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二胡

在天邊——風(fēng)中歲月 作者:經(jīng)典文庫編委會 編


二胡

羅偉

傍晚回家,經(jīng)過一條長長的巷子,二胡的咿咿呀呀聲從在一間不起眼的店里傳出,二胡想必是老舊了的,拉二胡的人的技藝也不純熟,曲聲不著調(diào),節(jié)拍也不在點上。但是,二胡與生俱來的悲涼的調(diào)子卻并未消逝,它從那個暗淡的店里傳出來,斷斷續(xù)續(xù)地飄在這個長而狹窄的小巷里,儼然是這個巷子的游魂。

我不知道拉琴的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也并不想知道,只是很自然地覺得,一定是一個樸素而艱辛的老者。他一定想通過二胡傳達給我們一些他的滄桑、他的故事。在每一個如血的黃昏,在那樣一間昏暗的屋子里,他通過二胡與每一個過路人一遍又一遍地訴說著他的人生、他的悲歡。

我想,二胡一定是一把有靈魂的樂器。簡單的琴筒,纖細(xì)的琴桿,尋常的兩根弦,便湊成了一把樂器。拉二胡的人只需要隨意地把琴置于腿上,腰桿挺直,手如拈花,琴聲便裊娜而出了。但是,就是那樣簡單的樂器,看似輕巧的演奏,卻拉出了柔情似水、哀婉綿長的情致。華彥鈞雙目失明后,走上街頭開始賣藝。在喧囂的街頭,他閉上雙眼,用琴聲感受他的生命,訴說他的滄桑與厚重。在那樣的街頭,他用一把二胡傳達自己寧靜似水的坦蕩心靈,傳達他平靜的外表下那暴烈、熾熱的靈魂?!抖吃隆贰堵犓伞贰逗猴L(fēng)曲》……在無數(shù)個街頭拉弦的日子中,他用琴聲感悟生命,超越生死,實現(xiàn)人生的涅槃。

第一次聽《賽馬》時,曾久久立于演奏者身旁,不愿離去。平生第一次為音樂所震撼,為音樂里透出的那股強烈的生命氣勢所震撼。那是原野上縱情馳騁的駿馬,是蕩滌無塵的靈魂宣泄與奔騰,是生命的叩問和追逐。從未想過,一把看似哀哀切切的二胡,竟能傳達出如此恢宏熱烈的生命之音;也從未想過,一首樂曲竟能如此透徹地傳達生命之音和生之所向。我癡癡地想,如果我的文字也能如二胡一般,演繹到如此極致該多好;如果我的人生也能如二胡一般,演繹到如此極致,那么,此生便該了無遺憾。

才明白,二胡,絕不是悲涼之器,而是生命之音。它凝聚著人生的厚重與滄桑。它用貌不驚人的外表,用深沉哀婉的腔調(diào)傳達出了自己的人生。它可以悲,可以嘆,可以哀,可以婉,但是,它絕不墮,絕不沉,絕不消極,絕不自棄。與二胡形合神離者,只取其哀而丟其魂;與二胡互為知己者,則悲而壯,哀而揚。那是悲壯不屈的《二泉映月》,是洗練蕩滌的《賽馬》。

于是,為自己不能有一把二胡而嘆,為自己不會演奏二胡而悲。許多次,心有凄凄之時,獨自坐于夜色中,多么希望手中能握一把二胡——在那無人的夜色里,獨自拉二胡,獨自傾聽,獨自叩問。就這樣,在與二胡的對話中,蕩滌塵世里的一切浮躁、喧囂與悲涼,找到生命的歡愉和堅強,找到生命的本真與快慰。我想,只有歷經(jīng)黑夜之人,只有歷經(jīng)滄桑之人,才能真正讀懂二胡,才能真正演繹二胡之音,才能真正演繹二胡之魂。

三十年前的月亮早已沉了下去,三十年前的故事還沒完。二胡咿咿呀呀地拉著,在萬盞燈火的夜晚,拉過來又拉過去,說不盡的故事——不問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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