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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晨,地上的露水很重,我繼續(xù)自己的旅程,目標是萊奇萊德。岸邊的一個漁民讓我想起了艾薩克·沃爾頓(Izaak Walton)的《高明的垂釣者》(The Compleat Angle):“太陽和夏天用了很多蒼蠅、蟲子和小生物來裝飾、美化河岸與草地”,他接著引用了普林尼(Pliny)
,它們(這些生物)“之所以有生命,很多是由于春天時露珠落在了樹葉上;有一些則是由于露珠滴在了花草上;還有一些落在甘藍或卷心菜上:所有這些露珠變濃變厚,凝結成水,借助太陽光的熱量,很多小生物開始孵化,三天后就能獲得生命”。他后來又引了一次,“因為蟲子是由膠狀的露珠生成的,而在鄉(xiāng)村露珠又是由陽光凝結而成,所以鰻魚是由一種特殊的露珠孕育的。為了孕育鰻魚,五六月份時大自然會在某些池塘和河邊專門生成這種露珠;一段時日后,在太陽的光照下,露珠變成了鰻魚。有些古人將鰻魚稱為朱庇特的后代”。不用說,他引用的這些材料完全是錯誤的,但值得一提的是,所有鰻魚都游到加勒比海的這趟旅行——為了繁殖,這一現(xiàn)象已經(jīng)全面證實——看起來一點都不亞于那些早期哲學家們的想象。
其實不用提艾薩克·沃爾頓或者鰻魚,我就能想到那偉大的朱庇特。每當我看到蜘蛛網(wǎng)在清晨的陽光下閃閃發(fā)光,我就會想到阿拉喀涅(Arachne)和她那展現(xiàn)全能神偷情故事的織錦。可憐的阿拉喀涅,她的名字概括了整個蜘蛛種族——蛛形綱(Arachnida)。她敢于挑起與雅典娜之間的編織比賽,這的確有點傲慢與放肆,可是她一定受過良好的教育,視野開闊,我們可以從奧維德(Ovid)對她作品的描述中感覺到這一點。在那幅生動的織錦中,每一根線都是經(jīng)過精心構思的。她不但真實地描繪了朱庇特變成公牛把歐羅巴(Europa)帶走,化為天鵝覆在勒達(Leda)身上,變身金雨與達那厄(Danae)交配——此外,朱庇特還勾引了很多女孩,只是不那么有名罷了——她還將一些類似的、有代表性的人物,比如海神尼普頓(Neptune)、酒神巴克斯(Bacchus)以及農(nóng)業(yè)之神薩圖恩(Saturn)也納入自己的作品。這幅作品一定是非常精致而華麗的。
沿河漫步時,我心里想的全是阿拉喀涅,對她充滿了同情。
在萊奇萊德,我把“垂柳”停在渡口的船塢——除了這里,整條河上都沒有提供住宿的地方。不過也是在這里,我碰到了維京人。至少他自己是這么說的,而且他的外表也證明了其所言不虛。他說,這條河歸他所有。我第一次看到他時,他正在一條鼓起了大三角帆的船上航行,這條船大概是他三十九年前自造的,是他的第二條船。不能說他的第一條船一定不如現(xiàn)在這第二條堅固,所以我想這船主應該如他的相貌所顯示的一樣歷盡滄桑,令人尊敬。
他給我一些珠雞斑貝母的種子,這種植物在英國大多數(shù)地方都很少見,但在克里克萊德卻有很多,他說以前農(nóng)民往往用這種白紫相間的聚合草治療結核病,而喝蒲公英茶則會改善膚色。他還說,受傷的十字軍戰(zhàn)士被一只只駁船運到克里克萊德和萊奇萊德,送進那些奉獻給圣約翰(St John)的醫(yī)院,而泰晤士河上的第一個水閘圣約翰也正是因此得名。他還講了一些傳說和民謠,說話的同時還給我刻了一只柳木的粥勺。這勺子有一個彎曲的把手,所以攪拌時手指不會直接在蒸汽上方;長柄是平的,不用擔心去除半熟的燕麥糊時會燒傷手指——只消在鍋邊上劃一下就行了——勺子的底部是個正方形,能充分接觸到鍋底和四角。在我的請求下,他把他背誦的《大黃蜂與甲蟲》(The Harnet and the Bittle)寫了下來:
大黃蜂安坐在樹洞里,
它心眼壞,大家都很厭惡它,
黃蜂快樂地歌唱,
它的毒刺像刺刀一樣鋒利,
“誰會像我一樣勇敢無畏呢?
我不怕蜜蜂,不怕胡蜂,也不怕蒼蠅
甲蟲也爬上來了
輕蔑地一笑,
它說,“黃蜂先生,誰讓您
來到這樹上的?
你唱得很不錯
但我要告訴您,這是我的地盤,
黃蜂的心感到一陣劇痛,
但是長長的毒刺讓它挺直腰板,
它說,“所有人都知道
我比胡蜂和蜜蜂還厲害:
趕緊走開,這棵樹是我的了,
糞堆才是你該待的地方?!?/p>
這時綠啄木鳥(鳥中的律師)經(jīng)過
被叫過來給他們評理。
“哈哈,太棒了,”它說,
“它們是多好的美味啊?!?/p>
它的喙很尖利,它的肚子恰恰空空如也,
于是一口就把這兩個吵鬧的可憐蟲吃掉了。
尾聲
如欲訴諸法律,
這個小故事應該記住;
不管去哪里起訴,
結果都是一樣的。
你會經(jīng)歷這兩個小動物的遭遇,
它們奪走你的外套,也會帶走你的尸體。
原文為:
An Harnet (Hornet) zet (sat) in an oller (hollow) tree,
An a proper spiteful twad (toad) were he,
An er merrily zung while er did zet,
Er sting were as sharp as a baganet (bayonet),
‘Ow oo s so bowld and vierce as I?
I vears (fears) nat bee, nar wopse, nar vly (y)..’
A Bittle (Beetle) up thuck (that) tree did clim (climb)
An scarnfully did luk at im,
Zays e, Zir Harnet, who give thee
A right to zet in thuck ther tree?
Although thee zings so nation vine (ne))
I tell e - it s a ouse o mine.’
e Harnett s conscience velt a twinge,
But growin bowld wi his long stinge (sting),
E said, it s plain var all to zee
I m viner var than wopse or bee:
Be a and lave the tree to me,,
e mixenn s (dungheap) good enow var thee.’
Just then a Yoccle (green woodpecker, known as lawyer bird) passin by
Was axed by them their cause to try.
‘Ha! Ha! It s nation plain, zays e,
‘eyll make a vamous munch for me.’
His bill was sharp, his stummuck lear (empty),
So up e snapped the caddlin (quarrelling) peer (pair).
Moral
All you as be to law inclined,
is leetle story bear in mind,,
Var if to lay you ever gwa (go)
You ll vind they allus zarve e zo.
You ll meet the vate o these yere two,
eyll take yer cwoat and carcus too.
在萊奇萊德有座半便士橋(Halfpenny Bridge),因為這里曾經(jīng)征收過橋費。這座橋建得很有意思,它的拱頂石沒有鑿成斜面,全靠摩擦力來支撐。
橋上橋下都在進行挖掘疏浚,看樣子已經(jīng)有一段日子了,兩岸都是大堆大堆的沙礫。我靠岸停下,希望能在這里找到一些舊日的遺物,果然沒有失望。我發(fā)現(xiàn)了很多鷹鉤鼻狀的貝殼,還有一些年代久遠的骨頭?!斑@不是貝殼,”一個鄉(xiāng)下人看著貝殼說,“它們是魔鬼的趾甲?!蔽野沿悮つ媒o雷丁大學的地質學教授,教授卻不同意鄉(xiāng)下人的這種說法,認為這是兩億年前就在泰晤士河河谷生存的牡蠣的化石,那時河谷是低于海平面的。他的話似乎證實了阿倫群島(Aran Islands)上那位老人的說法,當時老人指著巖石上的一個化石,非??隙ǖ卣f:“上帝問世時它就在這里了?!?/p>
但是,說到有關這些貝殼的術語,教授又補充道,科學家們注意到它們的外表是爪狀的,因此為其取名卷嘴蠣屬(Gryphaea),這個術語與怪獸(gryphon)同源,都有魔爪之意。教授還說,那些骨頭來自一些在河谷中漫游的牛,可能是野生的,也可能是半野生的,相比那些貝殼不太古老,大概在幾千年前,那個時候正是新石器時代,人們還在用燧石鑿制武器。說來也巧,與教授交談幾個小時后,我就在靠近布萊村(Bray)的一條鄉(xiāng)間小路上發(fā)現(xiàn)了一個新石器時代的石錘。它為什么會出現(xiàn)在這里我不知道,我怎么就能瞧見它這也沒法解釋,但這個石錘就在我眼前的地面上,其外形和特征都毫無疑問地表明,跟它一樣原始的人們曾經(jīng)用它來制造其他工具和武器。
這種幸運的際遇總會讓我想起年少時發(fā)生在我身上的一件怪事。當時我大概十二歲,在寄宿學校讀書,某個周日我在教堂聽牧師講道。他的口才實在太好,以至于我不但掏出了平時捐贈的數(shù)目,還把身上僅存的三個便士也捐了出去。當時這三個便士對我來說可謂意味著一切,結果當最初的感情沖動過去后,我就止不住地后悔,后悔自己如此輕易被感動——即使日后有望得到最終獎賞,也始終無法完全釋懷。第二天學校組織板球比賽,我是三年級學生,任務就是坐在靠近球場的長草地中,給賽場上的英雄們鼓掌加油。我正歡呼得起勁的時候,不經(jīng)意間向地面上掃了一眼,結果就在離我很近的地方,三個便士一個接一個地摞在一起,就像在銀行柜臺上一樣排得整整齊齊。我馬上把這發(fā)現(xiàn)報告給學校,但始終都沒有認領者,于是我一廂情愿地把這個意外發(fā)現(xiàn)理解為上天直接向我傳達了一個信息,那就是不管在這個世界上有多少痛苦和貧困,我們在捐贈錢物時都不該超出個人的承受能力。
艾薩克·沃爾頓(1593—1683 ),英國作家。除最著名的《高明的垂釣者》(或譯《釣客清話》)外,也寫過一些短篇傳記。
此處指古羅馬作家老普林尼(Gaius Plinius Secundus,23—79)的三十七卷《自然史》(或譯《博物志》,Natural History ),一部百科全書式的書籍。
據(jù)奧維德的《變形記》,以紡織著名的呂底亞少女阿拉喀涅為了炫耀自己的技巧,竟不知深淺地向司管手工業(yè)的密涅瓦(即雅典娜)發(fā)出挑戰(zhàn)。競賽中阿拉喀涅在布上織出了奧林波斯山諸神的戀愛故事,雅典娜大發(fā)雷霆,把織物撕了個粉碎。阿拉喀涅驚恐之下上吊自殺,卻被雅典娜救活,變成不斷吐絲織網(wǎng)的蜘蛛。
該詩作者不可考,大概問世于一八四三年。原文有一副標題A Whimsicl Stire on Litigtion ,意為“一部關于訴訟的怪誕諷刺作品”,以英國薩默塞特郡的方言寫成。
原文為ultimte rewrd ,當指最終審判日上天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