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倫的呼喚

自香港的維多利亞港出發(fā)，途經(jīng)曼谷和迪拜，經(jīng)過19個小時的夜航，我們終于踏上了希臘雅典的土地。我們這群黃皮膚、黑眼睛的炎黃子孫，就從此時此地開始，要一路探訪歷史悠久的文明古地，直到故鄉(xiāng)的萬里長城。由于大海的阻隔，5輛越野吉普車只好先期空運到埃及，靜候我們完成希臘的旅行。

盡管帶著長途旅行的疲憊，我們?nèi)匀缓芘d奮，因為我們已經(jīng)來到了蘇格拉底、柏拉圖、亞里士多德的故鄉(xiāng)。古希臘文明給人類的遺產(chǎn)太豐富了，即使相隔萬里，在遙遠的東方，我們也曾沐浴到古希臘文明的陽光。所以我們乘坐的大巴沒進雅典市區(qū)就向南直奔70公里外的海神波塞冬的神殿遺址。

吹拂著海風，繞過一個小海灣，終于看到海峽尖端聳立著的白色石柱，我們的希臘之行就從這波塞冬的海神殿開始。

許戈輝：我現(xiàn)在所處的位置，是位于希臘雅典城南端70多公里的蘇尼恩岬，它就像一個狹長的三角形伸入愛琴海。遠處那座山的另一端，就是雅典城了。事實上在古代，蘇尼恩岬是一個城堡，城堡上面有軍事要塞，守衛(wèi)著雅典的安全。我身后的這幾根白色的殘缺的柱子就是當年的海神廟，用來祈福水手、漁民們的安全。一路上我們已經(jīng)聽到很多關(guān)于這里美麗的傳說，現(xiàn)在再親眼看到藍天碧海以及身后這根殘舊的柱子，不禁引起人們無限的遐思?；蛟S從這兒開始，我們的第一站就注定了整個的行程會充滿神秘和詩意。

海神殿建于公元前5世紀，這是一提起來就讓人心曠神怡的年代。東方的先哲孔子、老子、釋迦牟尼幾乎同時在思考，而在希臘的雅典則徘徊著埃斯庫羅斯、蘇格拉底、希羅多德和柏拉圖。與東方人不同，古希臘人無論在哲學、數(shù)學還是在戲劇、雕塑等領(lǐng)域所創(chuàng)造的輝煌都和這浩瀚蔚藍的海洋有更密切的關(guān)系。

余秋雨：西方文明的起源，總是和海洋密不可分的，他們很多的思維都和海洋文明直接有關(guān)。那么，海洋文明來自哪兒呢？我想是來自于這兒，世界上很多文明確實和海洋有關(guān)系，但沒有像希臘文明那么直接。我是研究戲劇的，像希臘悲劇所表現(xiàn)出來的只知此岸世界不知彼岸世界的那種非常大的悲劇意識，大概一定跟海洋文化有關(guān)系，不是像我們的平原文化，種瓜得瓜、種豆得豆。

當年西方宗教意識的啟蒙，與希臘哲學思維的起源都直接有關(guān)，特別是和它的藝術(shù)直接有關(guān)。人和神的交流、物質(zhì)和精神的融合都在海邊產(chǎn)生了。

余秋雨：你看這樣好的石柱豎立在那兒，豎立多年后，本身就成了一種精神的象征了。所以好多人說希臘文化是高度的精神化和高度的物質(zhì)化連在一起。這個物質(zhì)化就是無論是雕塑還是建筑，它的質(zhì)感都特別好。我非常佩服的一位英國詩人拜倫，就在這兒的石柱上刻下了自己的名字。

出于對希臘和希臘文化的無比喜愛，這位英國的著名詩人甚至在希臘和土耳其打仗的時候，參加了希臘的志愿軍。

余秋雨：在他非常著名的一首長詩《唐璜》的第三歌里面，他專門模仿一個希臘流浪在外的詩人的口吻。在講到自己的祖國過去何等繁榮、現(xiàn)在何等蕭條和敗落時，有幾句話讓我非常感動。大意是：啊，希臘，你曾經(jīng)出現(xiàn)過多少美妙的歌聲，但是現(xiàn)在這塊土地那么沉默，難道你那么高貴的琴弦就落到我這樣的一個流浪漢手上！寫得非常美。

這樣動人心弦的悲吟，跨越重洋，打動了20世紀初千里之外的中國幾個革命者的心靈。

余秋雨：這樣的詩情終于把中國的幾個革命者激動起來了，其中有一個叫蘇曼殊，他居然邊流眼淚，邊把拜倫寫希臘的一首詩，翻譯成了中國古體詩。譯文在哪兒呢？在日本章太炎先生的家里，“我為希人羞，我為希臘哭”——當時這首詩在中國20世紀前期時，震動很大。我們現(xiàn)在站在希臘這樣一個海角上，又在拜倫簽名的石柱前面，總會有感慨的，因為無論是蘇曼殊，還是章太炎先生都沒有來過希臘，他們憑著想象，想象著拜倫，想象著希臘，想象著我們的國家?，F(xiàn)在我們終于來到這兒，乃至于我們感慨的時候，還覺得那么遙遠的地方，竟然存在著跨時空的精神溝通。

而這樣跨越古希臘和中國兩個時空溝通的中介因素，居然是一個英國詩人——拜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