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所謂“詠物詩”,是指那種以客觀的“物”為描寫對象,或細致地刻畫它的色彩與形態(tài),或借以抒懷興感的詩作。世間的花草松竹、鳥獸蟲魚,都有著自己生長、生活的規(guī)律。但是那些多愁善感的詩人,卻往往能由自然界里的萬物,生發(fā)出無限的感慨,這便產生了詠物詩。“物”引發(fā)了詩,而詩又通過對“物”作形象的描繪,賦予“物”以美感,詩人還能“因物而興懷”。因此,沒有生活中的萬物,便不會有詠物詩;而優(yōu)秀的詠物詩,又給物以美感和生命。將“物”與“詩”有機地結合起來的,是詩人們創(chuàng)造性的勞動。
在我國第一部詩歌總集《詩經》里,就有不少詠物的佳句,但還沒有獨立成篇的詠物詩,至今最早的一首詠物詩,可能是屈原的《桔頌》,自屈原以后,特別是在南北朝時期,出現了大量的詠物詩。詠物,逐漸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中一個重要的題材。自唐以后,幾乎每一位有成就的詩人都有幾首詠物之作。在文學史上,確也有因詠物而得名的詩人,如唐鄭谷因寫鷓鴣詩,被稱為“鄭鷓鴣”,宋謝逸因寫蝴蝶詩,被稱為“謝蝴蝶”,明袁凱因寫白燕詩,被稱作“袁白燕”。
詠物詩的描寫對象是“物”,難免要對所詠之物作一定的描繪和刻畫,求其逼真,這種刻畫是為了曲盡物之體態(tài),達到形似的目的。但好的詠物詩總是不停留于形似,而是力求在形似的基礎上,再進一步,寫出“物”的神韻。所以古人有“取形不如取神”之言?!吨狈皆娫挕酚幸欢斡涊d很有意思:宋人王居卿認為林逋《梅花》詩中“疏影橫斜水清淺,暗香浮動月黃昏”二句“詠杏花與桃花皆可”。蘇軾表示了相反的意見:“可則可,但恐李花不敢承當?!碧K軾的見解是很高明的,因為林逋的詩句,描繪出梅花孤傲雅潔的神態(tài)和風韻,而“杏桃李者,影能疏乎?香能暗乎?繁秾之花又與月黃昏、水清淺有何交涉,且‘橫斜’‘浮動’四字,牢不可移”(方回《瀛奎律髓》)。如果林逋僅僅著眼于梅花的色彩、形狀,可能寫得更細致、更逼真,卻會失去梅花的神韻,如宋代石曼卿這樣寫梅花:“認桃無綠葉,辨杏有青枝。”便比林逋的詩遜色多了,難怪蘇軾批評他不知“梅格”(梅花的品格和神韻)所在!總之,好的詠物詩要有“不即不離”的特點,不僅要追求形似,更要力求神似,在刻畫中求神似;雖詠物,但不呆滯于物,方有空靈之感,否則必然境界不高、意境不美。
詩人詠物,常常希望能借物表達出自己的理想和志向,或者表明自己對某些事物的看法,這便是寄托。在那些優(yōu)秀的詠物詩里,我們往往可以看到:詩人們在對具體的“物”的描繪中,融入了自己的愿望和感情,讀之往往能發(fā)人深省,如:杜甫《古柏行》,在對老柏的描繪中,抒發(fā)了“古來材大難為用”的感慨;宋代李綱《病?!方琛安∨!钡男蜗螅磉_了自己為百姓溫飽、國家安定,不計個人榮辱得失的高尚情操。但是,詠物詩中的寄托,一定要與所詠之物相切合,若是完全脫離開對物的描繪,一味地表達自己的理想和感情,便會使詠物詩顯得太直、太露,做不到“言有盡而意無窮”。好的詠物詩,詩中所詠之物和借物所抒之情,總是很融洽地結合在一起的,這是詠物詩的又一個特點。然而,是不是只有有了寄托才是好的詠物詩呢?那也不一定。如唐代賀知章《詠柳》詩構思新巧,用鮮明的色彩和形象的比喻,把春柳描繪得生氣勃勃,充滿了詩意。張渭《早梅》詩,雖無深意,但寫得風趣活潑,描繪出了早梅的形象與神態(tài)。這一類詩,表現出詩人對生活的熱愛,它們以其生動的形象和強烈的美感打動讀者,能夠引起人們豐富的聯想,滿足人們某一方面的審美要求,自然也是詠物詩中的上乘之作。
在我國文學史上,自從詠物詩興盛起來以后,便沒有衰竭,各朝各代都有大量的作品,因此它的數量是相當多的,這本小書僅僅選了一百余篇,充其量,也只能使讀者對詠物詩有一個大概的了解。當你有暇吟詠這些詩作時,希望它能給你美的享受和思想的啟迪?!@便是我的一點心愿。
管士光
清 趙之謙 行書張雪林詩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