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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初戀愛 作者:九夜茴 著


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

北京太大了,

去什么地方都感覺很遠(yuǎn),

想起誰都感覺很遠(yuǎn)。

所以溫靜一直嘗試著不想杜曉風(fēng),

刻意將七年的感情壓縮成小小的一塊石頭,

拋到時光背后。

和其他人說起時,也只是淡淡一笑。

可是她知道,明明不是。

1

溫靜躺在床上,聽完手機(jī)鬧鐘一整首《北京歡迎你》,才慢吞吞地爬了起來。

今天是周末,上周高中同學(xué)在人人網(wǎng)上約了一起聚會,據(jù)說是難得整齊的一次,想想也是,連她這樣畢業(yè)后基本淡出大家視線的人都被通知了,說明的確算得上大規(guī)模。

溫靜本來不想去的,比起和舊時同學(xué)回憶往事,她更想在家好好睡一覺。她沒有蘇蘇那么大的熱情,工作很辛苦,加上擁擠在地鐵里的時間,溫靜每天至少有12個小時是在外面度過的。一直以來讓她驕傲的有歷史感、凝重、宏大的北京,現(xiàn)在反而成了負(fù)累。

北京太大了,去什么地方都感覺很遠(yuǎn),想起誰都感覺很遠(yuǎn)。

所以溫靜一直嘗試著不想杜曉風(fēng),刻意將七年的感情壓縮成小小的一塊石頭,拋到時光背后。和其他人說起時,也假裝只是少年時代稚嫩的迷戀,淡淡一笑,嘆惋兩聲人生若只如初見也就罷了。

可是她知道,明明不是。

溫靜和杜曉風(fēng)是去年才分的手,他們從高中二年級開始好,分手時都已經(jīng)工作兩年了。在溫靜戲謔著干脆趕在奧運會那天扎堆結(jié)婚時,杜曉風(fēng)喜歡上了別人。很無奈,很殘酷,但是仍然是很多人都經(jīng)歷過的事,以至于找到蘇蘇傾訴,溫靜卻實在說不出什么來了。再多的憂傷、哀愁、幽怨等等美麗的形容詞結(jié)合起來,也都是在顯示著很簡單的事實:杜曉風(fēng)不愛她了,他喜歡上別人,然后甩了她。

溫靜見過那個女孩,也不能說多么的漂亮,但是很可愛,很愛笑,和杜曉風(fēng)逛街時還能蹦蹦跳跳的,一會兒在他左邊,一會兒在他右邊。溫靜遠(yuǎn)遠(yuǎn)地看著他們,心里想,哦,他現(xiàn)在喜歡這樣的女孩子啊,然后就轉(zhuǎn)身走了。

她是躲在杜曉風(fēng)住的地方看見他們的,單元門外有一大叢丁香,杜曉風(fēng)畢業(yè)租房時一眼就看中了這里,他說丁香的味兒和溫靜身上的味兒很像,這樣每天路過這叢丁香就能想起她了。

可是如今溫靜就躲在這叢花背面,杜曉風(fēng)卻一點兒沒發(fā)現(xiàn)她。他只是拉著自己的新女友,熟練地掏出鑰匙開單元門。鑰匙圈上掛著的CS玩偶,還是溫靜送的。

七年的感情不可能讓她甘心放手,蘇蘇那時給她出主意,每天從MSN上發(fā)給她很多打敗小三搶回男友的帖子,讓她借鑒。而看到別人形形色色的苦痛,溫靜總會感同身受,跟著掉幾滴眼淚,然后咒罵“小三年年有,最近特別多”。

溫靜也確實想過捍衛(wèi)自己的愛情,可是當(dāng)她看到那個女孩時,她放棄了。讓她怎么做?帶著棒球帽,穿著顏色鮮艷的T恤和七分褲在杜曉風(fēng)身邊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把自己弄得可憐點,利用杜曉風(fēng)的同情心和良心?或者打著最后做一次的旗號,然后故意讓那個女孩子知道?這些也許對杜曉風(fēng)管用,但是溫靜自己卻受不了。

杜曉風(fēng)是她的初戀,她對他蘊藏了所有的美好夢想。所以杜曉風(fēng)打破的不僅僅是他們七年的繾綣,還有她心尖上最珍惜的那一縷淡淡情思,這是永遠(yuǎn)沒辦法挽回的。原來溫靜覺得初戀就像晶瑩的水晶,無論以后經(jīng)歷怎樣的戀愛,都會閃著不可磨滅的光亮,可現(xiàn)在她知道,那不過是捧在手心的水滴,稍微一松手就不見了。

或許人人都享受初戀,不管成功與否,不管經(jīng)歷了怎樣的尷尬,不管那個人變成什么樣子,在多年之后,仍舊會帶著微笑談起,一副念念不忘的樣子。蘇蘇就是如此,她總愛聊起孟帆,那也是她們的同班同學(xué),很清秀安靜的男孩子,他的初戀就是蘇蘇,而蘇蘇卻沒和他好。蘇蘇那時喜歡一個特別開朗的男生,是足球隊的前鋒,她們開玩笑地叫他足球小將。

“那時孟帆問過溫靜很多次我家的電話,是吧?”蘇蘇說起這段時眼睛都要亮一下,帶著特有的俏皮,仿佛還是十幾歲的小女孩。

“是啊?!睖仂o總是配合地回答。

蘇蘇眉目含情,一臉滿足,笑著說:“可他卻最終沒給我打過,只有幾次,我接起來那邊卻不說話,那一定是他。孟帆就是那樣的人,他太害羞了,不然我也許就和他好了呢!哎,其實班上有很多女生喜歡他的,是吧?”

“是啊?!睖仂o答。

這段話已經(jīng)重復(fù)了很多次,溫靜知道蘇蘇接下去就要講和足球小將的故事了,中間她還會說好幾次“是啊”。

相對來說,蘇蘇也會很配合溫靜。

“她最幸福了!杜曉風(fēng)就是她的初戀!初戀好到現(xiàn)在,絕對是奇跡!是吧?”蘇蘇每次都要大驚小怪一番,周圍的人也一定艷羨著附和。結(jié)果輪到溫靜說初戀的時候,她還是只能說“是啊”。

但是溫靜很滿足,她一直對自己的初戀非常滿足。第一個喜歡的人,就是自己最后的那個人,這么完美的初戀連溫靜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以至于漸漸忽略掉歲歲年年背后產(chǎn)生的那些問題。所以雖然她也很想像蘇蘇說起孟帆和足球小將那樣,給那些人講講她和杜曉風(fēng)的事,但是每每被蘇蘇搶先替她略略幾句說完,她也沒什么不樂意的。畢竟別人的初戀都只剩下了故事,而她的則是繼續(xù)進(jìn)行的事實。

如今她的初戀也變成了故事,但是她卻永遠(yuǎn)不會去給任何人講這個故事。因為把初戀談到不該是初戀的年紀(jì)再結(jié)束,就已經(jīng)不是故事,而是尷尬的笑話了。

溫靜還在品味個中辛酸的時候,蘇蘇的電話打了進(jìn)來。

“溫靜,你起了吧?別變卦??!說好去的,你不去別人一定會說,杜曉風(fēng)甩了你,你一蹶不振,不能面對他了?!?/p>

“我去,只是在挑穿哪件衣服?!睖仂o從床上坐起來,隨便扯了個謊。

“那就好!穿漂亮點!上次咱們?nèi)ァ嗌I的裙子,就那個吧!”蘇蘇擅自張羅著。

“好好?!睖仂o笑著掛了電話。

她打開衣柜,翻出了那件寶姿的裙子,挺貴的,兩千塊,是剛分手時和蘇蘇掃街一咬牙買的。溫靜套上了那件裙子,拉上拉鏈,照照鏡子,不禁笑了。腰間寬裕出兩寸多,這一年多竟然又瘦了,果然衣帶漸寬。

溫靜索性脫下裙子,隨意挑了一件平時的開衫穿上。其實今天無論她表現(xiàn)出什么樣子都是在說謊,蘇蘇說的那些才是事實:杜曉風(fēng)甩了她,她一蹶不振,不能面對他了。

溫靜有些后悔逞強(qiáng)答應(yīng)蘇蘇去了。

2

溫靜遲到了些,她還沒走進(jìn)飯館的包房,就被恰巧出來上廁所的蘇蘇拉住了。

“你就穿這身?!”蘇蘇驚訝地拎起她的袖子說。

“怎么了,不挺好嗎?”溫靜笑著拍下她的手。

“我服你!好歹化個妝吧!”蘇蘇翻白眼。

“像棄婦?”溫靜只是想開個玩笑,自己卻有點禁不住難受起來。

蘇蘇沒看出溫靜的臉色,誠實地點了點頭,拉著溫靜一起去了廁所。

穿過窄窄的走廊時,溫靜鬼使神差地問:“他來了嗎?”

“來了?!碧K蘇打開女衛(wèi)生間的門,扭過頭說:“放心,只是一個人,沒帶家屬?!?/p>

溫靜下意識地吁了口氣,事到臨頭她才知道,自己遠(yuǎn)沒有預(yù)計得那么堅強(qiáng)。痛苦很近,愛戀太遠(yuǎn),還沒整理好心情的時候,相見的確不如懷念。

蘇蘇把化妝包遞給溫靜,看著鏡子里的她漫不經(jīng)心地涂睫毛膏,說:“杜曉風(fēng)沒怎么變,還那樣兒,看見我倒是有點不好意思,跟我打招呼都沒敢抬頭,他怕我罵他。”

“他不怕?!睖仂o抿了抿嘴唇說,“怕他就不來了。”

“為什么?哎,再抹點唇彩?!碧K蘇掏出一個Shu Uemura的唇彩扔給溫靜。

“舊情人要有這么大的威力,還怎么會是舊情人?”溫靜淡淡地說。

“那不一樣!你是他初戀?。 碧K蘇不服氣地說。

“我們的初戀大概在17歲就玩完了?!睖仂o扭上了唇彩的蓋子,看了看Shu Uemura的標(biāo)簽,笑著說,“你什么時候開始用這么大牌的化妝品了?”

“昨天?!碧K蘇眨眨眼說,“同學(xué)聚會是一定要舍本的時候,今天咱們班所有女生的裝束加起來,絕對夠買一輛polo了!”

“二奶車?”溫靜笑起來。

“是,不過你這身……”蘇蘇上下打量著溫靜,“只夠貢獻(xiàn)個方向盤套?!?/p>

溫靜掐了蘇蘇一把,兩人笑著挽著手走了出去。

“今天孟帆也許會來!”蘇蘇憧憬地說。

“哦,好像畢業(yè)后就沒再見過他,他干嗎呢?”溫靜心不在焉地說,離包房越來越近了,她又忐忑起來。

“在雜志社?。∧阃??上次聚會不是說了嗎,我還特意買了一本他們的雜志看!”蘇蘇驚詫溫靜的健忘,“有一篇游記是他寫的,介紹南丫島,你還夸他文筆好呢!”

“哦,對。”溫靜怔怔地看著包房的圓形復(fù)古門把,她們已經(jīng)走到了門口,溫靜覺得自己的心跳聲清晰可辨。

“今天他要是來了,我就問問他南丫島好不好玩,他肯定嚇一跳,猜不到我會看他寫的文章!”蘇蘇一邊說一邊推開了門。

門打開的那一剎那,溫靜覺得就像電影慢鏡頭一樣。有別于走廊昏黃的燈,明亮的光一縷縷灑了出來,甚至讓她不得不微微瞇了下眼睛。說笑的人聲一涌而出,的確來了很多人,大圓桌都坐滿了,一張張面孔既熟悉又陌生。然而就在這群人中,即使溫靜并不情愿,她還是第一眼就看到了杜曉風(fēng)。

杜曉風(fēng)可能看向了她,也可能沒有。他們眼神交錯的時間太短,以至于都沒辦法判定究竟有沒有那么一微秒是真切對視上的。

同學(xué)們熱情地跟溫靜打著招呼,溫靜一一笑著問候,班長張羅著加座。大家多少都知道他們分了手,也沒再像從前一樣,一定讓溫靜和杜曉風(fēng)坐在一起,溫靜走過杜曉風(fēng)身邊,挨著蘇蘇坐了下來,和他中間隔了三個位子。

“溫靜你一點都沒變!”女生們嘰嘰喳喳地說。

“是嗎?”溫靜淡淡地笑。

這樣的話說不好是不是稱贊,也許是想說她長得顯小,還是學(xué)生樣,但女孩到了二十幾歲,怎么也應(yīng)該變明艷些吧?

“杜曉風(fēng)倒是變帥了??!”

杜曉風(fēng)笑了起來,溫靜不動聲色地舉起茶杯,心里卻微微一顫。

果然如此,她沒變,他卻變了。早一步跳脫的人,總是會更灑脫一些。

班長起身接了個電話,笑盈盈地走過來說:“焦磊在路上呢,他說晚點到,讓咱們別等他吃飯,一會兒直接去錢柜找咱們?!?/p>

“那孟帆來嗎?”溫靜問,她知道蘇蘇一定很想知道孟帆的消息,但她自己又不好意思明說。

“應(yīng)該也來,我沒有他的聯(lián)系方式,讓焦磊通知他的?!卑嚅L說。

蘇蘇感激地看了溫靜一眼,可她還沒來得及收回欣喜的眼神,就被人點了名。

“我記得原先孟帆喜歡蘇蘇吧!”

眾人哄笑起來,蘇蘇紅了臉嚷嚷:“別瞎說!”

“怎么瞎說!孟帆的初戀就是你!那時他老拜托我安排你們倆一起做值日生!”

生活委員跳出來證明,這么一說溫靜也想起來了,孟帆的確總是和蘇蘇一起做值日。那時每天溫靜都和蘇蘇一起回家,蘇蘇和孟帆做值日時,溫靜就坐在教室里等著他們。她現(xiàn)在還能恍惚記得那時的情境,黃昏使教室泛著暮色的光暈,窗簾被微風(fēng)掀起一角,大概是因為都有些害羞,孟帆和蘇蘇分別站在黑板的兩端,局促地擦著黑板。兩人的動作很慢,一邊擦一邊漸漸靠近。有時他們會因太關(guān)注對方的動作而不小心碰翻了粉筆盒,兩人手忙腳亂地?fù)?,溫靜看著便偷偷地樂。

同學(xué)們打趣得更厲害了,蘇蘇應(yīng)接不暇,但羞澀的目光中卻透著絲絲溫暖笑意。溫靜有點羨慕蘇蘇。

“蘇蘇,你怎么喜歡二班踢足球那個小子???孟帆等了你兩年呢!”

“我又不知道他喜歡我……”蘇蘇嘟嘟囔囔地說。

“怎么不知道?全班同學(xué)都知道他喜歡你!”

“他自己不告訴我呀!”蘇蘇申辯。

“孟帆太內(nèi)向!可惜了,要不你們湊一對多好!”

“是啊!便宜了二班那小子!”

“咱們班怎么沒成一對啊!”

“有?。《艜燥L(fēng)和溫靜不就是初戀嗎?”

七嘴八舌在這么一句煞風(fēng)景的話中戛然而止,所有人的目光紛紛落在杜曉風(fēng)和溫靜身上。杜曉風(fēng)一副若有所思的樣子,而溫靜這回真的不知道該拿什么來掩飾了。

然而就在溫靜苦思冥想如何躲過這尷尬的時候,杜曉風(fēng)卻開了腔,他喝了口茶,放下茶杯時不小心磕到了玻璃轉(zhuǎn)盤,發(fā)出了輕微的聲響。

“不是。”杜曉風(fēng)緩緩地說,“我的初戀不是溫靜?!?/p>

溫靜抬起頭,對上了杜曉風(fēng)的眼睛,一直以來懸于她心尖的那一點悸動,終于停下了。

3

“初戀又不是說兩個人交朋友才算,單戀也算吧!今天坦白,我軍訓(xùn)那會兒偷偷喜歡劉欣然來著!本來準(zhǔn)備表白,結(jié)果一不小心被焦磊捷足先登了!你說他也沒追成,還耽誤我,要不指不定現(xiàn)在誰跟誰呢!”杜曉風(fēng)嬉笑著說。

劉欣然一下子紅了臉,男生們紛紛起哄,非讓他們碰個杯。杜曉風(fēng)也不扭捏,大方地舉杯送到劉欣然身前,劉欣然接過杯子時兩人不小心手指交錯,大家就又笑了起來。

溫靜也混在人群中笑著,仿佛眼前的一切事不關(guān)己。然而她眼里卻掩藏不住冰冷的絕望,原來晚一步抽身而退就要身受重傷,原來多年的糾結(jié)只是她獨自的心病,原來她沒資格抱怨,原來她根本就不是他的初戀。

溫靜沒問過杜曉風(fēng)關(guān)于初戀這個問題,她只知道杜曉風(fēng)以前沒有過女朋友,她是他的第一個,他也是她的第一個。也許就是第一個這樣別致新鮮的誤導(dǎo),讓溫靜篤定他們是彼此的初戀。

青蔥歲月里的杜曉風(fēng)遠(yuǎn)沒有現(xiàn)在大方,他只是略顯頑皮的籃球少年,坐在溫靜后面,故意踹踹她的凳子,強(qiáng)裝著很有派頭,不客氣地說:“忘帶語文書了,看一本吧?!?/p>

溫靜皺著眉,一副不情愿的樣子,拿著書轉(zhuǎn)過身去。他們斜坐著,趴在課桌上一起看課文,好像都不樂意,但其實心里都是暗暗高興的。

講《荷塘月色》時有一句:“于是妖童媛女,蕩舟心許?!眱扇硕紦溥晷α顺鰜?,蘇蘇的大名叫蘇媛,不由回頭狠狠瞪向他們,班上的同學(xué)看見他們笑了,也都跟著笑起來。溫靜和杜曉風(fēng)各看了對方一眼,眉梢眼角間的笑泄露了心底間的秘密,少年時的喜歡,不過就是你一眼、我一眼的事。

喜歡這東西,不確定的時候在猜,猜得八九不離十了,又有點躲著。在課桌間、樓道里、操場上無數(shù)次深深淺淺的眼神交錯中,溫靜反倒不敢再像平時那樣自然地和杜曉風(fēng)做冤家對頭了,好幾次臉對臉地走過去,兩人都慌忙往別處看,而走過之后,又都偷偷找機(jī)會回頭看。

后來還是杜曉風(fēng)先開的口,向溫靜表白那天是個夏日的清晨,兩人一起碼車,學(xué)校的老槐樹上有蟬的聲音,溫靜時不時抬頭看看,倒不是蟬聲有多大的吸引力,而是杜曉風(fēng)的目光讓她有些緊張。人來人往的自行車棚讓杜曉風(fēng)出了一腦門的汗,他時不時地看表,怕錯過這個好不容易計劃來的時機(jī)。

車棚里的自行車漸漸滿了,溫靜已經(jīng)背上了書包,隔壁班的小胖子卻還在慢騰騰地鎖著車,杜曉風(fēng)恨不得一腳把他踢走。

眼看溫靜就要往回走了,杜曉風(fēng)鼓足勇氣拉住她的書包帶,壯著聲勢,一股子痞味兒地說:“喂,你等一下!”

“干什么?”溫靜回過頭。

“那個……”杜曉風(fēng)頓了頓,回頭看看,確定那個小胖子聽不到,才壓著聲音說,“溫靜,你喜歡我嗎?我有點兒喜歡你?!?/p>

初夏的太陽仿佛一下子提升了溫度,溫靜覺得自己的臉頰熱了起來,她抿著嘴唇,愣愣地看著杜曉風(fēng),心里一半高興,一半生氣。

喜歡就是喜歡,什么叫有點兒?

“你說話啊!”杜曉風(fēng)的臉紅透了,眼睛里明明都是期盼,但說出話來還是一副惱羞成怒的樣子。

“我……”

溫靜的話只傳出了一個字,就被身后噼里啪啦的聲音掩蓋了。兩人一起回頭看,小胖子不好意思地看著他們,他的自行車帶倒了剛剛碼好的一排車。

“你干嗎呢!”杜曉風(fēng)怒氣沖沖地說。

“算了算了?!睖仂o放下書包,走了回去。

杜曉風(fēng)竟然很聽話地閉嘴,跟著溫靜一塊,一輛輛地扶起倒成一片的自行車。

“喂,你剛才說什么了?”杜曉風(fēng)憋不住問。

溫靜哼著“不愛那么多,只愛一點點”,搖搖頭說:“沒什么呀?!?/p>

“什么沒什么!你到底喜歡不喜歡我呀?”

溫靜仍然哼著歌不說話,她看著傻乎乎的露出焦急表情的杜曉風(fēng),忍不住笑了。

從飯館出來,一幫人馬上熱熱鬧鬧地繼續(xù)下一攤,直接來了錢柜。本來溫靜真的不想跟著了,但是蘇蘇死活拽著她。

“我陪你挺住了杜曉風(fēng),你怎么也要陪我等到孟帆!”蘇蘇咬牙切齒地說。

溫靜無奈地點頭,順便提醒:“別瞪眼,假睫毛要掉了?!?/p>

坐在包廂里的杜曉風(fēng)應(yīng)對自如,早沒了當(dāng)初的青澀。

熟悉的音樂聲把少年往事穿越時空帶到眼前,溫靜輕輕按了按腦袋,不知道誰竟然點了這首老掉牙的歌。

“《只愛一點點》,杜曉風(fēng),和劉欣然對唱吧!”

男生們?nèi)匀蛔ブ鴦偛诺膼喝の恫环?,看著杜曉風(fēng)和劉欣然被簇?fù)淼狡聊磺?,溫靜別開了眼。

也沒什么,不過唱首歌。

溫靜最初就是這么想的,然而,當(dāng)“不愛那么多,只愛一點點”的前奏聲響起,溫靜卻真的有點撐不住了。屏幕中巫啟賢的臉孔漸漸模糊,那么多情歌對唱,為什么偏偏選這一首呢?

蘇蘇拉住打算起身的溫靜說:“別走,現(xiàn)在走就是你輸,之前都白搭?!?/p>

“我想去廁所?!睖仂o憋著眼淚,勉強(qiáng)微笑著說。

“忍忍吧,真的那么急?”蘇蘇有點不相信地說。

“真的,肚子疼?!?/p>

心也疼。

溫靜站了起來,用自認(rèn)為最優(yōu)雅的姿態(tài),狼狽地走出了包廂。

在化妝間里溫靜想洗把臉,但看著鏡子里自己臉上輕描淡抹的昂貴彩妝,她只能無奈地抬起頭。

據(jù)說使勁睜大眼就可以不流淚,于是溫靜狠狠地瞪著化妝間的頂燈。她保持著昂首挺胸的姿勢待了10分鐘,淚水果然沒有流下來,那股苦澀都順著鼻腔化到心里去了。

雖然很沒出息,但是她就是忍不住難受,杜曉風(fēng)的話推翻了她珍藏的曾經(jīng)。溫靜心疼時光那頭小小的自己,那個站在自行車棚下燦爛笑著的16歲女孩。

杜曉風(fēng),杜曉風(fēng)……

曾經(jīng)用盡全力的呼喚,終于只變成一聲嘆息。

溫靜吸吸鼻子,確定臉上沒留下悲傷的痕跡,才慢慢地打開了門。然而她一出來卻愣住了,杜曉風(fēng)就站在化妝間外,好像在等她的樣子。

見到溫靜,杜曉風(fēng)仔細(xì)盯著她的眼睛看,等溫靜看向他,他又躲閃地低下頭。

溫靜方才整理好的心情就被這一眼消耗掉了一半,兩個人面對面站著,誰都沒有動。

“我……”杜曉風(fēng)往前走了一步,他還沒說出什么,手機(jī)就響了起來。

周杰倫吐字不清的唱腔在狹小的空間里一遍遍回放,杜曉風(fēng)怔了怔,接起了手機(jī)。

溫靜望著虛無的空氣猜測,剛才他距離自己大概只有10厘米。

“喂,嗯……唱歌呢?!?/p>

杜曉風(fēng)轉(zhuǎn)過身,壓低了點聲音,溫靜看著他的背影,澎湃的心一下子就冷了。

是那個女孩的電話。

“不回去,估計得10點,你別等我了……我知道……沒有……我說沒有就沒有……瞎鬧什么呀……嗯乖……拜拜。”

杜曉風(fēng)掛上電話,溫靜沒等他轉(zhuǎn)過身面對自己,猛地往前走去。

“哎!溫靜!”杜曉風(fēng)忙跟上她。

溫靜沒有回頭,她不能回頭,如果看了他,那么今天的所有努力都會功虧一簣。

面對杜曉風(fēng)不愛她的事實,她還是會哭的。

走到包廂門前,溫靜恰巧碰見了遲到的焦磊。為了擺脫身后的杜曉風(fēng),溫靜忙上前搭話:“焦磊!大家都等你呢!”

“不好意思!公司有點事!”焦磊笑著說,他看見溫靜身后的杜曉風(fēng),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曉風(fēng),你也來了?好久不見啦!”

杜曉風(fēng)點點頭,好像剛上廁所回來,自然極了。

“快進(jìn)去吧!”溫靜推開包廂的門說,“對了,孟帆呢,他怎么沒跟你一起來?”

焦磊站在門口,默默停住了腳步。

蘇蘇坐在屋里面,看見出現(xiàn)在門口的焦磊,眼睛里馬上閃出了期冀的光。她微微側(cè)過頭,向焦磊身后望去,盼望著那個記憶中的白衣少年。然而她卻沒有看見孟帆,只看到了溫靜驟然蒼白的臉。

“孟帆……前幾天去世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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