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部

龐大古埃的父親卡岡杜亞的駭人聽聞的傳記

一部充滿龐大古埃主義的奇書精華提煉者阿爾科弗里巴斯之舊作

作者前言

遠近聞名的酒徒們，還有你們，尊貴的長膿包的人們——敝人寫東西非為別人，就是寫給你們看的——柏拉圖的《對話集》中有一篇《會飲篇》，說的是阿爾西比亞德贊頌其恩師、無可爭辯的哲學大師蘇格拉底，將他視為西勒納斯。其實，西勒納斯原是舊時的一種小盒子，上面畫有各種離奇古怪的、滑稽可笑的形象，有女首鳥身的怪物、半人半羊的山神、鼻孔中插著羽毛的小鶴、額頭長角的野兔、背有馱鞍的母鴨、長著翅膀的山羊、駕轅的馴鹿等憑空臆造、引人發(fā)笑的圖畫（如同酒神巴科斯的老師西勒納斯一樣）。不過，這小盒子里卻裝著名貴藥材，比如香脂、龍涎香、亞莫檬、麝香、靈貓香、藥石及其他各種珍貴物品。據(jù)說，阿爾奇比亞代斯說蘇格拉底就是這副德行，如光從外表看上去，你肯定會覺得此人簡直連一片洋蔥皮都不值。他丑陋不堪，滑稽可笑，鼻子尖尖，眼似牛眼，面若瘋漢。他平常的生活極其簡單，粗衣布衫，家境貧寒，常受妻子欺負，在共和國里也無一官半職，但是，他卻整日笑口常開，見人就要比試酒量，玩笑話總不離口，滿肚子學問，真的是真人不露相。不過，你若將盒蓋打開，就會發(fā)現(xiàn)里面全是妙藥神品：超凡的智慧，堅強的勇氣，高尚的道德，無比的質樸，極大的涵養(yǎng)，不移的堅貞……但是，對蕓蕓眾生終日忙忙碌碌，四處奔波，苦心尋覓，漂洋過海，甚至大動干戈，他卻是嗤之以鼻、不屑一顧的。

讀者諸君也許會問，我的這段開場白，其用意何在？我擔心我的弟子門徒，以及那些閑散無聊之輩，讀了我的那些虛構的讓人捧腹的標題，比如《卡岡杜亞》《龐大古?！贰毒颇绎埓贰堆澮d的尊嚴》《油炒豆游戲》等，便輕下斷語，說我書中盡是笑談、瘋話、花言巧語什么的，因為掛著的那些招牌（亦即那些標題），如不作深入理解，定然以為是插科打諢、無稽之談。但是，對世人著作如此輕率評判，未免失之偏頗。諸位不是常說，套上袈裟，未必就成了和尚？有人身披僧衣，卻無丁點兒僧人修養(yǎng)；身披西班牙斗篷者，不見得就有西班牙武士的英氣。因此，必須翻開書本，仔細品味書中內(nèi)容，那么，你就會發(fā)現(xiàn)，那小盒子的內(nèi)涵與盒蓋上之所示，大相徑庭，換言之，書中的內(nèi)容與封面標題所展示的，完全不同，并非一派胡言。

即使你偶爾發(fā)現(xiàn)一些詞句，表面看來，與標題相互呼應，頗讓人發(fā)笑，但也別像聽見鮫人的歌聲那樣，望而卻步，而應從這貌似玩笑的話中去體味其深深的內(nèi)涵。

你開過酒瓶沒有？??！你就回想一下你開酒瓶蓋時的那副德行吧。你見過狗啃含著骨髓的骨頭沒有？據(jù)柏拉圖的《理想國》第二卷中所說，狗是世界上最通曉哲學的動物。你若是見過狗啃骨頭，你就會發(fā)現(xiàn)它見了這種骨頭的那副虔誠恭敬的神態(tài)，它會認真地守護著它，緊緊地咬住它，一絲不茍地啃嚙它，貪婪地吸嗍它。它為何會這樣呢？它這么孜孜不倦地啃那根骨頭有什么好處？因何目的？不就是那么一丁點兒的骨髓嗎？可是，這一丁點兒的骨髓卻是精提細煉的最佳、最妙的滋補品。伽列恩在其《自然機能論》第三卷和《人體各部分功能論》第十一卷中，對此都有詳細的論述。

了解了這狗啃骨頭的狀況，你應當茅塞頓開，立即行動，趕快去咀嚼、品味、思索我這部營養(yǎng)豐富的奇書，咬開骨頭，吸嗍精髓，也就是說，好好體味我在書中所表達的畢達哥拉斯式的象征性文字的深刻含義，這樣，你就可以增智增膽，有勇有謀。你在這本書中，可以品嘗到它那獨特的風味，理會深藏著的學說，發(fā)現(xiàn)高深的圣言古訓和令人驚懼的奧秘，無論是涉及我們的宗教，還是關于我們的政治或經(jīng)濟生活。

荷馬在寫《伊利亞特》和《奧德賽》時，就已經(jīng)料到后來普魯

塔克、赫拉克利特·彭底古斯、厄斯塔修斯、弗爾努圖斯等人會將其大作改成寓言，然后波利蒂恩又剽竊了這些人的東西，這你真的相信嗎？如果你真的這么認為的話，那你的看法就與我的風馬牛不相及了。我認為荷馬當時并未想到會有人將其作品改成寓言，如同奧維德在寫《變形記》時并沒想到《福音書》中的圣言一樣，盡管有一個什么呂班之流的修士，一個吃白食的家伙，碰到與他一樣愚蠢透頂?shù)谋康埃关埮錾狭怂篮淖?，一對蠢貨，拼命地牽強附會?/p>

如果你不這么認為，那你緣何對我的這部別開生面的稗史不予茍同呢？況且，我與你們一樣，心中絕無此想，盡管我們大家同為貪杯之人。因為我在創(chuàng)作這本大部頭時，除了因維持體力之所需而喝酒吃飯外，沒有浪費一分一秒。因為此時正是創(chuàng)作高深文章的絕佳時刻，所有語言大師的鼻祖荷馬以及賀拉斯所說的拉丁詩人之父埃尼烏斯，都是這么行事的，盡管有這么個家伙胡說什么埃尼烏斯的詩中，酒味重于油味。

曾有這么一個無恥之徒，對我的這部書大放厥詞，簡直是滿嘴屁話！人人皆知，酒香勝過油香，它更誘人，更饞人，更惹人愛，醇美無比。有人說我寫書時，花的酒錢多于油錢，我對此感到自豪，如同德摩斯蒂尼聽到別人說他寫演說稿時花的油錢多過酒錢感到欣然一樣。只要有人說我是個搞笑高手，是個好伙伴，我就感到十分榮幸，感到十分光彩。有了這頂“桂冠”，無論去到哪里，只要是龐大古埃樂天派聚集之所，我都會大受歡迎。有一位愛挑刺兒的人指責德摩斯蒂尼，說他的演說詞像賣油郎身上的臟圍裙，一股油腥味。請你們盡量對我的言行舉止往好處去想，多多尊重我這個奶酪般的腦袋，因為它給你們送上了若許妙語笑料，也請諸位盡可能地讓我永遠這么的樂觀、快樂。

現(xiàn)在，就請大家開懷暢笑吧，親愛的人們。輕松愉快地讀這本書吧！不過，你聽清楚了，蠢驢，別忘了，為我干杯，否則我將回敬你，叫你膿瘡發(fā)作，走不動路！

1. 所謂“龐大古埃主義”，實乃法國古代高盧人的那種大膽、樂觀的精神。
2. 此為作者將自己姓名字母胡亂排列后的音譯。
3. 柏拉圖（公元前427—前347），古希臘先驗論哲學家，蘇格拉底的弟子，亞里士多德的老師。其《對話集》是最早的西方文藝理論著作。
4. 阿爾西比亞德（約公元前450—前404），古希臘政要和將軍，蘇格拉底的門生。
5. 蘇格拉底（公元前469—前399），古希臘大哲學家，以詼諧、善嘲諷著稱。
6. 西勒納斯，原為希臘文，意為“嘲諷者”“引人發(fā)笑者”。
7. 巴科斯系希臘羅馬神話中的酒神，西勒納斯是其養(yǎng)父和老師。后者系腓力基人之神，禿頂，有角，矮胖，腆肚，常端著酒杯，開懷大笑。
8. 希臘神話中的半人半魚女妖，居海濱，善歌唱，誘人止步而殺之。
9. 伽列恩（公元131—201），希臘醫(yī)學家，歐洲解剖學的創(chuàng)始人。
10. 畢達哥拉斯（公元前571—前497），古希臘哲學家和數(shù)學家，創(chuàng)立了畢達哥拉斯學派，其學說具有神秘和象征色彩。
11. 荷馬（約公元前9世紀），古希臘詩人，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的作者。
12. 普魯塔克（約公元46—約120），希臘傳記作家，柏拉圖派哲學家，著有《希臘羅馬名人傳》《道德論》等。
13. 赫拉克利特·彭底古斯（約公元前390—前322），希臘哲學家、天文學家，柏拉圖的弟子，第一個提出地球自轉學說。
14. 厄斯塔修斯，12世紀希臘語文學家，著有《伊利亞特及奧德賽注釋》。
15. 弗爾努圖斯，公元1世紀斯多噶派哲學家。
16. 波利蒂恩（1454—1494），意大利詩人，著有《俄耳浦斯寓言》。
17. 奧維德（公元前43—公元17），古羅馬詩人，著作頗豐，尤以《變形記》最著名。其作品對莎士比亞、但丁、歌德等頗有影響。
18. 呂班，傳記中的一個愚蠢修士，后來“呂班修士”便成了“蠢貨”的代名詞。
19. 賀拉斯（公元前65—前8），古羅馬詩人，著有《歌集》《諷刺詩集》《詩藝》等。
20. 埃尼烏斯（公元前239—前169），古羅馬詩人。
21. 德摩斯蒂尼（公元前384—前322），古希臘雄辯家。因刻苦努力，挑燈苦修，終成正果。此處指的是他燈下用功寫演說稿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