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劇本根據(jù)澤拉謨（C.S.Jerram）編訂的《歐里庇得斯的阿爾刻提斯》（Euripides：Alcestis, Oxford，1926）一書的原文譯出，注解除參考本書外，并且參考過厄爾（M.L.Earle）編訂的《歐里庇得斯的阿爾刻提斯》（Euripides：Alcestis, Macmillan，1894）和哈德勒（W.S.Hadley）編訂的《歐里庇得斯的阿爾刻提斯》（Euripides：Alcestis, Cambridge，1896）兩書的注解。舊譯曾于1943年由重慶古今出版社出版，現(xiàn)已全部加以修訂。
場次
一 開場（原詩1-76行）
二 進場歌（原詩77-135行）
三 第一場（原詩136-434行）
四 第一合唱歌（原詩435-475行）
五 第二場（原詩476-567行）
六 第二合唱歌（原詩568-605行）
七 第三場（原詩606-961行）
八 第三合唱歌（原詩962-1005行）
九 退場（原詩1006-1163行）
人物（以進場先后為序）
阿波羅—宙斯的兒子，在本劇里為保護畜牧之神。
死神—夜神的兒子，睡神的孿生弟兄。
歌隊—由斐賴城的長老十五人組成。
女仆—阿爾刻提斯（Alkestis）的仆人。
阿爾刻提斯—阿德墨托斯的妻子。
阿德墨托斯—斐賴城的國王。
歐墨羅斯（Eumelos）—阿德墨托斯和阿爾刻提斯的兒子。
女孩—阿德墨托斯和阿爾刻提斯的女兒。
赫剌克勒斯（Herakles）—宙斯的兒子。
仆人數(shù)人—阿德墨托斯的仆人。
斐瑞斯（Pheres）—阿德墨托斯的父親。
仆人數(shù)人—斐瑞斯的仆人。
布景
斐賴城王宮前院，背景里有三道門。
時代
英雄時代。
一 開場
阿波羅帶著弓箭自宮中上。
阿波羅 這就是阿德墨托斯的宮庭，我雖是一位天神，卻在這里很委屈的忍受過奴隸生活。只怪宙斯把電火拋到我兒子阿斯克勒庇俄斯的胸上，把他殺害了，因此我在氣憤之下，把那些制造神火的鐵工庫克羅普斯殺死了：我父親為了這事懲罰我，逼著我來為凡人服務。
自從我來到這地方，我就為主人看牧牛羊，保護他的宮庭直到如今。我自己很正直，我所遇見的也是個很正直的人。他是斐瑞斯的兒子。我曾騙過了命運女神們，救他一命；可是那三位女神卻這樣答應我：只要有一個死者代替阿德墨托斯到下界去，他便可以逃避這臨頭的死亡。他曾去問過他所有的親人，他的父親和那生他的老母；但是，除了他的妻子而外，他沒有找到什么人愿意替他死，愿意不再看見陽光。這時候，那女人正在宮中，倚在她丈夫的懷抱里，生命已垂危！正是今天，她必須死去，拋棄她的生命。我害怕染上這人家的污穢，因此離開了那宮中最可愛的住處。
死神穿著黑衣，帶著短劍自觀眾左方上。
我看見死神來了，這死人們的祭司就要把那女人引到冥府里去。他等到這日期，來得正準，這女人今天就要死去。
死神 啊，你在這宮前作什么？阿波羅，你為什么在這里徘徊？你又在搗亂，要剝奪下界鬼神的權利，出來阻撓。你憑詭計騙過了命運女神們，擋住了阿德墨托斯的惡運，還不知足嗎？你現(xiàn)在又帶著武器，彎弓在手，來保護珀利阿斯的女兒，她這女人是為挽救她的丈夫，自己答應死的呀。
阿波羅 請你安心，我自有正直的理由和誠實的答復。
死神 你如果正直，又何必帶著弓箭呢？
阿波羅 我慣于帶這東西。
死神 你慣于違法的來幫助這一家人。
阿波羅 是呀，我擔心我的朋友處在患難當中。
死神 你是不是又要劫奪這第二個尸首？
阿波羅 我并沒有用武力把他從你那里劫走。
死神 那么，他怎么還住在人間，不曾到地下去呢？
阿波羅 因為他叫他的妻子來替死，你現(xiàn)在不是來引她的嗎？
死神 我就要把她引到下界去呢。
阿波羅 帶著她走吧，我不敢說我勸得動你。
死神 是不是勸我殺死我應該殺死的人？這是我的職務。
阿波羅 不是的，我是勸你把死亡拋到那些快要老死的人身上。
死神 我明白你的話和你的一番熱心。
阿波羅 那么，阿爾刻提斯能不能活到老呢？
死神 絕對不能，你想想，我也是樂于享受我的權利的。
阿波羅 可是你只能夠抓住一條生命。
死神 一個人死得年輕，于我更光榮。
阿波羅 但是，如果她老了才死，她的葬禮一定更豐厚。
死神 啊，阿波羅，你不過是幫那些富人定下這條法令。
阿波羅 你說什么？我真沒想到你這么聰明。
死神 那些富有的人可以拿錢買命，老了才死。
阿波羅 你好像不肯給我這恩惠。
死神 決不給，你是知道我的脾氣的。
阿波羅 這脾氣令人憎恨，神們也不喜歡！
死神 一切不該要的東西，你就不必要。
阿波羅 你雖然這樣兇惡，將來也必定會讓步的；有一個人會來到斐瑞斯的宮中，他奉了歐律斯透斯的命令，到特剌刻的寒冷地方去索取車馬。他會來到阿德墨托斯的宮中，受國王款待，再從你手里把這女人搶奪回來；那時候你就不能再從我這里得到感謝了，你既得把她交出來，又得遭到我的懷恨。
阿波羅自觀眾左方下。
死神 你說了這么多，也達不到你的目的；這女人一定要進到冥府里去。我就去找她，用這把劍來開始祭禮：凡是一個人，他的頭發(fā)經(jīng)我這把劍一割下來奉獻，他便成了下界鬼神的神圣的禮品。
死神進宮。
二 進場歌
歌隊自觀眾右方進場。
歌隊長 這宮前為什么這樣冷清？阿德墨托斯的宮中怎沒有一點動靜？竟沒有一個熟人走來叫我們哀悼已死的王后，或者報說珀利阿斯的女兒，阿爾刻提斯，依然活著，還看得見陽光。在我們大家看來，她對于她的丈夫真是個賢良的妻子。
甲半隊（第一曲首節(jié)）有誰聽見什么哭泣與號咷，或是那宮中手拍胸膛的聲音，表示事情已發(fā)生了嗎？
乙半隊 連一個站在門前的仆人也沒有。救命的阿波羅呀，但愿你在這苦難的波濤上出現(xiàn)！
甲半隊 若是她已經(jīng)死了，就不能這樣安靜；但是，無論如何，那尸首還不曾離開這宮庭。
乙半隊 你怎么知道呢？我可沒有把握！什么事情使你這樣想呢？
甲半隊 這樣好的妻子，……阿德墨托斯怎能夠私下就把她埋葬了呢？
乙半隊（第一曲次節(jié)）我看那宮前并沒有祓除的水瓶，照習慣那是應該擺在大門前的；走廊上也沒有卷發(fā)拋在那里，為死者盡一點哀思；那些年輕的女人也沒有用手拍打胸膛。
甲半隊 這畢竟是注定的日子，—
乙半隊 你這是什么意思呢？
甲半隊 她今天就要到地下去！
乙半隊 你傷了我的心，傷了我的靈魂！
甲半隊 那自來就算忠心的臣民，應該悲悼這賢良的主上這樣的憔悴。
歌隊（第二曲首節(jié)）不論我乘船到哪里去，到呂喀亞去祈神，或是到沙漠里的阿蒙廟上去，也沒法救這可憐人的性命，因為那無情的惡運已逼近了，我不知該到哪一所神壇，祈求哪一個祭司？
（第二曲次節(jié)）如果阿波羅的兒子還能夠睜眼看見陽光，也只有那樣，這女人才可以離開那幽暗的下界，離開那冥府的宮門，回到人間。當宙斯還不曾用雷電把他擊斃以前，他倒是能夠起死回生；但是，如今啊，哪里有生存的希望？
（末節(jié)）一切的禮儀國王都盡到了，所有的神壇上都供滿了血紅的祭品，這災難依然是無法挽救。
三 第一場
女仆自宮中上。
歌隊長 有一個女仆人從宮里出來了，滿臉是淚。我們能打聽到什么消息吧？（向女仆）如果你的主上遭遇了什么事情，你倒也該這樣悲哀。我們很想知道，那女人是活著的呢，還是死去了？
女仆 你可以說她活著又沒有活著。
歌隊長 一個人怎么會既看見陽光，又沒有看見呢？
女仆 她已經(jīng)很虛弱，要死不活了。
歌隊長 可憐的國王，你這樣的人竟喪失了一個多么好的妻子啊！
女仆 在他還沒有受苦以前，他可還看不出她的好處呢。
歌隊長 她的性命竟沒有保全的希望了嗎？
女仆 那注定的日子已逼近了。
歌隊長 那些應盡的禮儀還沒有為她準備好嗎？
女仆 她丈夫用來埋葬她的裝飾都已準備好了。
歌隊長 讓她知道，她死得多么光榮，她并且是世間最賢淑的女人。
女仆 怎么不是最賢淑的呢？誰能夠否認？那比她更好的女人又是什么樣的人呢？誰能夠對丈夫表示比甘心替死更大的敬重呢？這件事自然是全城都知道的。
可是你聽了她在宮中作了些什么事情，你才會驚嘆呢！當她覺得這限定的日期已經(jīng)到了，她便用河水來洗滌她那白色的皮膚，再從她的杉木箱里把衣飾取出來，打扮得整整齊齊。于是她站在祭壇前祈禱說道：“啊，女神，我既然要到下界去，就向你跪下，作最后的祈求，求你保護我的孤兒女，給這個配一個可愛的妻子，給那個選一個高貴的丈夫。別叫孩子們夭折了，像他們母親這樣年紀輕輕就死去；讓他們幸福，在祖國內(nèi)過完那快樂的生活?！?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18/2024292717615.png" />
阿德墨托斯宮中所有的祭壇她都去過了，去獻上花冠，禱告神明，從桃金娘枝上折下片片的綠葉；她沒有流淚，沒有呻吟，那來到的災難也沒有改變她皮膚上美麗的顏色。
于是她奔進了寢室，倒在床上，這時候她才哭道：“永別了，床呀，我曾在這上面同這人結婚，解開了我的處女帶，我如今又為他死去。雖然你只會害死我一個人，我也并不怨恨你，我原是害怕對不住你和國王才這樣死去的。什么別的女人會來占據(jù)你，她也許更幸福，可不會比我更貞淑?！?/p>
她倒下去親吻被褥，直到整個被褥都給淚水浸濕了。等她哭夠了，她便離開了床榻，垂頭喪氣地出來；可是她奔出了寢室，屢次又退回去，倒在床上。
那兩個兒女攀著母親的袍子直哭。她正要死了，忙把孩子挽在手臂里，擁抱了這個，又擁抱那個。宮中所有的仆人都在痛哭，痛哭他們的主母，她向著每個人舉舉她的右手，可沒有一個人卑賤得沒有得到她的遺言，或是不許答話。這就是阿德墨托斯宮中的災難。
如果國王自己死了，倒也罷了；但如今，他躲過了這一關，他的痛苦也就永遠難忘??！
歌隊長 阿德墨托斯既然失去了一個這么好的女人，他必定為這一場災難而痛哭悲傷。
女仆 他倒是在哭，雙手抱住那可愛的妻子，求她不要拋棄他，求她作一件不可能的事情，因為她已經(jīng)很衰弱，病得十分憔悴，人漸漸昏迷了，在國王的手中真是一件痛苦的，沉重的東西……她雖然只有一線呼吸，卻還想看見陽光。
（向歌隊長）我就進去說你到了。那忠心主上，懷著好意來共患難的人可不算多??！你先前對我的主上倒是很忠誠的。
女仆進宮。
甲半隊（抒情歌首節(jié)）宙斯呀，有什么方法可以避免這災難？我們主上的厄運要怎樣才能夠解脫？
乙半隊 有誰出來報告消息？我們要不要立刻就剪下一綹頭發(fā)，穿上黑色的衣裳？
甲半隊 朋友，這是很明顯，很明顯的；可是我們還得求神，神力是最強大的。
乙半隊 阿波羅，我的救主啊，快為阿德墨托斯的災難想想辦法，快想呀，快想呀！你先前曾為他出過主意，如今還得作救命的神，擋住那兇殺的冥王。
甲半隊（次節(jié)）哎呀，哎呀，斐瑞斯的兒子啊，你失去了妻子，怎樣活下去呢？
乙半隊 這事情很可以令人自殺，更可以令人把脖子套在那懸空的活套里。
甲半隊 你今天會看見你那可愛的，不，你那最可愛的妻子死去。
乙半隊 看哪，看哪，她已經(jīng)從宮里出來了，她的丈夫也跟在后面。斐賴城的土地啊，快哭呀，大聲的哭呀，因為這最賢淑的女人病得這樣憔悴，她就要到地下去，到冥王那里去了。（本節(jié)完）
歌隊長 看了過去的事實，再瞧見國王的災難，瞧見他失去了一個這樣好的妻子，就要去過那難堪的生活，我再也不說結婚的快樂多于痛苦了。
阿爾刻提斯由女仆扶著自宮中上，
阿德墨托斯、歐墨羅斯、一女孩和眾仆人隨上。
阿爾刻提斯（抒情歌第一曲首節(jié)）赫利俄斯和白晝的光明，以及天上飛云的“旋轉”?。?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18/2024292717615.png" />
阿德墨托斯 他看見你和我，看見我們兩個不幸的人，我們并沒有冒犯神明，害得你死去。
阿爾刻提斯（第一曲次節(jié)）大地啊，這宮中的殿宇和我的祖城伊俄爾科斯的婚床??！
阿德墨托斯 可憐的人呀，快穩(wěn)住，不要拋棄我；快祈求那些強大的神憐憫我們！
阿爾刻提斯（第二曲首節(jié)）我看見，看見那雙槳的木船，那死人們的渡工卡戎，他手里撐著篙竿在呼喚我：“你在等什么？快來呀，你耽誤了事情！”他說了這一番逼迫的話，催促我前行。
阿德墨托斯 哎呀，你說起這痛苦的旅行?？嗝娜搜剑覀兌嗝幢瘧K??！
阿爾刻提斯（第二曲次節(jié)）他在引我，有神在引我，—你看不見嗎？—引我到死人家里去，他就像是那長著翅膀的冥王，眉毛下閃著一道黑光！你要作什么？放了我吧！我這可憐人要經(jīng)過一段多么痛苦的旅程??！
阿德墨托斯 這對你的親人真是悲慘啊，特別是對我和這兩個孩子，他們也和我同樣感覺悲傷。
阿爾刻提斯（第二曲末節(jié)）（向女仆）現(xiàn)在放松我，放松我！讓我躺下來，我的腿全沒有力量了。冥王已經(jīng)逼近了，黑夜爬上了我的眼瞼。孩子呀孩子，你們再沒有，再沒有母親了！永別了，我的兒女呀，愿你們多多看見陽光！
阿德墨托斯 我聽了這悲慘的話，比遭受各樣的死還要難受?？丛谏駛兠嫔?，看在這兩個將要變成孤兒的孩子面上，我求你別忍心拋掉我。快起來，快忍?。耗闳羰撬懒?，我也就不想活下去；我的生死全靠在你身上，我重視你這一段愛情。（本節(jié)完）
阿爾刻提斯 阿德墨托斯，你既然看見了我的實際情形，在我死去之前，我要向你說明我的心思。我尊重你，犧牲了自己的生命，使你看見陽光，我原可以不替你死的；雖然我可以在忒薩利亞人中再挑選一個我所喜歡的丈夫，住在這宮中享受王家的幸福，我也不愿意離開你，帶著孤兒女活下去；雖然我正享受著青春的禮品，我也并不吝惜。
但是，你的親生父母都棄絕了你，他們已經(jīng)享受了那樣高的福壽，很可以死得的了，為了拯救他們的兒子，死去也是光榮，—你是他們的獨生子，如果你死了，他們便無望再生一個兒子，—那么，我可以和你活下去，盡了余年，你也不至于失去你的妻子，帶著孤兒女痛哭悲傷。這一定是哪一位神造成的，事情才會這樣。
唉，為這事你對我應懷著一片感謝的心，我所要求的并不是一個相稱的報答，因為任何事物都沒有生命寶貴，我的要求是很公平的，你也得承認。你愛這兩個兒女，也并不比我差，既然你的理智很健全。要讓他們作家里的主人，切不要為他們討一個后娘，那女人總是比我壞，她會在忌妒中伸出手來打我和你的孩子們。我求你不要這樣作，因為一個后娘對于前娘的兒女總是懷恨，比毒蛇好不了多少。
我的男孩倒有父親作大堡壘。（向女孩）至于你，我的女兒，你怎能夠好好的長成人？那同你父親結合的會是個什么樣的后娘?。靠峙抡斈愕那啻簳r期，她會拋一點什么不名譽的流言在你身上，破壞你的婚姻。再也沒有母親給你主持婚禮，等到你生產(chǎn)時前來鼓勵你，那時節(jié)只有母親最仁慈。因為我得死去，這禍事并不等明后天才落到我身上，我立刻就要歸入那不再生存的人的隊伍里了。
永別了，愿你們很幸福；我的丈夫，你可以夸說，你娶了一個最賢良的妻子；孩子們，你們也可以夸說，你們出自一個最賢良的母親。
歌隊長 你請放心；我敢替他答復，他一定這樣辦，既然他的心神并沒有錯亂。
阿德墨托斯 這事情一定照辦，一定照辦，你不必擔心！既然在你活著的時候我得到了你，你死后依然會被稱為我唯一的妻子，沒有一個忒薩利亞新娘，會代替你稱呼我作丈夫，也沒有什么別的女人會這樣，不論她的門第多么高貴，或是她的容貌多么出色。我的兒女已經(jīng)夠了，我祈求神明讓我享受這種天倫的歡樂，雖是我再也不能從你那里得到一點快樂。啊，夫人，我為你不僅要盡一年的哀悼，這哀思將與我的生命等長。我憎惡那生我的母親，也怨恨我的父親：他們只是口頭上愛我，不是事實上愛我。你卻獻出你最寶貴的東西，拯救了我的性命。我失去了你這樣的妻子，怎能夠不痛心？
我要停止一切的宴樂和朋友們的聚飲，還有花冠和這宮中洋溢的音樂也要取消。我再不能彈豎琴，或是和著埃及的笛音高唱，舒遣胸懷，因為你已帶走了我生活上的歡樂。我會把你的像—一個雕刻家會憑了他的妙手造得很相像，—放在床上，我躺在那旁邊，擁抱著呼喚你的名字，我就想像我把親愛的妻子抱在懷中，雖是我并沒有真正抱住她。那自然是一場空歡喜，但可以減輕我心靈的重壓。你就是在夢中來相見，也可以寬慰我。因為一個親愛的人，不論在什么時候，甚至在夢里叫我們看見了，也是很甜蜜的啊。
假使我借得了俄耳甫斯的歌調與琴聲，能夠唱著頌歌去感動得墨忒耳的女兒，或是那女子的丈夫，從地府里把你弄回來，我一定到下界去，在我還沒有把你的生命送還陽世之前，就是普路同的猛犬和那搖著槳渡送陰魂的卡戎也擋不住我。
如今只好請你在那里等候，等到我死時，為我預備一個住處，又好同我住在一塊兒。我會叫他們把我們倆合葬在一個杉木棺里，使我的軀體躺在你旁邊：就是死后，我也不和你分離，不和我這唯一忠誠的妻子分離。
歌隊長 像朋友對朋友一樣，我要分擔你的苦痛的哀悼，因為她是值得哀悼的。
阿爾刻提斯 孩子們，你們是親自聽見了父親答應，不在你們頭上另娶妻子，也不至于侮辱我。
阿德墨托斯 我現(xiàn)在這樣答應，我就要這樣作。
阿爾刻提斯 既然這樣，你就從我手里接受了這兩個兒女吧。
阿德墨托斯 我接受下來，從這親愛的手里把這親愛的禮品接受下來。
阿爾刻提斯 你如今代替我作兒女的母親。
阿德墨托斯 等他們失去了你，我必得這樣啊。
阿爾刻提斯 啊，孩子們，在我還應該活著的時候，我便到下界去了。
阿德墨托斯 哎呀，我失去了你，怎么辦呢？
阿爾刻提斯 時間會寬慰你，人一死，便完了。
阿德墨托斯 看在神們面上，快引了我，引了我一同下去吧！
阿爾刻提斯 我替你死，我一個人死就夠了。
阿德墨托斯 啊，命運，你奪去了我一個多么好的妻子??！
阿爾刻提斯 我這昏暗的眼睛真是沉重啊！
阿德墨托斯 夫人，你真要離開我，我就完了！
阿爾刻提斯 我現(xiàn)在既不存在，你就說沒有我這人吧。
阿德墨托斯 快舉起頭來，不要拋棄你的兒女。
阿爾刻提斯 這不是我情愿的啊，永別了，我的孩子們！
阿德墨托斯 看看他們，再看看吧！
阿爾刻提斯 我就要不在了！
阿德墨托斯 你作什么？你要拋下我？
阿爾刻提斯 永別了！
阿德墨托斯 我這可憐的人就算完了！
歌隊長 她去了，阿德墨托斯的妻子去世了！
歌隊用衣服蒙著臉，阿德墨托斯在旁暗泣，
歐墨羅斯和女孩緊靠著尸首。
歐墨羅斯（抒情歌首節(jié)）哎呀，我真不幸??！媽媽已經(jīng)到地下去了！爸爸呀，她不在了，不在太陽光下了。她忍心的放棄了對我的養(yǎng)育，使我變作了孤兒?？囱剑此难鄄€和那直垂的手臂??！母親呀，你聽聽，我在求你，這是我，母親，是我在呼喚你，……你的小雛兒偎在你的唇邊。
阿德墨托斯 她看不見我們，聽不見聲音了；我和你們兩人都受到了沉重的打擊。
歐墨羅斯（次節(jié)）父親呀，我這慈愛的母親竟把我拋下了，這樣弱小，這樣伶仃！啊，我遭受了這悲慘的命運，……你呀，我的妹妹，也和我一同受苦?！?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18/2024292717615.png" />父親呀，……你白娶了，白娶了一個妻子，不能夠同她度過那百年高壽，只因為她死得太早了；母親呀，你這一死，我們的家就衰敗了。（本節(jié)完）
歌隊長 阿德墨托斯，你得忍受這災難，因為你并不是這人間喪失了賢良的妻子的第一人，也不能算作最末一人；你該知道，死是一種債務，我們大家都要償還。
阿德墨托斯 我知道的，這災難并不是突如其來的，我早就知道了有這一著，心里苦惱極了。
我要把尸首運去埋葬，請你們留在這里幫幫忙，對下界的死神唱一只歌。我還要命令我治下所有的忒薩利亞臣民，都割下一束頭發(fā)，穿上黑衣，一同為這女人盡盡哀思；還要拿劍把你們駕御的駟馬和競賽的單駒頸上的鬃毛割下一束來。在十二個圓月內(nèi)，全城里不許奏管弦的音樂。因為再也不會有一個更親密的人，或是一個對我更忠誠的朋友，由我來埋葬的了。我想，她是很值得敬重的，只有她才能替我舍生就死。
眾仆人把阿爾刻提斯的尸首運入宮中，
阿德墨托斯帶著歐墨羅斯和女孩同入。
四 第一合唱歌
歌隊（第一曲首節(jié)）啊，珀利阿斯的女兒，希望你住在冥王的幽暗的地府里，永久快樂！你讓冥王，讓那黑發(fā)的神祇知道，還讓那坐在舟中，搖著槳，掌著舵，擺渡陰魂的老年人知道，他那雙槳的木船載著一個最高貴，最高貴的女人渡過阿刻戎湖。
（第一曲次節(jié)）那些行吟詩人會時常歌頌你，他們會在斯巴達，正當八月間季候的循環(huán)一回轉，月亮掛過通宵時，或是在那幸福光榮的雅典城，彈弄那用山龜制的七弦琴，或是朗誦那不用音樂相伴的頌詩來贊美你。你如今一死，倒為那些歌手留下了這樣一首悲歌。
（第二曲首節(jié)）但愿我本領高，能夠從冥府里，從科庫托斯河上，搖著那陰河上撥水的槳把你送還陽世。因為你，哦，最可愛的女人，只有你才敢犧牲性命，從下界換回你的丈夫。夫人呀，但愿那泥沙從上面輕輕復在你身上。倘若你的丈夫另外占據(jù)了一個新床，他一定會惹得我和你的兒女深深的仇恨。
（第二曲次節(jié)）他母親不愿為兒子葬身地下，那年老的父親也不情愿，……他們倆頭發(fā)都白了，還那樣忍心，不救救親生的兒子。你正值年輕，卻為丈夫替死，離開了人間。但愿我能娶到這樣可愛的妻子，她能夠同我活到老，不令我憂愁；可是這種機緣在人生里真是難得啊！
五 第二場
赫剌克勒斯自觀眾左方上。
赫剌克勒斯 朋友們，斐賴城本地的居民啊，我可以在這宮中遇見阿德墨托斯嗎？
歌隊長 赫剌克勒斯，那斐瑞斯的兒子正在這宮中。但請你告訴我，什么事情使你來到忒薩利亞，來到斐賴城？
赫剌克勒斯 我正在為提任斯城的歐律斯透斯作一件苦差使。
歌隊長 你要到哪里去？他逼著你往哪里去流浪？
赫剌克勒斯 去索取特剌刻的狄俄墨得斯的駟馬。
歌隊長 那怎么辦得到呢？難道你還不認識那個主人？
赫剌克勒斯 不認識，我還沒有到過比斯托涅斯人的土地上。
歌隊長 你不同他戰(zhàn)斗，就得不到那些馬兒。
赫剌克勒斯 我可不能放下這苦差使。
歌隊長 你若不能殺了他回來，便會死在他手里，留在那地方。
赫剌克勒斯 這并不是我第一次的冒險。
歌隊長 你戰(zhàn)勝了那主人，有什么好處呢？
赫剌克勒斯 那我可以把那些馬兒趕到提任斯的國王那里去。
歌隊長 你要把嚼鐵放進它們的嘴里可不容易啊！
赫剌克勒斯 除非它們的鼻孔里噴出火焰。
歌隊長 它們那貪吃的嘴會把人撕成碎塊。
赫剌克勒斯 你是指那山中野獸的“草料”，不是馬吃的東西。
歌隊長 你可以看見那秣槽上染著鮮血。
赫剌克勒斯 那養(yǎng)馬的人夸說他是誰的兒子？
歌隊長 是阿瑞斯的兒子，特剌刻的金盾國王。
赫剌克勒斯 你所說的這件苦事情原是我命運中注定的，事情總是很艱難，盡往上坡的路上走，我總是要同阿瑞斯所生的兒子互相爭斗，起初同呂卡翁，后來同庫克諾斯，如今我要作第三次格斗，同那些馬和它們的主人比個高低?？蓻]有什么人會看見阿爾克墨涅的兒子害怕敵人。
阿德墨托斯偕眾仆人自宮中上。
歌隊長 看哪，這地方的君主阿德墨托斯親自從宮里出來了。
阿德墨托斯 歡迎呀，宙斯的兒子，珀耳修斯的血嗣！
赫剌克勒斯 你好，阿德墨托斯，忒薩利亞的國王！
阿德墨托斯 我倒希望好，我明白你對我的一番好意。
赫剌克勒斯 你為什么割了頭發(fā)，表示悲哀？
阿德墨托斯 我今天要埋葬一個死人。
赫剌克勒斯 愿神明為你的兒女化除災難！
阿德墨托斯 我所生的兒女都在這宮中活著。
赫剌克勒斯 如果你父親去世了，他倒已享了高壽！
阿德墨托斯 他和那生我的母親依然健在，赫剌克勒斯。
赫剌克勒斯 你的妻子阿爾刻提斯該沒有死去吧？
阿德墨托斯 關于她我有兩種回答。
赫剌克勒斯 你說她是活著的呢，還是死去了？
阿德墨托斯 她活著又沒有活著，真叫我傷心！
赫剌克勒斯 我知道得不很清楚，你的話總不明白。
阿德墨托斯 你還不知道她必得遭遇的命運嗎？
赫剌克勒斯 只知道她情愿替你死。
阿德墨托斯 她既然答應死，還能夠活著嗎？
赫剌克勒斯 啊，不要老早就哀悼你的妻子，要等到那時刻。
阿德墨托斯 要死的人就算死了，死了的人就算“沒有活著”。
赫剌克勒斯 活著和沒有活著是兩回事。
阿德墨托斯 赫剌克勒斯，這是你的看法，那是我的。
赫剌克勒斯 那么，你為什么悲傷？那死去的人是你的什么朋友嗎？
阿德墨托斯 是一個婦人，就是我剛才提起的那個。
赫剌克勒斯 是一個外邦人呢，還是你的親屬？
阿德墨托斯 雖是一個外邦人，卻是這宮中很有關系的人。
赫剌克勒斯 她怎么會死在你的宮中？
阿德墨托斯 她死了父親，在這里孤苦的生活。
赫剌克勒斯 唉，阿德墨托斯，但愿在你不帶愁容時才看見你。
阿德墨托斯 你想出這種話，打算怎么樣呢？
赫剌克勒斯 我要到旁的東道主家里去。
阿德墨托斯 啊，王子，請不要那樣，別叫我闖下這么大的禍事吧！
赫剌克勒斯 一個客人來到居喪人家，就是打擾。
阿德墨托斯 死了的人就算死了；還是請你進宮去！
赫剌克勒斯 和居喪的朋友一塊兒飲宴，是一件可恥的行為。
阿德墨托斯 我們接待你的客房離得很遠。
赫剌克勒斯 請讓我走，那我就萬分感謝你。
阿德墨托斯 這不成，不要到別人家里去。（向仆人）你帶路！把正宮旁邊的客房門打開，告訴那些執(zhí)事人擺上豐富的筵席。（向另一些仆人）你們?nèi)グ褍?nèi)宮的門關上：我們不應該叫一個宴樂的客人聽見悲聲，或是令他煩惱。
仆人引赫剌克勒斯進宮。
歌隊長 你作什么呀？這樣大的災難擺在你面前，阿德墨托斯，你還有心接待賓客？你為什么這樣不聰明？
阿德墨托斯 若是我從我的宮中，或是從城里把一位賓客攆走，你反而會稱贊我嗎？我想是不會的，因為我的災難既不會減輕，又要怠慢客人；除了我已遭遇的不幸而外，我還會惹上另一件不幸：人家會稱呼這殿宇作慢客的宮庭。況且我每次踏上阿耳戈斯干燥的塵土時，我都發(fā)現(xiàn)他是最好的東道主人。
歌隊長 誠如你所說的，那前來的既是你的好朋友，你為什么又把這眼前的惡運隱藏起來呢？
阿德墨托斯 假如他知道了我的災難，他便不會進入這宮中。我想，我這樣作，在有的人看來，未免太不聰明，太不受人稱贊；可是我這宮庭從不知道怠慢客人，或是把他們攆走。
阿德墨托斯偕眾仆人進宮。
六 第二合唱歌
歌隊（第一曲首節(jié)）這長年好客的宮庭啊，你的主人真慷慨，那善于彈琴的，皮托的阿波羅也肯在這里居住，在你的廂房里作一個牧人，他時常在那坡前對著你的羊群，吹送牧歌的曲調。
（第一曲次節(jié)）那斑點的大山貓在樂音的沉醉間隨著羊兒走動，那黃褐色的，成群的獅子離開了俄特律斯山谷，跳到這里來；啊，阿波羅，還有梅花鹿也翻著輕捷的腳蹄，躍過枝葉濃密的大松林，來到你的琴邊舞動，享受快樂的音樂。
（第二曲首節(jié)）因此阿德墨托斯住在這宮中，住在這波搖水動的玻柏伊斯湖旁，養(yǎng)著成群的綿羊，他的耕地與牧場伸到太陽神晚來系馬的廄旁，那邊界遠在摩羅西斯的天宇下；他還控制著愛琴海，一直控制到珀利翁山下沒有港口的海岸旁。
（第二曲次節(jié)）如今啊，他打開宮門，帶著淚濕的眼迎接來賓，雖然他正在哀悼那病歿在宮中的親愛的妻子；高貴的心情自然會敬重賓客，世間的聰明才智都賦與那最賢良的人。我心里十分相信，敬神的人該當有福。
七 第三場
阿爾刻提斯的尸首由眾仆人自宮中抬了出來，
阿德墨托斯隨上。
阿德墨托斯 啊，斐賴城的居民，你們好心好意來到這里，現(xiàn)在一切都準備好了，我的仆人們正抬著這遺體到墳前去，到那土臺前去。請你們遵照習慣，對死者道別，她正在前赴那最后的旅程。
歌隊長 呀，我看見你父親邁著衰老的腳步前來，他的仆人們還為你的妻子捧來了一些裝飾，那是死者所喜悅的禮物。
斐瑞斯偕眾仆人自觀眾右方上。
斐瑞斯 兒呀，我同情你的災難特別跑來，誰都不否認你失去了一個賢淑的妻子；但是你得忍受，不論這事情多么難忍??！
你接受這一點禮物，把它埋在地下：她的遺體也該當受人尊敬，兒呀，她為了救你的性命而死，不至于使我老來孤獨，不至于使我失去了你，在愁苦中消磨我的殘年。她敢于作出這高貴的行為，使世間婦女的生命顯得分外光輝。
永別了，但愿你在地府里永遠幸福，你曾經(jīng)拯救了我的兒子，扶起了我這一家快倒下的人。我敢說，像你這樣的姻緣倒是對人有益；那其余的都不值得締結??！
阿德墨托斯 你自己跑來送葬，不是我邀請來的，我認為你出現(xiàn)在這里并不受歡迎。她決不會戴上你的裝飾，也不需要你什么東西，就這樣子埋葬。正當我的性命難保時，你倒該替我憂傷！你已經(jīng)很老了，卻只是旁觀，讓別人，讓一個年輕女人來替死，你如今好意思來哀悼這死者？可見你并不真是我的父親，那自認為她生了我，被稱為我的母親的人，也并不真是我的母親；我原來是奴隸的血肉，被人偷偷的放在你妻子的胸前。你如今來受考驗時，倒顯出了你是什么，我再也不承認我是你的兒子了。
就怯懦而論，你超過了任何人！你這樣老了，已到了生命的盡頭，還不愿意，還不敢替你兒子死；你們卻讓這外邦女人來替死，我該當把她，只把她當作我的父親和母親才對。
如果你為自己的兒子死了，你倒算作了這光榮的事情；但是，無論如何，你這殘余的生命是很短促的?。?img alt="" src="https://img.dushu.com/2022/12/18/2024292717615.png" />真的，凡是人類所該當享受的幸福，你都享受過了：你壯年時就繼承了這王位，如今又有了我這樣的兒子作這宮中的繼承人，你老死時也不至于沒有子嗣，不至于留下一個空虛的朝庭讓人劫奪。
你可不能說，你存心讓我死去，只因為我不尊重你的高年；實際上我心里十分孝敬你，哪知你和那生我的母親卻這樣答謝我這一片好心！快不要耽誤了你生兒的時機，好有人給你養(yǎng)老，等你死時，再替你穿上壽衣，把尸體陳列起來。我決不會親手來埋葬你，對于你，我算是死了。如果我另外遇著一個救命恩人，依然可以看見陽光，我便說，我是他的兒子，是他老年時一個孝順的奉養(yǎng)人。
那些老年人總想死，抱怨年壽太高了，抱怨生命太長了，那真是假心假意啊！等到死神來到時，可又不愿意死，那長壽對于他們再也不是難堪的了！
歌隊長 別說了，這眼前的災難已經(jīng)夠受，國王呀，請不要激怒你父親的心吧。
斐瑞斯 孩子，難道你是在狂妄的責罵你用金錢買來的呂狄亞，或是佛律癸亞奴隸嗎？難道你不知道我是個忒薩利亞人，是個忒薩利亞父親所生，生來就是個真正的自由人嗎？你太蠻橫了，竟向我發(fā)出這粗暴的言語，你這樣攻擊我，可別想輕易就逃掉了！
我只是生你，把你養(yǎng)來作這宮中的主子，可沒有替你死的義務，因為我并沒有見到過這樣的祖?zhèn)鞯牧晳T，或是希臘的法律：當父親的應該替兒子去死。你要自立，不論你快活不快活；凡是你應該從我手里繼承的東西，你都得到了，你已統(tǒng)治著這樣多的人民，我還要給你留下一塊很大的土地，那是我從我父親那里接過來的。我哪里害過你，奪過你什么東西？
你自己高興看見陽光，你以為當父親的就不高興看見陽光嗎？我自然認為，我們在地下住的年月是最長久的，生活期間是短促的，可是生活很甜蜜??！
你也曾厚著臉皮求不死，你害死了她，躲過了那注定的命運，才能夠活著。你說我太怯懦了嗎？你這壞東西卻遠不如你的妻子，她替你死了，替你這漂亮的年輕人死了！你發(fā)現(xiàn)了一個很聰明的辦法，可以長生不死，只要你勸得動你每個時期內(nèi)的妻子都替你死；你自己怯懦，卻要罵那些不愿替你死的親人！
請你別說話！你想想，如果你愛惜自己的性命，人家也會愛惜。你再信口傷人，你就要聽見許多不冤枉你的辱罵。
歌隊長 前前后后已經(jīng)說了這許多。老年人，別再斥責你的兒子了。
阿德墨托斯 隨你說吧，我的話已說完了。如果你聽了我這番真話，心里很難受，你根本就不該對我作錯事情。
斐瑞斯 如果我替你死了，我的過錯更大呢！
阿德墨托斯 難道一個年輕人的死同一個年老人的死是一樣的嗎？
斐瑞斯 我們只應該活一條命，不應該活兩條。
阿德墨托斯 但愿你活得比宙斯更長久！
斐瑞斯 又沒有人害過你，你竟自咒罵起父母來了？
阿德墨托斯 因為我看見你想長生不死呢。
斐瑞斯 你不也正是送這尸首去埋葬，代替你自己嗎？
阿德墨托斯 啊，你這壞人，這正是你怯懦的證據(jù)。
斐瑞斯 她又不是我害死的，你可不能這樣說啊。
阿德墨托斯 哎呀，但愿你也會來求我?guī)椭?/p>
斐瑞斯 多結幾次婚，好有更多的女人替你死。
阿德墨托斯 這正是你的恥辱—因為你不愿意死。
斐瑞斯 太陽神這光亮真可愛啊！
阿德墨托斯 你的心眼太壞了，你太沒有丈夫氣了！
斐瑞斯 你可別想笑嘻嘻的抬走一個老年人的尸首。
阿德墨托斯 等你的壽數(shù)盡了時，你一定死得不光榮。
斐瑞斯 死后留下什么壞名譽，我倒不在乎。
阿德墨托斯 哎呀呀，老年人真是厚顏無恥！
斐瑞斯 你的妻子倒很有羞恥心，可是你又看出了她很傻！
阿德墨托斯 你走開，讓我埋葬尸首。
斐瑞斯 我這就走；你去埋葬吧，你原是她的兇手，你會遭受她親戚的懲罰：如果阿卡斯托斯不為他姐姐報這血仇，他就算不得好漢。
斐瑞斯偕眾仆人自觀眾右方下。
阿德墨托斯 去你的，你和你的妻子！你們的兒子雖還活著，你們卻孤獨的衰老下去，那倒也活該。再不要回到這宮中！假如我得放棄你這祖?zhèn)鞯膶m殿，那么，我就會叫傳令官去宣布。
我們得忍受這眼前的災難，讓我們走吧，去把尸首埋在墳土里。
眾仆人抬著尸首自觀眾左方下，
歌隊唱著下面的詩隨下。
歌隊 永別了，你這最高貴，最賢淑的女人?。≌驗槟闾赂伊?，才落得這樣不幸！但愿冥王和下界的赫耳墨斯慈祥的接待你；如果那些善良的人在那里享受什么優(yōu)遇，愿你也在冥后身旁永遠享受。
仆人自宮中上。
仆人 我曾見過那許多從各方來到阿德墨托斯宮中的客人，伺候過他們宴飲；可還沒有接待過比這個更不要臉面的客人進入這宮庭。首先，這客人親眼看見我們的主人在悲傷，他卻忍心進門去，進入了那宮中；他一點不客氣，接受了我們獻上的禮品，雖是他明知道我們的災難。如果有什么東西我們沒有送上，他就催我們?nèi)ト?。他把那用常春藤纏繞著的酒杯雙手舉起來，傾飲那紫色的葡萄凈酒，直到那酒力把他纏住，使他一身發(fā)火。他更把桃金娘的枝葉繞在他頭上，粗聲怪叫。我們聽見有兩種不同的聲音：他不顧阿德墨托斯的災難，在那里高唱；我們這些仆人卻在痛哭我們的主母?？墒俏覀儾]有讓客人看見這淚濕的眼睛，因為國王這樣吩咐過我們。
我還在宮中款待客人，款待一個無賴的小偷或是強盜，王后就已經(jīng)離開了這里，我不曾跟去，也不曾舉手送別，哀悼我的主母，她像是我的，像是全體仆人的母親：她時常平息國王的忿怒，解除了我們許多痛苦。正當患難中闖來了這客人，我恨他恨得不對嗎？
赫剌克勒斯頭戴桃金娘花冠自宮中上。
赫剌克勒斯 原來在這里，你在想什么心思，作得這樣假正經(jīng)？一個當差的不應該哭喪著臉對待客人，應該高高興興來款待。可是你看見主人的好朋友到了這里，卻哭喪著臉，皺著眉來款待，關心著一個外人的災難。
你且過這邊來，好變聰明一點。你懂得人生的事理嗎？懂得它的本性嗎？我想你一定不懂得。你怎么會懂得呢？聽我說：死是一種債務，人人都要償清，可沒有誰知道得很準，他來朝還能否生存：命運是不可測的，誰知道它怎樣運行，我們無法去請教，也不能憑什么巧妙的法術去推測。
你聽了這番話，從我這里明白了這道理，你就該尋樂，就該喝酒，只把每天的生命當作你自己的，那其余的全歸給命運。你更當崇拜愛神，她是這人間最可愛的神，她的心情也最是溫柔?？彀涯切┡缘乃枷肫查_，聽從我的話，假如你以為我說得很對，—我想是很對的。你還不放下這過度的悲哀，忘掉這眼前的災難，戴上花冠，同我喝一點酒？我知道得很清楚，這杯中的酒流出來，會改變你現(xiàn)在的憂郁和惆悵的心情。我們既是凡人，就得作凡人的夢想。若是讓我來評判，那些正正經(jīng)經(jīng)和愁眉不展的人所過的生活，真不是生活，那簡直是苦難啊！
赫剌克勒斯舉杯敬仆人，被他謝絕了。
仆人 這些事情我都很明白，只是我們眼前的情況不宜于宴樂與歡笑。
赫剌克勒斯 那死去的女子是一個外人，你不必過分悲傷；這宮中的主人們?nèi)冀≡凇?/p>
仆人 怎么說全都健在呢？你簡直不知道這宮中的災難。
赫剌克勒斯 除非你的主人騙了我什么。
仆人 他太，太客氣了。
赫剌克勒斯 只因為一個外邦人死了，我就不該好好的受款待嗎？
仆人 她倒是一個很親近，很親近的人。
赫剌克勒斯 難道他有什么不愿告我的災難嗎？
仆人 你去吧，愿你有福；我們要關心我們主人的災難。
赫剌克勒斯 你這話開始說出了，這不是一個外人的災難。
仆人 要不然，我看見你宴飲，就不會太煩惱。
赫剌克勒斯 我這東道主竟這樣錯待了我嗎？
仆人 你來到這宮中要人款待，可來得不湊巧；我們正在悲傷，你看我們剪了頭發(fā)，穿上了黑衣裳。
赫剌克勒斯 那死去的是什么人？到底是他的兒女，還是他的老父親死了？
仆人 都不是，客人呀，那死去的是阿德墨托斯的妻子！
赫剌克勒斯 你說什么？到了這時候，你們還款待我！
仆人 只因為他不好意思把你送出宮門。
赫剌克勒斯 不幸的人呀，你失去了一個多么好的妻子啊！
仆人 不僅是她，我們都完了！
赫剌克勒斯 我看見他的容貌，看見他剪了頭發(fā)，眼中滴淚，我已覺察出來了?？墒撬_了我，說他在送一個外邦女子去埋葬。因此我違反我的意思，踱進了這宮門，在這個好客的主人家里暢飲，哪知他正處在這樣的情況中。我不是頭上戴著花冠，在這里取樂嗎？這宮庭遭遇著這樣大的災難，你竟自不告訴我，這是你的錯！他到哪里埋葬去了？我要在什么地方才遇得見他？
仆人 靠近那直通拉里薩的道路上，你可以看見那郊外有一個磨光了的石頭造的墳墓。
仆人進宮。
赫剌克勒斯把花冠折下來，扔在地下。
赫剌克勒斯（自語）我這顆很勇敢的心，很勇敢的靈魂呀，你現(xiàn)在要表示你是厄勒克特律翁的女兒阿爾克墨涅—那提任斯女人—替宙斯生下的多么高貴的兒子啊！
我要去拯救阿爾刻提斯，那剛才死去的女人，把她重新放在這宮中，報答阿德墨托斯的恩惠。我要去等候那穿著黑袍的死神，那陰魂當中的王子，我想我可以遇見他在墳旁吸飲那血漿，我就在那里埋伏著，從我藏身的地方跳下去把他擒住，用我這兩只手抱住他，弄得他雙脅痛苦難當，可沒有誰救得了他，直到他給我放了那女人。
萬一我沒有擒住他，萬一他沒有到那里去吸飲那血漿，那我就去到冥王和冥后的幽暗的宮中，向他們請求；我相信，我可以把阿爾刻提斯引上來，把她交到我的東道主手里。他雖然受了很重的災難的打擊，卻還把事情隱瞞起來，這高貴的人敬重我，把我接進宮中，不忍心攆我走。哪一個忒薩利亞人，或是哪一個居住在希臘的人比他更好客呢？誰也不能說，國王自己這樣高貴，他所厚待的卻是個忘恩負義的客人。
赫剌克勒斯進宮。
阿德墨托斯偕眾仆人和歌隊自觀眾左方上。
阿德墨托斯 哦，哦，我可恨的歸來啊，這喪妻的宮殿令人看了真厭惡！哎呀，我到哪里去，到哪里停留呢？說話好，還是不說話好呢？但愿我死了好！真的，自從我母親生下我來，我就不幸。我羨慕那些死者，我想念他們，愿意長住在死者的家里！我如今沒有心看見陽光，或是在地面上來來往往：死神已奪去了那可愛的人質，把她交給冥王去了。
歌隊（哀歌第一曲首節(jié)）前進呀前進，進到宮庭深處去吧！
阿德墨托斯 唉，唉！
歌隊 你經(jīng)受了這災難，當然要悲哀。
阿德墨托斯 啊，??！
歌隊 我很知道你經(jīng)受了這痛苦。
阿德墨托斯 哎呀！
歌隊 這對那下界的死者可沒有什么好處啊！
阿德墨托斯 哦，哦！
歌隊 你再也不能和你那可愛的妻子照面了，……這真是悲慘啊！
阿德墨托斯 你提起這事情傷了我的心！除了喪失一個忠誠的妻子而外，我們男人還有什么更大的不幸呢？但愿我從沒有結過婚，從沒有同她住在這宮中！我倒羨慕那些沒有妻子兒女的單身漢，因為他們只是一個人，為自己的生命感覺痛苦，倒還可以令人忍受。但是，一個原可以不結婚，不生育過一世的人，看見自己的兒女染了疾病，看見自己的婚床叫死神毀了，那才難受呢！
歌隊（第一曲次節(jié)）那命運，那難于抵抗的命運，已經(jīng)來到了。
阿德墨托斯 唉，唉！
歌隊 你的悲哀是沒有止境的。
阿德墨托斯 啊，?。?/p>
歌隊 那真是沉重啊，可是你還得忍受！
阿德墨托斯 哎呀！
歌隊 你并不是第一個喪失了妻子的人。
阿德墨托斯 哦，哦！
歌隊 那災難出現(xiàn)時，它用各樣的方法壓迫著各樣的人。
阿德墨托斯 這長久的悲傷，這為下界的親人所發(fā)出的哀痛?。。ㄏ蚱腿耍┠銥槭裁磽踝∥姨M那墳墓的空處，擋住我同她，同那最賢淑的女人死后躺在一起呢？那么，冥王可以同時抓住兩條—不只是一條—最忠實的靈魂，讓他們一同渡過那冥間的湖水。
歌隊（第二曲首節(jié)）我有個親戚，他家里死了一個兒子，一個很值得哀痛的兒子，他雖然絕了后，卻還很恬靜的忍受著那災難；他如今到了高齡，鬢發(fā)已白了。
阿德墨托斯 這宮庭啊，我怎樣進去呢？我的命運已變壞了，怎能夠再住在這里面呢？哎呀，這真是多么大的分別：我先前點著珀利翁山的松木火炬，在婚歌聲里攜著我那親愛的妻子進入宮門，于是那歡呼的行列跟著進來，祝福新郎新婦—她現(xiàn)在死了，—說我們雙方門第很尊貴，說我們兩人品格很高尚，真是好姻緣；但如今，那婚歌換成了悲哀，潔白的衣裳換成了黑色的喪服，就這樣把我送到那空床上去。
歌隊（第二曲次節(jié)）這悲哀來到你身邊時，你正當好運，從沒有受過痛苦；可是你到底救起了你的性命與靈魂。你的妻子卻死去了，拋棄了她的愛情。這有什么奇怪呢，死神曾分離過多少對夫妻?。ū竟?jié)完）
阿德墨托斯 朋友們，我認為我妻子的命運比我好得多，雖然看來并不如此。因為苦痛再也不會落到她的身上，她已光榮的解脫了這許多困苦。至于我自己呢，—我本來就不該活著，—雖然躲過了那注定的命運，卻要度著這愁苦的生活。到現(xiàn)在我才明白了。
我怎能夠忍心進入這宮門？我向誰打招呼？有誰來問候我？我進到里面去有什么快樂呢？我究竟到哪里去呢？那里面的凄涼和寂寞會把我趕了出來，每當我看見我妻子的空床和她常坐的椅子，那宮中的地面鋪上了灰塵；每當我的孩子們跪在我膝前哭喚親娘，那些臣仆也悲嘆這宮中失去了一個多么好的主母。
這便是這宮中的景象。至于那外面的，忒薩利亞人的婚筵和婦女的盛會，更使我難堪，因為我不忍心去看我妻子的侶伴。
我的仇人遇見我的時候，會這樣評論我：“請看他恥辱的活下來，他不敢死，只好怯懦的獻上他的妻子，逃避了死亡：他像個男子漢嗎？他自己都不愿意死，反而怨恨他的父母?！背四切碾y之外，我還會得到這樣的壞名譽。朋友們，我的命運壞，名譽也壞，這樣活下去，到底有什么光榮呢？
八 第三合唱歌
歌隊（第一曲首節(jié)）我曾在詩歌里向上飛翔，也曾在許多誓言里竭力搜尋，可不曾發(fā)現(xiàn)什么東西比定數(shù)更強，就是那歌聲嘹亮的俄耳甫斯在特剌刻的木板上所記下的藥方，或是阿波羅傳給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子孫來療治人間的病痛的醫(yī)藥也勝不過它。
（第一曲次節(jié)）沒有人敢到這女神，這唯一的女神的祭臺前或是神像前去，她不肯聽人獻祭。可畏的神呀，請不要在我的一生里來得比現(xiàn)在更兇猛！凡是宙斯所首肯的，他都借重你施行。甚至卡呂柏斯的鐵礦石也被你強行熔化了，你那嚴峻的心一點也不留情。
（第二曲首節(jié)）阿德墨托斯，這女神已經(jīng)把你抓在她那難逃的手掌里，你得忍受，只是痛哭救不回那地下的死者。甚至神們私戀所生的兒子們也毀滅在死亡里。她先前和我們同在時，是一個很可敬愛的人物，她如今就是死了，依然令我們敬愛。你曾把這人間最高貴的妻子娶到了你的床上。
（第二曲次節(jié)）別把你妻子的墳墓只當作一個死者的土堆，要讓它像神一樣受人尊敬，受過客稱贊。那繞道上前的客人會向她致敬，說出這樣的話：“這女人為她丈夫死去，她如今倒是個快樂的神仙。祝福你，王后，請你保佑我吧！”
九 退場
赫剌克勒斯牽著一個蒙面的女人自觀眾左方上。
歌隊長 看哪，阿德墨托斯，好像是阿爾克墨涅的兒子回到了你的宮前。
赫剌克勒斯 阿德墨托斯，一個人對朋友說話應該毫無拘束，切不可緘默著，把抱怨的事情悶在心里。我原以為我可以處在你的患難中，證實我是你的朋友。你可不曾告訴我那躺著的尸體是你的妻子，卻把我接進這宮中，好像你真忙著悲嘆一個外邦人的災難。于是我頭戴花冠，在你這不幸的宮中向神們致奠。我責備你，我受了這樣的錯待，該當責備你，可不是我有意叫你在痛苦中感覺煩惱。
可是我為什么又回到這里來，我要向你說明。請你接待這女人，替我保護她，直到我殺了那比斯托涅斯人的國王，領著特剌刻的馬兒回到這里來；萬一我遇著了什么不想遇著的事情，—我總希望平安的回來，—我就把她交給你打掃宮庭。
我出了大力氣，才把她弄到手：我遇見人家正在舉行一場公開的摔跤競賽，那很值得我賣力氣，我占了優(yōu)勝，所以才從那里把她帶來了。那些加入輕比賽獲勝的人可以得到許多匹馬，那些加入重比賽，加入斗拳和摔跤獲勝的人可以得到許多頭牛，此外還加上一個女人。我碰巧在那里，倘若我放棄了這樣光榮的獎品，那豈不是一件可恥的事情？正如我剛才所說的，你得保護這女人。我并不是帶了什么贓物前來，這原是我出了大力氣才得到的。也許你日后還會稱贊我呢！
阿德墨托斯 并不是我不尊重你，或是認為你不夠朋友，才把我那女人的厄運隱瞞起來。倘若你到了哪一位旁的東道主家里去，那才叫我苦上加苦呢！我自己的災難已夠使我悲痛了。
啊，王子，只要是可能的話，我求你叫一個別的忒薩利亞人，叫一個沒有受過我這痛苦的人保護這女子；你在斐賴城有很多朋友，可不要令我憶起我的災難。每當我看見她在我的宮中，我不得不悲傷。請不要使我痛上加痛，我自己的災難已夠使我痛心了。
我這宮中哪一處可以養(yǎng)一個青年女子？她的衣服和裝飾顯得她正年輕。她可以住在男客房里嗎？那么，她和年輕人混在一起，怎能夠保持她的純潔？赫剌克勒斯，一個血氣方剛的人是難于約束的，我十分為你擔心。難道我可以把她引進亡妻的寢室里，把她養(yǎng)在那里面嗎？那我怎么好介紹她到我妻子的床上呢？我害怕受到別人兩重的責備：怕我的臣民罵我出賣了恩人，躺在另外一個新人的床上，還怕死者責備我，我對她得表示很大的尊重，她原是很值得我尊重的。
啊，姑娘，不論你是誰，你可以知道，你和阿爾刻提斯有同樣的身材、相似的姿態(tài)。哎呀，看在神們面上，快把這女人帶出我的眼界，恐怕你會害死我這已經(jīng)死去了的人。我以為我看見了她，就看見了我自己的妻子，我的心擾亂了，淚水從我眼里滴了出來。我真不幸，現(xiàn)在我嘗到了這辛酸的痛苦了！
歌隊長 關于你的命運，我沒有什么好話可說。在任何情況下，你都得勇敢的忍受那神明的賜與。
赫剌克勒斯 但愿我能夠從地府里把你的妻子帶回陽世，給你這一點恩惠。
阿德墨托斯 我明知道你有這種意思，可是怎么辦得到呢？那死去的人再也不能夠回到陽光里來。
赫剌克勒斯 請不要過分悲傷，你應該適當?shù)娜棠椭?/p>
阿德墨托斯 忠告人家總比自己忍受痛苦容易得多。
赫剌克勒斯 你總是這樣悲傷，到底有什么好處呢？
阿德墨托斯 我自己也明白；可是有一種情緒在刺激我。
赫剌克勒斯 這是對于死者的愛情在引人流淚?。?/p>
阿德墨托斯 她反而害了我，這不是言語所能形容的。
赫剌克勒斯 你失去了一個賢淑的妻子，誰能夠否認呢？
阿德墨托斯 因此我對生命再也不感覺興趣了。
赫剌克勒斯 時間會寬慰你，盡管這痛苦如今正強烈。
阿德墨托斯 如果是指我死亡的時間，你倒可以說時間會寬慰我。
赫剌克勒斯 一個女人和一個對新的婚姻的欲望，會止住你的痛苦的。
阿德墨托斯 你說什么？快住嘴！那簡直不能想像。
赫剌克勒斯 為什么呢？你不再結婚，卻獨自鰥居嗎？
阿德墨托斯 不會再有女人和我同床。
赫剌克勒斯 你以為這對死者會有什么好處嗎？
阿德墨托斯 她，不論她在什么地方，我都得尊重她。
赫剌克勒斯 雖是我稱贊你，稱贊你，人家卻會笑你太愚蠢。
阿德墨托斯 不管怎么樣，你不會再稱呼我作新郎。
赫剌克勒斯 我稱贊你，因為你對你的妻子很忠實。
阿德墨托斯 雖是她不在了，倘若我辜負了她，就該我死。
赫剌克勒斯 現(xiàn)在請你把這高貴的女人接進宮中。
阿德墨托斯 看在你父親宙斯面上，我求你不要這樣。
赫剌克勒斯 如果你不這樣作，你就會大錯！
阿德墨托斯 倘若我這樣作，那憂愁會把我的心刺傷。
赫剌克勒斯 聽從我，也許到時候你還會感謝我呢。
阿德墨托斯 呀，但愿你不曾把她從摔跤場上帶來。
赫剌克勒斯 可見我勝利了，你也同我一塊兒勝利。
阿德墨托斯 你倒說得好，但是，還是讓這女人走吧！
赫剌克勒斯 如果必得走，她自然會走的；首先得看她是不是必得走。
阿德墨托斯 她必得走，只要你不生我的氣。
赫剌克勒斯 我自有理由，所以才這樣熱誠。
阿德墨托斯 那你就勝利了。可是你作這件事，并不令我喜歡。
赫剌克勒斯 總有一天你會稱贊我的；只是請你聽從我。
阿德墨托斯（向仆人）把她帶進去，既然必須把她接進宮里去。
赫剌克勒斯 我不愿把這女子交給你的仆人。
阿德墨托斯 那你就親自引她進宮去，如果這樣好些。
赫剌克勒斯 不，我要親自交到你的手里。
阿德墨托斯 我不肯接觸她，她可以自己進宮去。
赫剌克勒斯 我要把她交到你那唯一的右手里。
阿德墨托斯 啊，王子，你不顧我愿意不愿意，逼著我這樣作。
赫剌克勒斯 勇敢的伸出手來接著這女客人！
阿德墨托斯 我伸出來了，像對著斷頭的戈耳戈那樣。
赫剌克勒斯 拉著她！
阿德墨托斯 我拉著了。
赫剌克勒斯 好好保護她！總有一天你會說宙斯的兒子是個很高貴的朋友。請你看看她，到底像不像你的妻子。
赫剌克勒斯說時揭開那女人的面巾。
你既然有福了，就別再悲哀。
阿德墨托斯 天哪，我說什么呢？這真是一個意外的驚奇！我果真看見我的妻子呢，還是神明送下這虛幻的快樂使我癡迷？
赫剌克勒斯 不是的，你看見的正是你的妻子。
阿德墨托斯 不要是下界的鬼影！
赫剌克勒斯 別把你的朋友當作一個接引鬼魂的人。
阿德墨托斯 我果真看見了我剛才葬下的妻子嗎？
赫剌克勒斯 你可以絕對相信。你這樣懷疑你的幸運，我一點也不奇怪。
阿德墨托斯 我可以接觸她，可以像對我那活著的妻子那樣說說話嗎？
赫剌克勒斯 可以說話。你已得到了你所想望的一切。
阿德墨托斯 我最親愛的妻子的眼睛和形體啊，料不到我會得到你，我原想再也不能相見了。
赫剌克勒斯 你得到了，可別遭惹神們的嫉妒！
阿德墨托斯 至大的宙斯的高貴的兒子啊，愿你有福，那生你的父親會保護你，只有你才挽救了我的命運！可是你怎樣把她從下界送回陽世的呢？
赫剌克勒斯 我曾和那鬼魂的主子發(fā)生過一場惡斗。
阿德墨托斯 你說，你在哪里同死神比賽過一場？
赫剌克勒斯 我埋伏在那墳墓旁邊，就把他擒住了。
阿德墨托斯 可是這女人為什么站在這里一聲不響？
赫剌克勒斯 你還不能夠聽她說話，要等到第三天來到時，等到她對下界的神祇舉行了凈洗禮過后。快引她進去！從今后，阿德墨托斯，你得尊重賓客。
告別了，我要前去為斯忒涅羅斯的威嚴的兒子作那件他派給我的苦差使。
阿德墨托斯 請在我們這里留下作客人。
赫剌克勒斯 日后再來，現(xiàn)在我得趕快去。
赫剌克勒斯自觀眾左方下。
阿德墨托斯 祝你成功，踏著平安的腳步歸來！我要向四郡和我的臣民宣告，為這幸運舉行歌舞，在祈禱聲中讓犧牲的香氣飄散在祭壇前。我如今換得了這生命，比先前好得多，我再也不否認我是個幸福的人。
阿德墨托斯引阿爾刻提斯進宮，眾仆人隨入。
歌隊 神明的分配式樣多端，他們總是作出許多料想不到的事情。凡是我們所期望的往往不能實現(xiàn)，而我們所期望不到的，神明卻有辦法。這件事也就是這樣結局。
歌隊自觀眾右方退場。
阿波羅（Apollon）曾因犯罪被宙斯（Zeus）罰到人間，來給阿德墨托斯（Admetos）牧放牛羊。
斐賴（Pherai）城在忒薩利亞（Thessalia）（舊譯作“帖撒利”）境內(nèi)，忒薩利亞在希臘東北部，為一大平原，畜牧很著名。
宙斯為眾神之首。阿斯克勒庇俄斯（Asklepios）是阿波羅的兒子，他從馬人刻戎（Kheiron）那兒學得醫(yī)術，能起死回生，冥王怕他擾亂了自然界的秩序，因此請求宙斯用電火把他燒死了。據(jù)說他醫(yī)活的人名叫希波呂托斯（Hippolytos），曾在意大利復活了過來。此處所指的庫克羅普斯（Kyklops）是天與地的三個兒子，據(jù)說他們是赫淮斯托斯（Hephaistos）的助手，曾替宙斯制造雷電。
“命運女神們”指克羅托（Klotho）（意即“紡績命線之神”）、拉刻西斯（Lakhesis）（意即“分配命運之神”）和阿特洛波斯（Atropos）（意即“嚴厲之神”）。她們是三位很古老的女神，掌管人間的命運，凡人的壽命將盡時，她們便把那命線剪斷。阿波羅這次在阿德墨托斯家里發(fā)現(xiàn)他主人的壽命將盡，他便設法把這三位命運女神灌醉了，叫她們讓阿德墨托斯活下去，只要他找得到一個親人替他死。
古希臘人常說一個人活著叫作“看見陽光”。
古代的人一般都相信與死人接觸，會染上污穢。阿波羅并且是清潔之神，他更當要避免這種污穢。
古雅典劇場里，人物的上下場要遵守一定的習慣：一個從市場里（亦即城里）或海上來的人物，應自觀眾右方上，一個從鄉(xiāng)下來的人物，應自觀眾左方上；一個到市場里或海上去的人物，應自觀眾右方下，一個到鄉(xiāng)下去的人物，應自觀眾左方下。
上面這二十七行算是“開場白”。歐里庇得斯很喜歡用這種“開場白”，叫一個劇中的人物首先出來說明劇情。
珀利阿斯（Pelias）是伊俄爾科斯（Iolkos）的國王。他答應把他的女兒阿爾刻提斯嫁給一個能把一只野豬和一只獅子駕在車前的英雄。阿波羅為了感謝阿德墨托斯，特別把這兩只野獸駕好交給他，阿德墨托斯因此娶了阿爾刻提斯。可是他結婚時，忘了向阿耳忒彌斯（Artemis）獻祭，因此他進洞房時，發(fā)現(xiàn)里面有許多小蛇，那是新郎短命的象征。
阿波羅只是承認他幫助阿德墨托斯，可是不承認他違法。
阿波羅救了阿德墨托斯，算是劫奪了那第一個尸首。
死神故意歪曲阿波羅的意思，但他這話說得含含糊糊，不曾指出要殺死誰。
阿波羅把上一行里的“光榮”（原義指“光榮的禮物”）一詞解作“禮物”，認為那豐厚的葬禮便是死神應得的更大的“禮物”。
此處所指的“人”指赫剌克勒斯，他本是宙斯與阿爾克墨涅（Alkmene）的兒子。他還沒有出世時，宙斯曾預言某日要降生一個偉大的英雄。宙斯的妻子赫拉（Hera）心懷嫉妒，叫斯忒涅羅斯（Sthenelos）的妻子提前在那日里生下了歐律斯透斯（Eurystheus），這人因此占有了赫剌克勒斯的命運。后來赫拉使赫剌克勒斯在瘋狂中殺死了他親生的兒子。他犯罪后去問阿波羅，阿波羅叫他去服侍歐律斯透斯，這國王曾打發(fā)他去作十二件苦差使，其中之一便是到北方的特剌刻（Thrake）（舊譯作“色雷斯”）去索取狄俄墨得斯（Diomedes）（特剌刻的國王，非荷馬詩里的英雄）的吃人的馬。赫剌克勒斯殺死了那國王，將他的尸體喂給馬吃了，然后趕著那些馬回去。
死神把自己當作一個獻祭的祭司，他要把阿爾刻提斯的頭發(fā)割一束下來，扔在火里焚燒，借這儀式把這女人獻給下界的神祇。
這十五個斐賴城的長老進場時分為兩個半隊，每隊七人，那剩下的一人是歌隊長。
古希臘的合唱歌分若干曲，每曲又分首節(jié)、次節(jié)與末節(jié)（有的合唱歌缺少末節(jié)）。每曲的首節(jié)與次節(jié)的節(jié)奏與拍子是相同的，但各曲的節(jié)奏與拍子彼此不同。末節(jié)的節(jié)奏與拍子和首次兩節(jié)的不同，但全歌中各曲的末節(jié)的節(jié)奏與拍子是相同的。
意即全家的人都在屋里處理緊急事情。
阿波羅并且是醫(yī)神，故此處稱“救命的阿波羅”。
這兩行里面殘缺了幾個綴音。
這水瓶是安放在喪家的門前的，那些吊喪的人出來時將這瓶里的水撒一點在身上，免得沾染污穢，參看注[19]。
這是一種喪禮，剪下一綹頭發(fā)交給死者，表示送死者到下界去。但是這頭發(fā)通常是獻在墳前的，只有此處才說是拋在走廊上的。
“臣民”與“主上”是補充的。這“主上”可以指因疾病而憔悴的王后，也可以指因憂愁而憔悴的國王。
“神”指阿波羅。呂喀亞（Lykia）在小亞細亞南部，那地方的人崇拜阿波羅，這天神在呂喀亞的帕塔拉（Patara）城享有一所圣廟，時常從那兒發(fā)出神示。阿蒙（Ammon）是埃及的神明，后來和宙斯化成了一體。他在非洲阿蒙尼翁（Ammonion）草地上享有一處圣地，時常從那兒發(fā)出神示。亞歷山大到那地方時，曾被尊為這天神的兒子。
指阿斯克勒庇俄斯。
“裝飾”指壽衣、珠子、土瓶等喪葬用品。
這是一種潔身儀式，免得死后人家替她洗。
這女神若不是指赫斯提亞（Hestia），便是指阿耳忒彌斯。赫斯提亞是家神，她的祭壇立在房中。阿耳忒彌斯是斐賴城的保護神，她并且司理婚姻，她的祭壇也立在房中。
男的名叫歐墨羅斯，女的名叫珀里墨勒（Perimele）。古希臘人重視的是婚姻，不是愛情，他們把婚姻當作一種宗教禮儀。他們認為一個人沒有結婚便死去，是一件大不幸的事。
意即希望他們不至于被逐出境。
這葉子是用來編制花冠的。桃金娘可作宴會、敬神和喪葬之用。
王后用這床來象征她的婚姻，這婚姻只能害死她這樣一個人，害不死別的女人，因為別的女人不會替丈夫死的。
此處大概殘缺了一行。
刪去第207和208行，這兩行的意思是：“以后沒有了，現(xiàn)在是最末一次看見那日光與日輪了?！边@大概是從《赫卡柏》（Hekabe）第411和412行移來的，“看見”原作第一人稱動詞，在本劇第208行里改成了第三人稱動詞。
“報告消息”是補充的，意即報告阿爾刻提斯死了。
赫利俄斯（Helios）是原始的太陽神，后來和阿波羅化成了一體?！靶D”許是暗指天體轉動的學說，那是阿那克薩戈剌斯（Anaxagoras）想出來的。這原字又指當日流行的原子學說：即一切物體均為原子所組成，這原子時常在震動。
指赫利俄斯。
伊俄爾科斯在忒薩利亞境內(nèi)，位于斐賴城的東方。
阿爾刻提斯在昏迷中幻想她看見了陰河上擺渡死人的舵工卡戎（Kharon）。
此處的“冥王”大概是指死神，阿爾刻提斯幻想她看見了死神的影子。這后面的兩句話便是對這影子說的。
如果她再嫁，那新夫便可以接受阿德墨托斯的王位。
意即阿德墨托斯現(xiàn)在為人很正常，知道疼愛他的兒女；日后他另娶妻子，心情變了，也許就不疼愛他前妻的兒女了。
這是一句諺語。古希臘詩里常說起后娘的殘忍。卡利馬科斯（Kallimakhos）寫過一首短詩，敘述一個孩子到他后娘的墳前去獻花圈，竟被那墳上倒下來的石頭壓死了，據(jù)詩人解釋，那是后娘在作怪。阿爾刻提斯叫丈夫不要再娶，大半是為兒女著想，也許還有一點兒嫉妒心。
刪去第212行，這一行和第195行大致相同，大意是：“他可以同他說話，可以得到他的回答?！?/p>
“明后天”原作“明天或月之第三日”，這“月”字無法解釋。有人說古希臘人規(guī)定新月第一日為討債之日，那些無錢付還的人可以緩付三日，等到月之第三日，可是這習慣尚無法證實。還有人說被處死刑的人可以得到三日緩刑，縱說這是真的，也不能說明月之第三日。
指宴會上戴的花冠。
“埃及”原作“利彼厄”（Libye），這名字泛指非洲，特指非洲北部。非洲的棗木笛是很著名的。
這種寬慰方式遭到許多人反對。但是我們知道，古希臘人對于雕刻有很高的審美力，他們的神話里并且有一個雕像變?nèi)说墓适?。?jù)說皮格馬利翁（Pygmalion）雕了一個女像，那像太美了，他竟同它發(fā)生了愛情，因而祈求愛神阿佛洛狄忒（Aphrodite）給它以生命。這像變活以后，還替他生了一個兒子。當日雅典的觀眾一定會聯(lián)想到這個故事。
俄耳甫斯（Orpheus）是神話時代的詩人與音樂家，他的妻子歐律狄刻（Eurydike）被毒蛇咬死后，他曾親身到下界去祈求冥王與冥后把她放回陽世。可是說定了，要到了地面他才能回頭看她，哪知他心里著急，還沒有走出地面，他就回頭一望，因此他的妻子又回到下界去了。得墨忒耳（Demeter）是克洛諾斯（Kronos）與瑞亞（Rhea）的女兒?！暗媚呐畠骸敝哥甓Ｄ≒ersephone）。“那女子的丈夫”指冥王。普路同（Plouton）是冥王哈得斯（Hades）的別名，由“財富”（Ploutos）一詞變來的，因為古時的財富，即谷物，是由地下之神哈得斯獻出的。希臘人忌談“冥王”這兇惡的名稱，因此替他起了這個美好的別名。冥府里有一條名叫刻爾柏洛斯（Kerberos）的三頭犬把守著進出口。
杉木很結實，并且有一種苦汁可以防腐，埃及人曾取這苦汁來保存木乃伊。古希臘人也相信人死后合葬，陰魂便能聚在一起。
阿德墨托斯詛咒命運，卻忘記了他妻子的死原是他自己造成的。
此處（第402行）殘缺了兩個綴音。
此處（第409行）殘缺了兩個綴音。
此處（第411行）殘缺了幾個綴音。
此處（第412行）殘缺了幾個綴音。
“老年人”指卡戎（參看注39）。阿刻戎（Akheron）是下界的湖泊。
當日有一只很流行的贊美阿爾刻提斯的歌。
或解作“八月的循環(huán)繞進了季候時”，或解作“在八月的季候里，那一年的循環(huán)回到時”?！鞍嗽隆痹鳌翱ǘ鶃啠↘arneia）月”，在那個月份里斯巴達人要慶?？ǘ鶃喒?jié)，從初七到十五。那是敬奉阿波羅的節(jié)日，在那個時期內(nèi)斯巴達人誠心敬神，不得出兵，馬拉松（Marathon）和溫泉關（Thermopylai）兩次戰(zhàn)役都是在那個時期內(nèi)發(fā)生的，使斯巴達人不能夠及早出兵。阿德墨托斯與阿波羅很有關系，斯巴達人也許會在那個節(jié)期里歌頌阿德墨托斯和阿爾刻提斯。
“光榮”一詞成了雅典的特別形容詞，那兒的陽光很清明，生活很愉快。本劇演出時正當雅典的全盛時代，雅典娜神殿（Parthenon）剛建筑好。詩人在這兒討好雅典的觀眾，希望得獎。這時候雅典同斯巴達還沒有打內(nèi)戰(zhàn)，這兩個城邦都很光榮偉大。
相傳弦琴是赫耳墨斯（Hermes）發(fā)明的，他有一次在他的山洞外面發(fā)現(xiàn)了一個烏龜，他便用那龜殼來制造琴，那古期的琴只有四弦，后來加成了七弦。
“頌詩”指史詩。抒情詩是和著琴音唱的；史詩只是口誦，不用音樂相伴，但那前面的“序詩”和中間的“插詩”卻是和著琴音唱出的。
科庫托斯（Kokytos）是下界的河流，這河名含有“悲哀”的意思。
此處殘缺了第468行，相當于第二曲首節(jié)里的第458行（“從科庫托斯河上”）。
歌隊在這兒表示一般人的希望，并不真為他們自己著想，因為他們已經(jīng)很老了，不會有這種福氣了。
赫剌克勒斯提著木棒，披著獅皮，觀眾一望就認識這著名的英雄。
歐律斯透斯是密刻奈（Mykenai）（舊譯作“邁錫尼”）的國王。密刻奈和提任斯（Tiryns）都在阿耳戈利斯（Argolis）境內(nèi)，所以這兩個城和阿耳戈斯（Argos）都是歐律斯透斯的祖城，也就是阿伽孟農(nóng)（Agamemnon）的祖城，位于伯羅奔尼撒（Peloponnesos）東北部。
參看注[27]。
比斯托涅斯（Bistones）人是特剌刻的野蠻人。
到這時赫剌克勒斯已作了七件苦差使。
據(jù)說那些馬的鼻孔真的噴出火焰。
有人解釋說，那些馬并不真正吃人，乃是因為狄俄墨得斯曾把資財完全用來養(yǎng)馬，那些馬便叫作“吃人的馬”。但據(jù)說古時候有人訓練過戰(zhàn)馬來咬人，注中所說的也許有一點事實作根據(jù)。
阿瑞斯（Ares）是戰(zhàn)神，為宙斯與赫拉的兒子。這位殘暴的神大概是由特剌刻介紹來的?！敖鸲車酢被蚪庾鳌澳潜榈攸S金的特剌刻的統(tǒng)率輕盾兵的國王”。特剌刻的黃金在當日是很著名的。
阿瑞斯的兒子呂卡翁（Lykaon）已無從考證，但是我們知道赫剌克勒斯曾殺死一個呂卡翁，那人是皮羅斯（Pylos）國王珀琉斯（Peleus）的兒子，不是阿瑞斯的兒子。庫克諾斯（Kyknos）是阿瑞斯的兒子，因為他不讓赫剌克勒斯過路，為赫剌克勒斯所殺。赫西俄多斯（Hesiodos）曾在他的“赫剌克勒斯的盾牌”一詩里描寫過赫剌克勒斯與庫克諾斯的爭斗。
阿爾克墨涅是密刻奈國王厄勒克特律翁（Elektryon）的女兒。那國王答應把他這女兒嫁給安菲特律翁（Amphitryon），只要他替國王的兒子報仇。宙斯有一次冒充安菲特律翁告訴阿爾克墨涅，他怎樣報了那冤仇。第二天安菲特律翁本人才回來。那婦人因此替宙斯生下赫剌克勒斯，還替安菲特律翁生下一個兒子。
宙斯曾化為金雨和達那厄（Danae）來往，生珀耳修斯（Perseus），這英雄是赫剌克勒斯的曾祖父。
赫剌克勒斯的問話不容國王閃避，可是國王不愿客人知道這噩耗，依然含糊的回答。
赫剌克勒斯大概在旁的地方聽說過阿爾刻提斯替死的消息，卻沒有想到死期這樣快。
希臘文“婦人”可作妻子和普通女人解釋，赫剌克勒斯卻認為是指普通女人。
赫剌克勒斯在斐賴城里有許多朋友。
希臘人很厚待客人，他們認為得罪了客人會遭受神們，特別是賓主之神宙斯的懲罰。
古希臘王宮的街門里面通常有一個空院子，四周有許多男人住的房間，可作客房。大一點的王宮另有隔離的客房，由院中的旁門而入。阿德墨托斯宮中的客房大概是后一種。假如是前一種，則出喪時不容易躲避赫剌克勒斯的耳目。院子后面有一道走廊，廊中有門，廊后還有后院，那周圍的房屋便是正宮。但有人認為背景里的中門旁邊有旁門直通客房。
阿耳戈斯地方非常干燥，高處時常缺水。
皮托（Pytho）是阿波羅的圣地得爾福（Delphoi）（舊譯作“特爾斐”）的古名。
原作“牧人的婚歌”。牧歌多半是情歌。當日吹的是雙管笛。
俄特律斯（Othrys）山在斐賴城南郊。據(jù)亞理斯多德說，除了希臘北部外，歐洲沒有獅子。
因為阿波羅下凡來，阿德墨托斯才這樣幸福。玻柏伊斯（Boibeis）湖在斐賴城北邊。
摩羅西斯（Molossis）遠在西方，其實阿德墨托斯的領土并沒有達到那么遠。
國王的領土東達海邊。珀利翁（Pelion）山在伊俄爾科斯境內(nèi)。那山下的海邊有許多巨石阻礙航行。
“聰明才智”特指“擇善而行”的智慧。歌隊的意思是說，阿德墨托斯敬客的行為是一件聰明的行為。他先前因為接待阿波羅，漸致富強，如今又接待赫剌克勒斯，這對他一定會有許多好處。
這“土臺”是墳前的一個土堆，用來作祭壇的，許多人誤會了這意思，把它解作“火葬臺”，弄得前后矛盾。照劇中的情節(jié)看來，阿爾刻提斯的遺體不得火葬，因為火葬了，她便活不過來。但有人認為是指墓室里停放尸體的土臺，安葬后里面再用火熏，有時候會把那里面的殉葬物熏個半焦。
指赴下界的旅程，不是指赴墳墓的旅程。
斐瑞斯所送的禮物大概是戒指、手鐲一類的東西，據(jù)說古代人相信，把這些東西一同埋在地下，死者便可以帶著它們到下界去。
刪去第651和652行，這兩行和第295、296兩行大致相同，想必是假冒的。這兩行的意思是：“那么，我和她可以盡了余年，我也不至于拋掉了她，為我的災難而悲痛?！?/p>
或改作：“你可不能說，我存心讓你死去，不尊重你的高年?！?/p>
把尸體陳列起來，表示人已經(jīng)死了。
呂狄亞（Lydia）和佛律癸亞（Phrygia）是小亞細亞著名的奴隸市場。
斐瑞斯并沒有把他的全部王權交給他的兒子。
刪去第690行，這一行大概是假冒的，意思是：“你不替我死，我也不替你死?！?/p>
阿里斯托芬（Aristophanes）在他的喜劇《云》里（第1415行）戲仿這一行：“你以為兒子應該叫痛，父親就不應該叫痛嗎？”
阿德墨托斯聽到這兒，再也忍不住了，他也許作出了一個姿勢，想要回答。
阿德墨托斯的意思是說，一個年輕人死了是很可惜的，人老了倒不值錢。
意即一個人只應該享受天然的壽命，不應該把別人的壽命奪了過來，使自己活下去。
這是一句罵人的話，意即老而不死。當日的觀眾聽了，一定會聯(lián)想到提托諾斯（Tithonos）的故事。那美男子為一女神所迷戀，女神替他求得了長生，卻不料他會變老，老而不能死。
斐瑞斯的意思是說，阿德墨托斯也想長生不死。
這里斐瑞斯是反駁阿德墨托斯，他的意思是說，他的兒子并沒有勸動他本人替他死。
古希臘人很重視身后的名譽，斐瑞斯的話未免太氣憤了。
阿卡斯托斯（Akastos）是阿爾刻提斯的弟弟，他曾隨伊阿宋（Iason）去取過金羊毛，還參加過那著名的野豬射獵。如果阿爾刻提斯被人害死了，阿卡斯托斯必定會來為他的姐姐報仇的，因為親人必須為親人報仇。
希臘文“忍受”含有“抬”的意思，這是一個雙關語：一面忍受這眼前的災難，一面抬著尸首。
古希臘劇里的歌隊通常要到劇尾才退場。按照本劇的情節(jié)，歌隊應一同去送葬。這種劇中退場的例子是很稀有的。
赫耳墨斯是宙斯與赫拉的兒子，他護送陰魂到下界去。
這人是第二場里引客人進宮的仆人。
古希臘酒杯是一個大盅，有兩個大耳朵，便于傳遞。
哭喪著臉對待客人，不但不禮貌，而且是一個不祥的預兆。
阿德墨托斯曾在第533行里告訴赫剌克勒斯，那死去的是一個外邦人。
古希臘詩是不押韻的，但這上面的四行（從“死是一種債務”起）卻是押了韻的，很可以表示赫剌克勒斯的醉態(tài)。
指先知的法術。
“愛神”原作“庫普里斯”（Kypris），那是阿佛洛狄忒的別名。
澤拉謨本作“推開大門”。
或解作“這杯中的流瀉傾入了你的喉頭時”。原詩的意思大概是：“這杯中落槳時所激起的水花會把你從現(xiàn)在這憂郁和惆悵的心情里帶到旁的港口上去?！?/p>
這并不是赫剌克勒斯忘記了阿德墨托斯的話（阿德墨托斯曾在第515和517行里告訴赫剌克勒斯，他的兒女和父母都還健在），乃是他疑心阿德墨托斯對他說了什么假話，所以他在這兒這樣問仆人。
拉里薩（Larissa）在斐賴城西北方。
赫剌克勒斯把死神當作冥王。
指獻殺在墳前的犧牲的血。
“冥后”原作“科瑞”（Kore），意即少女，那是冥后珀耳塞福涅的別名?！摆ね酢痹鳌八闹鳌?。
赫剌克勒斯大概是進宮后，另由旁門出去的。如果他由觀眾左方出去，他立刻就會遇見那埋葬歸來的阿德墨托斯，那便會走漏消息。
“人質”指阿爾刻提斯。
哀歌是演員與歌隊互唱的歌。
這一行殘缺了一個綴音。
有人說這是指伯里克理斯（Perikles），他的兩個兒子在這時候死了。還有人說是指阿那克薩戈剌斯，這位哲學家聽見他兒子的死耗時，他只淡淡的說：“我早知道我生了一個短命的兒子?！?/p>
古希臘人于婚夕結隊至女家，迎接新婦。
據(jù)說鰥夫居住的屋子是不讓打掃的。
“盛會”指婦女們舉行的聚會，如像崇奉得墨忒耳的忒斯摩福里亞（Thesmophoria）（地母節(jié)）盛會。
詩人借歌隊的嘴來發(fā)揮他的哲理?！霸姼琛痹鳌拔膶W”，和散文的“哲言”相對。詩人的藏書室在當日是很著名的。
俄耳甫斯大概不懂得什么醫(yī)藥，但是他的門弟子穆賽俄斯（Mousaios）倒是個醫(yī)藥家。也許是人們把他和他這門弟子混成了一個人。據(jù)說那木板曾保存在特剌刻境內(nèi)亥摩斯（Haimos）山上的酒神廟里。
“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子孫”指醫(yī)師，他們自認是阿斯克勒庇俄斯的后人?！耙矂俨贿^它”是補充的。
“女神”指上節(jié)里的定數(shù)，她不肯聽凡人在獻祭時所發(fā)出的祈禱。
甚至宙斯自己也受定數(shù)的支配。沒有這女神，宙斯是無能為力的。
卡呂柏斯（Khalybes）產(chǎn)鐵。卡呂柏斯人住在黑海南岸，他們善于煉鐵。
這名字是補充的。
或解作：“甚至神們的兒子們也毀滅在死亡的黑暗里?！?/p>
古希臘人認為死人會作禍作福。
古希臘人飲酒時，要向神們致奠。
“輕比賽”指賽跑一類的比賽。
參看注[93]。
國王的意思是說，有一種天然的情緒使他想在痛哭里得到安慰，在下句中，赫剌克勒斯卻把“情緒”直接解作愛情。
“你的痛苦的”是補充的。
或作“鰥居守空床”。
赫剌克勒斯的意思是說，阿德墨托斯也得到一個女人作勝利品，但阿德墨托斯卻以為是指分享那勝利的快樂。
右手是可靠的，發(fā)誓的手。
意即轉過頭去。戈耳戈（Gorgo）是一種妖怪，據(jù)說一共三個，其中之一叫作墨杜薩（Medousa），很兇惡，不論誰看見她，都會變作石頭。珀耳修斯把盾牌當鏡子，從鏡里望著她，把她的頭斬了下來送給雅典娜（Athena），那女神便把那妖怪的頭掛在她自己的盾牌上。
忒薩利亞本有這種從下界接引鬼魂的巫術，雅典城也有這類似的騙術。
赫剌克勒斯勸阿德墨托斯不要過于高興了，免得招惹神們的嫉妒。古希臘人相信神會嫉妒那些過于幸福的人，想法子害他們。
這許是因為阿爾刻提斯已成了一個不潔凈的人，要等到舉行了凈洗禮過后，她才可以同人說話。有人認為阿爾刻提斯死后已成了下界神祇的禮品，要等到舉行了還陽禮后，她才可以同人說話。此外還有一個事實不讓她說話，就是本劇在當日演出，只有兩個演員，這時候那兩個演員正在扮演阿德墨托斯與赫剌克勒斯，這一場里的阿爾刻提斯是由一個不說話的演員代演的。
赫剌克勒斯的意思是在警告阿德墨托斯，叫他尊重客人，切不可再這樣隱瞞?？墒怯性S多人，連英國詩人布朗寧（R.Browning）在內(nèi)，都把這原詩解作：“你為人正直，依然要尊重賓客?！边@和前面的意思矛盾。赫剌克勒斯曾在1017行里責備阿德墨托斯錯待客人，這時候他不會勸他依然像先前那樣尊重賓客。
“兒子”指歐律斯透斯。斯忒涅羅斯是珀耳修斯與安德洛墨得（Andromede）的兒子。
“四郡”大概是指忒薩利亞的四個區(qū)域，即普提俄提斯（Pthiotis）、忒薩利俄提斯（Thessaliotis）、赫斯提埃俄提斯（Hestiaiotis）和珀拉斯癸俄提斯（Pelasgiotis）。但也許是指忒薩利亞境內(nèi)的四大城市，即斐賴、伊俄爾科斯、玻柏（Boibe）和格拉費拉（Glaphyra）。
這五行重見于《海倫》（Helene）、《酒神的伴侶》（Bakkhai）、《安德洛瑪刻》（Andromakhe）和《美狄亞》（Medeia）（《美狄亞》此段第一行與此不同）四劇中。但是這結論只合本劇的情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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