代四大書院之一，因坐落于嵩山之陽而得名。嵩陽書院周邊溪水潺潺，環(huán)境十分幽美，是個讀書的勝地。那次是我們班里的第一次活動，熱情大方的文為班里的同學(xué)當(dāng)上了導(dǎo)游。他用一種文人墨客的口氣為我們介紹：“嵩陽書院始建于漢代，是我國最早的私立高等學(xué)校，也是北宋四大書院之一，我認(rèn)為這是我們河南最具有文化品位和內(nèi)涵的清幽之地。人常在此院，不學(xué)也風(fēng)雅?！倍旱么蠹夜笮ζ饋怼Ｄ谴位顒?，我不小心崴傷了腳，是文一直把我背到了車站。從此，我喜歡上了嵩陽書院，也喜歡上了他。

兩年后，我們又來到了嵩陽書院。只不過這次只有我們醉——我們已經(jīng)開始戀愛了。書院內(nèi)有兩棵著名的古柏是中國最古老的柏樹，漢武帝封其為“大將軍”和“二將軍”。來到樹前，文抱住我說：“美芳，看到這兩棵大樹了嗎？它們是那樣挺拔滄桑。雖然它們并不漂亮，但它們永遠(yuǎn)不會改變，永遠(yuǎn)佇立在那里為人擋風(fēng)遮雨。今后，我也會像它們一樣永遠(yuǎn)為你擋風(fēng)遮雨。我笑著問他。為什么是兩棵樹？難道你要變成兩個人不成？”文微微一笑：“就是我死了，我也要變成另一個人來保護(hù)你。”我緊緊抱住文，許久沒有把手松開。

畢業(yè)的時候，由于還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我心情壞極了。文答應(yīng)每天陪我出去找工作?？稍谀嵌螘r間，文不小心弄破腿，他自己一直沒有在意，直到高燒不退才去醫(yī)院檢查，結(jié)果卻讓我追悔莫及。文因?yàn)閭趷夯昧藝?yán)重的敗血病，我傾盡所能地去挽救文的生命，然而也許是天意，他還是義無反顧地離開了我……從那以后，我變得沉默起來。再也不想打開自己的愛情之門。

在我看來，洛陽滿城的牡丹在文離開的那一剎那已經(jīng)謝了，有如我的心情一般。本想換個環(huán)境到另一個城市，但因?yàn)檫@里有文的影子，我留了下來。我找了一個小公司，干起了廣告業(yè)務(wù)。我每天不停地工作，似乎唯有工作才能讓我擺脫心中的煩惱。由于表現(xiàn)出色，身邊又有了不少的追求者，但對于這個問題，我的態(tài)度始終是不變的。

沒事的時候，我總愛一個人去洛陽的好來屋酒吧，為的僅僅是尋找過去美好的回憶。每到這里，我好像都能看到文親切的眼神，可一想到他，眼淚就止不住地往上涌。

一個周末，我又來到了好來屋。想起文，我只想把自己灌醉。不遠(yuǎn)處有個男人一直偷偷地看我，讓我很不自在。迷迷糊糊之間，那個人湊了過來。

“小姐，我能坐這兒嗎？”原來是個英俊的小伙，有種似曾相識的感覺，燦爛的笑容讓我不忍拒絕。

“當(dāng)然可以，請坐?！?/p>

“謝謝，在等朋友嗎？你好，我叫柏。”帥小伙一邊坐下，一邊自我介紹。

“您是廣告公司的業(yè)務(wù)經(jīng)理吧？”他笑著問我。

“你怎么知道？”我很驚訝。

“呵呵，我見過你，你去我們公司談過業(yè)務(wù)?！?/p>

“原來如此呀，我還以為……”

“以為遇到一個閑極無聊的男人！”他向我眨了眨眼。

“不不……”看著他滑稽的表情，我忍不住笑了一下，好像好久沒有這樣笑過了。

“你笑起來好像洛陽的牡丹?！?/p>

“謝謝?！蔽壹?xì)細(xì)品味著。想起文也曾經(jīng)說過我像洛陽的牡丹，心就突然被刺了一下。這時，我唯一想的就是灌醉自己，再也不要醒。

“來，干杯！”我一仰頭全喝了下去，“服務(wù)生，再來一瓶！”

“別這樣喝，對身體不好?！卑匕盐业木票瓝屃讼聛?。

“呵，難得高興，繼續(xù)！”

“既然這樣，那我再陪你喝幾杯?！卑赜行蹜z地看著我。他哪能看懂我的心？我輕輕搖搖頭。他不會知道我的心有多難受，他不會知道他讓我又想起過去，想起了我深愛著的人。

一滴淚珠不經(jīng)意地從我眼角滑下來。柏輕輕地為我拂去，憐惜地看著我，“如果你想哭，就哭出來吧?！?/p>

看著他誠懇的目光，帶著微微的酒意，我不再掩飾自己。我對一個陌生人敞開心扉，把我的傷心和難過一股腦地掏了出來。

那天晚上，柏像是我的忠實(shí)聽眾，一直聽我講我的故事。

從那天起，柏漸漸地走進(jìn)我的生活。我們經(jīng)常一同吃飯，一同聊天。我覺得自己越來越喜歡和他在一起，他對我的體貼越來越明顯，看我的眼神也越來越特別，而我也越來越依賴他。

一次，我?guī)メ躁枙海黄鸬綄④姌湎?，一遍一遍地給他講我和文的故事。說著說著，眼淚就忍不住地往下掉。

“美芳，你為什么總是那樣憂愁？我該怎樣做才能使你忘掉過去，使你真正地開心起來呢？一份新的感情放在你面前，你為什么不能接受呢？”柏看著我，很認(rèn)真地對我說。

我的手一抖，沒有說話。

“美芳，回答我！我喜歡你，我知道你也喜歡我。以前的事都已經(jīng)過去了，一切都不能挽回了，你難道要一輩子生活在回憶里嗎？”

“誰說我生活在回憶里？我生活得很好！”我極力想爭辯些什么。

“美芳，你還愛著他，你永遠(yuǎn)忘不了他。”柏的表情是那樣真摯。

我不敢看他的眼睛。“不是的，我正在試圖忘記?！?/p>

“既然你正在忘記，那就請你試著接受我，我會讓你幸福的。我一直都有一個愿望，就是要永遠(yuǎn)做你的將軍樹，為你擋風(fēng)遮雨。”柏把我的手緊緊握在他手心里。這一次，我沒有把手松開。

于是，柏真正地走進(jìn)了我的生活，我又有了很久都沒有過的快樂。幾個月后，柏被派到廣東出差。即使如此，他也不忘對我的關(guān)切。他每天都給我寫一封信，給我講他每天發(fā)生的事情。他說廣州雖然是花城，但他還是覺得洛陽的牡丹更美麗，他說除了想我，還是想我，總是克制不住對我的思念。

他說希望自己馬上回來，帶我去看將軍樹……我也把開心與難過的事都寫給他，連一些生活瑣事也一點(diǎn)點(diǎn)地向他匯報(bào)。

一個月后，柏打來了電話，說他第二天就會回到洛陽。聽到這個消息，我興奮了好久，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眼前總是出現(xiàn)柏對我微笑的表情。

終于熬到了天亮。起床后，我精心地梳妝打扮，然后興沖沖地坐上了開往機(jī)場的車，迎接柏的歸來。誰知到了機(jī)場，我聽到了一個無法承受的消息：柏乘坐的航班由于遇上了雷雨，飛機(jī)失控，機(jī)上無一人幸存……

我?guī)缀醢c倒在地上，腦子一片空白。上帝啊！為什么在我又一次找到幸福的時候，你卻殘忍地從我手中奪走它？為什么？

這一下，我覺得心真的碎了……

就這樣過去了五年，洛陽的牡丹依然每年花開花落。我又遇到了不少追求者，但我都一一拒絕。我無法再接受任何一個人走入我的心里。我辭了職，開了一家小小的花店，起名為“文柏花店”。每天，我都守在這個十幾平方米的小屋里，只有在這里，我才能感受到一絲幸福，一絲快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