圍繞一首科學長詩進行的談話
1967年7月8日
您有關時尚的分析,是基于何種考慮和研究呢?
我到現(xiàn)在所寫的全部的東西,可能帶有所涉對象的多樣性特征,因為我既談了文學,也談了日常生活之謎或是廣告,我還從共同性方面談到了主體,因為從我的第一部隨筆集《寫作的零度》起,我所一直關注的,就是文化對象的意指問題,顯然我更為關注文學這種特殊文化對象。最初,我曾把這種研究用于意指方面,當然是采用了語言文化的方法,但是直到為《神話集》(Mythologies)一書寫后記之前,我一直沒有意識到二級意指可以成為一種科學的研究對象,而這種科學本身也源于語言學,源于一種真正的方法學探索。
從那時開始,我想我注意到,有可能對文化對象的意指問題進行帶有明確方法的系統(tǒng)思考。對于這一點,多虧了關于意指的科學,它已經(jīng)存在,那就是語言學。于是,至少是在設想上,我便從意義角度開始對一定數(shù)量的文化對象進行系統(tǒng)研究,我首先是從服飾起步的。
至于這樣的一種研究,在當代人文科學整體中的地位,您想必也知道,在這種個人計劃(這一計劃的構想,是在語言學對許多研究者來說尚未變成權威模式的時候出現(xiàn)的)實施的同時,多虧了一定數(shù)量的學者所做的無論是聯(lián)合的還是獨立的努力,表現(xiàn)出了對語言學的興趣,出現(xiàn)了語言學方法在應用領域方面的擴展,這當中首先要提到的是克洛德·列維-斯特勞斯。因此,這本書,應屬于一部分人文科學在與語言學接觸之后的新成果之列。
您的書一開始,就讓讀者遇到了多個屬于言語活動方面的基礎性斷言:“人的言語活動不僅是意義的模式,而且也是意義的基礎”,或者“真正的理由要求,人們要從構成性言語過渡到言語所構成的真實”,或者還有,要言語成為“任何意蘊秩序的必然替代”等。這些論題,其意義似乎是很大的,但卻并不直白易懂,是否有必要對其進行一下介紹呢?
首先,對這些做并非重要的解釋,涉及書的成書過程:最初,我構想的是對女性在街上或在家中穿著的真實服飾的研究,于是,我便對這種確實是真實的服飾應用了一種分析方法,為的是了解它是怎樣有所意味的。因為我們知道,實際上,服飾并不僅僅是用來自我保護、自我美化的,它也被用以溝通信息,因此在這一點上,它明顯地具有一種言語活動,原則上,它應該適用于一種語言學分析,盡管這種素材并非是一種分節(jié)性言語活動[4]。后來,隨著我克服了屬于意義本身技術性的某些真實困難,我逐漸地意識到,服飾的言語活動的確存在,但確實是非?;\統(tǒng)的。這種言語活動勉強地包含著幾項內(nèi)容,而且,盡管服飾的形式明顯地多種多樣,但其能指仍然是非常貧瘠的。[5]真實服飾的編碼存在著,但實際上,這種編碼與為汽車司機們建立的有關公路意指的編碼比起來,既不更為豐富,也說不上更讓人感興趣。
真實編碼的這種貧瘠和不足,是與我們知道的從集體展示中獲得的豐富性、與意義在社會內(nèi)部的繁復性、與服飾世界的真實重要性是相矛盾的。正是非常貧瘠的真實編碼與非常豐富的世界之間的這種距離,導致我改變了主意,并讓我意識到,服飾只有在其被人類言語活動所承載的情況下,才真正有所意味。我們有多種方式來談論服飾,這不僅僅因為服飾是一種談話對象,尤其是因為它還是一種廣告對象、評論對象和商品目錄對象。在任何時刻,分節(jié)性言語活動都會向服飾之中進行滲透,而在沒有言語活動就沒有思想和沒有內(nèi)在性的情況下,這種滲透更多:思考服飾,這已經(jīng)是向服飾之中滲透言語活動了。因此,在一種被說出的和被寫出的分節(jié)言語活動之外去思考一種文化對象,是不可能的,因為這種文化對象就沐浴在這種分節(jié)言語活動之中。于是,語言學便不再像是關于意指的總體科學的一部分:必須改變打算,語言學就是有關意指的總體科學,這種科學根據(jù)人類語言所遇到的各種對象而分別屬于多種特殊的符號學。
在您的書中,您把風格說成是個人的,把寫作說成是集體的,而且,您所分析的是有關服飾的寫作。但是,這樣一來,在服飾雜志的那些匿名文章中,是誰在說話呢?我們能否說是社會在談論有關服飾的寫作呢?
可以說,是整個社會在談服飾語言的形式,并且,只有很少的人去談內(nèi)容。有關術語和談論服飾的言語活動所賴以產(chǎn)生的各種關系的總體編碼,是由社會所產(chǎn)生的,而在其是形式的情況下,這種編碼幾乎具有普遍性特征。是整個社會在建立關于服飾的語言。但是,當然,如果您用語言來陳述一些特殊內(nèi)容的話,您就限制了訊息的傳遞,而且實際上,我們完全可以說,只有社會上的一組人例如服飾生產(chǎn)商或雜志的編輯們,才說這種關于服飾的一般語言,并用特殊內(nèi)容來填充這種語言??墒?,我沒有研究過內(nèi)容,我一直進行著一種完全是形式的分析。我根據(jù)“語言”的本意研究服飾的語言,也就是說,這種語言就像是抽象的系統(tǒng),完全就像是我們在一種語言中研究名詞、形容詞、動詞、冠詞、從句等那樣,而不考慮全部的特殊句子。我沒有研究某一種服飾,而是研究了作為純粹形式之關系系統(tǒng)的整體服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