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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藥堂語錄》

藥堂語錄 作者:周作人 著 止庵 校


關于《藥堂語錄》

止庵

一九四一年二月八日周作人日記云:“下午整理《庸報》舊稿?!贝思础端幪谜Z錄》,一九四一年五月由天津庸報社出版。集中五十篇文章,大部分發(fā)表于一九四〇年,個別篇目(《藥酒》、《洪幼懷》、《張?zhí)煳獭泛汀抖挫`小志》)則前此一年問世,寫作大約就在這時,抑或更早一些。在《庸報》連載時,曾用“藥草堂隨筆”及“藥草堂語錄”作為總的題目,《序》(該篇最初發(fā)表即名為“藥草堂語錄”)中所謂“至于藥草堂名本無甚意義”云云,即此之謂也。

一九三七年四月周氏在《自己所能做的》中說:“我自己想做的工作是寫筆記?!睂⒔迥曛鬄椤端幬都纷餍?,也說:“近來覺得較有興味者,乃是近于前人所作的筆記而已。”所說“筆記”均有特指,即《藥堂語錄》及《書房一角》,在周氏散文創(chuàng)作歷程中,是為文體上一種新的變化。正如《書房一角原序》所說:“現在文章更瑣屑了,往往寫不到五六百字,但我想或者有時說的更簡要亦未可知?!惫P記與此前的“文抄公”之作都是“披沙揀金”式的摘錄,區(qū)別在于文章的切入點和感受范圍,二者之間并無高下之分?!罢f的更簡要”的確意味著一種新的切入方式,就對象而言,是只擇取或優(yōu)或劣的一點;就主體而言,也僅僅把握思想的某種閃現,或者說是記錄彼此間一次碰撞,而舍棄了通常構成隨筆主體的那個思想過程。雖然切入點和感受范圍都小了,背后的意蘊仍相當廣闊深厚。即便是《郢人》和《中秋的月亮》這樣一時感興之作,作者的感受也很敏銳豐富,更不要說以“疾虛妄”與“愛真實”為主旨的各篇了。筆記以關乎中國古籍(尤其是筆記作品)者為多,《藥堂語錄》幾乎全數如此,所以雖然篇幅遠遜《書房一角》,卻顯得更純粹些?!稌恳唤窃颉氛f:“近來三四年久不買外國書了,一天十小時閑臥看書,都是木板線裝本,紙墨敝惡,內容亦多是不登大雅之堂的,偶然寫篇文章,自然也只是關于這種舊書的了?!庇迷谶@里更為恰當。

《藥堂語錄》、《書房一角》在形式上與中國古代之筆記和題跋頗有相似之處。周氏對古人此類作品一向留意,可謂爛熟于心,然而此番大規(guī)模寫作之前,尚做過認真而系統(tǒng)的準備工作,見《一蕢軒筆記序》(載《風雨談》雜志一九四三年第四期):“丁丑(按即一九三七年)秋冬間翻閱古人筆記消遣,一總看了清代的六十二部,共六百六十二卷,坐旁置一簿子,記錄看過中意的篇名,計六百五十八則,分配起來一卷不及一條,有好些書其實是全部不中選的?!逼溟g自有一副鑒別取舍的眼光,即:“文章的標準本來也頗簡單,只是要其一有風趣,其二有常識?!边@涉及文章與思想兩方面,如果說有所承繼,也是承繼了這樣一路,具體說來,與所提到的劉獻廷、俞正燮、郝懿行、王侃、李元復、玉書、馬時芳等人作品關系可能更大一些?!逗笥洝酚种v“此種文字新陳兩非”,雖是謙辭,文白夾雜而又和諧一體,確是周氏散文新的語言特色,而且除《藥堂語錄》、《書房一角》外,此后一段時間所作隨筆也往往如此。作者在《藥堂雜文序》中所說,可以代表他的用意:“寫的文章似乎有點改變,仿佛文言的分子比較多了些。其實我的文章寫法并沒有變,其方法是,意思怎么樣寫得好就怎么寫,其分子句法都所不論。假如這里有些古人的成分出現,便是這樣來的,與有時有些粗話俗字出現正是同一情形,并不是我忽然想做起古文來了?!狈泊朔N種,都說明作者以其學養(yǎng)胸襟,最大限度地汲取了中國古代文化中的有益養(yǎng)分。而從文學史的角度看,前一方面是進一步拓展現代散文的體式,同時賦予筆記和題跋以新的生命;后一方面則對于現代散文語言之豐富完善,更是化腐朽為神奇的功夫了。

周作人寫的筆記原不止《藥堂語錄》和《書房一角》所收這些。一九四五年五月下旬的日記中,多有寫作筆記的記載,六月四日云:“下午寫筆記,成一卷,共約三萬三千字?!卑嗽氯赵疲骸笆湛旱录倪€筆記稿廿頁,即寄讀書出版社?!贝藭茨艹霭?,或已亡佚。一九四九年后在《亦報》、《大報》發(fā)表的七百余篇短文,其實也近乎筆記之作。

此次據庸報社一九四一年五月初版本整理出版。原書前有照片一幀,為“著者周作人先生之近影”,序二頁,目次三頁,正文一百一十頁?!靶颉痹鳌八幪谜Z錄序”,目次中亦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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