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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

微閱讀1+1工程:她的生活我的戲 作者:夏陽 著


世界

這小說該怎么寫呢?

一個春雨飄搖的夜晚,他——一個小說家——坐在一家飯館里,望著遠處的那兩男一女,愁眉苦臉地構(gòu)思他的小說。

飯館位于一條偏街上。對門是一家破舊的賓館,樓頂上的霓虹燈缺鼻子少眼,在風雨中凄冷地一閃一閃。他點了一盤白切肉,一碟花生米,就著三兩老白干,低頭悶聲吃著。偌大的飯館,只有他一個客人,還有一個不那么漂亮的女招待趴在服務(wù)臺前,單手支著下巴,正在打瞌睡。

一陣凜冽的夜風,穿堂而過,慵懶欲睡的燈光,潦草地晃了兩下。隨后,一切又恢復(fù)到了最初的沉思中。

不知何時,他猛地一抬頭,發(fā)現(xiàn)離他較遠處,憑空多了一桌客人,那兩男一女,仿佛是從地底下冒出來似的。他們坐在窗戶旁,正圍著一臺火鍋,一邊吃一邊低聲交談?;疱伱俺鰜淼尿v騰熱氣,夢幻一樣,將三人牢牢地鎖在里面。

他點燃一支煙,在昏暗的燈光下,默默地望著那兩男一女,心里不由漫想:春雨迷漫的夜晚,大街上空蕩無人,陌生的飯館里,兩男一女的三人世界,絕對是個好題材。

怎么寫?

兩男和一女,會不會一個是丈夫,一個是情夫?二男侍一女,三人共枕眠?想到這里,他不由有些興奮:那女的肯定超級有錢?,F(xiàn)在滿世界不是流傳男人一有錢就變壞,女人一變壞就有錢嗎?那女人有錢后,這個段子應(yīng)該如何續(xù)寫?他猛吸了兩口煙,悠悠地噴出一團煙霧,眼前白茫茫的一片——女人有錢后,少數(shù)一根筋認死理的會從良,大部分會腦筋急轉(zhuǎn)彎,笑瞇瞇地甩幾個錢出來,看著男人一點點變壞。也不對!他們的座位不對。如果和自己丈夫、情夫一塊兒吃飯,會像打麻將那樣,一個人坐一邊;或者,像開董事會一樣,女人居中,男人分坐一旁。他們不是這樣坐的。女人自己和一男人坐一塊,另一男人在對面倍顯孤單。

顯然不是情夫,那是——青梅竹馬的初戀情人!哈,本來是專程,卻撒謊說順道路過,千里迢迢,只想來看看??瓷叮砍鯌偾榻Y(jié)惹的禍。自己前年不也鬼迷心竅,去了一趟青島嗎?看見小梅變成了老梅,他跳黃海的心都有。唉,相見不如懷念,不如懷念啊。正當他一聲嘆息,那桌人中,有男人站起來給另外一個敬酒,似乎神情煞為恭敬。他莞爾一笑,想起了張信哲的那首歌:今夜讓淚流干,敬你愛人這一杯……

想到那首歌,他有些莫名地擔心起來,這倆男人會不會打起來,甚至動刀子?對,打起來好!打起來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某飯館,三人酒足飯飽后,其中兩個男人不知何故爭辯不休,瞬間廝打成一團。末了,力弱者落荒而逃,力強者攆在身后喊殺喊打,頃刻間,消失于茫茫人海中。等到一直忙于勸架的老板醒悟過來,回頭再尋那女人,蹤跡皆無。

不行,這樣的小伎倆早被寫爛了。再說了,這年頭誰還會為一頓飯錢,而上演這樣的苦肉計?他苦笑著對自己搖了搖頭。

一個春雨飄搖的夜晚,他坐在一家飯館里,望著遠處的那兩男一女,愁眉苦臉地構(gòu)思他的小說。

在他抽了幾根煙后,那女的也站了起來,向坐在對面的男人畢恭畢敬地敬酒,興高采烈地說著什么。他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由于距離頗遠,難以聽出個名堂來。他又琢磨了一會兒,慢慢明白了:坐一起的應(yīng)該是一對夫妻,他們肯定是有求于對面的那個男人。嗯,錯不了,絕對是有求人家,否則這世界,哪里會兩口子一起出來聯(lián)合作戰(zhàn)。

一對夫妻面對一個男人,有求于啥呢?他心里冒出來的第一個念頭是:借種!

很快,他就意識到了自己的滑稽。因為他趁著上廁所的機會,路過那兩男一女身旁,特意湊到跟前觀察了一番。那對夫妻中年模樣,而那男人則年長不少,幾乎是一老頭了。這怎么可能是借種呢,要借,也會問年輕力壯的我借,怎么會輪到那糟老頭呢?他啞然失笑。

不借種,那借啥?面對一半百老頭,借啥?有了,是借路子。那老頭是一領(lǐng)導(dǎo)。不像,那老頭一身破舊,怎么會是領(lǐng)導(dǎo)呢?

不是領(lǐng)導(dǎo),會是啥?如此恭敬,會是啥?他口里念念有詞,開始有些走火入魔了。他翻過來倒過去地想,反反復(fù)復(fù)地想。突然,他正抓著幾顆花生米準備往嘴里送的手停頓在半空中:不是領(lǐng)導(dǎo),那肯定是在領(lǐng)導(dǎo)心目中舉足輕重的人,最起碼也是能說上話的人,比如領(lǐng)導(dǎo)遠在鄉(xiāng)下的父親、領(lǐng)導(dǎo)二奶的舅舅、領(lǐng)導(dǎo)小學的老師、早年資助領(lǐng)導(dǎo)上學的村干部,甚至領(lǐng)導(dǎo)家的廚師、領(lǐng)導(dǎo)單位上看大門的,還有領(lǐng)導(dǎo)的領(lǐng)導(dǎo)遠在鄉(xiāng)下的父親……他的手禁不住抖得厲害,幾顆攥了半天的花生米掉在桌上,咚咚有聲。

太有才了!他露出了得意的微笑。很快,悠然地吹起了口哨……

街上的雨,慢慢地小了。檐雨滴三減四間,兩男一女起身離開。

他們沒給錢!女招待睡著了,我也可以白吃一頓——他壓住內(nèi)心的狂喜,貓著腰,躡手躡腳地離開了座位。就在他一條腿剛要邁出大門時,那個不那么漂亮的女招待,鬼魅一般出現(xiàn)在他的面前,笑瞇瞇地說:先生,請買單。

他打了個飽嗝,指著閃入對面賓館的那三條黑影,自我解嘲地說,我看見他們吃完就走,還以為你們這里吃飯不用錢呢。

女服務(wù)員怔了一下,轉(zhuǎn)而不那么漂亮地笑了。她說,他們是對面賓館的老板和老板娘,每年的今晚,都要親自為那個守夜的老大爺過生日。大家老熟人,月結(jié)呢。

他徹底傻了。

他走出飯館時,手機突然響了。響了半天,他深深地嘆了口氣,摁通手機,烏著臉說:寶貝,這段時間我老婆管得特嚴,你多理解一下。下個月,下個月我保證帶你去上??词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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