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瀾自問自答4·關(guān)于酒

訪問這種事，有時報紙和雜志都來找你，忽然，靜了下來，幾年沒一個電話。后面來接受一個，傳媒又一窩蜂擁上前，都是同樣的問題，我回答了又回答，已失去新鮮感，所以盡量將答案寫了下來，讓來訪問的人做參考，有些答案，從前的小品文中寫過，未免重復(fù)，請各位忍耐。

“這篇東西，除了你的生日是何時之外，什么都沒說到?！鼻耙魂囎右晃挥浾叩皆L，我把稿子交給她時，她這么說。

好。有必要多寫幾篇。最好分主題，你要問關(guān)于吃的，拿這一份去；要問穿的，這里有完全的資料。大家方便，所以今后還會繼續(xù)預(yù)計對方所提的問題做出答復(fù)，今后你我見面之前，我先將訪問的稿件傳真給你，避免互相浪費(fèi)時間。

不知何時開始，我總給人家一個愛喝酒的印象，這是一個部分，我們就談酒吧。

問：“你臉紅紅的，喝了酒嗎？”

答：“沒有呀。天生就是這一副模樣，從前的人，見到我這種人，就恭喜我滿面紅光；當(dāng)今，他們劈頭一句：你血壓高。哈哈哈。”

問：“真的沒有毛?。俊?/p>

答：“一位干電影的朋友轉(zhuǎn)了行，賣保險去，要求我替他買一份?？丛诙嗄晖碌姆稚?。我答應(yīng)了。人生第一次買，不知道像我這個年紀(jì)，要徹底地檢查身體才能受保，驗(yàn)出來的結(jié)果，血壓正常，也沒有艾滋病。”

問：“膽固醇呢？”

答：“沒過高。連尿酸也驗(yàn)過，好在不必自己口試，都沒毛病。”

問：“你最喜歡喝的是哪一種酒？白蘭地？威士忌、紅酒、白酒？”

答：“愛喝酒的人，有酒精的酒都喜歡，最愛喝的酒，是與朋友和家人一齊喝的酒?！?/p>

問：“你整天臉紅，是不是醒著的時間都喝？”

答：“給人家冤枉得多，就從早上喝將起來，飲早茶時喝土炮籽蒸（農(nóng)家自釀的米酒），難喝死了，但是蝦餃燒賣顯得更好吃了。飲茶喝籽蒸最好?！?/p>

問：“有些人要到晚上才喝，你有什么看法？”

答：“有一次倪匡兄去新加坡，我媽媽請他吃飯，拿出一瓶白蘭地叫他喝，他說他白天不喝酒的，我媽媽說現(xiàn)在巴黎是晚上，你不喝，結(jié)果我們大家都喝了?！?/p>

問：“大白天喝酒，是不是很墮落？”

答：“能夠一大早就喝酒的人，代表他已經(jīng)是一個可以主宰自己時間的人，是個自由自在的人，是很幸福的。他不必為了要上班，怕上司看到他喝酒而被炒魷魚。他也不必?fù)?dān)心開會時遭受對方公司的人側(cè)目。這一定是他爭取回來的身份，他已付出了努力的代價，現(xiàn)在是收獲期，這是白晝宣飲，哈哈哈哈。白天喝酒，是因?yàn)樗麄兿牒染秃?，不是因?yàn)樯狭司瓢a才喝，怎樣會是墮落？替他高興還來不及呢?！?/p>

問：“你會不會醉酒呢？”

答：“那是被酒喝的人才會做的事，我是喝酒的人。”

問：“什么是喝酒的人？”

答：“喝夠即止，是喝酒的人?！?/p>

問：“什么叫作喝夠即止，能做到嗎？”

答：“這是意志力的問題。我的意志力很強(qiáng)，做得到喝到微醉，就不再喝了?！?/p>

問：“什么叫醉？請下定義?！?/p>

答：“是一種輕飄飄的感覺。有點(diǎn)興奮，但不騷擾別人。話說多了，但不搶別人的話題。真情流露，略帶豪氣。十二萬年無此樂。叫作醉?！?/p>

問：“醉得有暴力傾向，醉得嘔吐呢？”

答：“那不叫醉，叫昏迷?！?/p>

問：“你有沒有昏迷的經(jīng)驗(yàn)？”

答：“一次。數(shù)十年前我哥哥結(jié)婚，擺了二十桌酒，客人來敬，我替大哥擋，結(jié)果失去知覺，醒來時，像電影的鏡頭，有兩個臉俯視著我。原來是被抬到新婚夫婦的床上，影響到他們的春宵，真丟臉。從此不再做這種傻事?！?/p>

問：“你的老友倪匡和黃霑都已經(jīng)不喝酒了，你還照喝那么多嗎？”

答：“黃霑是因?yàn)橛型达L(fēng)不喝的。倪匡說人生什么事都有配額，他的配額用完了。我還好，還是照喝，喝多了一點(diǎn)倒是真的。我不能接受有配額的說法，我相信能小便就能做那件事，看看對方是什么人罷了。”

問：“現(xiàn)在流行喝紅酒，你有什么看法？”

答：“太多人知道紅酒的價錢，太少人知道紅酒的價值。”

問：“我碰不了酒，很羨慕你們這些會喝酒的人，我要怎樣才了解你們的歡樂？”

答：“享受自己醉去。”

問：“什么叫自己醉？”

答：“熱愛生命，對什么東西都好奇，拼命問。問得多了，了解了，腦中產(chǎn)生大量的嗎啡，興奮了，手舞足蹈了，那就是自己醉，不喝酒也行，又達(dá)到另一種境界?！?/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