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心躺在天際和達古
2014年,因為黑水那場筆會,六月我來到達古。那天是盛夏里一個明媚的日子。從筆會培訓點出發(fā)去達古冰山,還有幾十公里路途,三輛大巴車緩緩地載著一群文朋詩友前去達古的冰山。
來之前我固執(zhí)地認為,去達古冰山的路一定是一條由冰雪和凌亂石塊鋪就的山路??墒?,呈現(xiàn)在我們面前的,卻是那一路的夏季的葳蕤,古木參天的原始生態(tài),有成片的沙棘,林帶之間高大的杜鵑樹林,幾尺長的松蘿掛滿了森林的柏樹丫之間,在冰川山崖中的溪水潺潺如音樂流出,一汪汪寧靜的冰山湖泊如電影畫面閃現(xiàn)。
在達古寨的山下,藏式石碉房墻角旁一只半瞇著眼睛的大花狗在曬太陽,打麥場上還有幾頭吃草的老牛,幾只山雀在寨頭的石墻頭嘰嘰喳喳跳躍啄食,一只野山羊站在懸崖上瞭望著云端的雪峰,用羊的心思打探著這季節(jié)該往哪一片肥美的草場。
文友們自由討論往溝里行走的路線,最后決定沿著達古河逆流而上。
這是我第一次來達古,聽到很多關于這里男人英勇善戰(zhàn)的故事,更看到了很多他們生命里的陽光責任與俊朗帥氣。遙望云端,美麗石塊與木頭建成的古老的村落,仿佛聽見當年黑水男兒出征的號角還在老木屋頂上“嗚……嗚……”吹響,仿佛也能看見當年聞名遐邇的黑水頭人蘇永和,還在少年時代,僅用了短短兩三年時間就征服了全黑水五十五溝半領地,瓦解了國民黨川軍鄧錫侯部隊三次鐵血清剿的剽悍往事,看見他當年馳騁阿壩大地,威逼嘉絨十八土司歸順的勢不可當。我也仿佛聽見,那一汪被黛藍色云兒染了清澈卻深不見底的“愛情海”邊,那個機智勇敢的黑水少年在湖邊對他的蘆花新娘吹響心愛的鷹笛,訴說鐵骨男兒一如湖水般冰潔的纏綿愛情。
數十年前那些金戈鐵馬、鼓角爭鳴雖然已經漸行漸遠,但是,黑水勇士們流淌在山水之間的英勇故事卻刻畫在歷史的卷頁里,一個個崢嶸歲月的故事,依然久久回蕩在這青山麗水之間。
輕輕地,我走在開有五顏六色小碎花的濕草地上,輕松地呼吸著凈潤的空氣。一尾尾美麗的小魚,也在愛情海的湖里唱著魚兒們才懂得的愛情歌謠。
一路所見,一汪又一汪清澈的冰湖,一山溝又一山溝流動的紅石,一條又一條蜿蜒而叮咚的溪流,一段又一段悠長的棧道,還有一片又一片青翠的野松柏林,以及一處又一處古老的杜鵑林。杜鵑樹在六月依然還掛著稀疏紅色花朵,沒有完全凋零。去冰山的路仿佛成就了這個夏季里,我所有關于對綠色季節(jié)的想象。
在大家焦急的眼光里,我最后一個走到冰山的索道口。
纜車不一會兒就飛越幾十道怪石嶙峋的山脊,很快將我們送達冰山的腳下。突然地到達,本來還嘰嘰喳喳的這群作家、詩人,在驚訝與感嘆的眼神中,停住了喧囂。而后,大家迫不及待地,歡呼跳躍著張開雙臂擁向冰的山峰,三五成群地往山峰走去。
見到達古冰山的第一眼,我不知道該如何邁開腳步。這樣就與“他”見面了,我默默地望著他,一時沒有了問候里最恰當的語言,我看見面前的他,不是冬季里大雪包裹的樣子,而是被風雪劃過,留下道道傷痕的剛毅的樣子,我有些心疼地看著他的樣子,不知該從何說起,仿佛不是我來看他,而是他來看我,他仿佛在億萬年前就知道我要來看他,他站在那里淡定地看著我,送給我夏日炎熱里最涼爽的問候“你好”。冰峰下細細的流水告訴我,他冰的外表下內心溫柔的熱度,他帶著寬厚的笑容迎接了我。我們都小心翼翼地端視著對方,他用億年時間站立的固執(zhí)姿態(tài)告訴我,仿佛他就是我久久等待的溫柔的夢中人,我與他的約定一定是在億萬年前。
我將身子躺在冰湖的一個木臺上,抬眼睛看著黛青色的天際,就那樣躺在他的懷里,不用語言只用聆聽,與他用最近的語言對答最遙遠的心情。
就這樣子,我細細聆聽著他上億年行程里一路的愛痛和情愁的寂寞故事。聽他講述一只在冰山翱翔的鷹王孤獨飛翔的故事,還有那只被它銜到峭壁上喂養(yǎng)的天狗的故事;聽他講述那一片齊峰的森林里,獵人遇見狼和熊的戰(zhàn)爭故事,還有獵人遇見美麗的牧女纏綿的愛情故事;聽他講述冰湖里每一尾魚前世、今生和來世的輪回和渴望。
六月,阿來用“最近的遙遠”注釋了達古的悠遠與年輕,著名作家馮秋子、劉醒龍、趙瑜老師用文字攀爬了達古冰峰的高度,州內那群可愛的詩人作家:羊子、雷子、雯蘋、康若文琴、夢飛、藍曉、潘夢筆、瑞玲、韓玲、阿蘭、家琴、遠勤、白林以晶瑩雪花做羽筆,用純美的詩行做五彩的祥云,已經飄游在達古的山脊梁。
六月,將我的心躺在天際和達古,不用語言只用聆聽,與他用最近的語言對答最遙遠的心情。我想一直躺在他的懷里久久地聽他講述冰湖、石頭、雪花、風沙、山洪、森林和湖泊的故事,這一聽,也許又是一億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