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步未行
時間來到2017年馬來西亞大獎賽的排位賽當天,早上9點10分,我們在吉隆坡的薩瑪薩瑪酒店。今天將會決出明天正賽的桿位。我們計劃于9點30分離開酒店。Kimi在床上睡到了最后一刻才起來。
我坐在大堂的吧臺上,正喝著咖啡。鄰桌坐著三個戴帽子的人——他們已然經(jīng)過了歲月的洗禮,正在開懷暢飲,高談闊論,聲音迭起宛如三重唱一般。這是兩位女士和一位男士,他們身穿法拉利的紅色T恤,衣服上有些深色污漬——毫無疑問這是價廉物美的虎牌啤酒所留下的痕跡。他們看起來五十歲左右,說話的聲音有些嘶啞,由于數(shù)日以來的飲酒,他們渾身上下散發(fā)著一股不太新鮮的酒味。他們是澳大利亞車迷,周三那天從悉尼坐飛機來到馬來西亞,打算一邊暢飲啤酒,一邊觀看比賽。
其中一位一頭亮眼紅發(fā)的女士詢問我,他們昨晚是否有冒犯到我。我告訴她,當時我并不在酒吧里,所以他們即使想冒犯我也還沒趕上機會。三人中的那位男士,粉色的臉頰上有些細微的毛孔,他硬生生地向我提問,想知道我到底是Kimi的車迷,還是那個戴耳環(huán)的英國佬漢密爾頓的車迷。在他看來,我絕對不折不扣是漢密爾頓的車迷。我解釋道,我可是直男,直男誰也不迷。兩位女士聽了哄堂大笑,她們知道我在開玩笑,確定我沒有不高興,她們松了一口氣。
那位男士堅持要了解我對基米·萊科寧的看法。我告訴他,我并不了解這個人,但我欣賞他在比賽時的那種奮不顧身。同時,我也提到,我從沒看過一場完整的一級方程式比賽,對汽車運動也毫無興趣。兩位女士還想接著問我其他問題,那位男士制止了她們,向我投來了意味深長的目光。通過他眼睛的上下轉(zhuǎn)動,我能感受到他正盯著我的喉嚨和耳朵打量。他問我,既然我不喜歡這項運動,那我是從哪兒來,在這家距離雪邦賽道如此之近的酒店里做什么呢?我回答說,我是個芬蘭人,正巧在此地度假。三人一下子激動起來。我和基米·萊科寧來自同一個國度,我的形象瞬間高大起來。他們又點了更多的啤酒來敬我的祖國。他們同時說著自己對Kimi的看法,仿佛Kimi是他們的家庭成員之一。Kimi是唯一一位不會在比賽結束后滿嘴跑火車的車手。他們知道他就住在這家酒店,但還沒機會遇到他。Kimi回到酒店時天色已晚,早就喝得醉醺醺的澳大利亞人也忘了要時刻關注電梯。他們覺得一定要在這里見到Kimi;光是在賽道上看到他以290公里/小時的時速在眼前飛馳而過是不夠的。那個情形下你根本看不清這個人。我同意這個觀點。
男士想給我買杯烈酒,因為在他的印象里,芬蘭人拿烈酒當早餐。我謝絕了他的好意,并對彼此間愉快的聊天表示感謝,起身準備離開。男士祝我好運,不過在他的眼里,我已經(jīng)非常幸運了,因為我和Kimi來自同一個國家。
此時他們?nèi)缓鋈煌瑫r有了上廁所的念頭,他們急匆匆地跑向衛(wèi)生間,夾腳拖啪嗒啪嗒地拍在地上,彩色的沙灘褲隨著行走的腳步發(fā)出了沙拉拉的響聲。他們剛走,電梯門就打開了,一身紅衣的Kimi徑直走向了瑪莎拉蒂。
我們出發(fā)前往賽場,一路十分愉快。Kimi再一次將車速開過了規(guī)定時速,直到來到一處環(huán)島。他小聲地對自己嘀咕了一句“不能全速過環(huán)島”。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馬上到達工作的地方,戴上他的頭盔,坐進他那小小的座艙。
我們到達了賽場。三個小時后,將會決出誰會在周日的正賽中桿位起步。Kimi最喜歡的一首歌就叫《桿位》,他尤其喜歡在卡拉OK點這首歌。先喝上兩杯才容易進入狀態(tài),再出其不意地吼出副歌的最后一句——“在屬于我的桿位上”。這首鄉(xiāng)村歌曲的詞曲作者是赫克托耳(Hector),演唱者則是已故的芬蘭歌手卡里·塔皮奧(Kari Tapio)。就像許多卡拉OK金曲一樣,這首歌里唱的大部分都是歌手自己的人生?!皶r間流逝,突然從你身邊飛走/瘋狂的青春和所有強大的力量/魔鬼帶來了黑夜,上帝賜予我白晝/每天都像一個小小的永恒。/我不會因此而傷春悲秋/因為我知道我是被祝福的/我在這里,或許將繼續(xù)留下來/伴著我所擁有的一切/在屬于我的桿位上。”
唱《桿位》的歌手已經(jīng)辭世,這首歌卻在我的腦海里徘徊不去。薩米和我走向了法拉利的休息區(qū)。身穿紅色制服的工作人員一邊喝著濃縮咖啡,一邊興奮地互相交談。領隊馬奧里奇·阿里瓦貝內(nèi)(Maurizio Arrivabene)也在,他很瘦長,留著灰色的胡須,正拿著一根印有法拉利標志的管狀吸煙裝置抽煙。這臺裝置是菲利普·莫里斯國際的最新發(fā)明——加熱不燃燒的吸煙設備IQOS,能將少量煙草加熱到高溫,不需要煙紙直接釋放尼古丁供用戶吸食——這意味著少一分危害。我注意到休息區(qū)內(nèi)其他大佬們也紛紛拿著同樣的裝置。
阿里瓦貝內(nèi)經(jīng)驗老到。他知道如何將緊張巧妙地隱藏起來,就如同把一瓶果醬藏到地窖里去。然而,他略帶焦慮的眼神依然泄露了關于這項運動至關重要的真相:如果車手表現(xiàn)過于激進,引擎可能會遭遇爆缸。只要車手有一個小小的失誤,他也許就會掉到第五名。如果在關鍵時刻,有別的車擋在你的車手面前,那他很有可能因此損失0.5秒。在這項運動中,0.5秒是格外漫長的。世上再沒有任何一項其他運動能將時間差距拉得如此之小。在一級方程式賽車的世界里,分秒必爭。
阿里瓦貝內(nèi)從他的吸煙裝置中拉出剩余的3厘米長的煙蒂,倒入了裝置自帶的、設計精巧而優(yōu)雅的煙灰缸中。他繞著休息區(qū)踱步,希望今天時間女神會站在他的車手這邊。
薩米·維薩給我拿來了今天的第三瓶水和一小杯濃縮咖啡。他1996年就認識Kimi了,到今天已經(jīng)有整整二十二年。他的年紀足夠做Kimi的父親,而現(xiàn)在他擔任Kimi的私人事務經(jīng)理。Kimi一向不喜歡聽從別人的建議,即使有些是為了他好。他一向我行我素慣了,就算面前不是康莊大道,而是一條泥濘的小路、一個狹窄的壕溝,甚至一片荒野,他都能義無反顧地走下去。對于Kimi來說,作為一名職業(yè)賽車手,就算面前沒有路,他都能開出一條道來。不過薩米的建議,他還是會聽的。原因很簡單。薩米從來沒有糊弄過他,以后也不會。兩年前在蝴蝶別墅的桑拿房里,薩米答應出任Kimi的私人事務經(jīng)理時有過口頭約定,Kimi向他“保證”過:“如果你敢糊弄我,我會殺了你?!?/p>
有時候口頭的承諾比一張紙更有用。我看過太多有關家族紛爭的意大利電影,在我開始擔心口頭協(xié)議里的威脅是否是認真的時候,一位高大的,皮膚黝黑發(fā)亮的男士大步地走進了休息區(qū)。他用低沉而粗啞的嗓音向薩米問好,又和我握手,好像覺得我應該認識他。我擺弄著咖啡,以此來掩飾我的尷尬。男士又從位置上跳起來擁抱了主廚。他們比畫著各種手勢互相交談。薩米終于可以趁此機會告訴我有關這位男士的基本信息:默克(Moko),非常知名的塞內(nèi)加爾珠寶設計師,時尚珠寶公司克羅心的創(chuàng)始人和老板之一。在這里,除了我以外,所有人都認識他。他的公司和麥當娜、蘭尼·克拉維茨以及其他眾多明星都有過合作。默克有一張圍場的終身通行證,來自法拉利車隊的前任領隊、現(xiàn)任國際汽聯(lián)主席讓·托德。
默克坐回了我身邊,當他聽說我正在寫一本有關萊科寧的書時,他的眼里仿佛點燃了一團火苗?!奥犞笥?,”他滔滔不絕,想要告訴我他知道的有關萊科寧的一切。他從1979年起就開始關注F1,那個時候種族隔離制度還沒有被廢除。很難想象曾經(jīng)歷過那樣一段歷史的黑人會如此支持一名白人賽車手。在默克的祖國塞內(nèi)加爾,最受歡迎的運動是足球和橄欖球,但他卻愛上了F1。他認為,萊科寧就像那些用作品來為自己發(fā)聲的藝術家。我還想問他更多問題,但我不自覺地被他身上彩色的土耳其長袍所吸引,怪不禮貌地盯著看了起來。注意到我的目光,默克夸贊起了芬蘭國寶級紡織企業(yè)——瑪麗梅科(Marimekko)。他用從瑪麗梅科購買的布料,為自己縫制了專屬于他的、獨一無二的衣服。
他告訴我,從索伯時期他就開始支持Kimi?!澳莻€男孩從默默無聞到一戰(zhàn)成名。我就一直看著他比賽,追隨著他的發(fā)展軌跡,將他的身影深深地印在了腦海里”,默克回憶道。一直到Kimi轉(zhuǎn)會法拉利車隊他們才真正見了面。那是在澳大利亞的墨爾本,是Kimi駕駛法拉利賽車的首個賽季的首場比賽,默克坐在維修區(qū)的一棵樹下,正巧Kimi從他身邊經(jīng)過。默克對他說,“下午好,萊科寧先生。歡迎來到法拉利?!盞imi停下了腳步,看著默克,笑著回答,“謝謝?!碑敃r附近有一群攝影師,看到這一幕笑著打趣,“大概只有非洲人才能讓萊科寧展露笑容?!蹦诵χ貞?,“我送給了他一個我收藏的護身符,而他確實贏得了那場比賽?!?/p>
戴著頭盔的車手頭上不斷地冒著汗,大腦正以高出賽車運轉(zhuǎn)頻率的轉(zhuǎn)速運作。
“所見即所得。Kimi從不隱藏。”
默克從巴黎的家中坐私人飛機來到雪邦,比賽結束以后則會前往斯德哥爾摩觀看滾石樂隊的演唱會(因為“男孩們”邀請他參加)。他的公司基于滾石樂隊紅舌頭的商標設計創(chuàng)作了大量的時尚珠寶。不過他本人并沒有告訴我這些,都是我從別人那兒聽說的。當我向他問起這些事的時候,默克說他并不喜歡談論自己的工作,只是把工作做得足夠好,這樣其他人自然會主動談論。默克認為與其將Kimi稱呼為“冰人”,不如說他是一位智者。“智者不顯。Kimi讓我想起了馬賽爾·普魯斯特、阿爾貝·加繆這樣的大作家,他們不顯山露水,用筆為自己代言?!蔽也⒉焕斫饽颂岬降倪@些人和Kimi的相似之處,但默克認為他們都是一類人。他告訴我他曾經(jīng)還見過Kimi的家人,包括他的父母和祖母。
默克陷入了沉默,看著忙碌的人群。
他認為我最遲在寫書寫到一半的時候會遇到重大阻礙。我問他是什么樣的困難,他卻保持神秘沒有回答。最后他建議我和Kimi的媽媽進行一次深入的交流,因為每個人都只有一位母親。我承諾我會的。
我被100米外熟悉的噪音打斷了思路。賽車引擎被發(fā)動了,“殺豬般”的聲音再起,是時候前往“屠宰場”了。穿著紅色賽車服的車手已經(jīng)發(fā)動了他身下的這匹猛獸。這條5.5公里的賽道,誰將成為最快的車手?第三次練習賽已經(jīng)開始,將持續(xù)一個小時。而三練結束后,稍事休息,就將迎來今天最重要的環(huán)節(jié):一小時的排位賽將決定周日的發(fā)車順序。
戴著頭盔的車手頭上不斷地冒著汗,大腦正以高出賽車運轉(zhuǎn)頻率的轉(zhuǎn)速運作。數(shù)以千計的重復駕駛讓車手越來越習慣這項工作,彎道似乎也不那么曲折了,脖子習慣了重壓帶來的振動,過往比賽的數(shù)據(jù)儲存在了大腦神經(jīng)里。迄今為止,Kimi在他的職業(yè)生涯中已經(jīng)駕駛了70000公里,這包括賽車檢測練習、練習賽和排位賽。我,作為一個局外人,覺得車手們習慣了與死亡親密接觸。Kimi覺得我有些夸張——現(xiàn)如今的賽車都很安全。
第一節(jié)排位賽成績十分理想,第二節(jié)更好。排位賽最后一圈的一個微小失誤讓Kimi錯失了桿位。他明天將以第二位起步。所有人對明天的比賽都滿懷期待;車的感覺很棒,車手的狀態(tài)也很好。
話筒被遞到Kimi面前。他要說些有關排位賽的感受,以及他對明天正賽的期待。他面部泛紅,用手撓起了脖子。這一次他倒不是生氣,而是因為身上的疼痛。他有過敏性紅疹,癥狀有時會很嚴重。他向記者提及了最后一圈的失誤——在過一個彎角時,有一個輕微的、只有在慢動作下才能被觀察到的打滑,最終讓他錯失了桿位,不過他對明天的正賽非常樂觀。Kimi在接受采訪時只給出最有必要的答案,這意味著他說得很少。而對于記者而言,當你的采訪對象基本不怎么回答問題的時候,你就不得不開始解讀他的肢體語言。于是在記者眼里,車的狀況很好,如果不出意外明天能夠奪冠——然而在這項運動中,意外是最尋常的事。
我們一路沉默著從賽道驅(qū)車回到酒店。正賽就在明天——為了明天的正賽,我們飛行了10000公里來到這里。為了周日的比賽,Kimi周二就到了馬來西亞。在酒店進口處Kimi垂下了目光,用最快的速度走向了電梯。這一次他沒有停下腳步,但依然邊走邊在帽子上簽名。他的房間在8樓,出電梯左數(shù)第三間。他回到自己的房間里,沖了個澡,點了一些吃的東西。接下來的時間則是他的家庭時光——他和瑞士的家人視頻通話:明圖、羅賓和萊安娜。羅賓今天有沒有學會新的單詞?
酒店前廳的酒吧一片安靜。那三個澳大利亞人懨懨欲睡,迷迷糊糊間半睜著眼睛,不過這足以讓他們看到我了。他們問我,在他們“比賽”去一家家酒吧時,排位賽賽況如何。我將排位賽的結果告訴了他們。瞬間三人都精神了起來。Kimi明天會贏得比賽;他們對此深信不疑——就像他們確定明天他們一定會去現(xiàn)場見證這一刻一樣。
我和他們?nèi)挥珠e聊了幾句,顯然他們已經(jīng)喝得迷迷糊糊了。我想起了媒體如何夸大其詞地描述Kimi酗酒。事實上,Kimi現(xiàn)在一整年喝的酒,總量都沒有這三位澳大利亞人在過去24小時內(nèi)喝的多。
周日早上的天氣十分悶熱。在蔭涼處氣溫都高達36攝氏度,賽車中的溫度更是翻倍。維修區(qū)里所有人都在忙碌。暖胎圈之前就發(fā)生了狀況。Kimi的車失去了動力;10名法拉利車隊的技師沖上賽道,巴不得把頭伸進賽車的碳纖維外殼,搞清楚沒有動力的原因。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比賽即將開始。一臺攝像機捕捉到阿里瓦貝內(nèi)陰晴不定、擔憂的面容。隨著一聲嘆息,Kimi的車被推進了維修區(qū),法拉利的工作人員揮手讓所有人離開賽道——時間來不及了。如果Kimi要趕上比賽,除非讓時間停止??諝庵蟹路鹌≈蟀汛蟀央[形的鈔票,如果找不到問題所在,為了這場比賽花出去的錢財就等于白費了。事實上問題找到了,但車隊已經(jīng)來不及把車修好。Kimi爬出了賽車,戴著頭盔直接走進了車庫。在劉易斯·漢密爾頓的發(fā)車位邊上空出了一個區(qū)域。Kimi穿越了半個地球來到馬來西亞比賽,結果一無所獲。雖然在2003年,他在雪邦獲得了職業(yè)生涯第一個分站冠軍,然而這次他卻寸步未行。
今天的退賽是由于渦輪故障造成的,但退賽原因會等到明天才公布。Kimi做好了全部準備卻徒勞無功。他只能待在維修區(qū),看其他車手跑完比賽。當記者問他沒能起步是什么樣的心情時,他還得作答。他必須在賽場待到最后一刻,即使現(xiàn)在他什么都做不了。
終于天黑了,我們可以離開賽道了。
回程的路上正好遇上堵車,瑪莎拉蒂用蝸牛的速度載著一車默不作聲的人。Kimi瞅準了一個超車機會:前面有一個車列——一位馬來西亞政府官員正要離開賽場。兩位警察駕駛著摩托車開道,身后則緊跟著三輛政府用車。Kimi跟上了這隊車列——從特權通道中穿出了城市擁擠的交通。警察向我們示意我們不能跟著車列。Kimi冷哼了一聲,不以為意。我看向薩米·維薩。他用表情回答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說,這一次就這樣吧。
我們回到了安靜的酒店。今天沒能跑成比賽的Kimi消失在了電梯里。
薩米和我留在了前廳。挫敗感侵蝕了我們;我們不知道如何用語言來形容,我們無聲的憤怒統(tǒng)統(tǒng)指向那個渦輪:為什么今天會發(fā)生故障?在這輛價值700萬歐元的車里,它到底能不能發(fā)揮至少100歐元的價值?
今晚Kimi會前往曼谷參加一場贊助商活動。緊隨其后的就是日本鈴鹿大獎賽。所有人都對接下來的這場比賽充滿期待。一切都像過往一樣:他只需要關注下一場比賽,并祈禱引擎不會出現(xiàn)故障。不,一切都已經(jīng)和以前不一樣了?,F(xiàn)在他有了自己的家庭:有妻子陪伴,有兒女繞膝。他不想讓他們失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