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李白 其一
杜甫
死別已吞聲,生別常惻惻。
江南瘴癘地,逐客無消息。
故人入我夢,明我長相憶。
恐非平生魂,路遠不可測。
魂來楓林青,魂返關(guān)塞黑。
君今在羅網(wǎng),何以有羽翼。
落月滿屋梁,猶疑照顏色。
水深波浪闊,無使蛟龍得。
◎ 吞聲:哭泣哽咽。
◎ 瘴癘:空氣中彌漫的致病氣體。
◎ 平生魂:活人的魂魄。
◎ 猶疑:仍然懷疑。
天寶初年,年齡相差十歲的杜甫與李白相遇于洛陽,隨即成為好友,與高適等人同游梁、宋、齊、魯之地,度過了一段美好時光。
然而緊接而來的安史之亂,完全改變了兩人的生命軌跡。杜甫先是被困長安,后來伺機逃離,在朝廷中短暫為官后又被貶出,開始了顛沛流離的生涯。李白則更為悲慘,他錯估了形勢,以為朝廷無力收復(fù)北方,天下將重回南北朝的狀態(tài),所以投靠了當(dāng)時掌控江南的永王李璘,結(jié)果最終朝廷軍隊收復(fù)長安,有割據(jù)之心的李璘被剿殺,李白也因為從逆而被流放到了邊遠的貴州。當(dāng)時貴州一帶衛(wèi)生條件不佳,水土和中原又很不一樣,流放此地有很大的概率會在路上病死,因此也算是一種變相的死刑。正是因為有了這層擔(dān)心,杜甫在夜晚夢見李白時,才會以為他已經(jīng)死去,只是魂魄不滅,前來見自己最后一面。
通常人們?yōu)榕笥褜懺娢臅r,常常會加入些禱頌之語,希望朋友平安幸福。但杜甫這首詩,在不知道李白確切消息的情況下,就說出“恐非平生魂”這樣不吉利的話,讀者不但不覺得別扭,反而會感動于杜甫對李白真摯而毫不做作的關(guān)心,這就是杜甫化平實為神奇的偉大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