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虛構(gòu)的美，足以耗盡我一生的月光。

半點熒光

因為一場大風(fēng)吹斷電線，很久不曾停過電的城市經(jīng)歷了一次短暫的黑暗。我在黑暗中摸索著，找到了一只打火機(jī)，點著了不久前為孩子買的生日蛋糕上剩下的幾只小蠟燭，那熒熒的火光像螢火蟲一樣氣若游絲，卻令我不再那么慌亂。忽然就想起祖母來。

祖母的一生就像一根火柴，不斷地為我們儲藏著熱情和溫暖。火柴，小小的木頭，把最熾烈的光，藏在最不為人知的暗處。初嫁時，頭戴紅紗，身材短小，為揮鋤的男人燒水煮飯，為燈下的孩子穿針引線。老的時候，光焰散盡，頭頂?shù)募t紗早已變成灰色的頭巾，她再也燃不起火來。

小時候經(jīng)常停電，停了電祖母就會點燃一盞煤油燈。燈芯長了的時候，屋子就會亮一些。我們在墻上的影子也更清晰一些，我們喜歡這個時候，也更樂于讓手掌變幻出老鷹和小兔子的模樣，去墻上飛翔或者奔跑?？墒亲婺竿鶗谶@個時候拿起剪刀，把放縱得有些得意忘形的燈芯攔腰剪掉一半，剩下微弱的一半亮光，茍延殘喘。我們的老鷹和小兔子也不再飛翔和奔跑了，我們鉆進(jìn)冷冷的被窩，眨著黑亮亮的眼睛，看著祖母在那半點熒光下，納著似乎永遠(yuǎn)也納不完的鞋底。我們想，那樣的鞋子肯定命硬，穿著那樣的鞋子，就算再黑的夜，再難的路，也總能爬回家的吧。

祖母的半點熒光，長在故鄉(xiāng)的中心，是故鄉(xiāng)的燈芯。不管我們走多遠(yuǎn)，都不會忘了回家的路。

看過這樣一個故事：抗日戰(zhàn)爭時期，日本兵逮捕了我黨的一名地下工作者。他在被俘后，受盡了日本兵的嚴(yán)刑拷打。但是日本兵為了套出他口中的機(jī)密，卻又不讓他死，把他的兩條腿綁住，兩只手綁住，甚至把他的兩個大拇指綁住，防止他自殺。他每天就在酷刑和審問中度過，但是看守他的日本兵發(fā)現(xiàn)，他竟然每天早晨都堅持做操，由于傷腿他不能站起來，就那樣躺在床板上，嘴里喊著號令，扭動著腰肢，活動著胳膊，在被日本兵關(guān)押的一年當(dāng)中，天天如此，等到日本投降的時候，他竟然奇跡般地還活著。

殘忍的酷刑差一點點掐滅他的生命之火，但他依靠心中的信念，頑強(qiáng)地留住了生命的半點熒光。熒光雖半點，卻可以暖一副軀殼于冰窖，救一顆心魂于地獄。

猶太人的經(jīng)典《塔木德》里有一句話：人的眼睛是由黑、白兩部分組成的，可是神為什么要讓人只能通過黑的部分去看東西呢？因為人生必須透過黑暗，才能看到光明。

是啊，黑暗并不可怕，只要心中亮著哪怕半點熒光。

讀閻連科的小說《年月日》的時候，腦海中也閃閃爍爍地浮現(xiàn)著半點熒光。

先爺是整個村落留下來的唯一的一個人，他活著的唯一目的，就是守護(hù)一株玉米苗。那是他的半點熒光，他的全部的希望。無糧，他把老鼠洞里的存糧刨出來；無水，他把井里的水用褥子浸濕擰出來。直到老鼠洞里再刨不出一粒米，僅有的水井也被死老鼠填滿。先爺?shù)教幾嚼鲜螽?dāng)吃食，到四十里外去尋水，與狼群展開一夜的對峙并最終令狼群退去。當(dāng)他發(fā)現(xiàn)玉米苗急需肥料的滋養(yǎng)時，他毅然決然地以自己的身軀為它充當(dāng)肥料。最終，他的尸體與玉米的根須緊緊地相擁而眠，玉米的根須穿透了他的皮肉和骨髓，吸吮了他的養(yǎng)料而存活下來，并最終結(jié)成了玉米棒子，上面有七顆成熟的玉米籽。

那七顆寶貴的玉米種子，也便成了村人們的半點熒光，給了他們得以繼續(xù)活下去的希望。先爺通過那七顆種子，傳遞給村人們一個信念：“能活著就好！”

能活著就好。活著就會上演奇跡。

只要還有一片鷹的羽毛，便不該對飛翔感到為難；

只要還能見到一滴露水，便不該拋棄對葉子的愛戀；

只要還有一根火柴，便不該失去對光明的渴念；

只要還有半點熒火，便不該有半點厭世棄世之心！

病入膏肓的靈魂，請對號入座

一提到假幣制造者，我的一位同事就會怒發(fā)沖冠，不停地叫罵，并不厭其煩地逢人便講他花了七次才花出去的一張面值十塊錢假幣的經(jīng)過，到了關(guān)鍵處，他還故意吊我們胃口：“現(xiàn)在的人都精，可那天賣櫻桃的老婆子就沒看出來，你們猜為什么？”我們不愿為這種給弱智兒童猜的問題多加思索，可是他的結(jié)果真的是很出乎我們意料，他得意地說：“因為那老婆子是個瞎子。”

聽到過這樣一個真實的故事：

一個貧困山區(qū)的村莊，連年遭遇自然災(zāi)害，莊稼顆粒無收，這使得本來就貧窮的山村雪上加霜，于是向鄉(xiāng)里遞交救濟(jì)款申請。鄉(xiāng)里申報縣里，然后縣里決定到該山村實地考察，核實情況。干部們的轎車到通往該山村的山路上熄火了，汽車出了故障，一時無法修理，于是干部打電話讓汽車修理工趕到現(xiàn)場修理。干部們發(fā)現(xiàn)不遠(yuǎn)處有一間矮屋，于是一行人來到屋前，只看見一對孤寡老人。干部們告訴老人，說是來核實災(zāi)害情況的，汽車壞了，一時走不了，天色將晚，讓老人做點吃的。老人聽說后，誠惶誠恐，想來自己家也沒什么好東西招待貴客，正猶豫間，干部們說，隨便做什么吃的，你們自己吃什么就做什么。兩個老人忙活開了，老頭子還是怕怠慢了不好，于是忍痛殺了兩只愛犬中的一只，并拿出幾天前愛犬抓來的一只野兔肉，因為舍不得一下子吃完，用鹽巴腌著，還有幾條在山坑里捉來的曬干了的魚。老婆子則拿出了在野外挖來的幾種野菜。因為谷物無收，沒有大米做飯，于是做了玉米窩頭，并煮了紅薯。菜上桌了，老頭子從床底拿出了自釀的陳年米酒，這是前幾年釀的，近兩年連飯都沒得吃，更別說釀酒了。干部們的眼睛一亮，大家都打量了老人幾眼，老人還以為他們是嫌怠慢，不敢聲張。干部們吃完宴席，裝著要掏錢付賬，老人趕緊拒絕，只是讓他們多操心救濟(jì)糧的事。干部們只說明白了，然后修好車走人了，也沒前往山村。幾天后傳來消息，山村的救濟(jì)款泡湯了，說是孤寡老人的那桌酒席在城里酒店起碼要上千元，他們輕易就準(zhǔn)備上那么豐盛的宴席，更何況其他的村民，分明是謊報災(zāi)荒。村民們不清楚老人的宴席，于是紛紛指責(zé)老人，說他倆自家有財也不該阻止了上面的撥款。老頭子本就身體有恙，遇上災(zāi)荒更別說出錢醫(yī)治了，遭此責(zé)難，急火攻心，告別了人世，他至死也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得罪了那些干部。

看過一則短新聞，說兩名男子為了不給孕婦讓座，竟然在公交車上掏出身份證比年齡。誰歲數(shù)小誰給讓座。最后，43歲的李先生因為比對方小3歲，成了“失敗者”。

同事的父親去世了，眾人皆哀的時候，我們卻照常搓起了麻將，照樣把臉喝得像猴子屁股。我們竟然在哀樂中跳起了舞蹈！再沒有更好的悼念形式了，死亡已不足以讓人流淚。一顆心就這樣漸漸冷了、硬了，最后，冷成了冰塊，硬成了石頭。

病入膏肓的靈魂拒絕就醫(yī)，不信醫(yī)生信神靈，一邊祈禱著自己長壽，一邊惴惴不安地計較著、等待著，非要備一具上等棺木不可。

難道，這些就是讓眼淚擱淺的世道嗎？

最近的夢里，總是莫名其妙地聽到列車員在廣播里喊著，本次列車的終點站，煉獄。那疾馳的列車載著那些病入膏肓的靈魂，奔向煉獄之門，那里是醫(yī)治靈魂的最好診所。

別擠，病入膏肓的靈魂，請你們對號入座。

不妨吹吹小冷風(fēng)

不論是電視劇還是暢銷書，鋪天蓋地渲染著愛的轟轟烈烈，看慣了愛的熾熱，一旦有一股小冷風(fēng)穿過，還真是別有一番滋味。

在一個專營“過橋米線”的小店里，我看到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從樣貌上看，男人明顯比女人年輕。憑感覺，這好像是一對曖昧的網(wǎng)友。

我看到那男人有些拘謹(jǐn)，坐在那里時不時地望向別的地方，有些心不在焉。那女人問他，要不要喝點啤酒，男人點了點頭。

女人從錢包里掏了零錢要了瓶啤酒，男人始終沒有露出笑臉，大概是嫌女人找了這個過于便宜的地方吃飯吧。但看樣子那女人也不是很富有，穿著打扮上也很是普通。大概和他想象中的人大相徑庭吧，所以提不起他的興致來。

兩個人悶頭吃著，女人時不時地拿餐巾紙去擦那男人的嘴巴，照顧得很周到，男人似乎并不領(lǐng)情，一句謝謝也聽不見，好像這一切都是他該領(lǐng)受的。

“吃完飯我們?nèi)ツ睦锬?？”女人依舊殷勤地問著。

“隨便吧?！蹦腥擞行┎恍嫉卣f，“就你們這種小地方，能有什么好玩的去處？”

聽到這樣的話，再蠢的女人都該能聽出話中的含義了吧。這一次見面，大概把之前所有的美好都統(tǒng)統(tǒng)打碎了。

看在眼里，頗為那個女人不值。她該是被自己一相情愿的熱情燙傷了吧，皮膚和內(nèi)心定是針扎似的疼！

而生活中是不是也經(jīng)常有這樣過分的熱情？就像一朵過于絢爛，過于搔首弄姿的花，猝然間遇到一股冷風(fēng)，使她瞬間凋枯。

一個女人愛上了自己的老板，老板也似乎真摯地愛上了她。因為當(dāng)女人沒有特殊的容貌和背景時，感情就會變得相對純凈。就像你會懷疑百元鈔票的真?zhèn)?，但不必懷疑幾毛錢的紙票。他們愛得迷亂，愛得糾纏，可是時間還是會介入人類感情的鑒別之中。有一天，老板對女人說：“也許我們這樣就已經(jīng)是最好，否則我們雙方生活在一起，還會被現(xiàn)實的瑣碎和雙方家庭遺留下來的問題弄得心力交瘁?！?/p>

女人明白，這一句話是在為他們的愛設(shè)置了底線，限定了高度。女人這時已經(jīng)在男人的幫助下有了自己的生意。他們沒有明確什么，只是一些東西自然地淡了下來，心，不知什么時候起就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對結(jié)局的承擔(dān)。奇怪的是，她并不覺得悲涼，反而在這股小冷風(fēng)里得到了些許解脫和自在。

一年有四季，如果日日酷暑，斷是誰也吃不消的。這小冷風(fēng)就像你溫柔鄉(xiāng)里的一個冷戰(zhàn)，靡靡之音中的一記驚堂木。愛中有冷熱，世態(tài)亦炎涼，不妨吹吹小冷風(fēng)，使你的心，得以清醒，懂得辨別。

不是所有的眼淚都是珍珠

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通過網(wǎng)絡(luò)相識，他們年齡相仿，興趣愛好也都差不多，所以很是談得來，見面之后，更有相見恨晚的感覺，各自在心底生出了愛慕之心。她從不要他的禮物，這也是她和別的女人所不一樣的地方。她遇到難處了，向他求救。她流淚了，那些淚珠在陽光下閃著動人的光亮，像一串串珍珠。只要一滴，就可以將他融化。他毫不猶豫地拿出一大筆積蓄給她，讓她快些把事情辦完，他在這里等她?？墒撬蝗ゲ环担瑥拇髓脽o音信。后來他在電視新聞里看到了她，她用同樣的伎倆騙了很多人。他始終想不明白，那些像珍珠一樣的淚水，怎么會是假的呢？

一個老人在他的垂暮之年意外地得到了一個中年女人的垂青。你看，這個時代就是喜歡上演這種不著邊際的浪漫故事。但老人一直戒備著，因自己身上負(fù)著巨額的財富。老人彌留之際，她守在他的病床邊上，以淚洗面。他終于被感動，找來律師，當(dāng)著她的面，寫好他的遺囑，把2/3的財產(chǎn)都給她。她撲到他的身上，哭得更厲害了，這一次是因為目的達(dá)到了，喜極而泣。她順利得到了這筆巨款，靠的就是那些眼淚。

美國著名女影星凱特·內(nèi)利根回憶早期的學(xué)藝生涯時說：“我首次演出的劇目是《令人心碎的屋子》，演完后，年邁的導(dǎo)演約翰·吉爾古登來到了我的化妝室說：你演得好極了。但是我可以給你一個忠告嗎？不要哭得太傷心，如果你哭得死去活來，觀眾就不會哭了。因此，第二天我壓根兒就沒有哭，但是觀眾卻哭得傷心極了。”

事實證明，大聲的無遮攔的哭和低聲的欲蓋彌彰的隱忍，后者更能讓人動容。

一個女人抱著一個孩子在大街上乞討，女人低著頭，喃喃地向路過的人訴說著自己的不幸遭遇，說到動情處，不禁流下了眼淚。可是她懷里的孩子，卻不跟著她配合，撒著歡兒地笑著。就在那一刻，我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個女人在孩子的屁股上狠狠地掐了一把，孩子“哇”的一聲大哭了起來，滿世界都跟著震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