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3章 花間意
記取樓前綠水
應(yīng)念我
終日凝眸
夏朝顏隔了很久很久之后才知道齊唯杉臨走前拋來的那個意味深長的眼神的意義,但那天,她忙得半點(diǎn)空都沒有。
因?yàn)閮H僅在齊唯杉走了十分鐘之后,突然間,一個電話打到小店,朝顏接起來,里面是一個氣若游絲的聲音:“是……夏朝顏……嗎?”
朝顏愣了一下,第一反應(yīng)是騷擾電話,旋即壓低嗓音:“找誰?”那邊屏了一下呼吸,片刻之后居然嘲笑起來:“夏朝顏,你不要跟我裝神弄鬼的,我知道是你!”朝顏聽出來了,也帶有幾分嘲笑地:“是你先裝神弄鬼的吧羅憩樹?”羅憩樹悶哼了一聲:“少廢話,”他重重呻吟,“快,送我上醫(yī)院,可能是急性闌尾炎!”
果然,如他所愿,就是急性闌尾炎。
夏勇跟朝顏把他送到醫(yī)院,忙了大半夜,第二天,許聞芹熬了稀粥送來,再加上晚晴,四個人齊齊坐在羅憩樹病床前。挨了一刀,偏偏精神好得很,羅憩樹笑瞇瞇地說:“夏伯伯,許阿姨,謝謝了啊?!痹S聞芹看看夏勇:“通知他爸媽了嗎?”夏勇老實(shí)人,為難地:“聯(lián)系不上?!绷_憩樹還是笑瞇瞇地:“我爸可能不知道跑哪個山溝里搞攻關(guān)項(xiàng)目去了吧,我媽去香港探親了,要一個星期呢。”許聞芹白了他一眼:“有這么好笑?!”她哼了一聲,“那你呢,怎么辦?”藥費(fèi)還是夏家代墊的,她又哼了一聲。這倒也沒什么,反正人家兩口子總要回來,關(guān)鍵是這幾天,誰來服侍這個臭小子。其實(shí),說實(shí)在的,她倒也不太討厭眼前雖然躺在病床上,但是笑容歡欣、嘴巴抹蜜似的俊秀男孩,但關(guān)鍵是,她很討厭他媽。
眼神都快飛到天上去了。這小巷里的街坊,傲成這樣的,統(tǒng)共還沒幾個吧?
她瞅瞅自個兒的女兒,正亭亭玉立地站在那兒倒水呢,她收回目光,咳了一聲:“開過刀后沒通氣之前,要少喝水?!彼俪虺蛄_憩樹,“通氣了告訴我們一聲?!?/p>
可以少量進(jìn)食。
羅憩樹有點(diǎn)糊涂:“什么通氣?”朝顏瞅了他一眼,不冷不熱地:“你說呢?”
又想占口頭便宜。
羅憩樹挑挑眉,這才明白過來,難得地居然有點(diǎn)不好意思:“你們……要在這兒等我……那個啊?”許聞芹瞄他一眼:“等你?”她涼涼地,“我可沒那閑工夫,呶,”她指指晚晴,“你陪他?!?/p>
晚晴的頭剛從掌上游戲機(jī)上抬起來,嚇了一跳,嘟囔了一句:“為什么又是我?”他瞄了朝顏一眼,“他又不是我同學(xué),什么時候輪得到我呀?”羅憩樹輕咳了一聲,第一次覺得這個臭小子倒也不是一無是處。許聞芹眼睛一瞪,眉毛一豎,再也不理他,直接吩咐:“朝顏,我們走?!?/p>
羅憩樹心里長嘆一聲,閉眼,休息。
“今天怎么樣?”
差不多第三天了,一大早,朝顏到醫(yī)院,放下手中飯盒,坐到一旁凳子上問他。羅憩樹毫不掩飾欣賞的眼神:“唔,今天這身真好。”朝顏莫名其妙。他夸她?沒聽錯吧:“你生病生傻了?”不就T恤外加七分褲,滿大街都是。
病房里另一張床上躺著一個約摸二十七八歲的年輕男子,跟一旁站著的老婆耳朵豎得尖尖的聽他們講話。朝顏不察,羅憩樹卻老大一個白眼翻了過去,心想一邊兒涼快去。然后,回眼看朝顏,變了一副臉,笑瞇瞇地:“今天什么好吃的?”朝顏已經(jīng)起身盛了出來:“綠豆小米稀飯?!绷_憩樹依舊笑瞇瞇地:“你煮的?”朝顏頭也不抬:“嗯?!?/p>
羅憩樹精神大振:“我餓了,”他坐直了,“快點(diǎn),大碗?!?/p>
朝顏翻白眼,都病成這樣了,還頤指氣使的,真當(dāng)自己來度假的啊,她沒好氣地遞給他:“燙著呢啊,小心點(diǎn)?!贬t(yī)生來查房,有點(diǎn)意外地:“哎呀16床,今天還要驗(yàn)血哪,現(xiàn)在不能吃,”她瞅了朝顏一眼,“雖然不是什么大病,家里人也要看著點(diǎn),不能由著病人性子?!?/p>
朝顏一怔,他家里人?她心里哼了一聲,在荒郊野外呢!羅憩樹向朝顏擠擠眼,心情大好地說:“借個手扶我一下吧,我要下床?!背伒伤谎郏笸艘徊剑骸白约簛??!眲倓傔€生龍活虎的呢,現(xiàn)在又裝什么虛弱?羅憩樹瞪她:“夏朝顏,別以為我現(xiàn)在孤家寡人了就落井下石啊,”他深吸一口氣,腹部若有若無的痛,“想當(dāng)年,我的朋友也是遍及五湖四海的!”
沒過幾天,他那些五湖四海的同學(xué)好友們還真的聞訊而動來探望他了。
眼看著羅憩樹躺在朝顏家小閣樓上已經(jīng)談笑風(fēng)生了,大熊仍然拗著他挖苦:“天天打球那會兒,看你身體比牛都壯,怎么說倒就倒了?”他瞥了一眼剛出門去灌熱水的朝顏,無聲地比了三個字的口型。羅憩樹瞪他,沒好氣地說:“苦肉計(jì)?那我這刀就算白挨了?”他怎么會不知道許聞芹壓根就不喜歡他住到自己家,天知道他暗地里費(fèi)了多少力氣。
他容易嗎他?
大熊微笑,轉(zhuǎn)身便與身邊的一戴眼鏡哥們兒痛快擊掌:“中午,得月樓?!?/p>
羅憩樹瞇眼,嗅到一股陰謀的味道:“誰借你膽了,居然拿我開涮?”
大熊聳肩:“千載難逢,有得賭干嗎不賭,”他不客氣地坐到床尾,摸摸下巴,“喂,話說你現(xiàn)在到底怎么辦,爸媽又不在。”他回頭看看,“難不成賴在人家家里不走?”
就看到羅憩樹微笑得無比愜意的表情:“住這里有什么不好?再說了,”他很愉悅地補(bǔ)了一句,“晚晴力邀?!?/p>
生病不是壞事,關(guān)鍵要生對時候!
一旁一直沒有吭聲的齊唯杉開口了:“羅憩樹,”他淡淡地,“跟你商量件事,借個人,就兩小時?!?/p>
齊唯杉先拿鑰匙開門,然后轉(zhuǎn)身:“請進(jìn)?!?/p>
明亮的客廳里,一個笑容可掬的中年男子坐在沙發(fā)上??吹剿麄冞M(jìn)來,他迎了上來:“夏……”他微笑,“我能直接叫你夏朝顏嗎?”朝顏看了看面無表情的齊唯杉:“當(dāng)然可以?!彼€記得眼前這個人,齊述,看上去很和善的一個人。
自打她幫了齊唯杉那次小忙之后,這位先生還來過家里幾次,每次都帶點(diǎn)兒水果什么的,讓夏勇這個老實(shí)人十分不好意思。
不過,看上去這父子倆的感情不是很好。
齊述笑著讓她坐下來:“夏朝顏,上次聽你爸爸說,家里還有一個弟弟?”不知道為什么,他對朝顏很是和藹,非常關(guān)切。夏朝顏點(diǎn)了點(diǎn)頭:“是啊,小我兩歲?!?/p>
“哦。”齊述點(diǎn)了點(diǎn)頭,“成績怎么樣?”朝顏搖了搖頭,有點(diǎn)無奈地:“不算好?!?/p>
“哦?!饼R述若有所思,正在此時,響起一個悅耳而嬌嫩的聲音:“齊述,誰來了?”夏朝顏轉(zhuǎn)過身去,不由愣了一下,一個年輕女人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卷發(fā)披肩,家常夏裝,風(fēng)情萬種。眉不描而翠,唇不點(diǎn)而丹,就是形容這樣的女人的。
不過,她是誰?
那個年輕的女人微笑著走到半道上,突然拐了個彎兒:“兒子,怎么不高興了?”兒子?夏朝顏打了個無聲的寒戰(zhàn),用晚晴的話說,雷倒。
她才多大?二十幾?頂多三十。果然,齊唯杉撥開她作勢伸過來的手,有點(diǎn)不耐煩地:“余涓涓,有客人在,放尊重點(diǎn)?!?/p>
夏朝顏再次雷倒。
余涓涓笑盈盈地說:“怎么啦,家里來了這么漂亮的女同學(xué)也不跟我介紹一下?”她的眼睛,瞟啊瞟地一直對著朝顏,眼睫毛極長,眼神極嫵媚,饒是身為同性的朝顏,心里居然也輕輕蕩了一下,有點(diǎn)不好意思。齊唯杉看了夏朝顏一眼,毫不掩飾自己的冷淡:“你不要搞錯,不是我請來的。”
他不知道齊述為什么如此小題大做,還執(zhí)意要專程把人家請過來吃頓飯。
“哎呦,”余涓涓忙不迭揮揮手,轉(zhuǎn)過身來對著夏朝顏說,“不要介意啊小美女,他向來就是這樣的,”她走過來嘖嘖有聲地,“瞧瞧這皮膚,真不錯?!饼R述也走了過來,笑了笑:“涓涓,不要胡鬧了,”他跟夏朝顏介紹,“余涓涓,我太太。”
夏朝顏禮貌地伸手:“你好?!庇噤镐赣悬c(diǎn)好笑地看著朝顏,幾乎是幾秒之間,從淡淡的驚愕和猜疑恢復(fù)到彬彬有禮,狀態(tài)調(diào)整得還真快。她瞥了齊唯杉一眼,也伸出手去:“余涓涓,S市歌舞團(tuán)的演員,齊唯杉的——”她微笑,頓了頓,仿佛給朝顏時間來消化這個信息,“后媽?!倍遥€是不太受眼前這個繼子待見的后媽。
朝顏斂眉。
齊唯杉這種看上去有點(diǎn)捉摸不定的性格,果然就不是正常家庭可以培養(yǎng)出來的。
坐在餐廳,齊述真是對她分外客氣,客氣得齊唯杉抬頭不露聲色地打量了她好幾眼。打量中,帶著些許探究。
朝顏不明白大人們的那種客套,她只知道自從那以后他們家生意好了很多。所以這次,一貫憨厚不懂逢迎的夏勇也對朝顏再三叮囑:“既然人家好意,你就去一趟,順便幫爸媽謝謝人家?!碑?dāng)?shù)毓ど滩块T的最高領(lǐng)導(dǎo),做什么都應(yīng)該都算舉手之勞吧。相比之下,朝顏此番帶來的回禮寒酸至極。
只是她當(dāng)時不知道,齊述另有所圖。他官場縱橫多年,一向不會在不相干的外人身上浪費(fèi)時間。
余涓涓看了看她:“怎么不吃了?”夏朝顏禮貌地笑了笑:“我晚上向來吃得少?!?/p>
這頓飯吃得真有點(diǎn)不尷不尬的。
余涓涓瞟了齊唯杉一眼,轉(zhuǎn)頭問朝顏,存心挑她多說話:“我這個兒子在學(xué)校里也這樣悶?”
朝顏略顯尷尬,數(shù)著碗里的飯米粒,謹(jǐn)慎地:“我們不在同一個班?!?/p>
齊唯杉坐在對面,事不關(guān)己般繼續(xù)喝著自己碗里的烏骨雞湯。
余涓涓心中暗嘆一口氣??鄲?,她這是為誰辛苦為誰忙?。孔罱詠?,家里兩頭倔強(qiáng)的公牛互不理睬,搞得她怪沒趣的。好容易覷個空找個機(jī)會給兩人緩和一下,沒承想來了個初進(jìn)賈府的薛寶釵,打定主意,不干已事不張口。
齊唯杉冷眼看著這一切,又看了夏朝顏一眼,用餐巾擦了擦嘴巴,有點(diǎn)冷淡地問:“吃好了?”朝顏暗地里吁了一口氣,如釋重負(fù)地點(diǎn)頭:“好了?!饼R唯杉點(diǎn)了點(diǎn)頭:“我送你?!庇噤镐刚玖似饋?,想再努力一下:“不再坐會兒?”
齊唯杉瞥了她一眼,有點(diǎn)不耐煩地:“余涓涓你能不能別瞎摻和,人家男朋友動手術(shù),剛出院?!?/p>
朝顏前腳一出門,后腳齊述臉上的笑就漸漸消失了。余涓涓多乖覺的人,立刻問:“怎么了?”不是他暗示,她也不會出面操辦。
她原先還以為齊述真是為了寶貝兒子存心感謝人家呢,畢竟高考是件大事,可是看著倒又真不像。
齊述緩緩地:“真像?!庇噤镐甘峭耆牪欢耍骸跋裾l?”
他沒有回答。
朝顏很少坐車,齊唯杉又開得快,她坐直,緊緊抓住上方的扶手。身旁的他瞥了她一眼,放慢車速:“余涓涓是為了緩和氣氛才胡說八道的,別介意?!?/p>
最近家里是非多,不過犯不著跟她一個外人講。
朝顏愣了一下,后來才反應(yīng)過來,是余涓涓最后那半調(diào)侃半揶揄的一句:“真的啊,可惜像這樣漂亮的女孩子怎么就落不到我們家呢?”她嘴上這么說,心里卻想,現(xiàn)在的高中生可真早熟。十七八歲,就都談起戀愛來了。
朝顏笑了笑:“哦,沒事兒?!?/p>
齊唯杉看著她溫吞吞沒什么表情的模樣,心中暗想,真不知道向來眼高于頂?shù)牧_憩樹到底喜歡上她哪一點(diǎn)。
她就像只一直穿著盔甲的刺猬,突然間就會抖落點(diǎn)刺出來劃傷自己,或者,劃傷別人。
朝顏閉眼,哪知道齊唯杉的腹誹。
這兩天輪流照顧羅憩樹,她早困了。陷入無意識狀態(tài)之后,她的眼前,煙霧裊裊中浮現(xiàn)出一個淡淡的笑臉。無數(shù)次她夢見的那張臉,還是那種很美的笑臉,然而似乎找不著焦距,散淡的,模糊的。
我是朝顏,我是朝顏呀,你看到了嗎?
你好好看看我,行嗎?
行嗎?
……
車一拐彎,她的頭重重一頓,“啊呀”一聲叫了出來。
齊唯杉嚇了一跳:“怎么了?”不就是正常的打方向盤拐個彎嗎,怎么就像踩了貓尾巴一樣?再說,她自己忘了系安全帶,怪得了誰?
朝顏有點(diǎn)苦惱地揉揉額頭,小臉皺了起來:“撞到了?!碧鄣盟边谘?。齊唯杉不免好笑,看著她不知道是因?yàn)樗X還是撞到而有點(diǎn)紅撲撲的小臉,原本煩悶的心居然微微一松,隨口說:“誰叫你在車上打盹的?”
朝顏突然間心情低落,蹙眉,語氣悶悶地:“法律規(guī)定不能嗎?”
如果再多睡會兒,是不是,是不是就能……
齊唯杉不免又詫異地看了她一眼。怎么了這是?雖然他向來討厭班上女生扭捏作態(tài)、故作清高,但眼前這個多半不是,不要說害羞啊矜持什么的,她幾乎就不拿正眼看他。
可他看到她的眉頭皺著似乎就沒有展開過,半晌開口,不確定地:“真疼?”
夏朝顏有個挺蹊蹺的毛病,火氣不上則已,一上就如怪獸哥斯拉,晚晴一般不敢惹毛她。于是,她幾乎是立刻冷淡地回嘴:“你要不要來撞一下試試?”
講完她就噤聲了,心想:夏朝顏,有你這樣兒不識趣的嗎?還坐著人家的車。
她低頭,心中懊惱,低聲道歉:“對不起。”
齊唯杉沒吭聲,心里卻有幾分著惱。這姑娘是有毛病還是喜怒無常怎的,好心送她回家,倒落了一身埋怨。
趕緊的,還給羅憩樹是正經(jīng),他拿她當(dāng)寶,他齊唯杉可不吃這套!
“羅憩樹!”
“干嗎?”
夏朝顏瞪著他:“你都跟他們胡說八道些什么???”早知道就讓他疼死算了,好什么心呢。
羅憩樹揣著明白裝糊涂:“什么?”
夏朝顏?zhàn)聛?,生氣地問:“誰說我是你女朋友?”
羅憩樹舒服地靠在后面:“朝顏,有沒有人告訴你,一個女孩子咄咄逼人的,看上去很不可愛?!备呖纪炅耍磺蠴K,就這么敞開來說了也好,還省得他多費(fèi)口舌。
他一向不愛走彎路。
夏朝顏蹙眉:“跟你有關(guān)系么?羅憩樹,你到底要干什么?”欺負(fù)了她這么多年,她不傻,隱隱約約知道是為什么,可是,眼見著大家以后拍拍屁股就要說再見了,他這又是抽哪門子的筋呢?
羅憩樹的身體漸漸繃直,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從來沒有任何一個時刻像現(xiàn)在這樣恨她的冷靜。
“夏朝顏,”他皺眉,因?yàn)槟莻€起身的動作,“你覺得我這么多年如一日地跟自己不相干的女孩子逗著玩,我閑得悶得慌是不是?”
我喜歡你什么呢?
羅憩樹唇角一扯。
你明明不可愛,明明也不算有多漂亮,明明脾氣別扭又從來琢磨不透你的真實(shí)想法。
你這只狡猾的小狐貍。
為什么我還要喜歡你呢?
日子心照不宣地繼續(xù)過下去。夏朝顏繼續(xù)站她的柜臺,沒過幾天,羅憩樹父母回來了,非常感激地把這個臭小子接回了家。夏朝顏心底那股強(qiáng)烈的壓迫感總算消失了一點(diǎn)點(diǎn)。
羅憩樹,她淡淡蹙眉,心底默念了一遍這個名字,如影隨形,每日天氣般自然。偶爾下雨,有時天晴,或者冰雹。可是,她明明很清楚地知道,羅憩樹跟她是完全不一樣的。他父母對他,向來就有嚴(yán)格的規(guī)劃,名校念書,出國繼續(xù)深造,從事一份極其體面的職業(yè)。完美的人生,完美的一切。
當(dāng)然還包括他未來的另一半。
黃山之行意猶未盡,眼見著大家就要各奔東西了,不知哪位有心人提議開學(xué)前大家再聚一次。應(yīng)該說班級氣氛向來良好吧,簡直是一呼百應(yīng)。于是,黃睿靜來找朝顏:“最近忙什么呢?今天晚上去不去?”
她就一典型的精豆子加不粘鍋,跟誰都關(guān)系良好又跟誰都走得不太近,因?yàn)樽话ぶ透伮院谩3伋π?,婉拒:“我爸媽去外地進(jìn)貨了,要幫家里看店,沒空?!?/p>
黃睿靜轉(zhuǎn)轉(zhuǎn)眼珠子,睜著一雙黑亮亮的眼睛,瞅著朝顏說:“哦?!彼幸淮顩]一搭地逗著朝顏家的那只小白貓,“叫什么名字?”
小白貓懶懶地躺在朝顏腳邊,懶懶地注視著她。
朝顏俯身看看,笑了笑:“叫小夏。”最初是晚晴抱回來的,許聞芹堅(jiān)決不同意,說沒人管,后來,還是朝顏解了圍:“媽,我?guī)退陂w樓上搭個窩,保證不讓它把屋子里弄臟?!敝灰浅伒脑?,許聞芹多半到后來都會妥協(xié)。晚晴不高興了,嘀咕:“討厭,總偏著姐姐。”許聞芹倒豎眉毛:“那好,給貓洗澡收拾屋子,都是你來好不好?”晚晴不吭聲了。
果然,九年了,在朝顏調(diào)教下,小夏從來也沒弄臟過一次屋子,連許聞芹也不知道女兒到底是怎么辦到的。
黃睿靜“啊”了一聲:“這名字取得挺好?!彼采蟂大,新聞傳播系,倒蠻適合她。朝顏看她王顧左右而言他的,索性把話挑開了:“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兒?”
黃睿靜看著她,一副“我就知道”的神色,半晌,她笑了,倒有幾分無可奈何:“你這么聰明,能不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兒嗎?”
朝顏看著她,嘆了一口氣,坦白地:“那你說,我該怎么辦?”
黃睿靜噎了一下,半晌,突然一屁股坐下:“我今天就是個小小智慧樹是吧?”她歪了歪頭:“哎,其實(shí)我最想知道的是羅憩樹到底哪兒不好,你這么不待見他。長得帥,又是班長、校園十大歌手、運(yùn)動健將、北大高材生……”
黃睿靜掰著手指頭,越講越咬牙切齒。
朝顏下意識伸手止住她:“他沒有,”她略帶困難地說,“沒什么不好。”
除了一點(diǎn)。
“哦?”黃睿靜感興趣地托起了下巴,“是嗎?那他既英俊稍傻,又前途光明……”
朝顏被她逗笑了:“什么呀……”
他賊精賊精的,哪里傻?
黃睿靜瞪大眼睛,順便朝天翻了一下:“切,他不傻能看上你?知不知道上次去黃山,你喝醉了,是誰一路把你從山頂背回帳篷的?”
隱隱約約聽到輕咳聲,她皺眉,揮揮手,快言快語地:“算了吧,我也不廢話了,總之夏朝顏,你就是不知好歹外加不知足的一傻妞!反正晚上聚餐,你要實(shí)在不樂意,趁早給他把話挑明了,回頭我好告訴班里班外的那撥花癡去!”
傻瓜,不下點(diǎn)猛藥,夏朝顏這樣死活爬不到七十?dāng)z氏度的溫吞水,理你才有鬼!
唉,她的心底微微一抽。隨即慢慢舒展。算了,做好朋友總比沒朋友做好。
想及此處,她一股子無名火從小腹緩緩升騰開來:姑奶奶我還來不及難過呢,管你們這檔子破事作甚!她沒好氣地跳將起來,頭也不回地:“我可沒時間再跟你耗著了,你們自個兒折騰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