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
畫橋流水,雨濕落紅飛不起。月破黃昏,簾里余香馬上聞。
徘徊不語,今夜夢魂何處去?不似垂楊,猶解飛花入洞房。
——宋·王安國《減字木蘭花》
每次去江南的水鄉(xiāng)古鎮(zhèn),總會有意無意地拐進悠長的小巷,在粉墻黛瓦,青石板路,溜達閑逛。有時候恰逢小雨,雨絲一點一點地落下來。打在人家的丁香花樹上,也打在我的油紙傘上,青眼蒙蒙,讓人心生恍惚。每當這個時候,我的腦海里總會浮現(xiàn)出戴望舒的《雨巷》。
撐著油紙傘,獨自
彷徨在悠長,悠長
又寂寥的雨巷,
我希望飄過
一個丁香一樣的
結著愁怨的姑娘。
想象一下吧,將近黃昏細雨沙沙,在江南的一個古鎮(zhèn)小巷,雨水沿著人家的屋檐,滑過墻壁上的青苔,緩緩地落下來,不知誰家墻角的丁香花,幽幽地探出墻外。悠長的小巷被雨水洗得锃亮,一溜的青石板延伸向遠方,彼時,一個腋下挾著書卷,灑脫清逸的詩人,轉(zhuǎn)過墻角,突然與迎面而來的打傘女子邂逅。那女子的身影纖細,眼眸里有著淡淡的憂傷。詩人尚未來得及打量,那女子已經(jīng)飄然而去。望著女子遠去的背影,詩人陷入了長長的沉思。雨巷里,只剩下丁香淡淡的幽香……
據(jù)說當年,年輕的詩人戴望舒路過江南雨巷,于無意中邂逅了一位打著油紙傘的江南女子。女子飄忽的身影,幽怨的眼神,還有擦肩而過的背影,給詩人留下了無數(shù)的幻想。詩人從此朝思暮想,不得救贖,他揮筆寫下了這首憂傷的詩行。天晴之后,詩人趕緊往返舊地,希望能再和姑娘邂逅,可是,長巷悠悠,門環(huán)依舊,青苔依舊,卻再也見不到那個哀怨的眼神了。也有人說,后來詩人大病不起,夜夜夢游,如癡如狂……
江南是詩,是畫,是說不盡的憂傷,道不完的情思??傆幸粋€結著愁怨的姑娘,仿佛江南的化身,讓人魂不守舍,朦朧中,諳盡相思滋味。
江南是詩,是畫,是說不盡的憂傷,道不完的情思。那個結著愁怨的姑娘,便是江南的化身。她淡淡的,幽幽的,若即若離,仿佛丁香,盛開在江南的枝頭。讓人魂不守舍,朦朧之中,諳盡相思滋味。
丁香雖是江南人家尋常的花卉,庭前院后隨處可見,似再普通不過了。但在文人墨客的眼里,筆下,丁香卻有著極為風雅的意象,她長在粉墻黛瓦的江南,長在儒雅書生的窗前,長在深閨小姐的后院;她與蘭花相伴,池蓮為鄰;她吟詠過書生的詩篇,也偷窺過小姐和書生的幽歡。她清雅,幽嫻,仿佛又有萬千心事,欲吐又斂。李璟詞云“青鳥不傳云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李義山亦說,“芭蕉不展丁香結,同向春風各自愁”。
你說,丁香文靜,纖弱,內(nèi)斂而又矜持。宛如江南的女子,嫻靜優(yōu)雅,楚楚動人中凝結著惹人疼憐的清愁和憂傷。
記得那次我們?nèi)ソ?,在古?zhèn)周莊,相約去姚氏茶館喝早春的第一道茶。你許我去玉傾城的店鋪,求一枚好玉,留作我們愛情的見證。從客棧到茶肆,繞過一個街市,再轉(zhuǎn)過一條小巷就到了。早晨的輕霧,若有若無地飄浮在江南人家的庭前屋后,我們手牽著手,沿著小巷往前走。
行經(jīng)半路,天空突然下起雨。蒙蒙細雨,很快便打濕了我的裙裾。我斂裙,可薄薄的白裙貼緊我的身,露出我無瑕的肌膚。我羞澀而赧顏,想要躲藏,卻終是無處可逃。你看出了我的難堪,瞬間拉我進懷抱。你說我是江南最美的丁香,清凈無瑕,惹人疼憐。
可是,那天的雨下得突然,也停得迅速。我在你懷抱,還沒感受盡愛的溫情和美好,天空已經(jīng)晴了。可是,我還沒有來得及將刻了你我名字的玉佩贈送給月老,滄海已經(jīng)桑田了。那枚玉傾城的美玉,此刻還在我的胸前靜靜地泊著,亦在我的心底,化作一個永恒的記憶,宛如愛情,還在江南,盛開著最初的美好和堅貞。
春到江南,丁香花開滿了人家的庭院。淡淡的花香,無所不在地彌漫。我不知道,那天之后,你去了哪里。我也不知道,我寫的書簡,你是否真的沒有收到?!捌箘e,是芳節(jié),庭下丁香千結。宵霧散,曉霞暉,梁間雙燕飛?!蹦莻€春天,那個江南,那個玉佩上的誓言,早已消失了不見。
此刻,我又重訪江南,我撐著油紙傘,重走我們走過的雨巷輕煙。墻外的丁香,花枝葳蕤,開在人家的屋檐,銅銹惹門環(huán),青苔寫滿了誓言。有白衣紅顏,攜手共傘,幽幽地走過人家的江南。丁香依舊,人面依舊,我不知道,那份愛情最初的美好,是否還停留在原地,花香旖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