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回
安步當(dāng)車香塵留艷跡 逢場作戲燈影罩疑團
于水村這樣的猶豫,不免對秦桂芳身上看了一看,心想她二人都說是學(xué)生,可是這裝束,就不十分像。尤其是這位秦女士,見人羞羞答答的,態(tài)度并不大方,穿了這種黑衣服,是一種下等的時髦裝飾,恐怕不是……。李梅芬似乎把他的情形看出來了,卻笑道:“于先生,你不要看密斯秦是很老實的人,她是肚子里用事。在學(xué)堂里只說一句話,把大家都騙了。論起功課來,哪一門都比我好?!闭f著,望了桂芳微笑道:“我的話對不對呢?”桂芳微微一笑。李梅芬道:“我來問你,我聽人說,《紅樓夢》上的大觀園,就是隨園,這隨園不就在小藏山嗎?我來的時候,經(jīng)過了小藏山,可不知隨園在哪里?”水村笑道:“李女士,你對于文學(xué)上的事,真肯用心呀!你這話大概不錯的。《紅樓夢》上的大觀園,就是曹雪芹家里的花園,曹家窮了,花園賣給姓隋的,姓隋的又窮了,賣給袁子才。我當(dāng)年讀袁子才詩話,自夸隨園是大觀園,我也不信,現(xiàn)在經(jīng)過許多人考證,大概是真的了。小藏山南邊,有一塊隨園遺址的石碑,我已經(jīng)找到過了。若是李女士愿意找找現(xiàn)在的大觀園,我倒可以奉陪?!彼挚戳丝词直恚Φ溃骸安恍辛?,我們的工作時間,……我們看書,都叫工作?!彼宓溃骸袄钆繒r時刻刻都記得念書,未免太用功了。也看看小說嗎?”桂芳道:“她是最喜歡看小說的?!彼宓溃骸白匀皇亲钕矚g看言情的了。不知道還愛看別的小說不愛?”梅芬笑起來道:“不一定言情的,什么小說我都愛看?!贝蠹胰绱说恼勚?,把這菜園外的小路,走了一個圈圈了。桂芳道:“這里梁先生梁太太還沒有回來,我們不必等了。托于先生代我們說上一聲就是了?!泵贩矣挚戳艘豢词直?,笑道:“我們真要走了,再見罷?!闭f著,照了直徑只管向前走。水村道:“二位今天來了,我不會招待,實在簡慢得很。又蒙你的情,送來這些東西,我……”梅芬笑道:“本來這件事,俗不可耐。但是我家嬸說,在這里叨擾了人家,就這樣置之不理,未免說不過去。所以一定要我把這東西送來。你看,我都不好意思說呢。你們可不要再說什么謝謝的話,說起來了,未免難為情。”她一面說,一面向前走,已是穿過了那野竹林子,走上小路了。
在路上停著的兩輛車子,車夫都拉著迎上前來。梅芬搖頭道:“我們暫時不坐,你拉著在后面跟我們走罷。我們上次來,沒有看什么景致。”水村道:“既是二位要走,我可以送一程子?!泵贩业溃骸安槐亓T,于先生有功夫嗎?”水村笑道:“我們是有閑階級,無所謂有功夫沒功夫?!泵贩业溃骸澳阗F友都說你是一個大畫家,怎么不定出筆單來哩?”水村道:“哦!李女士是個內(nèi)行?!泵贩业溃骸拔也⒉粌?nèi)行,因為先父也是個畫畫的,所以我知道筆單兩個字。他先是不走紅,等到他死了,有人說他的畫不錯,就賣起錢來了。但是自己家里并沒有什么藏畫,畫都在做古董字畫的人手里,先父的畫名,盡管一天高似一天,家里一個錢也掙不到,真讓人不平。我見著畫家,我心里就非常的同情,希望他成名發(fā)財。剛才于先生說是有閑階級,這倒是對的。從前我父親在日,也是閑的了不得。不過這種閑和有錢的人清閑不同,乃是找不到事做,并不是不用作事。不過藝術(shù)家都是有點脾氣的,越窮越不肯將就。但是現(xiàn)在的社會,不將就人,藝術(shù)好也沒有人捧,沒有人捧,就出不了名,不出名,自然是窮一輩子了。我有一個朋友,藝術(shù)很好,只是有一樣短處,就沒有人捧,到如今還遠不如我們呢!”水村道:“你那朋友,也是畫畫的嗎?”桂芳對梅芬一望,梅芬一笑。回頭一看,大家已轉(zhuǎn)了一個山彎子,夕照寺隔到山那邊去了,她笑道:“于先生,你不必送了罷?”水村道:“二位要坐車,請便罷?!泵贩业溃骸安?,談得很痛快,路也很平,走也好?!彼逍Φ溃骸袄钆?,你一見我,就知道我是畫畫的嗎?”梅芬笑道:“當(dāng)然!我看見你藤籃里,有畫筆,有顏料盒,還有圖畫紙。平常出門的人,似乎不必帶著這些東西?!彼宓溃骸疤崞鹆颂倩@,我記起了一件事,我在籃子里撿到一條……”梅芬道:“是一條花綢手絹嗎?對了,我就是那天失落的,以為總落在浦口站上哩?!彼宓溃骸拔覜]有敢弄臟,可惜先在家里沒有想起,不然,我可以找出來奉還?!泵贩倚Φ溃骸安槐亓恕N也幌駝e人,自己用的手絹,不許落到別人手里去的。身外之物,無非是在各人手里傳來傳去,存在于先生那里,就在那里罷,何必要退還我。有人說,女子的東西,不能落到男人手里去。我不懂這個原因,為什么不能呢?我以為清者自清,濁者自濁,不在乎這上頭。譬如說,我那條手絹在于先生那里,于先生又能對我說些什么呢?”桂芳笑著低聲道:“瘋子,你又開了留聲機器了?!泵贩倚Φ溃骸安皇俏爷?,我也不過解說這個不可解的理罷了。于先生,你不必再送了。我有閑再來看你?!彼宓溃骸翱上Ю钆康牧钣H那里,是不便去的,不然……”梅芬笑道:“并不是不便去,不過我不愿意你去,我既不愿意你去,你也不必奇怪以為那是什么地方。交朋友只重精神,不在形式上。好在我有時候也有空,有空我就會來拜訪你?!?/p>
那兩個車夫聽到說她們不走了,已經(jīng)將車子拉上前,停在她二人腳下;她二人順腳登上車去,各點了一個頭,那車子就拉著走了。車子拉到了許多遠,她回過頭來看,見水村還站在一個高墩上望著,就伸出一只手來,在空中招了兩招,看她臉上,還帶著一點笑容,大有了解他在這里站著的意味在內(nèi)。水村更是看得有味,直等兩乘車子都看不見了,才順著原路,一步一步走回來。心想這個女子,雖然也不免有點放蕩,但是在放蕩之中,直覺得爽快,并不覺得她刁滑,這是和一般浪漫女子所不同的?,F(xiàn)在女學(xué)界里面,有一些把人生看得透澈了的分子,也是涉于浪漫一流,她們的目的,便是及時行樂,男子所可取樂的,女子也可以取樂。大概李梅芬也就是這一流人了。心里想著,不覺走到夕照寺門口。這里已不是小石板鋪的路,乃是沙土小徑。在這小路上,由里向外,一路踏著那六寸圓幅的腳印,這便是梅芬剛才在沙土上踏著留下來的了。低了頭,端詳著這腳印,一個一個的看了去,不知不覺之間穿入了竹林。猛然一抬頭,卻有一堵墻抵住了面前,已是沒有路了。自己也好笑起來,我這人有點發(fā)呆了,人已去遠了,在這里觀察人家的足跡作什么?緩步走回屋子,找了一本書看看。無奈上街去的人,一個也不曾回來,獨坐在屋子里,未免悶得慌,依然再走出園子來,在竹林子里散步。但一到外面,就看到了梅芬的足印,由這足印,便想到了她的人,和她所說的話。心里想著,我曾想到她為什么在輪渡上遇到了我,就那樣表示同情呢?原來為的是她父親,也是一個不得意的畫家。聽她的話,她是極了解藝術(shù)家之苦處的。她能了解一般人,自然能了解我。先站在腳印邊,低了頭看得出神,后來就蹲了下去,用一個指頭,在那腳印之外,只管畫著圈圈,一個畫得不能畫了,復(fù)又去畫第二個。正在畫的得意,忽然有人哈哈大笑一聲,抬頭一看,卻是莫新野、李太湖站在身后。連忙站起來笑道:“為什么突然發(fā)笑?這一下子讓我吃驚不小?!崩钐溃骸拔覀兛戳撕镁昧耍阒还軐χ叵麓蛉θ?,那是什么緣故?”水村笑道:“這是我一段秘密,不能告訴你?!毙乱靶Φ溃骸斑@個你不說,我也猜得出。圈圈者,范圍也。老畫圈圈者,表示重重疊疊,逃不出來也。范圍雖多,不過是名利和愛情。名利兩個字,在你現(xiàn)在不會有什么感觸的,這樣的顛之倒之,我想一定是為了愛情?!?/p>
水村也不說什么,和他們一同進了屋子。一進門,新野看到堂屋里桌上,放了許多禮物,便問是哪里來的,水村笑著將二位女士來了的話,說了一遍。太湖猛然抬起手來,在頭上打了兩個爆栗,唉了一聲。水村笑道:“唉什么,你覺得失了一個機會嗎?”太湖道:“倒不悔不該出去,悔不該抄小路回來。若是走大路,在路上就碰到了她了?!彼宓溃骸芭龅搅怂衷趺礃幽??”太湖道:“你陪著她們談了一陣,又怎么樣呢?”新野道:“你不用爭,只可惜你見了女子,就說不出話來了。”水村道:“他們夫妻二人還沒回來,你們找路子找著沒有?”新野兩手一揚,肩膀一聳道:“我沒有辦法。太湖找了一個位置,一個大照相館請他去當(dāng)攝影師,每月四十塊錢。只是有一層,他怕離開了這里,以后就會不到那秦女士了。”水村道:“不要緊啦,我可以幫他的忙呀,請我吃一餐罷?!?/p>
門外有人答道:“請你吃一餐,東西預(yù)備好了。”說著話,秋山手上提了一只麻布袋進來,一見有兩瓶酒放在桌上,笑道:“好極了,我們今天晚上一醉解千愁罷。哪里來的酒?”水村告訴了他,他笑道:“這年頭,還是萍水相逢的朋友好哇,叨擾她的酒?!彼幻嬲f,一面在麻布袋里伸手一掏,掏出一只鹵鴨子,舉著高高的,卷著舌頭學(xué)南京話道:“好肥的鸞京藥子?!狈畔馒喿?,又大大小小的,搬出許多干荷葉包來,笑道:“我們的晚餐,是鹵鴨子下酒,黃花木耳炒肉絲煮面。”新野道:“你這樣大干,今天把稿子賣了嗎?”秋山笑道:“賣稿子嗎?再見罷。走了好幾家報館,他們的編輯先生,一看題目,就不中意,說是談愛情的稿子,收得太多了。跑了半天,買賣不就。路上遇到了我夫人由繡貨公司回來,也是讓人挑了眼,他們嫌定價太貴,不肯用現(xiàn)錢收下,讓我們存在那里賣,賣完了再拿錢。她一生氣,決裂了。兩張刺繡畫,在當(dāng)鋪里當(dāng)了十分之一的價錢,得了六塊大洋。我分下來三塊,買了這東西來,我們權(quán)且大嚼一頓。秋華去買米去了。錢用完了再說,天下不會真餓死多少人。”說著,將酒瓶子塞子拔開一只,嗅了一嗅,大笑起來。他一笑,大家也笑,好像不知道是用當(dāng)來的錢似的。過了一會,秋華果然買了一袋米回來,晚飯有得吃了,大家更是樂得忘其所以。
到了晚餐的時候,送來的兩瓶酒都喝光了,大家醉態(tài)醺醺的時侯,都去睡覺了。水村次日起來時,秋山已經(jīng)和兩個工友,到菜園子里挖菜去了。漱洗過了時,只見秋山糊滿了兩手的泥,流著一頭黃汗進來。水村笑道:“昨天晚上那樣樂,今天又這樣累,我也不過意。我今天也去找找我的朋友,尋一條賣畫的路子?!鼻锷叫Φ溃骸澳阋粋€不見經(jīng)傳的畫家,想賣畫嗎?不要去尋找失望罷。今天的菜,大概又可以賣四五塊錢,我們這些人,夠吃四五天了。”水村笑道:“失望也不要緊,至多是保留著現(xiàn)在窮光蛋的身份,不會再降一級的了。”秋山覺得他的話是對的,也不去攔阻他了。
吃過了午飯,水村便到韓求是的寓所里去找他。今天是個星期六,照例衙門里是提早散值。韓求是在京,是住在一家旅館里,花了三十元一月的租金,租了一間半中半西的樓房。屋子里連書架,寫字桌,箱柜,床帳,都設(shè)備完全了,似乎臥室,書房,客廳,都在這里的了。這時,求是正將自己穿的西服,放在床上,疊得平平的,然后放到箱子里去。床面前樓板上放著兩雙皮鞋,一盒鞋油,還有一塊布條,似乎是預(yù)備著擦鞋子了。水村由茶房引進房里來,求是正忙著收拾桌子,因笑道:“不恭得很,屋子里糟得太亂了?!泵φ埶拢约禾崞鹱郎系牟鑹?,倒了一杯茶,放在他面前。水村笑道:“一個部里的秘書,起居是這樣的簡陋嗎?”求是道:“南京生活程度太高了,不簡陋不行。惟其是這樣,所以我在家里坐不住,終日在街上鬼混。你來了很好,在這里談?wù)劊〉梦页鋈??!彼迓犝f他有工夫,甚喜,便把來意慢慢對他說了。求是道:“此地的闊人,也不少玩字畫的,我替你留心罷。”由此,二人便談到了南京官場的情形,求是自然是知道清楚一點,談得有趣,水村聽了又要聽。等到談完,天色已經(jīng)黑了,求是便要他同去吃館子。
這館子前后,就有好幾家清唱的茶館,二人在館子里吃飯,一陣陣的鑼鼓弦管之聲,只管送入耳鼓。水村笑道:“這條街很熱鬧呀。真?zhèn)€是歌舞升平呢?!鼻笫切Φ溃骸澳阆肴フ把稣把鰡??你一個藝術(shù)家,到處都應(yīng)該求些印象,這地方似乎不能不去?!彼逑胫c了點頭道:“究竟內(nèi)容是怎么回事,我也不妨去看一下?!背酝炅孙?,求是會過了賬,二人走出館子來,抬頭一看對門的鑼鼓響處,上面招牌大書六朝居。求是道:“這幾家茶社,我家家都熟,你愿意到那一家呢?”水村道:“就是從這一家起罷。我是無目的,哪一家也可以?!鼻笫切Φ溃骸跋M憬裉熳采弦粋€目的物,以后就可為目的而來了?!彼宓溃骸澳康膯??我敢起誓,這些地方,決找不出我的目的?!闭f著話,二人順著腳步,一同走上樓。到了樓上一看,正面有一個大小見丈的矮臺。臺后垂著繡幕,也有上下門,有一個戲臺的雛形。臺正中放了一張系繡圍的小桌子,桌子上,放了兩個玻璃罩,罩著兩盞電燈,如佛案上的玻璃燭罩一般。桌子里,站著一個剪發(fā)時裝的女子,板著臉色在那里唱。她身后列著文武場面,也和戲臺上一樣,在奏著樂器。戲臺下,和茶樓上相同,擺著許多方桌方凳的茶座。茶座上有坐著一個人的,有坐著三四個人的,也有坐著六七個人的,座中倒也有一二位女客,亂轟轟的,大家談著話。有的人向著臺上叫好,有的交頭接耳,眼望了臺上笑瞇瞇的。二人面前,倒有兩張空座位,只是離樓口近,離唱臺遠一點。求是低聲笑道:“六朝居,我是無目的的,就在這里坐下罷?!倍艘蛔?,堂倌也和茶樓上一樣來泡了茶。抬頭一看臺上,原先唱的那個女子不見,已經(jīng)換了一個人了。那臺柱子上,有一塊小黑牌懸著,上寫粉字,張秀英《玉堂春》。這個歌女,大概就是張秀英了。她一手擰著脅下掖的長手巾,一手扶著桌子,只管低了頭唱。她正唱的是“十六歲開懷王公子”那一句,不待唱完,茶座上轟的一聲叫出好來。唱完,她微微一抬頭,眼睛在茶座上一轉(zhuǎn),好哇,又有七八個人叫將出來。于是她掉過身去,背向著臺下。場面上那個拉胡琴的黑漢子,臨時兼充《玉堂春》里的老生,說著白審問玉堂春。他說完了,那女子再轉(zhuǎn)身向臺下,只一轉(zhuǎn)身,一個坐近臺口的西裝少年,冷不防的拖長了聲音道:“好……哇?!彼宦柤绨?,抿著嘴唇忍住了笑。水村扶著茶壺蓋,低頭喝茶,卻低聲道:“聽?wèi)蛉伺踅堑奈秲?,南北一樣呀。”求是不曾答言,堂倌來收錢來了。求是掏出一塊錢給他,吩咐不用找了。水村道:“兩蓋碗茶,賣一塊錢嗎?”求是笑道:“八角是茶錢,二角是小賬,這是最廉的了。多的時候,一蓋碗茶,可以值到二三十塊錢?!彼宓溃骸澳菫槭裁??”求是笑道:“這叫作逢場作戲?!?/p>
水村正待再問,臺上又換了一個女子上場了。心想,一個人所唱,也不過五分鐘罷了。聽唱的人,能聽出什么趣味來。這樣想著,就四周看看茶座上的人態(tài)度如何?仔細一看,大家都很高興。慢慢的眼光轉(zhuǎn)到了樓口上,只見一個時裝女子,穿著粉紅色的旗衫,卷堆著燙發(fā),濃抹著脂粉,衣扣上掛著一個圓茉莉花排子,正一腳走上來。水村先看到她,覺得很艷麗,以為也是一個歌女。她身邊正有一盞懸壁的電燈,在燈光下,再仔細一看,卻是所最傾倒的李梅芬女士。呀了一聲,便起來,要招呼她。樓口上幾個人一擠,她不見了。水村又呀了一聲。求是尚未看見李梅芬,便問他什么事失驚?水村道:“這里的歌女,有個李梅芬的嗎?”他說沒有。水村道:“除非是我眼睛花了。我剛才看到我一個女朋友上樓來,又不見了?!鼻笫堑溃骸澳愕呐眩?dāng)然是嶄新的人物了。逢場作戲,這里新式女子來的也很多呀?!彼宓溃骸凹热皇撬瑸槭裁瓷狭藰怯植灰娏四??這大可奇怪了?!毙睦镆苫笾?,究竟坐不下去,便道:“我要樓下去看看?!闭f著,便追下樓來。在樓口上望望,卻是沒有人影。因樓欄上掛有許多歌女的芳名,又從頭至尾,一個個看了,不但沒有李梅芬,連姓李的歌女也沒有。心想,我真想入非非了,怎么會疑心她是一個歌女呢?她雖浪漫,決不會一人來聽清唱,一定是我在燈下看錯了。越想越是錯誤,于是轉(zhuǎn)身再上樓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