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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奏,沿著青藏線一直向前

在路上,愛的飄移游蕩 作者:小北 著


前奏,沿著青藏線一直向前

列車開出西寧西站,望著窗外滿眼翠綠,一掃荒涼氣氛,感覺胸腔在慢慢膨脹,心思也開始變得活泛起來。車行近一個小時,感覺窗外的山變得越來越矮,開始能平視山頂,列車的速度也開始慢了下來。我,隨著列車越行越高,終于,視線再無任何遮擋,極目望去,天地的盡頭成了一條線,感覺自己的瞳孔從未有過這樣的松弛。

青藏高原,我來了!

車廂里仿佛換了一種氣氛,沒了之前的躁動,車廂里的所有人瞬間靜了下來。在這天地的廓然之中,每個人的心里只剩下了心跳聲。這僅僅是青藏高原最東邊的起始點。心,開始漸漸被放空。

列車一出西寧,我便開始細心留意列車經(jīng)過的每一個站點的站牌,不再是為盤算何時才能到達目的地,而是記下自己經(jīng)過的每一個地點,哪怕是草原上吃草的一大群牛羊。

湟源站是我能清晰認出的第一個站點,這里是青藏的咽喉,附近有個湟源峽谷,黃土高原與青藏高原的分界線日月山就在那里,當年唐朝文成公主與吐蕃贊普松贊干布聯(lián)姻,正是由此經(jīng)唐蕃古道進入西藏。我跟王叔笑著說,咱們這叫重走文成公主之路。

列車員過來給每人發(fā)了張“旅客健康登記卡”,囑咐大家都如實填好,并且說若是感覺自己“高反”嚴重,等列車到達格爾木就趕緊下車。這話兒一說,車廂內(nèi)立馬又開始躁動起來,大伙兒一個個開始拿出高原康、紅景天等雜七麻八的玩意兒往嘴里塞。我在一旁看著心里直樂。

青藏線上的旅客健康登記卡

其中一條注明感冒患者不準進西藏

列車駛過青海湖站臺,窗外的天空有些陰沉,偶有陽光穿過云層縫隙照在遠處的湖面上。遠遠望去,青海湖像一條修長的絲帶,飄在陰云下面,將碧綠草原與天空分開。

列車隨著曖昧駛入黑夜,我才發(fā)現(xiàn)嘴里能淡出個鳥來,拿出在西寧站買的燒雞,拉著王叔喝起酒來,但沒喝多少便覺著有些倦困,躺著欲睡去。王叔約我深夜看格爾木,我說到站叫我吧,好下車放放風。

再次醒來的時候,車廂里已經(jīng)熄了燈。我在睡夢中被熱醒,打開手機一看,剛過零點,大爺?shù)?,以為還能一覺睡到大天亮。起身坐到走道的窗邊,看到隔壁的小姑娘也在窗邊坐著擺弄手機。我試著搭了句話,悄聲問,姑娘也是去西藏?

姑娘說話有點兒害羞,聲音很輕柔,回了句是啊。

一看有門兒,反正要等到格爾木還有將近兩個小時,接著問,跟你家人一起來的?

姑娘回道,不是,就我一個人。

聽著我有點兒傻眼,總覺得一個小姑娘孤身進藏,不是件很靠譜的事情,我說了句等等啊,起身去拿了罐啤酒。

遠遠望到青海湖

姑娘說自己是一個人從石家莊上的車,準備一個人進藏玩玩。我問她多大,姑娘告訴我今年剛大二。我說你好厲害啊,才這么大就敢一個人往西藏竄,你家里父母同意???我喝了口啤酒。姑娘一直沒有回話,于是我犯賤,又問了一遍。我說你來西藏,自家父母咋敢把你一人放出來呢?等了半晌,那邊的姑娘回了句,呵呵,我父母過世得早,我是孤兒。我沒反應過來。

當姑娘的臉側向窗外的時候,借著月光,我才看清她長啥樣。很美麗大方的一張臉,有點嬰兒肥,眼睛里透著夜光,頭發(fā)在疲倦中帶著微卷,卻沒有完全遮住她的臉。我突然覺得有些尷尬,扯淡扯爆了一個話題。我誠心地給姑娘道了個歉。我說,對不起啊姑娘,真的很抱歉。姑娘很大度,說沒關系,大家只是偶遇,本來就相互不了解。姑娘說完拿手托著腮幫,依舊看著窗外。

我有些不知所措,頭一回遇到這種狀況,搭訕搭出了別人的傷心事兒。悻悻然地,我也轉(zhuǎn)頭望向窗外,繼續(xù)喝著啤酒。

沒想到姑娘冷不丁問了我一句,你也是一個人去西藏?

我轉(zhuǎn)頭望著她說,對呀,以前老想著要去,總是找不到時間跟借口,今年運氣不咋好,所以干脆出來走走唄。

姑娘聽我說得有點兒樂,問我準備去西藏哪里。我說我也不曉得,走到哪兒算哪兒吧,來之前也沒計劃過,等火車到了拉薩以后再說吧。酒喝得有點兒快,沒說幾句話就喝完了一罐,我于是到茶桌上又拿了罐啤酒,順便拿了王叔的兩個橘子出來遞給姑娘。姑娘很大方地接了過去,說了聲謝謝。我感覺氣氛稍稍好了些。

姑娘名字叫李晨,感覺真的是人如其名,貼切得很。

后來聊得熟絡了,問李晨為啥來西藏。李晨說,去給我哥哥祈福,哥哥身體不好,在網(wǎng)上看到轉(zhuǎn)山可以祈福,我便想著去轉(zhuǎn)山。聽了這話我下巴都快掉下來了,對于轉(zhuǎn)山我不怎么了解,但大體也曉得是圍著神山轉(zhuǎn)圈,走路或者磕長頭。就算體力好走得快,怎么著也得十天一個星期啥的,且不說這時間,單那路途的艱苦,可想而知。我怎么也想不到這個看似普通的女孩兒,居然有這樣的宏愿,我如身在劇本里。

我頓時不曉得該怎么繼續(xù)聊下去,生怕再問出個啥招人不開心的事情來,但是李晨依然一臉堅毅,覺得轉(zhuǎn)山可以解決一切。人要到何等艱難的時候,才能有這樣虔誠的信念啊。我嘗試著告訴她,轉(zhuǎn)山是西藏一些地區(qū)的習俗,也是一種宗教活動,跟治病沒關系。我突然覺得自己蠢得要命。

李晨的眼睛閃著光,壓著聲音跟我說,她要去轉(zhuǎn)的神山叫岡仁波齊山,也叫岡底斯山,它就是世界的中心,幸運的時候能見到山體出現(xiàn)佛教的“卍”字符。他們說圍繞著岡底斯山轉(zhuǎn)一圈,可以消盡一生罪孽,轉(zhuǎn)十圈就可以免下地獄之苦,為家人祈福保平安。

我疑惑地問她為什么會這么認為,她告訴我說鄰居家大叔也是得了癌癥,但是家人有去轉(zhuǎn)山為他祈福,后來他的身體就好了很多。我這才知道李晨的哥哥患了癌癥,這也是她想去轉(zhuǎn)山的真正原因。我告訴她說,我一哥們兒兩年前也得了癌癥,肝癌胃癌晚期,胃里面的瘤子多了去了,最大的跟雞蛋似的??筛鐐儍恒妒峭α诉^來,至今還活得好好的,雖然每天承受著病痛折磨也是極其辛苦,但有時候好點兒了,還能約到一塊兒喝點啤酒,這關鍵要看個人的求生欲望還有毅力。丫頭聽了很高興。我后來一直試著勸她不要去轉(zhuǎn)山,但終是放棄了勸說,親人的性命,至親的信念,沒有人可以撼動。

后來我才知道,岡仁波齊山是世界公認的神山,同時被幾種佛教教派尊崇為最神圣、地位最高的“神山之王”,被認定為佛教中的“須彌山”。關于它的神秘與傳說更是多不勝數(shù),世界各地的佛教教徒都認為岡仁波齊山便是世界的中心所在,對于它的崇拜都可以追溯到公元前1000年左右。岡仁波齊山山頂常年被冰雪覆蓋,陽光照在上面會有奇異光芒,仿佛是一個金色的圓冠金字塔,據(jù)說運氣好,可以看到佛教中的“卍”字符。

傳說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的時候,希特勒曾在1938年派出地球物理學家、人類學家等一大批專家秘密趕赴西藏,尋找一個名為沙姆巴拉洞穴的神秘地方,到現(xiàn)在都有人爭論這個洞穴是在山南還是在林芝,但大多數(shù)人都認為它就在岡仁波齊山。希特勒認為洞穴里隱藏著蘊含無窮能量的“地球軸心”,找到并控制軸心的人,就可以任意控制時間和事件的變化。希特勒曾寄望于找到“地球軸心”,讓時光逆轉(zhuǎn),改變戰(zhàn)敗的結局,據(jù)說考察隊一路上還專門拍攝了叫《西藏秘聞》的紀錄片。不管傳說是真是假,只能說明岡仁波齊山在所有人的心里是那么神秘,它也是至今一座從未被人類踏足過峰頂?shù)纳椒濉?/p>

列車在格爾木車站停了下來,我跟李晨說下去轉(zhuǎn)轉(zhuǎn),呼吸下新鮮空氣,丫頭說困了,要去睡覺。我自個兒穿上沖鋒衣,下了車溜達。突然想起跟王叔約了一塊兒放風來著,忘記叫他起床,又顛顛兒跑到車上扯他被角,告訴他火車到達格爾木了,問他還下去放風不。王叔迷迷糊糊地起身朝窗外看了一眼,說不下去了,覺得有點兒頭暈,還是睡覺吧。

深夜里的格爾木火車站站臺

車開出格爾木車站,車廂里響起了哧哧的供氧聲,海拔開始超過3000米,剩下的路程,海拔會越來越高。今夜列車會經(jīng)過昆侖山口的玉珠峰站,海拔4000多,遺憾深夜看不到。

睡前想起剛才跟李晨的聊天——都是旅行,有人背著煩瑣,卻可化簡,只揣著一個希望上路;有人看似只背著一個行囊,卻裝著所有的世俗羈絆,揣著迷茫上路?;蛟S,這也是一個好的開始,走上這條路的每個人,都愿意相互訴說此行的緣由,就算是把整個心里的不快都說出來?;蛟S所有擦肩而過的人都不可能再遇到,大家都沒有芥蒂,也沒有尷尬,這一切都是因為這一路我們要去西藏。

耳朵里塞著安魂曲,侃侃的《大禮堂》。窗外的群星清澈透亮,感覺不到一絲繁華,我離這些星星越來越近,從來沒有這么長久地近距離凝視它們。深藍色的夜空濃重卻又透徹,點滿了鑲著藍色光暈的星辰,只需靜靜地望著,就是虔誠。

在青藏高原的第一個夜晚,原本以為會這么平靜度過,結果幾位沒有睡沉的阿姨,陸續(xù)因為高原反應開始折騰起來。王叔也開始有些不舒服,我只能顛顛兒地去找乘務員要氧氣面罩,完了再幫他們插到氧氣孔里,躺在床上聽著他們呼哧呼哧的吸氧聲過了很長時間才睡去。

早上七點多,火車不久就要駛過唐古拉山口了,早早地坐在窗戶邊,舉著手機準備拍照,畢竟唐古拉站是青藏鐵路經(jīng)過的海拔最高的站點,5068米。乘務員過來提醒大家把隨身攜帶的洗面奶、牙膏等密封包裝的東西都檢查下,放放氣。我開始沒明白啥意思,打開自己背包一看,隨身帶著的蛋黃派包裝袋已經(jīng)鼓得跟即將爆炸的氣球似的。

閑著沒事兒,跟美女乘務員打趣說,這個蛋黃派要是壞了,算是你們的運輸責任不?

乘務員瞥了我一眼,說,沒你這么挑刺兒的啊。說完轉(zhuǎn)身就走了。

列車到了這一段,吸氧的人越來越多了。早上八點多,還是沒見著啥山口,末了問乘務員,乘務員白了我一眼說,過去了啊,我們的車不經(jīng)過唐古拉山口,那海拔太高,車是從旁邊經(jīng)過。整了半天大家都白等了,結果乘務員沒說完幾句,就聽見車廂里有人叫喚,你們看,到唐古拉山了。我朝外望去,列車正行過一站臺,依稀看到站牌上寫著唐古拉山。

終于進入西藏了,感覺莫名地興奮,心跳開始明顯加快,頭暈暈的,想睡覺,靠,老子也“高反”了。莫亂動,亂動遭頭暈?!案叻础币矔T你的興奮點。

王叔的老伴兒已經(jīng)吐了三次,估計胃里的酸水都快吐干了,車上的乘務員算是半個醫(yī)生,說王叔老伴兒昨天夜里吃得太撐了,一會兒胃里的食物吐干凈了,反而會好受些。中間王叔電話響了,他拿著電話跟老伴說,你兒子打來的。

老伴兒說,那你趕緊接啊,說著本來惺忪的雙眼開始興奮起來。

王叔接通電話,隔了幾秒鐘便大聲喊了一句:生了?!啥時候,哎呀!這太高興了!說完便不再搭理電話那頭兒,眼睛瞪得大大的,嘴形樂得有些夸張,朝著老伴兒開始喊,咱兒媳婦剛才生了,生了。啊,這么早,趕緊把電話給我,我問問。王叔老伴兒趕緊摘下氧氣罩,搶過電話開始仔細詢問,一掃“高反”的憔悴。我樂呵呵地跟他們道喜,車廂里其他人也紛紛說恭喜。

阿姨跟兒子聊了十多分鐘還沒夠,始終是那么興奮,我趕緊跟王叔說,要淡定,娃都生下來了,怕啥,一興奮再“高反”了得多難受。

是的是的,王叔一邊應承著,一邊把電話從老伴兒手里摳了過來,跟電話那頭說,娃啊,我們在去西藏的路上呢,快到拉薩了,你媽高原反應,我怕她太興奮。哈哈。

高原上清晨的陽光極其飽滿地撲瀉在車廂里,強烈的陽光豐滿地在車廂走廊的藏式地毯上打著滾兒。透過車窗可以清晰看到窗外平行著的青藏公路,再遠處,是碧綠的莽莽高山,朵朵棉花狀白云就停在半山腰,白云上面還是尖尖碧綠。那山頂?shù)奶炜?,像極了澎湃的碧藍海水,在這里,仿佛天地倒換了過來,這碧綠的群山草原就倒扣在那碧藍的天空中。

這里,就是天堂!

王叔話匣子一打開,便合不攏嘴地跟老伴兒一個勁兒說好,跟我一個勁兒地笑著抱怨申請去加拿大的簽證太磨嘰了,說,兒子在加拿大讀的大學,網(wǎng)絡信息專業(yè),畢業(yè)留在了一家大企業(yè)工作,順帶著跟一華僑姑娘結了婚,本來預產(chǎn)期是9月中旬的,沒想到早產(chǎn),生了個姑娘,哈哈。我跟你阿姨本來是在石家莊等簽證下來,可在家等著著急,所以才出來溜達溜達。

我說你們好福氣,好福氣啊,抱上孫女了,打心里羨慕你們這一家啊。

王叔說,那你也抓緊,看你樣也該有女朋友了吧,準備什么時候結婚?王叔雙手輕輕敲著膝蓋,雙腳有節(jié)奏地隨著車廂音樂顛著碎步。

列車上正在吸氧的大叔

我開始傻笑,一家歡喜一家愁,我說,我這跟女朋友剛分手,這不出來轉(zhuǎn)轉(zhuǎn)嘛。

王叔一聽愣了一下,兩眼瞇瞇地說,你們都年輕,分不多久就該和好了,沒關系的,出來走走,好好想想。

我說,嗯嗯,分手兩個多月了,倆人在一起談了六年,怕是結束了。如果有鏡子就好了,我特想看看當時自己說這話的時候,表情到底是不是真的很淡定。

聽著我說這個話題,阿姨也戴著氧氣罩湊了過來,拍了拍我說,沒關系小伙子,你還年輕。

我說,唉,吃虧就是太年輕,啥都不曉得珍惜,不經(jīng)歷這一切也沒法兒學會珍惜對吧。說完就找了個空當去車廂連接處看風景。

有一種東西從這靜默的高原大氣中徐徐而來,我只知道腳下就是山頂。風吹來的時候,我的頭發(fā)就飄在眼前這碧藍的空中,仿佛就浸染在頭上那如棉花狀的白云里。腦海里躥出她曾經(jīng)說過的一段話:我跟你談了六年,兩地五年,我不知道是在跟你談戀愛,還是在跟電話談戀愛,我已經(jīng)三十了,我只想早早結婚,哪怕嫁給一個剛認識的男人。

列車員通知說旁邊就是措那湖,淡綠色的云就浮在碧綠的湖面上,寧靜而神秘。有一對情侶也走了過來看景色,男的不像是藏族兄弟,皮膚一看就知道是在這兒待久了曬的,顏色像是泛著紅的芒果,卻有著高原男人該有的粗野。見他很溫柔地牽著姑娘的手,倆人依偎著站在對面朝外張望,男的在旁邊小聲講解,姑娘咯咯地笑個不停。搭話問他們是從什么地方上的車,因為之前沒在車廂里見過。他們說是從格爾木上的車。

我疑惑地問他們是哪里人,因為看那姑娘也不像是藏族的。聊了會兒才知道倆人都是四川的,男的在西藏當兵好多年,女朋友剛考上日本某大學建筑系研究生,趁著還有時間,趕緊跑來跟男友私會一段時光。

見到措那湖的時候車廂里極其安靜

三個人的話題敞開很快,男的是在林芝地區(qū)當兵,倆人已經(jīng)把拉薩周邊幾乎都轉(zhuǎn)遍了,今天晚上他們就在拉薩休息,第二天趕往林芝。問他們林芝那里有啥好玩的,姑娘說,那個地方比拉薩更美、更原始,有林???,有藏香豬吃,有石鍋雞吃。姑娘說的這些我都不了解,想著那個地方應該可以去看看。

問他們倆在一起多久了,難不成打算就這么兩地分著?忽覺自己有些太事兒了。姑娘告訴我說倆人在一起四年了,是高中同學,她每年都會過來幾次,因為男朋友當兵不方便回家。

害羞的小姑娘

我祝福他們,真的,愛情最清純的時候最迷人。沒辦法,這是一個大部分人都不看好異地戀的時代。就像我自己,總覺得倆人和在一起熬了六年粥,差不多都快熬成米飯了,哪想到結果熬成了稀粥,流了。

回到車廂的時候看到大二姑娘李晨坐在走廊窗邊戴著氧氣罩,我故意開她玩笑,要拿出手機給她拍照,說要把她的糗樣傳到微博上去。李晨來不及把手里把玩的相機放下就遮到臉上,小姑娘可愛得很。結果沒鬧一會兒,李晨臉色開始不好看了,嘴唇緊閉著,問她怎么了,姑娘捂著嘴說想吐,我趕忙把茶桌底下的垃圾桶給她抱了過來,見她哇哇一通吐,便不好意思再逗她了,讓她到鋪上再躺一會兒。后來火車??吭诶_站臺,我只顧著興沖沖地下車,都沒來得及跟她說句祝福話,緣來緣往即是如此。

過了那曲,列車繼續(xù)在高原上奔行,四個小時后,不到下午四點便??吭诹死_火車站。感覺火車駛入了一個巨大的山洞里,各種聲音在這個山洞里環(huán)繞。終于在享受了長時間的強光照射后,可以有一陣陰涼閑適的快意享受。

我盡力抑制住抵達目的地的興奮,緩慢地背著旅行包前行,走了沒幾步,便感覺到旅行包的沉重。媽的,非常后悔臨行前塞了個筆記本電腦進去,感覺這包實在是太沉了。

抬眼掃去,身邊每個人的臉上都掛著憧憬與迷戀,無數(shù)個拉桿箱的隆隆聲回蕩在站臺上、地下通道里、出站大廳里。直到走出車站,一瞬間,再也感覺不到任何嘈雜聲,哪怕是行人大聲嘻哈的聲音。我身處的這個奇妙的世界里,稀釋掉了一切嘈雜與繁華,我聽到的,只有自己被身上背包壓出的粗重喘息聲。我看到遠處的群山,山頂觸手可及,我頭頂上的陽光,傾瀉著我從未感受過的熾烈,我,就站在山頂。

呼——哧,呼——哧,呼——哧。

跟王叔還有他老伴兒在廣場上告別,相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他囑咐我注意安全,隨時保持聯(lián)系。

看他們隨著一群人走上遠處的大巴車,我開始茫然了,我壓根兒就沒提前訂酒店,心想著先找個遮陽的地方躲避下強光。我一路呼哧呼哧地往廣場一邊的公交站臺走去。

掏出手機開始上網(wǎng)搜,半天沒找到合適的,發(fā)了條微博,通知大家北爺?shù)嚼_了。網(wǎng)上的朋友們立馬沸騰了,看著照片都說帥,我心說,媽的這話嚴重造假,前女友從來只罵我丑,我跟帥壓根兒不搭邊兒。

小貓在線回復說有個特鐵的姐妹就在拉薩,讓我咨詢一下她,順帶還說了句是個超級大美女。我急吼吼地要聯(lián)系方式,可惜小貓曉得我功力深厚,只給了我個微博,讓我發(fā)私信。這時候才曉得某些威名太響了不好,平時要低調(diào),壞事要做得不顯山不露水。

正等著美女回復我私信的時候,過來一個30多歲的大姐搭話,問我準備去哪里住宿。我說我也不曉得,大姐邀請我一起搭伴兒找找,說她也不知道去哪里住。我心說一年輕小伙兒還能被一娘們兒給騙了,嘴上答了句,沒問題。

倆人隨便找了輛奔拉薩市里的公交車坐了上去,問司機哪里有客棧,司機普通話并不是很標準,單個詞單個詞地往外蹦跶,到仙足島小區(qū)那邊有好多客棧。問從哪里下,司機說從國際城東橋站下車,然后再轉(zhuǎn)車,我一聽轉(zhuǎn)車頭就大了起來,因為我壓根兒就一路癡。

坐了沒幾站公交車,拉著大姐下車后又打了輛出租車,告訴司機師傅去仙足島小區(qū)。車上跟大姐相互認識,大姐姓梁,職業(yè)是教師,說是來這邊出差。她問我想去哪里,我說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梁姐說她要去尼泊爾,來這里就這一個愿望,問我要不要一起去,人多了包車會便宜很多。

我一聽尼泊爾,有點兒心動,反正也不曉得到底要去哪里,到哪里都一樣,問準備啥時候去。梁姐說就這兩天,咱們得先問下包車的事情,要拿護照要去辦簽證,不過很快,應該隔天就能領到。我說這么方便啊,那我們先找找客棧落腳,然后好好商量一下去尼泊爾的事宜。

仙足島小區(qū)清一色的藏式小別墅,家庭客棧多如牛毛,一看就有很多“藏熬”“拉漂”混跡于此。我倆一進去就傻眼了,不曉得到底該進哪家。梁姐拉著我說,再往里轉(zhuǎn)轉(zhuǎn)看看。其實總共走了沒幾分鐘,我這背包就把我壓得受不了了,我說我實在不成了,就眼前這家吧。

背后就是拉薩火車站

進到一樓客廳一看,幾個哥們兒光著膀子盤腿坐在沙發(fā)上,圍著玩殺人游戲。這個我喜歡,于是向他們問這里的價位。

其中一個光著膀子順帶光著頭的哥們兒,仰頭朝著房頂喊,翠花兒,有客人來,上酸菜了。用四川口音喊著東北話,別有一番風味。

下來一黑黑的姑娘,年齡看著也就二十七八,渾身上下透著一種懶散的優(yōu)雅味道,看著就蠻招人喜歡的,心說要是白點就好了。

我說老板娘,給帶著看看房間,多少錢一晚啊?

姑娘樂著說,叫老板,別叫娘。說著,站在樓梯口便轉(zhuǎn)身喊我們上去看房間。

我轉(zhuǎn)頭問梁姐感覺這里咋樣,梁姐說先上去看看房間。

姑娘推開二樓的幾個房間,清一色的大通鋪,說這個可以做單間,也可以做多人間。單間80塊錢一晚上,通鋪呢,雙人的50塊錢一位,三人的40塊錢一位,多人的30塊錢一位。我看著心說隨便湊合住吧,何況透過窗戶可以看遠山,視線不錯。把腳伸出落地窗就是房頂,房頂整成了一個小花園,中間擺著一個茶幾,旁邊放著幾個躺椅。我問梁姐意見,結果梁姐扭捏半天問老板,能不能開發(fā)票。姑娘回答說,暫時開不了。梁姐決定再出去找找。最后我選擇留下,跟梁姐很抱歉地說,身體經(jīng)不住折騰了,先湊合一晚上。相互留了電話,約好等她辦完事兒就一塊兒去辦往尼泊爾的簽證。

卸下背包掏出筆記本開始搜索拉薩的各種攻略,查看去哪里住比較好,住青年旅社不成,主要是有個神經(jīng)衰弱的毛病,幾個人住一間房壓根兒睡不著。到了拉薩再住酒店,又覺得沒有感覺,只能是挑選好些的客棧。上了半天網(wǎng)才想起應該瀏覽一下已經(jīng)住下的房間,發(fā)現(xiàn)沒有洗手間,跑到樓下問老板衛(wèi)生間在哪里,老板回說在二樓拐角處,公用的。繼續(xù)在網(wǎng)上搗鼓了半天也沒搜出個大概信息,只得作罷,便下樓跟那幫哥們兒扯扯淡,了解下他們都去哪兒了,順便學習下經(jīng)驗。

下樓一打聽,知道他們基本都是老驢,還有從川藏線騎行上來的,周邊什么珠峰大本營、羊湖、納木錯、日喀則等地方,每個都去過。問他們準備再去哪里,一哥們兒說休整幾天,準備進趟墨脫。墨脫我是知道的,主要是受某個老文藝女青年的傳播影響,人家當年徒步進了墨脫。

墨脫又名白馬崗,是西藏最具神秘性的地方之一。西藏著名的宗教經(jīng)典稱:“佛之凈土白馬崗,圣地之中最殊勝?!边@些受到信徒頂禮膜拜的圣地,給眾多西藏人的心靈播下無限的向往和虔誠。墨脫的門巴人、珞巴人說他們居住的地方叫“白隅欠布白馬崗”,意思是“隱藏著的像蓮花那樣的圣地”。在佛教的觀念里,蓮花是吉祥的象征。

墨脫一直是徒步西藏的驢友最為看重的一個地方,因為至今沒有通公路,路途條件惡劣,進出只能靠兩條腿。一路上穿越雪山,遇到塌方泥石流很正常,還有遍地惡心的螞蟥,冬天下雪封山,夏天大雨封路,這個地方每年總有一段時間與世隔絕,里面的人出不來,外面的人進不去。而正因為這些原始狀態(tài)存在,墨脫才在無數(shù)驢友心中顯得更加神秘,且不睹不快,但能進去的人,寥寥無幾。

以我的小體格,進去無疑是送命,從沒想過要去墨脫,暗暗羨慕一下就可以了,只是沒想到我所有未來不確定的行程,會在后面發(fā)生變化。墨脫,成了我必須要去的一個地方,我也終于徒步去了一趟墨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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