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著游

我爸游泳特棒，因為是海河邊長大的。在我八九歲的時候，爸爸、媽媽和我去龍?zhí)逗斡?。正值“文革”，那時候他們倆都被揪出來了，經(jīng)過激烈的批斗以后就靠邊兒站了，一起去的還有院子里的小董叔叔（董行佶）。

到那以后，我爸爸負責教會我和我媽。我的游泳是在一瞬間學會的。我爸抱著我走到水深的地方，一松手，我就本能地在水里撲騰；看到我不行時，我爸就用他那長長的胳膊一伸，用那有力的大手一抓，抱住我讓我喘口氣，然后再一次扔到水里，我又是一陣撲騰。就這么幾抓幾扔的，我學會了游泳?？墒俏覌尵碗y了，我爸不能用同樣的方法對待我媽，只能一步一步地教她。先漂，再加動作。我爸教她游的是蛙泳，等我媽媽掌握了基本姿勢以后，開始游了。我爸站在我媽的對面，也是準備我媽游到他眼前時，好把她從水中拉起來。這時我和小董叔叔站在岸邊觀看，只見我媽站直身體，雙眼瞪得溜圓，然后重復著一句話：“老牛，我來了，我可來了??！”然后張大嘴巴深吸一口氣，一閉雙眼，撲向水中?？墒且驗樗膭幼魈昧?，屁股拱出水面，等再使勁蹬直腿的時候，身體不但沒能游向前方，反而向后倒退。就是這種錯誤的泳姿反復做了三四次以后，我媽憋不住氣了，從水中掙扎著站了起來，用手一胡嚕臉上的水，大聲沖我爸怒吼：“老牛，你干嗎呢？你怎么不拉我一把呀！我都快淹死了！”我爸站在水中特無辜地說：“你越游越遠，我怎么抓你呀？”我和小董叔叔站在岸上笑得眼淚都出來了。在這個時刻誰也不會想起痛苦與無奈，大多數(shù)中國人都具備苦中作樂的情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