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0年9月，年僅20歲的聞一多發(fā)表自己第一首新詩《西岸》，開始了他作為早期新月派代表詩人的創(chuàng)作生涯。20多年來，聞一多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新詩作品，其代表作(詩集)有《紅燭》《死水》等。

聞一多早期詩歌多屬自由體，后期詩歌形式整齊。他較早提出新詩的格律問題。他的新詩具音樂美，講究音尺、平仄和押韻，重視音尺的節(jié)奏和旋律的美，押韻方式豐富多彩；具繪畫美，形象豐富，色彩秾麗；具建筑美，重視節(jié)的對稱和句的均齊，主張詩節(jié)勻稱和詩句整齊。

聞一多先生的詩歌特色與他生命的思索變化有著緊密的聯(lián)系。他對生命的理解具有“自由”和“節(jié)制”的雙重性，當生命的表現(xiàn)向非理性傾斜和心靈貼近的時候，他的詩學接近于浪漫主義與現(xiàn)代主義；當生命的表現(xiàn)向理性傾斜和現(xiàn)實貼近時，他的詩學開始轉向了古典主義和現(xiàn)實主義。從注重幻象到追求生活的真實意義，從反對社會問題等對藝術的干涉到強調詩是社會的產物，從追求純詩到標榜大眾化，他的詩學思想的變化和發(fā)展，其內在矛盾只是其生命哲學中的自由本性和節(jié)制意志在不同時期的不同形式的呈現(xiàn)。

聞一多的詩學體現(xiàn)著文化與審美雙重現(xiàn)代性的詩性交融。聞一多詩學中的“文化”是一種整體文化，是主導傾向鮮明而又多維、多側面展開的文化思維，是鑄入人格精神、回歸詩意本真狀態(tài)的文化思維；“審美”是回到文化、文論原初語境。

聞一多的新詩具有強烈民族意識，流露出濃厚的愛國感情，從超現(xiàn)實而充滿浪漫氣息的生活中，轉到滿腔熱血，全部奉獻給他所忠于的事業(yè)。朱自清曾稱他是“詩歌愛國主義詩人，而且?guī)缀蹩梢哉f是唯一的愛國詩人”。在新月派作家中，只有聞一多才顯出強烈而迫切的愛國精神和正義感。

聞一多新詩善于創(chuàng)造比喻，想象力豐富，善用擬人法，強調暗示，意在言外，善于使用典故，增強了詩的繁富，語言精練，精于煉字，善于自鑄新詞，并在實踐中作可貴嘗試。他的詩歌依西洋格律而創(chuàng)作，但是氣勢雄渾豪邁，而且善用北方口語。

聞一多的詩學體現(xiàn)著20世紀初期西方形式美學、藝術人學、歷史詩學三大轉向的特征，因而他在中國詩學現(xiàn)代化過程中居于先驅地位。在創(chuàng)建格律體時，聞一多提出并倡導了具體的“三美”主張，即“詩的實力不獨包括著音樂的美，繪畫的美，并且還有建筑的美”。這是傳統(tǒng)詩歌理論在美學方向上的發(fā)展。

除了新詩外，聞一多先生還寫過許多舊體詩，本書也從中選取幾首他的舊體詩作供廣大讀者欣賞。

紅燭

“蠟炬成灰淚始干”

——李商隱

紅燭??！

這樣紅的燭！

詩人?。?/p>

吐出你的心來比比，

可是一般顏色？

紅燭啊！

是誰制的蠟——給你軀體？

是誰點的火——點著靈魂？

為何更須燒蠟成灰，

然后才放光出？

一誤再誤；

矛盾！沖突！

紅燭?。?/p>

不誤，不誤！

原是要“燒”出你的光束——

這正是自然的方法

紅燭?。?/p>

既制了，便燒著！

燒罷！燒罷！

燒破世人的夢，

燒沸世人的血——

也救出他們的靈魂，

也搗破他們的監(jiān)獄！

紅燭啊！

你心火發(fā)光之期，

正是淚流開始之日。

紅燭啊！

匠人造了你，

原是為燒的。

既已燒著，

又何苦傷心流淚？

哦！我知道了！

是殘風來侵你的光芒，

你燒得不穩(wěn)時，

才著急得流淚！

紅燭??！

流罷！你怎能不流呢？

請將你的脂膏，

不息地流向人間，

培出慰藉的花兒，

結成快樂的果子！

紅燭?。?/p>

你流一滴淚，灰一分心。

灰心流淚你的果，

創(chuàng)造光明你的因。

紅燭啊

“莫問收獲，但問耕耘?！?/p>

本詩原載于1923年9月出版的《紅燭》。⁽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