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3|SEQUENCE 3
2008年5月17日,走進滿目瘡痍的北川老縣城,與兩位摩友老哥在汽車站廢墟一起奮力撿拾著磚塊,數萬人緊急撤離發(fā)出如雷般的震響,帶著恐懼和遺憾撤離,好像什么也沒做,但似乎醒悟到點什么——得干點啥。
2008年6月28日,與兩位偶遇的志愿者前往任家坪帳篷學校,第一次見到高隊、見到“中國心”,頓時有一種找到組織的強烈感覺。十年來每次聽到志愿者這樣說起,都會心一笑。似乎整個2008年的冬天,都在高昂的激情中收衣服送物資,募集一點微薄的運費?!翱指吣懶 钡母哧犚淮未纬鋈腙P內,背負責任寫下“遺囑”,而我,僅在線上一點點上傳微博、記錄歷史。兩年后的玉樹地震,捐一件衣物捐一元運費,不僅解決了長途運輸費用,還為在地公益組織解決了最后一公里的費用。——有組織的感覺真好,團結就是力量。
2008年9月24日,噩耗傳來,四天前第二批助學登記的六齡男童,與媽媽不幸葬身泥石流,父親與姐姐沒能躲過大地震,134天后他們一家聚在天堂。——悲劇真的不能避免嗎?
隨著登記、家訪,資助的孩子越來越多,看到了更多的貧困之源,行政成本也不斷增加,改變資助方式,不能再直接打款給家長,需要收取一點家訪交通成本,僅經濟上的幫助是不夠的,開展一些捐贈人體驗——有品質、有效果的專業(yè)助學更加重要。
成為一個專職公益人的想法,開始在我心中萌生。
2011年8月,得益于川道學苑的培養(yǎng)、尚明公益及公益前輩們的推薦,北川羌魂獲得了第一個基金會的項目,在僅有11200元的人員行政辦公費用后,又讓我們獲得了一筆5萬元的專項行政費用支持,也使我們收獲了項目財務的規(guī)范。
2013年4月20日,而最大的收獲是“5·12”震后的第五個年頭,災后重建結束近三年,發(fā)生了蘆山地震,五年的助學經歷讓我們在雅安探索了2.0版的實踐,良好的財務基礎讓我們獲得了大型項目的財務代管,更是第一次嘗試災后社區(qū)發(fā)展與抗震農房重建,恰好我所在的事業(yè)單位開始改制,成為專職公益人的想法終于得以實現。
2013年12月17日,離崗后的第一天,也是我全職公益人的第一天,懷著興奮與忐忑的心情,在北川僅待了半天就啟程前往雅安,一頭扎進是非不斷的社區(qū)糾葛中,每一次的黎明到來,似乎都要鼓起勇氣才能度過。然而,一年多下來,至今記得的,居然都是感動與美好。
全職,顧名思義,可以全身心的投入到工作中,有了更多的學習與實踐機會,接觸到了形形色色公益人及與公益有關的人,特別是從高隊學習行動研究后發(fā)生的種種改變,促使我對行動研究產生了濃厚的興趣,甚至于“羨慕嫉妒恨”。
我意識到,公益人做的工作就是一種帶來改變的工作。
改變很難,俗話說“冰凍三次非一日之寒”。一個深度貧困的家庭,造成貧困的原因往往有很多種,而最可怕的就是安于貧困,把所謂的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依賴“等靠要”過活。
其實,改變也易,俗話說“吃一塹,長一智”。只要想改變、要改變、自己行動起來,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站起來。改變是一個過程,開始改變就成功了一半。
一個被資助的孩子家庭,其成員有人生病,助學款就會被挪用,孩子上學的生活費就得不到保障,我們與學校商量后,有了助學老師,管理助學款的同時又能經常反饋孩子的各種情況;假期于貧困家庭的孩子而言,幾乎是沒有選擇的,還可能是危險的甚至痛苦的,父母在外打工也好,在本地工作也好,都很難給予孩子有效的陪伴,我們從帳篷學校、輔導班,到夏令營再到成長營及科技營、戲劇營、鄉(xiāng)土營,根據不同年齡段孩子的需求設計相應的假期營地生活和實踐,了解更多的科學技術,體驗父母打工的不易,從志愿者哥哥姐姐身上看見一個不一樣的世界;不少貧困家庭的孩子沒有到過縣城,樹立遠大的理想甚至無從談起,我們有了遠眺計劃,與高校社團合作,讓孩子們走出大山看高校,與哥哥姐姐交流學習心得,逐步認知社會;農村逐漸的凋零,城市充斥著垃圾食品,我們有了影像計劃、鄉(xiāng)土營,用相機發(fā)現農村的美、身邊的美好,挖掘農村的價值,培育有文化、有理想、有創(chuàng)造力的未來鄉(xiāng)村建設者;因叛逆、欺凌、自卑,孩子們的內心話很難被大人聽到,訴求難以得到回應,我們有了駐校社工、戲劇班,讓孩子們的心聲可以放心表達,情緒得以宣泄。
人生漫漫路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
在全職公益人的道路上,我們從2個人到一群人,再到一隊人,并將自己的命運逐步與服務對象連接起立,成為命運的共同體,共商、共建、共享公益成果。助學的“助”,從字面上就存在著明顯的強弱之分,已不適合現在的需要,取而代之的將是教育視角下的、符合共同利益的公益產品。
人工智能高速發(fā)展的今天,重復性勞動正在被快速取代,除了“傳宗接代”以外,創(chuàng)造力可能將是人類留存于世的唯一價值,培養(yǎng)人類創(chuàng)造力的因子無疑將是人類所獨具的藝術性。素質教育已提倡多年,但落實于鄉(xiāng)村教育的素質教育還很落后,我們正在嘗試將專業(yè)音樂教育融入到鄉(xiāng)村小學教學中,引入專業(yè)師資走進校園,彌補嚴重匱乏的師資不足,北川兒童樂隊應運而生。
2014年,我終于如愿加入到較系統(tǒng)的行動研究學習中,在中華女子學院楊靜老師的帶領下,首嘗了保羅·費雷勒的《受壓迫者教育學》,其中關于受壓迫者與壓迫者的界定,及其關系的微妙,正是我從2008年的“醒悟到點什么”后,再一次的醒悟——即為意識覺醒。今天,我所做的一切,看似在幫助他人,實則在幫助自己。
人們常說“人最可怕的不是物質貧困,而是精神貧困”。
當一切動力的源泉歸結于自我成長與需要的時候,人的主體性得到充分體現,改變得以自然發(fā)生。
不忘初心,之所以會被人們常常提起,我想,是源自于人在當下的最真實的想法,即為當下真實和最緊迫的需求。就如中國心的助學從最初的經濟助學到心靈助學,再到以經濟發(fā)展為宗旨的生計助學,就是一個回到初心的動作,但又有別于當初的初心。
我之于“初心”的理解,更應符合三字經首的“人之初,性本善”,以善為起點才是永恒的初心。書之于我而言,既是重新認知自己初心的過程,也是留下警醒自我的鞭杖。
在十年之際,寫下這些文字,既是自我觀照,也是自我激勵。期待今后繼續(xù)與團隊不忘初心,互相砥礪,攜手同行。
劉劍峰(劉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