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感于阿德萊德動物園的熊貓

俗話說，人離鄉(xiāng)賤，物離鄉(xiāng)貴，這就是我每次來到阿德萊德動物園，置身于翠竹環(huán)繞、小橋流水的熊貓館時的感受。這座造價幾百萬澳元，設(shè)施堪比五星級酒店的熊貓館為兩只熊貓?zhí)峁┝烁?00平方米的戶外活動空間，池塘、瀑布、假山應(yīng)有盡有，有5 000多株植物和900噸巖石供其攀爬，還有一塊溫度可以降至12攝氏度的水冷石供其避暑。看著皮毛潤澤，一副養(yǎng)尊處優(yōu)神氣的福妮和網(wǎng)網(wǎng)，不由想起一篇題為《南京動物園的熊貓臟得像狗》的報道，看來確實有命運這回事，不由得你不信。若以人類的物質(zhì)需求和價值標準來看，肯定會有“同貓不同命”的感觸。可誰知熊貓們又是怎么想的呢？身為南半球僅有的兩只熊貓，福妮和網(wǎng)網(wǎng)孤獨是不言而喻的；聽慣了抑揚頓挫的四川話，卻冷不丁聽到滿耳不知所云的澳洲英語，那種困惑、惶恐以及說不清道不明的鄉(xiāng)愁又如何排解；更不要說每天朝夕相對的是一個既未一見傾心又無法日久生情的唯一異性，其中的郁悶又怎一個“愁”字了得。

最冷的冬天是阿德萊德的夏天

喜歡觀星的兒子常抱怨南半球的星太少，看不到滿天繁星，可是在北半球長大的我見到的滿天繁星也只存在于兒時夏夜納涼的遙遠記憶——在那個電視機很少，沒有空調(diào)，不知光污染為何物的年代。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們跨越了一條赤道、半個地球所來到的這個國度，要適應(yīng)的豈止是夏夜疏疏朗朗的星空？那個讓我魂牽夢縈的杏花春雨的江南不會在冬季大雨滂沱，我那以火爐著稱的故鄉(xiāng)在酷暑季節(jié)最多令你感覺像蒸桑拿，而不是這里好像十個太陽照在你皮膚上的灼熱火辣。最不可思議的是沒有明顯的季節(jié)感，只要西風(fēng)一起，一夜間氣溫從40℃降到20℃不在話下。海明威說過，最冷的冬天是舊金山的夏天。沒去過舊金山的我一直不理解為什么，直到前年圣誕節(jié)前的一個candle night，穿了厚毛衣的我在阿德萊德那個盛夏的傍晚依然凍得瑟瑟發(fā)抖，我才真切地體會到海明威的精妙。

擁抱多元文化

小兒子一歲半剛上幼兒園的時候，每天放學(xué)時我問他中午吃了什么飯，他永遠回答我“couscous”（古斯米：一種用肉、蔬菜和蒸粗麥粉做成的食物），我立刻想到曾在三毛的書里讀到過，這是一種北非人喜歡的傳統(tǒng)主食，但具體什么樣子沒見過，更沒嘗過。于是問大兒子，“Ben，你知道couscous是什么嗎？”豈料一向自詡對澳洲的各種食物比我們有更多了解的他困惑地抬起頭來“不知道，學(xué)校餐廳沒有?！彪S即忿忿不平地說，“真羨慕予施，他可以天天吃?！蔽胰滩蛔⌒α?，“非洲食物能好吃到哪里去？”心里卻有個疑問，這個我們排了大半年隊才得以入學(xué)的本區(qū)最好的幼兒園怎么會天天吃同樣的東西呢？會不會是予施特別喜歡吃才這么回答我，或者就是他剛學(xué)會說話不久，這個詞比較容易發(fā)音？于是委婉地問幼兒園老師，“請問孩子們的午餐經(jīng)常是couscous嗎？”老師笑了，“營養(yǎng)師每星期都準備一周五天不同的菜單給我們，couscous大概一周會有一次。不過予施很喜歡，每次都差不多能吃至少一碗。”我這才恍然大悟。看來澳洲的多元文化意識真的是從嬰幼兒時期就開始培養(yǎng)了。難怪我有時看到他們的印度裔老師瓦莎教那些話還說不清楚的幼兒唱一些印度童謠，而孩子們似乎都很喜歡這種活潑歡快、節(jié)奏感極強的異域音樂。不過在我看來一直沒有什么唱歌天賦的予施可能只有濫竽充數(shù)的份兒了。想不到有一天接孩子時，瓦莎笑瞇瞇地同我說，“你知道嗎，今天予施走過來拍拍我，叫了我一聲‘莎瓦’，順便說一句他一向把我名字反過來念，然后就開始唱一支我教給他們的印度歌，唱得一本正經(jīng)，我們幾個老師都笑翻天了。”

在澳洲經(jīng)?？梢月牭健皳肀Ф嘣幕边@樣的說法，總感覺是政治上的一種宣傳，可此時我具體地體會到了這句話于我的意義，那就是我的兒子沐浴著澳洲的陽光，吃著非洲的食品，唱著印度的歌謠，身上卻流著龍的傳人的血液。

回到家里我含笑地問大兒子，“Ben，知道couscous是什么嗎？”他敏感地看著我，“怎么？他們又吃了？”我被他的反應(yīng)逗樂了，“不是，媽媽今天晚餐給你做?！?/p>

天鵝湖

昨晚有幸看到了澳大利亞芭蕾舞團的經(jīng)典劇目《天鵝湖》，堪稱完美精湛的演出，連不是芭蕾舞迷的我也看得如癡如醉。白天鵝的純潔哀婉，黑天鵝的狂野魅惑，四小天鵝的活潑靈動及無與倫比的和諧，布景的亦真亦幻無不令人激動欣喜；而且極盡輕盈飄逸的舞步和阿德萊德交響樂團或熱烈或舒緩的悠揚演奏融合得天衣無縫，令人嘆為觀止。演出期間座無虛席的觀眾區(qū)鴉雀無聲，而每個段落結(jié)束后迫不及待的掌聲卻一次比一次持久熱烈，謝幕時我好奇地看了一下時間，掌聲竟長達四分鐘之久。

中間休息時，無論是酒吧還是化妝間，看到的女性都精心裝扮，精致的面容，炫目的首飾，華麗的披肩，手上都拿著小巧的晚裝包，仿佛她們才是今晚的主角。我慶幸穿了一件漂亮的大衣，但匆匆出門時拿的一個休閑手袋卻和這個場合不太搭調(diào)。我不禁要想，可能每個女人的潛意識里都渴望成為一個芭蕾舞娘，因為那種芭蕾舞娘所獨有的高貴優(yōu)雅、窈窕輕靈不正是每個女人所夢寐以求的女性美的極致嗎？

予施的幼兒園生活

朋友們好奇為什么予施每天上學(xué)這么開心，我的理解是，在安全、關(guān)愛的環(huán)境中盡可能給孩子最大限度的自由，他的幼兒園就做到了。

幼兒園里有一個很大的后院，有沙坑、海盜船、吊床和一座小亭子，還有一個微型的農(nóng)場，養(yǎng)了公雞、荷蘭豬和幾只白兔。天氣好的日子，孩子們在外面自由地奔跑、追逐，或在沙坑里做sand cake，或圍著圍裙在畫板上涂鴉，總有幾個老師在附近密切地注視著。刮風(fēng)下雨的日子，孩子們分成幾個小組，圍坐在室內(nèi)讀故事書，用橡皮泥做手工，唱歌，或真材實料地用面粉、黃油做點心，男孩子則更喜歡和男老師Lee一起拼裝火車軌道。

予施有四五個固定的好朋友，他告訴我，他要玩Deen，Oscar，Cohen，Suzhao和Mathew，我很欣慰他有這么些朋友心甘情愿地每天被他玩。有一次他的鐵桿朋友Deen突然和新來的Oscar成了朋友，冷落了予施，予施大哭。老師告訴我，“予施今天心碎了”，我擔(dān)心地問，“那他吃了午飯沒有？”老師笑著說，“哭完之后，吃了兩碗飯。而且下午他主動和Oscar交了朋友，三個人一直玩在一起?！闭媸且粋€拿得起放得下的孩子，而且對形勢認得這么清楚?？吹讲黄街?，予施首先會介入，如果不奏效就tell off（報告）。一次他意識到Ignatius找到了一輛消防車玩具，就用手上的卡車去交換，談判破裂后就找到老師Sam說，“Please tell Ignatius to share，5 minutes，then Yushi's turn.”（請讓Ignatius和我分享，他玩5分鐘，然后就輪到予施了。）結(jié)果他如愿以償。

予施最看不慣班上一個長得像洋娃娃似的金發(fā)碧眼的伊莎貝拉，因為這個小姑娘野性十足，經(jīng)常不穿鞋襪光著腳在外面跑，愛干凈的予施總想著制止她這么做，未果。于是有一天放學(xué)時他指著手上一圈細細的牙印告訴我，“伊莎貝拉咬的?！蔽伊⒖虇査?，“你哭了沒有？”他勇敢地搖搖頭，“沒有，予施咬伊莎貝拉tummy（肚子）的。”我大吃一驚，想不通這么高難度的位置他是怎么咬到的。

曾給予施最喜歡的老師Sam看過一段自己錄的予施打電話給他的好朋友Maggie的搞笑視頻，Sam笑得前仰后合。結(jié)果前天放學(xué)時Sam故作神秘地同我說，“你知道嗎，今天我和Maggie通了電話！”“??？”我不明所以，因為Maggie不是這個幼兒園的，Sam也從未見過她。Sam笑著說，“予施今天拿了一個玩具積木，假裝是電話放在耳邊，然后嘴里發(fā)出“ring，ring”的電話鈴聲，跟我說，Sam，我的電話響了！我就說，那你快接??！他假裝按了一下接聽鍵，回過頭小聲對我說，“It's Maggie，you want to talk to her？（是麥琪，你要和她說話嗎？）”，于是我就接過電話說，“Hello Maggie！”今天下午Maggie一共打來三次電話，我有幸和她說了兩次話。我開心地笑了，真希望自己能從小再活一遍，當然，如果我親愛的媽媽不介意的話。

醫(yī)院里的指路條

因為一個明天要切除膽囊的病人需要簽手術(shù)同意書，我匆匆忙忙趕到皇家阿德萊德醫(yī)院。雖然這所醫(yī)院我一周至少來兩三次，但方向感不好的我還是不太記得有些科室的位置，著急的時候更是成了路盲。今天要去的是病房，只記得上次就繞昏了頭，于是干脆先到了問詢處問明方向，剛報出S5病區(qū)，里面的義工迅速撕下一張便條，劃掉一行字之后遞給我（那行字是指引去別的病區(qū)的路線）。我按照上面的指示，不費任何周折到達了病房。心里不禁感慨這種細節(jié)上的周到給人帶來的方便。這種指路條基本上本市的大醫(yī)院都有，而且細化至你去不同的部門，就得到一張不同的規(guī)范指路條，省去了很多口舌，而且避免了言語有時可能引起的意思含糊，問路者也不需要記住復(fù)雜的路線。

經(jīng)常聽剛來的人們抱怨澳洲人辦事效率低下，我倒覺得不可一概而論。從問路這件事來說，確實能以最短的時間為訪客提供最有效的幫助。一次去伊麗莎白醫(yī)院的眼科，一位眼底病變的老人需要在右眼球上打針以控制水腫，護士看過病歷后就走過來在他的右眼皮上貼了一個小小的黃色笑臉貼紙。我這才注意到等待打針的病人，其中基本為老人，每個人的左眼或右眼皮上都貼了這么一個笑臉。看著那一張張褶皺的臉上的稚氣笑臉圖案，我不由地微笑了，多么聰明可愛的做法，既避免了給錯誤的眼睛打針，又避免了一次次詢問，要知道有的老年病人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到底哪只眼睛需要治療。一轉(zhuǎn)身又看到治療室門上令人莞爾的綠色獨眼外星人的圖片，再聽著醫(yī)生護士們善意地稱呼老人們“Young Man”（年輕人）或“Young Lady”（年輕的女士），而顯然被這樣寵慣了的老人們一副當之無愧的泰然表情，我的笑意更深了；環(huán)視四周，除了護士們穿著色彩溫馨的制服，男醫(yī)生清一色的西裝革履，女醫(yī)生一律的衣著時尚，絲襪高跟鞋。所有的細節(jié)都刻意讓你忘了這是令人生畏的醫(yī)院，但又絲毫沒有給醫(yī)院的服務(wù)意識或醫(yī)護人員的專業(yè)素養(yǎng)打上一絲一毫的折扣。成天在醫(yī)院里見證病痛，甚至生老病死，不免真誠地希望每一個人，認識的還是不認識的，都能遠離醫(yī)院。但是，有這樣完善的醫(yī)療體系和人性化的服務(wù)做保障，即便進了醫(yī)院，人們也知道，他們將得到的是最妥帖的照顧。

在澳洲看病

寫此文是受國內(nèi)想移民澳洲的親朋好友之托，把我所了解的澳洲醫(yī)院體系說給有需要的朋友知道，謹供參考。

在澳洲做翻譯最常去的地方就是醫(yī)院了，所以來澳洲以后才發(fā)現(xiàn)中國和澳洲在醫(yī)療理念和診斷過程上的差異。具體一點說，我的感覺是，中國醫(yī)生更多是憑經(jīng)驗診斷，而澳洲更依賴客觀的各項檢查，再有經(jīng)驗的澳洲醫(yī)生都不會不經(jīng)過他認為必要的一系列檢查就輕易地憑經(jīng)驗下結(jié)論，換言之，他們相信儀器多過他們自己的判斷。經(jīng)常碰到資歷不太深的年輕醫(yī)生，通常叫做registrar，即在訓(xùn)?？漆t(yī)生，在問診過后通常要請教指導(dǎo)他們的資深醫(yī)生（他們稱之為老板的），才可以做出診斷或確定治療方案。要知道，這樣的在訓(xùn)?？漆t(yī)生都是上過5～6年的醫(yī)學(xué)院，當過一年的實習(xí)醫(yī)生和一年的住院醫(yī)生才得到的頭銜，而且要當了4～6年的在訓(xùn)?？漆t(yī)生才能稱為正式的專科醫(yī)生，即Consultant。但即便是獨當一面的成熟醫(yī)生，遇到自己拿不準的問題都會告訴病人說，要征求另一個醫(yī)生的看法，他們稱之為“seek second opinion”。很多病人都會抱怨在公立醫(yī)院就診等候時間長，其中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

澳洲醫(yī)生問的問題也相當?shù)木唧w和細化，例如疼痛，他們一定要讓你量化，即0度是不痛，10度是極度痛，相當于分娩之痛，那么你的痛是幾度的，初來看病的中國人往往要想很久才不確定地給出一個數(shù)字，因為不習(xí)慣這種在澳洲司空見慣的問法。對于慢性病病人，醫(yī)生一般每次要問起目前所服用的藥物和劑量，不少中國病人既不記得藥名，也不把藥帶來，所以我常常聽到這樣的回答，“那個小的白色藥一天一粒，另外一個粉色的橢圓形的，一天三次，一次一粒?！蔽胰鐚嵎g完之后再看醫(yī)生的眼睛，瞪得比藥丸還大。

心理醫(yī)生也是澳洲人經(jīng)常要見的，不過心理醫(yī)生并不是醫(yī)生，曾不止一次聽見病人尊敬地稱呼心理醫(yī)生為Doctor，然后對方就會認真地說，“我是心理醫(yī)生，不是doctor?！焙髞聿虐l(fā)現(xiàn)，心理醫(yī)生沒有處方權(quán)，受過的專業(yè)訓(xùn)練和醫(yī)生不同，所以不能算是醫(yī)生，心理疾病領(lǐng)域里精神科醫(yī)生才是醫(yī)生，是有處方權(quán)的。

還有一個很有趣的職業(yè)是職業(yè)治療師，又稱作職能治療師，通常是提供生理或心理障礙方面的職能治療。走進職業(yè)治療師的房間，感覺又像車間，又像廚房，爐子、各種大小的鍋還有鍋鏟，同時還有縫紉機和其他很多機器。親眼目睹過才知道，這些設(shè)備都不是虛設(shè)的。上次一個手臂骨折的病人，需要一塊剛好包住她手臂的塑膠以避免骨頭錯位，職業(yè)治療師就一次次在鍋里煮那塊事先裁好的塑膠，煮軟之后再反復(fù)試戴定型。還有一個手指被機器切斷的傷者需要一個由特定布料做的指套以幫助保暖，促進血液循環(huán)，職業(yè)治療師就立刻化身為裁縫，量大小，畫線，剪裁，縫紉，并細心地縫制了兩個，供他替換。

相信很多人都已經(jīng)知道在澳洲看病是不可以直接去醫(yī)院掛號的，除非是看急診。所以有了病都是要先找家庭醫(yī)生，家庭醫(yī)生看不了的才推薦去看公立醫(yī)院或私立醫(yī)院的?？?，公立醫(yī)院輪候期較長，從幾個月到四五年的都有，私立醫(yī)院倒是不需要等，可費用高，除非有私人保險，否則一般人支付不起。順便插一句，因為曾在家提起過家庭醫(yī)生的工作性質(zhì)，即小病看不死，大病治不了，而年薪有三四十萬之多，所以又想賺錢又怕?lián)?zé)任的大兒子嘉予就特別想成為一名家庭醫(yī)生。

話說回來，如果已經(jīng)打算在澳洲常住，那么辦一份私人保險還是有必要的。曾給一位腦垂體長了良性腫瘤的患者翻譯過，因為沒有私人保險，就等待在公立醫(yī)院進行手術(shù)切除，等幾個月之后終于輪到她了，腫瘤已經(jīng)大到必須連腦垂體一起切除，以至于她今后需要終身服用激素。在這里也不能責(zé)怪澳洲的醫(yī)療體系，因為是全民醫(yī)保，那各大醫(yī)院的手術(shù)室自然是排得滿滿的，而且有一個分輕重緩急的優(yōu)先原則。例如上次老公讓家庭醫(yī)生推薦做一個常規(guī)的腸鏡檢查，醫(yī)生初步評估為不屬于高危人群，就排在了1年以后，之后又連續(xù)收到醫(yī)院的兩封信，分別又延后了兩個月，也就是說已經(jīng)排在了2014年的2月，我也沒往心里去，等再次收到皇家醫(yī)院的信，還沒打開我就已經(jīng)有點惱了，以為又改期了，結(jié)果怎么著？日期同上次一樣，一天都沒挪后，但把手術(shù)時間從14：00延至14：05，這些死腦筋的澳洲人啊，就晚5分鐘也值得發(fā)一封信，要知道我每次給做腸鏡的病人翻譯，前面的至少一個小時都是在等待，但是這就是他們辦事的方式，等歸等，但程序上一絲不茍。

澳洲醫(yī)生的分工很細，盡管在成為?？漆t(yī)生之前都受過多年的全面訓(xùn)練并在各個部門都積累了一定的臨床經(jīng)驗，但他們絕對不會越俎代庖。上周一個病人在伊麗莎白醫(yī)院看乳房專科，看完之后就問醫(yī)生，她最近覺得卵巢部位疼痛是怎么回事，結(jié)果醫(yī)生真誠地說，“我說不好，我只負責(zé)上半身，下半身的問題你還是找婦科醫(yī)生比較好?！?/p>

停車之痛

早就聽講阿德萊德醫(yī)院有“瘋狂星期二”之說，因為不知為何總是在周二這天忙得不可開交。因此盡量避免在星期二接醫(yī)院的工作。這次一不小心疏忽了，等到了醫(yī)院停車場，看見滿場無頭蒼蠅般轉(zhuǎn)悠的近20輛車才猛然想起，來錯日子了。跟著這些車在停車場轉(zhuǎn)來轉(zhuǎn)去，眼看加入的車越來越多，停著的車卻沒有離開的跡象，好不容易開走一輛車，我卻離得那么遠。我又不敢像一些天不怕地不怕的司機敢把車停在明令禁停的草坪上。不由想起以前一個經(jīng)常乘火車出行的朋友同我說的話，再擁擠的火車上，只要你能一節(jié)節(jié)的車廂找過去，都能找到座位。那為什么我在停車場一圈圈繞下來，卻看不到一個車位？茫然地打著方向盤，竟然不由自主想到了我們在迪拜時認識的一個博學(xué)而激進的巴勒斯坦朋友奧馬爾，他在停車場上剛看好一個車位就被一個半路殺進來的當?shù)厝藫屃讼葯C，奧馬爾一不做二不休立刻開車把那輛車頂了出去，并大聲說了句“我已失去了我的國家，我不能再失去我的車位！”每當我為找不到車位而煩惱的時候就忍不住想起這個勇氣可嘉的朋友，并慶幸自己背后有著一個可以時時想念的國家。和伊麗莎白醫(yī)院相比，皇家醫(yī)院的停車更令人頭痛，前者不管怎么說還有停車場，后者地處市中心，最近的停車場都要步行至少10分鐘，而且還往往都停滿了。記得我剛轉(zhuǎn)為南澳駕照的時候，停車水平還很爛，一次在醫(yī)院附近好不容易看到一個付費的車位，卻發(fā)現(xiàn)旁邊的車停得很偏，剛好壓線。雖然我當時開的是小巧的三菱Mirage，但自知之明告訴我停進去相當困難。苦于沒有別的選擇，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車停下了，再一看，線看不到了，因為占了右邊車的部分位置。管不了那么多的我快速離開了。工作完回來的時候，遠遠看見擋風(fēng)玻璃上貼著一張紙，心里一驚，難道超時被罰了？走近一看，不是罰單，是一張從日記本上撕下來的紙，紙上用憤怒的字跡寫著“白癡，你停車一定要占兩個車位嗎？！”再一看，天哪，旁邊那輛車緊緊貼著我的車，我的門都打不開，只好從副駕駛位上車。正發(fā)愁怎么能順利倒出去，一對路過的老夫妻一眼看出我的窘境，馬上走過來指揮我倒車，等我笨拙地終于把車倒回馬路上，手心已經(jīng)全是汗了。

每個人的字典

沿著阿德萊德的母親河——托倫斯河的河邊散步，一塊不規(guī)則形狀的金屬銘牌吸引了我的注意，仔細一看，上面刻了一句話“The limits of my language mean the limits of my world.”（粗譯為：我的語言有多么豐富，我的世界就有多么廣闊。源于出生于奧地利的英國哲學(xué)家維根斯坦）。這么一句簡單卻飽含哲理的話帶給人很多思考，可以這么理解，即每個人所認知的世界都是由他所能掌控的語言范圍來界定的；也就是說，每個人的心里都有一部自己版本的字典，里面的詞匯和詞義的詮釋都是各不相同的。這就是為什么對有的人來說是司空見慣，對另一些人來說卻是忍無可忍，因為他們的字典里“公平”的定義不同；為什么會有“甲之熊掌，乙之砒霜”，因為他們的字典里的“價值”大相徑庭；有的笑話讓某些人捧腹，卻讓另一些人無動于衷，因為他們的字典里“幽默”作不同解。所謂“酒逢知己”指的大概就是引為知己的兩個人用的很可能是同一版本或類似版本的字典；而“話不投機”也可以簡單地比作“中華大字典”遭遇了“小學(xué)生標準字典”。

善意的社會是人文的社會

中國有句話叫做“日行一善”，我時常要刻意提醒自己這么做。但在澳洲生活久了我發(fā)現(xiàn)，澳洲的主流社會正是這么做的，而且做的像呼吸一樣自然。我每天遇到的幾乎每一個人，認識的不認識的，都會用一種自然而然的善意讓你感到，What a wonderful world?。ǘ嗝疵篮玫氖澜纾。?/p>

我在停車場漫無目的地亂轉(zhuǎn)時，經(jīng)常有拿著車鑰匙的人示意我跟著他走，把車開走前還不忘給我一個燦爛的笑容，這就是善意。

一次早上匆匆出門，上了公車才發(fā)現(xiàn)錢包沒拿，身無分文，尷尬地向司機解釋，司機寬厚地一笑，揮揮手就讓我進去坐下，沒有一句責(zé)備或不滿，這就是善意。

到了工作的法庭，因為上午下午的案子都要我翻譯，中午只能在附近買午餐，身上沒帶錢，又不能餓肚子，只好厚著臉皮向素昧平生的前臺接待借錢，剛說明來意，她立刻拿出錢包，遞給我二十澳元，我不好意思地說，十塊就夠了，她俏皮地一笑，“親愛的，飯后你可能需要買一杯咖啡?！边@就是善意。

臨時接了工作出門，想起嘉予沒帶鑰匙，又沒空給他送去，于是打電話給學(xué)校，辦公室的老師讓我留言，說會轉(zhuǎn)達給他。嘉予放學(xué)后我看見書包里一張折得整整齊齊的紙條，里面用清秀的字跡寫著，“媽媽讓你放學(xué)自己回家，鑰匙在門邊的藍色小花盆里?！焙臀业脑捯蛔植徊?。這就是善意。

在醫(yī)院工作完了，正準備簽字，才發(fā)現(xiàn)發(fā)票留在車里，而停車的地方在一公里開外，于是為難地和前臺的主管商量該怎么辦，她立刻安慰我，沒關(guān)系，給你的中介打個電話，讓他們把發(fā)票發(fā)傳真給我們，我馬上給你簽字。然后不厭其煩地去了兩趟傳真室，拿到了傳來的空白發(fā)票后滿臉笑容地遞給我。這就是善意。

因為停車耽誤了，等趕到需要翻譯的職業(yè)介紹所已經(jīng)遲到了10分鐘，卻被告知，客戶因為聽不懂，已經(jīng)于5分鐘前離開了。這就意味著我這份工作沒做，不光拿不到錢，中介還會不滿?？吹轿野脨赖臉幼?，那位年紀較大的工作人員讓我坐下，從電腦里找出一個手機號給我，“這是客戶的電話，你試試打給他，看他能不能回來?！蔽伊⒖虛艽螂娫?，接電話的是客戶的女兒，說她不和父親在一起，父親也沒有手機。掛了電話，我告了辭，正要離開，他叫住我，你還沒讓我簽字呢？我驚訝地回頭，“可是我什么都沒做啊？”他狡黠地一笑，“你不是幫我打了個電話給他嗎？”我笑了，不是為了這幾十塊錢，是為了這份善良和善意。

當這個社會的絕大多數(shù)人都秉著善意、信任、與人方便的原則和其他人相處，和諧社會又怎是個遙不可及的夢呢？

受害者代言人

中介派我去位于阿德萊德市中心North Terrace的著名酒店式公寓Oaks Embassy Apartment Hotel為阿德萊德受害者權(quán)益保護局局長邁克爾做翻譯，并言明讓我在大堂等。時間過了十分鐘才看見頭發(fā)花白、身形挺拔的邁克爾和一位身材修長氣質(zhì)優(yōu)雅的女士匆匆趕來，連連和我說對不起?？粗麄儍蓚€一身考究的打扮，我心里一陣疑惑，到底是要見什么人呢？又看見邁克爾手上一個厚厚的黃色信封，我不禁猜測，難道是重要的物證？和他們一起坐電梯來到走廊盡頭的一個房間，剛一敲門，門就開了，一對中國的中年夫妻含笑地引我們進去，然后介紹說他們是吉吉的父母，顯然是第一次和他們見面的邁克爾笑著連連點頭，介紹說旁邊的女士是他的同事莎拉，并打開信封說，“這是給你們的一點小禮物?！痹瓉砝锩媸且粭l土著人手繪的毛巾和一盒本地產(chǎn)的巧克力。隨即又關(guān)切地問起吉吉在醫(yī)院的情況。雖然一頭霧水，我依然掩飾著滿心好奇如實地翻譯著，邁克爾這才轉(zhuǎn)向我揭開謎底，“吉吉是中國留學(xué)生，三周前一起謀殺未遂案的受害者，重傷，在醫(yī)院治療，是我們安排她的父母從中國來照顧她，所以他們要求和我見個面?！编?，我震驚而難過地看了一眼那對老實的父母，正在想他們是哪里人。邁克爾已經(jīng)問了這個問題，原來是來自湖北武漢從事汽修工作的。當邁克爾問他們是不是自己的生意時，憨厚的父親不好意思地說，給別人打工。邁克爾立刻說，“和我一樣，我也是為別人打工。”一直沒開口的莎拉也連忙舉手說，“還有我，我也是?！奔母赣H笑了，“你們是為政府工作，不一樣?！边~克爾沉吟了一下說，“也對，不過不完全是，我是監(jiān)督政府的，我是由總督指派的ombudsman（監(jiān)察專員），在總檢察長的部門負責(zé)受害者權(quán)益的，如果執(zhí)法部門或警察對受害人不公正，我就要出面調(diào)查?！蔽覀?nèi)寺犃嗣C然起敬，吉吉的父親說，“在你找到我們之前，中國大使館的一秘就讓我們和你聯(lián)系?！边~克爾一下坐直了，“真的？他們竟然知道我的存在，難不成是聽到過我在聯(lián)合國大會的發(fā)言嗎？”他的玩笑讓氣氛一下輕松起來。吉吉的父親稱贊他風(fēng)趣，邁克爾立刻像個老朋友似的拍拍他肩膀，“我太太常說，我的幽默感會給我?guī)砺闊?。你也是當丈夫的，你懂我的意思?！痹捯粢宦洌B始終一臉焦慮神色的吉吉媽媽都忍不住笑開了。當知道吉吉是獨生女的時候，邁克爾表現(xiàn)得不可思議，“我不了解中國的這個政策，我是家中九個孩子中的長子，我太太家里五個孩子，她也是老大?！奔膵寢尡牬罅梭@訝的眼睛，然后悲傷地說，“現(xiàn)在才知道只有一個孩子是多么不好，出了事就是百分之百?！边~克爾眼神中滿是理解和同情，半天沒說話。然后開口問道，“你們以前來過南澳嗎？”他們兩個點點頭，“來過兩次，看到這里很美麗，很安全，我們就放心讓女兒在這里讀書了。”邁克爾有些慚愧地低下頭，“現(xiàn)在，你的這個理想被粉碎了吧？發(fā)生了這樣的事。”誰知吉吉爸爸誠懇地說，“通過這件事，我們看到了澳洲政府的慷慨和人道?！睕]想到聽到這樣的回答，邁克爾和莎拉立刻動容了，眼神中同時流露出釋然和感激。當問他們住在這里習(xí)不習(xí)慣時，吉吉媽媽連連說，“太習(xí)慣了，像自己家一樣，謝謝你的安排。”邁克爾說，“我只是打了電話給這個酒店的業(yè)主，他是受害者支持協(xié)會的成員，于是立刻同意安排一套房間給你們免費住，他的酒店每年有一些這樣的額度給需要幫助的人，今年的額度全給了你們。”

得知吉吉爸爸周六要回中國，他立刻從包里拿出一張出租車票，囑咐道，這樣你就不用付車錢了。接著又體貼地問，“請問你們需要一些現(xiàn)金幫助嗎？”吉吉媽媽不好意思地點點頭，他立刻說，“冒昧問一句，先給你兩百澳元這個周末用夠不夠？”看到對方點頭，他溫暖地一笑，“我明天就叫人送來，”然后有點尷尬地說，“因為我身上從來沒放過這么多錢?！?/p>

臨走時，吉吉父母希望邁克爾能和吉吉就讀的南澳大學(xué)商量一下，因為她手傷得很重，不能寫字，又要繼續(xù)住兩個月的醫(yī)院，希望把剩下的三門選修課通過網(wǎng)上授課的形式完成，這樣好趕上明年三月的畢業(yè)典禮。邁克爾安慰他們說，“學(xué)校應(yīng)該可以安排口試的，不用擔(dān)心，并且保證會盡快和學(xué)校溝通?！被氐酱筇茫~克爾才告訴我，“我和學(xué)校都知道吉吉明年三月畢不了業(yè)，因為她有一門功課沒通過，但是她自己還不知道，我們也隱瞞了她的父母，因為不想他們再有更多壓力?！蔽矣悬c驚訝了，因為素來知道澳洲人的直來直去，連患絕癥的病人醫(yī)院都堅持要告訴患者本人，哪怕病人是十來歲的孩子都要求這么做，因為向病人隱瞞病情是違法的。可為了受害者和家人的心情，他們竟然一反常規(guī)，想得如此周到。

任何一個社會都不能避免犯罪，但如何對待受害者，為弱勢群體爭取權(quán)益和福祉，給不幸的人帶去關(guān)注和尊重卻是文明的一個標志。

澳洲的學(xué)前教育

下午接予施的時候，他的老師Sam拉住我說，予施是個非常溫柔的孩子。噢？我感興趣地期待她往下說。Sam說道，今天有個叫做瑪莎的小女孩摔倒了，一直在哭，予施走過來，輕輕地摸摸她的臉，拉拉她的頭發(fā)，問道“Are you all right，Marsha？”（你還好嗎？）瑪莎聽了，委屈地更大聲哭起來，予施只好走開。過了幾分鐘，予施走回來，再次問，“Are you OK？”瑪莎又大哭。予施于是安靜地在她旁邊坐下，輕輕地撫摸她的手臂，直到瑪莎恢復(fù)平靜。

過了一會兒，他們玩釣魚的游戲，每人一個玩具釣竿，但因為孩子多，阿妮米亞沒有，于是站在一旁，難過得快哭了。老師安慰她，等別的孩子玩過了，就輪到你了。于是她只好走開。過了五分鐘，予施找到Sam，問她阿妮米亞在哪里，Sam指了指旁邊的沙坑，予施走過去，對她說，“Here is the fishing rod，it's your turn now，Anemia.”（給你釣魚竿，現(xiàn)在輪到你了，阿妮米亞。）

Sam意猶未盡地說，只要班上來了新的孩子，予施總是拉著他的好朋友Deen一起去和那個孩子玩，直到他/她適應(yīng)了新環(huán)境，找到新朋友，予施才離開。而且，如果有大孩子去搶嬰兒室的玩具，予施一定會據(jù)理力爭，把玩具拿回來，說“This is for the babies.”（這是給小寶寶玩的。）

聽到這里，我的心里充滿溫柔的感動和自豪。18個月就來到幼兒園的予施耳濡目染了其他孩子和老師的關(guān)愛態(tài)度，學(xué)會了分享，學(xué)會了凡事講究次序，學(xué)會了吃完飯把盤子清理干凈放回廚房，學(xué)會了打擾了別人要說“Excuse me.”，從別人那里得到任何東西自然而然地說“Thank you.”。學(xué)會了在小伙伴傷心時過去給一個擁抱，學(xué)會了放學(xué)時和每個人道別，并在看到同伴父母來接時第一時間準確地拿上他的書包給他們送去。我經(jīng)常聽到剛來澳洲的年輕父母們抱怨澳洲的幼兒園不教孩子?xùn)|西，但是從我的兩個孩子（嘉予沒在澳洲上幼兒園）身上我看到了，澳洲幼兒園教的是比單純的知識更重要的，即怎樣成為一個受歡迎的、尊重他人也被他人尊重的社會人。我以前也像許許多多望子成龍的中國父母一樣，認為只要孩子讀書出色，其他都是次要的，于是才有了今天學(xué)業(yè)出眾而性格比較自我，較少為他人著想的嘉予。但我只要一咳嗽甚至打個噴嚏，比他小八歲的予施就會停下手上的任何事情過來拍拍我的后背；我去扔垃圾時，他會主動把門打開，然后站在門外等我過去；嘉予惹我生氣的時候他會過來小聲說“媽媽，不生氣?！泵慨敶藭r，我就覺得，能讓孩子成為一個善良、熱情、開朗、懂得愛和關(guān)懷、富有同情心的人，這是比培養(yǎng)出一個冷漠的律師或高傲的醫(yī)生來說更成功的教育。

澳洲小學(xué)的教室

參加了予施的家長會后參觀了一下他們二年級的教室，感覺里面的每一樣?xùn)|西都讓我無限好奇。柜子里有專門教孩子們系鞋帶的紙板做的鞋子，碼放整齊的澳洲學(xué)生字典，按照每個孩子閱讀水平分類的讀物（每天由孩子自己換取新的讀物）。白板上貼著孩子們本周做手工時團隊合作的照片，在白板的另一邊貼著各種職務(wù)和對應(yīng)的孩子的名字，與我們小時候枯燥的“值日生”頭銜相比，他們的聽起來更加高大上而且社會化，有“信使”（負責(zé)拿通知、信件和接教室里的電話）、“老師助理”（發(fā)放作業(yè)）、“照明協(xié)調(diào)員”（負責(zé)電燈開關(guān)），還有“設(shè)備經(jīng)理”，我就不理解了，結(jié)果予施給我舉了個例子：比如老師會說，設(shè)備經(jīng)理，你能把尺子遞給我嗎？

班上一共22個孩子，分坐四張桌子，每個孩子做了什么值得嘉許的事情，就會得到“錢”，金額從50到1 000澳幣的游戲錢，每周掙錢最多的那桌孩子有權(quán)選擇一個獎品，而玩iPad半個小時是大多數(shù)孩子都會選擇的獎品。

教室里還貼著一些金句，連大人看了都覺得深受啟發(fā)，如“成功的人給我激勵”，“可以有不同意見，但不可以刻薄”，“如果生活是一局游戲，難道我們不是同一條船上的嗎？”

看了這些，我只想，再上一回小學(xué)。

順手牽羊即是罪

有一個斐濟的老太太是老公店里的忠實客戶，雖然很少買東西，即便買也是錢包之類的小玩意，但退休拿養(yǎng)老金的她逛購物中心已成了每天必做的功課，再和生意清淡的店主聊聊天，一天的時光很快就打發(fā)了。老公對找他聊天的客戶從來都心甘情愿地奉上兩只耳朵，再陪上一個鼓勵的微笑，于是有很多平時沒人說話的祖母級的客戶都樂意來找他聊聊天，有時順便買點東西，我就打趣他是“老年婦女之友”?？墒亲罱鼛讉€月卻一直沒見到斐濟老太太的身影，老公說，沒聽她說要去旅游，上次見到她看上去身體也很好，不太可能突然生病，莫非是……我們倆對看一眼，心領(lǐng)神會，被購物中心禁足了？這時老公突然想起來，說上次確實聽見她在附近一個店里與人發(fā)生爭執(zhí)，沒多久保安也來了，看來真有這個可能。

說起來有意思，澳洲的零售業(yè)都免不了要遭遇“shoplifting”（順手牽羊）。而且據(jù)統(tǒng)計，順手牽羊在零售業(yè)的各項損失中占的比例高達40％。順手牽羊者來自社會各個階層，有職業(yè)的，有的則純屬個人愛好。順手牽羊者大都抱有僥幸心理，但殊不知在澳洲順手牽羊一旦被捉，就是要去警察局做筆錄，取DNA，上法庭，然后罰款或強制參加數(shù)百小時的社區(qū)勞動；更重要的是，會留案底，因為順手牽羊（即金額在150澳元以下的店內(nèi)偷竊）就算犯罪。有了案底，以后再填寫任何表格時在有無犯罪記錄一欄里就不能再寫否了。只有在極少的情況下，比如說涉及金額很小，加之認罪態(tài)度好、年紀小而且是初犯，法官才可能網(wǎng)開一面，同意不留案底。因此，在澳洲順手牽羊的犯罪成本相當高，遺憾的是，很多人在事發(fā)之前都以為不過是小事，退還物品或補上錢款就可以了結(jié)，結(jié)果才發(fā)現(xiàn)遠遠沒這么簡單。

認罪態(tài)度也很重要，如果在監(jiān)控錄像、人證（各大超市均有偽裝成客戶的保安人員巡視）等確鑿證據(jù)面前還和警察頂著干，就有可能使得指控升級為“偷竊”。而且，除非有很好的理由，比如醫(yī)生證明你得了健忘癥或精神錯亂，否則還是乖乖承認有罪是上策，因為如果不認罪，那么就要走到審判這一步，不僅耗時長，承擔(dān)高額的庭費和律師費，還因為控方證據(jù)確鑿，敗訴可能性極大，到時就有可能坐牢。

我曾給好幾個有這樣“遭遇”的中國人翻譯過，其實涉及的金額都很小，只有十來塊澳元。有一個人是在Coles拿了幾包口香糖塞在衣袖里沒付錢，結(jié)果除了罰了幾百塊之外，還被Coles所在的整個購物中心禁足，不得再次進入，一旦發(fā)現(xiàn)，對方就有權(quán)報警抓他。還有一個從中國來探親的男子，在唐人街的肉鋪買了一塊豬肉，十幾塊錢，初來乍到的他換算成人民幣之后嚇壞了，看著沒人注意就把肉拿出去了，結(jié)果被帶到警察局，兩個警官給他錄口供，取DNA，這樣的陣仗差點讓他心臟病犯了，不停地要求服用隨身帶的藥，結(jié)果警局的醫(yī)生因為無法確定藥的成分，不讓他服用，但向他保證如果發(fā)生緊急情況會第一時間叫救護車。在警察局被盤問了近三個小時之后他被告知一周后要上法庭，而且還給他一張地圖，標明唐人街中央市場所毗鄰的三條街道是他必須禁足的區(qū)域。我驚訝得都說不出話來，再看看那個男人，標準的欲哭無淚。

可能有的人會認為這里的法律太過離譜，小題大做，但換個角度來看，在一個法制健全的國家，低犯罪率是以高昂的犯罪成本換來的。

澳洲大選的選票是如何統(tǒng)計的

路過一位澳洲朋友的公司，本打算問個好就走，誰知他興致勃勃地告訴我說，上個周六打了一份臨時工，掙了377澳元（未扣稅的），還代繳養(yǎng)老金。因為他的工作很穩(wěn)定，收入也不錯，正奇怪什么樣的臨時工作值得他犧牲寶貴的一天周末，他已經(jīng)迫不及待地告訴我，“我在投票站幫了一天忙，從早7：30到晚上9：45。”“噢？我也來了興趣，你參加點票了？”“是啊，我們投票站10個人，一共點了大約12 000張選票，手工點的?！薄霸趺粗肋x票的數(shù)目呢？”“你記得在投票箱旁邊有個工作人員，每個人投票之后，他按一下手中的小東西，發(fā)出‘click’的聲音，這就是計數(shù)的?！?/p>

“那么那張長長的白色選票是怎么統(tǒng)計的？有沒有人選擇填寫1～73，把自己所選的73個議員都列出來的？（這張選票有兩種填法：1．從50個政黨里選出一個；2．選出73名議員，按照你心目中的優(yōu)先順序排列。）”我很好奇。他作不堪回首狀痛苦地點點頭，“有，大約5％的人是這樣選的，我恨不得把他們掐死！”真想不到一向隨和的他竟也會有這種瘋狂的想法，我忍不住大笑，可見手工計票是多么繁瑣！“和悉尼相比，我們還算幸運的，他們要選109個議席。從1到第109！你設(shè)想一下，我們要把選了同樣的人為1號議員的選票放成一摞，一個個以此類推?！蔽衣犞^都大了，“那你們在點票時會不會覺得緊張，有壓力？畢竟關(guān)系重大，不能出錯的?！薄斑@倒不會，我們在開始工作之前，主管就強調(diào)，讓我們放輕松，沒有任何負擔(dān)和壓力，把今天當做有趣的一天來過。任何人任何時候覺得自己無法應(yīng)付，隨時找主管談，他會耐心開解你，或者安排其他事給你做。比如我，因為《工作程序指南》周五晚上才收到，比其他人晚了幾天，沒時間好好閱讀，第二天早上就很緊張，結(jié)果主管說，沒關(guān)系，你先負責(zé)維持秩序，安排選民去各個投票間，我不會讓你一開始就核對人名的，等你看了別人怎么做，適應(yīng)了，我再安排較復(fù)雜的工作給你。我馬上就不那么緊張了。”我了解地點點頭，核對人名確實很費時費眼力，記得當我報出姓氏的時候，接待我的一位老人用放大鏡和尺子在厚厚一本印滿了密密麻麻細小字跡的選民登記簿上一行行查找，費了半天工夫才找到S，立刻抬起頭安慰我說，“馬上就找到你了！”我仔細一看，才是se，離shi，還差得遠呢！

“那如果你登記的是這個區(qū)的選民，投票時卻正好去了另外一個區(qū)，名冊上沒有你的名字怎么辦？”我想到一個實際的問題。“那沒關(guān)系，可以在投票站通過Absentee voting（缺席投票）的方式，即不在所登記選區(qū)的投票站投票。實際上，用這種方式還可以避免排隊，因為人少?！?/p>

“來投票的人絕大多數(shù)都很友善，很興奮，但也有少數(shù)粗魯，不講道理的。有一個老太太一進來就說，呵，這個地方這么亂七八糟的，我希望你們這些人拿不到工資才好！她丈夫也在一旁應(yīng)和著?！薄澳悄阏f什么了沒有？”我覺得好笑，“我當做沒聽見，然后我把他們分到兩個隔得最遠的投票間，一邊禮貌地說，夫人，你去這間，先生，請到那間去。那個女人不滿地瞪著我，奇怪為什么別的一家人可以安排在一起，他們兩個卻要分開。我心里想，因為你們兩個需要各自冷靜一下?！闭f完，他像個惡作劇得逞的孩子一樣開心地大笑起來。過了一會兒，又神色嚴肅地小聲說，“我真搞不懂，竟然還有人給性愛黨和大麻黨投票，不明白這樣的黨能給澳洲帶來什么？上次選舉的時候，澳洲只有42個黨，今年增加到50個，下次不知道還會增加什么荒唐的黨呢！還有，就是發(fā)現(xiàn)這個體系也有漏洞：你只要報出你的姓名和地址，無須查對證件就可以投票，所以有的人可以去不同的投票站，報上家人的名字，替他們投票。”我當時也意識到這個問題，還以為是我那個投票站的工作人員疏忽了呢，原來竟還是普遍現(xiàn)象?？磥碓俸侠淼闹贫仍趯嵤┑倪^程中都難免會打折扣，希望下屆選舉的時候這樣的問題能夠避免發(fā)生吧?！澳悄銈兘y(tǒng)計選票花了多長時間？”“噢，從下午6：00到晚上9：45。準6點，我們接到電話，要我們關(guān)閉投票站，鎖上門，關(guān)閉手機，開始計票。不許和外界聯(lián)系，不許拍下自己工作的樣子發(fā)到facebook上。對了，你如果有興趣，明年三月州大選之前，可以申請這樣的工作，對澳洲選舉多一點了解，還可以掙點額外的收入?！彼\懇地建議，我笑著告訴他，我會考慮，因為這樣的經(jīng)歷的確很有意思。

澳洲人的靦腆與奔放——體驗阿德萊德農(nóng)展會

如果用一句話形容已有173年歷史的阿德萊德農(nóng)展會，那就是“Everything old is new again.”（每樣都是舊東西卻每次給你新感覺。）自從2007年來到南澳之后，我每年都會帶孩子去這個一年一度的Royal Adelaide Show，盡管去之前就知道會看到些什么，每次還都能乘興而去、盡興而返。因為在一個阿德萊德難得一見的喧鬧、眼花繚亂、摩肩接踵的場合，你會完全地放松自己，像個孩子一樣度過隨意任性的一天，和孩子一起看小豬賽跑、小豬跳水，跟著拉拉隊長為分配給自己這隊的小豬吶喊助威；陪孩子一起乘坐顛簸的托馬斯小火車，聚精會神地玩海綿寶寶的釣魚游戲，或踏上一段4D的4驅(qū)車冒險旅程，最后，在琳瑯滿目的showbag（展會禮品包）大廳里，和孩子一起挑選一個他們心儀已久的showbag，并在回去的火車上驚喜地在包里找到各種各樣令人雀躍的可愛小玩意。這樣的機會，一年也就一次。

更有意思的是，我還在同一天里見到了澳洲人靦腆質(zhì)樸和奔放不羈的一面，有趣而難忘。

在一個擺滿了各種澳洲自產(chǎn)蘋果的展位上出售一澳元一只的Apple slinky，就是用特制的切蘋果機把蘋果去核并切成看似一片片，但又連在一起的螺旋彈簧狀，很多孩子都一臉新奇地拿在手上吃。因為覺得有趣，我挑了一只富士蘋果請那位面有風(fēng)霜之色的攤主加工，并問他我可不可以在他操作的時候拍張相片。那個高大健壯的農(nóng)夫模樣的男人臉一下子紅了，一邊憨厚地笑著點頭，一邊把身后一個帥氣的大男孩推過來說，“你照他吧！”然后趕緊退到我的相機到達不了的角度?？粗莻€男孩子垂著眼睛熟練地操作著機器，微揚的嘴角上靦腆的笑意和掩飾不住的快樂，典型的就是一個質(zhì)樸自然、不事張揚的澳洲人。

在小豬賽跑的表演即將開始的時候，舞臺上突然來了一位留著長鬢角、扎著金色腰帶的“貓王”，在熱力四射的音樂中滿場舞動，然后突然停下來招手示意一個十幾歲的男孩隨著他的音樂做出彈吉他的姿勢。出乎大家的意料之外，那個男孩毫不遲疑地站起來，跟著音樂的節(jié)奏做出抱吉他彈唱的動作，酷得要命，和“貓王”配合得天衣無縫。之后“貓王”又隨便點了三個男人上臺，要他們和著“Viva Las Vegas”的歡快音樂跳舞，本以為這幾個看上去有點笨拙的男人會扭捏害羞，誰料音樂一起，他們跳得一個比一個奔放，花樣百出，動作雖不規(guī)范，但看起來無比快樂而和諧，觀眾的熱情立刻被點燃了，全場跟著旋律唱起“Viva Las Vegas”。High到極點的“貓王”轉(zhuǎn)著舞步來到前排一個穿著大花連衣裙的身材微胖的中年女子面前，優(yōu)雅地伸出一只手，那個女子立刻輕快地起身，在他帶引下輕盈地轉(zhuǎn)了一個圈，全場掌聲雷動。我心里一陣觸動，作為中國人我們一向活在太多的束縛、顧慮、自覺不完美和別人挑剔的眼光中，至少我自己是這樣，看著生性快樂的澳洲人能隨時隨地放開自己，和著音樂載歌載舞，不禁感慨，何時我們也能夠這樣釋放我們活得太累的心靈？

太平紳士

因為要找（太平紳士）公證一些文件，我來到當?shù)氐氖凶h會，還沒走進的辦公室就聽到一個異常低沉的聲音在說話，那聲音奇怪得好像是從腹腔而非聲帶發(fā)出的，我第一個想到的就是《天龍八部》里的段延慶，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腹語？滿懷好奇地等前一個客戶離開，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是一個看上去七十多歲，樣子非常整潔的老人，他和氣地抬頭看我一眼，接過我手上的文件仔細地對比原件和復(fù)印件，一共就四頁紙，他來來回回看了有10分鐘，然后才蓋章，一筆一畫地簽上他的名字，每個動作都很慢。因為我的車停在一個不太對勁的位置，不知道會不會被抄牌，看著他不緊不慢的樣子，我開始著急起來，又不能表現(xiàn)出來，因為澳洲的太平紳士都是免費服務(wù)大眾的?？粗稚厦懿嫉睦先税吆妥郎洗蟀氡@然已經(jīng)涼掉的咖啡，我心里有點自責(zé)，決定開口說些什么，誰知一開口我竟然問出的是“請問你的喉嚨做過手術(shù)嗎？”我吃驚地捂住嘴，卻發(fā)現(xiàn)他已經(jīng)抬起頭看著我，眼中隱隱有著笑意。他點點頭，用一只手捂住喉嚨上的紗布，用共鳴聲很大的聲音回答我，“是，我13年前患了喉癌，喉被切除了，現(xiàn)在我是用人工喉在和你說話。”我震驚得不會回答，只是怔怔地盯著他的喉嚨，他拿開喉嚨上的紗布，我的心一陣狂跳，在喉頭的位置竟然是一個圓圓的直徑約2厘米的洞。他用手指頭堵住那個洞繼續(xù)對我說，“我裝的這個人工喉只有半英寸長，就在這里面，通過震動發(fā)出聲音。我說話的時候需要堵住氣流，否則你看，我就發(fā)不出聲音?！彼咽帜瞄_，繼續(xù)說話，但這時我只看到他的嘴一張一合，一點聲音都聽不見。我問他，“你手術(shù)之后需要學(xué)習(xí)怎么發(fā)聲對嗎？”他用手捂住喉嚨說，“是，我用了六個月的時間才學(xué)會用我的新喉嚨說話。我這種病比較不常見，但是你剛剛看到的和我說話的女士，她的父親正好也是這種情況，于是她問了我一些問題。”這是怎樣一種常人難以想象的病痛和磨難？可是他如果不說，看了他那份淡定自若的神情，我最多以為他剛動了扁桃腺的手術(shù)。他把文件整理好遞給我，好脾氣地說，“等急了吧，我看你剛才一直在看表，原諒我這個老頭子老眼昏花，寫字又慢，趕緊走吧。你如果對我的喉嚨感興趣，每周二、三、五的11點到3點我都在這里，我很愿意回答你的問題。”我又窘又難過，慌亂間又問了一句不得體的話，“你多大了？”他不以為忤，“剛過了75歲的生日?！边@時一個工作人員甜甜地笑著走進來，端了一個托盤，上面一杯熱的黑咖啡和幾塊餅干，說實話，在澳洲的工作場所，再高職位的人都是自己動手泡咖啡，但看到這一幕，我知道，這杯咖啡后面是對頑強生命的一份敬意，因為這位太平紳士是一位不折不扣的紳士。

種上一株藍花楹吧

拜前任房主所賜，我們家的后院有一棵黃桃樹（Yellow peach），一棵油桃（又稱玫瑰桃）樹（Nectarine），一棵李子樹（Plum），前院有一棵葡萄樹，一棵高大的無花果（Fig）樹，拐角的菜地里還有兩株檸檬。每年夏季成熟的黃桃密密地掛滿枝頭，每一個足有半斤重，鮮甜多汁，而且果子越結(jié)越高，需要站在梯子上才能摘到，而長得最高的，就是爬上梯子也望塵莫及，只能便宜附近的鳥兒了。油桃雖然個頭不大，但顏色艷麗猶如玫瑰，很有光澤，入口細膩香甜，與黃桃各有千秋。李子還沒結(jié)過果子，但開出了月白色的李子花，和粉嘟嘟的桃花相映成趣。每年桃子成熟的時候因為吃不完，我們都會摘下來送給朋友和鄰居，澳洲人很愿意用它們做成蜜色的桃子醬，裝在精致的玻璃瓶里看上去流光溢彩，很是誘人。

后院的鄰居是一個獨居的澳洲老太太，住了三年多，我一向只聞其聲不見其人，由于兩家隔著高高的籬笆，我們又不從后面出入的緣故。老公因為經(jīng)常爬上梯子摘桃子，倒是偶爾能看見她，并有說有笑地聊兩句，還時不時把桃子裝在袋子里從籬笆上遞過去；如果她不在家，就掛在籬笆上。第二天過去一看，桃子已經(jīng)拿走了，袋子卻還是滿的，里面是她們家自產(chǎn)的蘋果和檸檬。

看了她給的檸檬，黃澄澄的，個又大又飽滿，我就替我們家的檸檬慚愧，顏色深的像橘子不說，而且圓圓皺皺的像剛出生的嬰兒。幸好味道還是檸檬的味道，所以家里沒有正常檸檬的時候還可以用它來應(yīng)個急，盡管也結(jié)了滿樹，不過羞于送人。

葡萄品種倒是不錯，深紫色的，形狀渾圓，小小的一粒粒很飽滿，味道清甜，果香濃郁，因為從沒在超市見過這樣的品種，而去葡萄酒莊參觀時倒嘗過類似的一種叫做佳美（Gamay）的葡萄，于是在心里就認定了它是佳美。

除了這些果樹，前院還有一棵高高的棕櫚樹和一棵枝繁葉茂的無名樹，因為連自稱見多識廣的嘉予也叫不出名字，只是肯定地說不是橡樹，不是桉樹，也不是橡膠樹。菜園旁有一棵柳樹和一種原產(chǎn)澳洲的紅千層，俗稱“瓶刷子樹”，因為樣子像極了一個瓶刷，而且因為顏色是紅的，嘉予小時候叫它作“狐貍尾巴”，我覺得很形象。

一棵院子里有了這么多樹，但卻沒有我夢寐以求的Jacaranda，中文叫做藍花楹，是一種紫葳科的植物。澳洲一本園藝雜志說，如果你的院子里只能種一棵樹，那么就一定要是Jacaranda。阿德萊德一到春天，兩側(cè)種著藍花楹的路上，遠遠看去就像一片紫霧。因為它在開花期不長葉子，所以是滿樹純凈的淡紫色，猶如長在天邊的熏衣草。下過雨之后，地上瞬間鋪滿了深深淺淺的紫色花瓣，再襯著水盈盈的藍天，樹梢上亮晶晶的雨滴，此情此景能勾起你所有的浪漫情懷。

既然我的家不能成為“十二棵橡樹”，那么至少讓我擁有一棵藍花楹吧，一種有著美麗名字的美麗的樹，一個給予你美麗心情的美麗生命。種上一株藍花楹吧！

品醉澳大利亞

因為工作關(guān)系，有幸參加了澳洲有史以來最大的葡萄酒論壇“品醉澳大利亞”（Savour Australia 2013）。全澳有兩百多家酒莊參加，充分體現(xiàn)了澳洲葡萄酒的品質(zhì)和多樣化。菜單由被譽為南澳餐飲業(yè)傳奇的名廚兼美食作家Maggie Beer設(shè)計。南澳洲州長講話時提到了一個有趣的細節(jié)，他于20年前光顧Maggie位于巴羅薩谷的Pheasant 農(nóng)場餐廳時，看見Maggie扎著一條圍裙，臉上一副著急的表情，正在餐廳門口驅(qū)趕著一群擋住客人來路的鵝，那個溫馨場面讓他至今難忘。之前對這位大家交口稱贊的名廚一無所知的我看到端上來的第一道菜，立刻被折服了。這是一道用林肯港（南澳著名的海鮮產(chǎn)地）的無膘石首魚（Kingfish）做的生魚片，配上了日本咸酸李子沙拉，細香蔥和巴羅薩谷的初榨橄欖油，色香味絕佳。

這個論壇的主題就是葡萄酒與美食的搭配，因此晚宴上每一道菜都由號稱澳洲葡萄酒大師的保羅·亨利精心選出，每道菜都配有兩至三種不同的酒，如魚片配的是克萊爾山谷的珍藏版雷司令（Riesling），羊排和羊肩肉配的是麥克拉倫谷的西拉（Shiraz），雞肉配的是阿德萊德山的霞多麗（Chardonnay）和麥克拉倫谷的桑喬維塞（Sanjiovese，一種意大利風(fēng)格的紅酒），連最后的甜品，Maggi親手制作的香草和接骨木花風(fēng)味的冰淇淋都配上了金黃色的陳年波特酒（Towny），這種葡萄酒和美食相得益彰的搭配令人嘆為觀止。

南澳的葡萄酒和優(yōu)質(zhì)食品是當?shù)厝说尿湴粒潜镜氐漠a(chǎn)業(yè)支柱，每5個人里就有一個從事葡萄酒或食品行業(yè)。而我在席間遇到的澳洲人不是酒莊老板就是釀酒師，談起葡萄酒整個人都會發(fā)光一樣。坐在我對面的本恩是Tidwell酒莊的老板，不但擁有一個面積為0.5平方公里的葡萄園，還有一個占地1 200公頃的農(nóng)場，養(yǎng)了1萬只綿羊和600頭奶牛，而葡萄園和農(nóng)場一起只雇傭了六個人，看著我驚訝的樣子，他趕緊補充說，“我還有四只得力的牧羊犬。”

我的右手邊坐著來自上海的一位酒商，聽我們在聊著葡萄酒的中文譯名，本恩很有興趣地插進來問我們，“Cabernet Sauvignon（赤霞珠）中文叫什么？”我想了想回答他，“Red glowing pearl.”他興奮地揚起眉毛，“這么美的名字！我要記下來?！比缓罅⒖棠贸鍪謾C輸入起來。我乘機告訴他，“我最喜歡的譯名是Sauvign on Blanc，中文翻譯作長相思，missing each other forever（長久的思念）?！彼麑Ｗ⒌哪樕纤查g有一絲不易察覺的感動。我知道對他們這些視葡萄酒為靈魂的人，一個恰如其分的美麗名字所帶來的吸引和震撼。上海的酒商興致勃勃地說，“你知道Penfolds紅酒在中國為什么賣得好嗎？因為中文名字叫奔富，Running towards fortune！多好的口彩，中國人當然喜歡。”本恩聽了哈哈大笑。

上到第三道菜的時候，庭院里熊熊的炭火旁邊推來了一個酒桶，然后一個西裝革履的高大男子用一根膠管把桶里的紅酒灌進一個個敞口瓶中。坐在我旁邊的Gemtree（寶石樹）酒莊的CEO安德魯自豪地對我說，這就是我們酒莊的出品，2010年的Shiraz（西拉），已經(jīng)在法國橡木桶中陳釀了三年，是時候拿出來了。如果時間再長，果香就會減淡，而橡木的味道就會過濃?！霸趺次覀冞@桌沒有送這款酒呢？”我好奇地問，旁邊一個風(fēng)度翩翩的老人插話了，“我們喝不到的，這酒被他們拿去腐敗去了?！痹捯魟偮?，一桌人都笑了起來，安德魯在老人肩膀上輕輕打了一拳，對我說，“你別介意，這是馬克，他的酒莊就在我對面，我們是朋友兼敵人，敵人加朋友。”侍應(yīng)生就在此時拿來了裝在敞口瓶中的寶石樹Shiraz，深石榴紅的顏色，抿一口，一陣淡淡的李子、覆盆子和巧克力香氣，細致而溫和的丹寧，真是一款不可多得的酒。忍不住對安德魯說，葡萄酒應(yīng)該是南澳生活中最好的一部分了。安德魯一半認真一半笑著說，不，葡萄酒是南澳生活中最好的部分！

澳洲式敬禮

周末去了巴羅薩谷的杰卡斯（Jacob's Creek）酒莊，該酒莊有一個特別的葡萄園叫做Steingarten Vineyard，著名的Steingarten Riesling 就產(chǎn)自那個海拔高達450米的德國式葡萄園。雷司令葡萄適合生長在寒冷、貧瘠、多石的土壤里，而位于巴羅薩谷的這片山坡地理和氣候條件十分理想。德語Steingarten在英文里就是Stone Garden（石頭園）。這個葡萄園實際是對公眾開放的，但因為入口比較隱蔽，而且上山的路曲曲折折，很少游客知道。再加上通往葡萄園的路上有兩扇關(guān)著的木門，也讓不少人知難而退。酒莊的人告訴我，其實這門是為了阻擋啃食葡萄嫩苗的綿羊，而不是游客，游客的車通過之后只要隨手把門關(guān)上就可以了。

這個季節(jié)上山，到處郁郁蔥蔥，風(fēng)景絕佳，還不時看到草地上三三兩兩的綿羊，一位牧人曾告訴我，阿德萊德這樣的氣候，大概一公頃的草地放牧約10只綿羊?？粗@樣新鮮肥美的草場和藍天白云下悠閑的羊群，你會明白為什么澳洲的羊肉這樣久負盛名了。

到了葡萄園后，發(fā)現(xiàn)那兒已經(jīng)停了一輛車，一對老夫妻坐在敞開的后備箱上笑容可掬地和我們打招呼，老太太手里拿著一個綠色的茶杯，老先生手里拿著一個紅色的茶杯，一樣的動作，一樣的可親笑容。我忍不住走上前去，問能不能給他們拍張照。兩個人快樂地連連點頭，并大聲用濃濃的英國口音說，“你是要發(fā)表在日本的國家地理雜志上嗎？”我笑著糾正道，“是中國的國家地理雜志！”一問之下，他們是于1972年從英國的約克郡移民到此，因為英國寒冷的氣候讓老先生得了一種影響血液循環(huán)的雷諾綜合癥，來到溫暖的澳洲之后，竟然不治而愈了，從此就愛上了這片土地。但是言語間仍流露出淡淡的鄉(xiāng)愁，老先生指著面前的山谷對我說，這里的景色和英國一樣，除了多了幾棵橡膠樹。

我們在說話的時候，十幾只惱人的蒼蠅一直在面前飛舞，我們就都習(xí)慣性地揮手趕著蒼蠅。老太太笑著說，“你知道嗎？這就叫做Australian salute（澳洲式敬禮）?！蔽覔溥暌宦曅α?，真形象！其實我早就發(fā)現(xiàn)了，生性溫和的澳洲人看到蒼蠅通常不是趕盡殺絕，而是輕輕地揮手趕開，確實優(yōu)雅猶如敬禮。老先生補充說，這種蒼蠅不是家蠅（housefly），而是叢林蒼蠅（bush fly），被人臉上的汗水等潮濕氣味所吸引，所以“friendly to people”（跟人親）。在中部一些蒼蠅成群的畜牧區(qū)，人們要戴上一種帽檐上掛著七八個軟木塞的cork hat（軟木塞帽），晃動著腦袋來驅(qū)趕蒼蠅，有時甚至需要戴著紗網(wǎng)面罩。老太太自豪地說，“我聽說伊麗莎白女王剛登基不久訪問澳洲時，也受到了蒼蠅的騷擾，于是不由自主地采用了澳洲式敬禮，立刻贏來了澳洲民眾的熱烈掌聲?！笔前。谶@個可愛的國度，連蒼蠅都能造就一段佳話。

澳洲的賭場

這兩天為阿德萊德的天空之城“Skycity”賭場翻譯了一封給貴賓會員的邀請信，大意是，為了感謝他們一如既往的支持，特邀請他們來賭場的豪華餐廳享用一頓令人垂涎的二人晚餐，并有免費的葡萄酒供應(yīng)，同時還請他們笑納價值500澳元的博彩籌碼。我這才意識到，原來華人在世界各地的賭場被奉為上賓確非虛言。難怪前一陣聽說澳洲13家百家樂賭場聯(lián)名呼吁政府放寬旅游簽證的要求，以準許中國豪賭客來澳一擲千金。

在澳洲，全民參賭基本已成了一種文化。全澳大利亞共有14家賭場，其中至少有5家在澳洲證券交易所上市。各大都市皆有賭場，而且各具特色。墨爾本的皇冠賭場是南半球最大的，也是澳洲生意最好的賭場。悉尼的星光之城是澳洲最具氣派的賭場，且賭本不拘，只要有10分澳幣就可以在吃角子老虎機那里試試運氣。我們在凱恩斯度假的時候，昆士蘭著名的珊瑚礁賭場（Reef Casino）就在我們所住的酒店的正對面，在依山傍海、熱帶風(fēng)情十足的凱恩斯，這座像黑色城堡也像外星人的飛行器的賭場看起來說不出的神秘和夢幻。叫作Casino的賭場，其實更是一個包羅萬象的娛樂場，內(nèi)設(shè)的餐廳酒吧都是一流的。為了吸引更多的賭客光顧，賭場的自助餐也往往是最好的，價格公道，口味地道，品種十分豐富。我到悉尼后的第一個春節(jié)，一個家鄉(xiāng)來的長輩就建議我們?nèi)tarcity（星光之城）去吃自助餐，餐臺上令人目不暇接的美食和香港四星級酒店的自助餐不相上下。賭場里濃濃的中國氣氛也讓初來乍到的我們倍感新鮮，還不時有穿得喜氣洋洋的服務(wù)生派發(fā)利是（紅包）。我在短短5分鐘內(nèi)就把剛得到的10塊錢糊里糊涂輸給老虎機了。精明的賭場顯然是把紅包當做誘餌，一旦碰上我這種冥頑不靈的，就讓這錢只是打我這兒路過，它一樣沒有損失。一位業(yè)內(nèi)人士說，一般賭場贏的幾率大概在54％～56％之間，而個人贏的幾率自然是44％～46％。賭場永遠都是贏家，這真是顛撲不破的真理。更何況，賭場內(nèi)部的設(shè)計都是四周高，中間低，是為聚財。還有向下的燈罩和裝飾，都為著聚財之意。僅就氣場而言，憑個人力量也是不可能贏過賭場的。

澳洲的賭場十分正規(guī)，管理極其嚴格和專業(yè)，所有的dealer（發(fā)牌員）一律不許收小費。而且賭場配備了高級先進的監(jiān)控系統(tǒng)，每年都會有很多的預(yù)算用于改進和維護監(jiān)控系統(tǒng)，一張小小的賭臺，就有最少20個攝像頭。但即便這樣，利益的驅(qū)使下，還是有一些人鋌而走險。2011年，墨爾本皇冠賭場有多名中國老千，把攝錄機藏在袖口偷拍牌，一小時內(nèi)玩百家樂（Baccarat）狂賺逾100萬澳元，但最后還是東窗事發(fā)。2005年還有幾名中國游客在黃金海岸一間賭場玩百家樂時出老千，以換牌方式贏取75萬澳元，被識破后均被逮捕，分別判處入獄三至四年。

澳洲賭場嚴禁未成年人涉足。記得剛到悉尼的那天，我?guī)е鴥蓺q多的嘉予去一家掛著TAB（體育及賽馬博彩公司）標記的酒店問路，走進去沒多遠，一個主管模樣的人大驚失色地沖過來，說我不能帶孩子進來，我奇怪地看著他的反應(yīng)，說我只是問個路。看我拉著笨重的行李，他一邊和我道歉，一邊用手擋住嘉予東張西望的眼睛，一直到送我們出門，他的手始終擋著嘉予的視線。我心里暗暗好笑他的小題大做，后來才知道，如果有未成年人進入，賭場是要被重罰的。

賭博在澳洲是合法的，對很多澳洲人來說，賭博就是在輕松愉快的氣氛下買一份消遣，輸了無傷大雅，贏了是一種驚喜。所以在賭場參觀的時候會看見各式賭博機面前坐著的大部分是老人，他們用養(yǎng)老金的一部分在賭場消磨時光，碰碰運氣，中午在賭場的餐廳享用一份價廉物美的午餐，不失為一種生活方式。盡管如此，澳洲還是大約有1％的病態(tài)賭徒，所以大賭場都有24小時的心理醫(yī)生服務(wù)，有的控制力差的賭徒還可以和賭場簽協(xié)議，限定下注的額度，或自愿要求加入“黑名單”以達到被動戒賭的目的。在我翻譯的賭場宣傳材料的下方都會醒目地寫著“想一想需要你的人，負責(zé)任地賭博”、“不要被游戲所左右”以及“最后贏的總是機器”之類警醒告誡的話。

但在為澳洲海外華人協(xié)會翻譯一份戒賭資料時我震驚地發(fā)現(xiàn)，國際留學(xué)生賭博上癮的比例竟高達6.7％，以澳洲50萬留學(xué)生為基數(shù)，意味著至少有3萬5千名學(xué)生終日混跡賭場。其中，包括中國學(xué)生的亞裔留學(xué)生更容易受賭博問題的困擾。我曾數(shù)次遇到因流連賭場花光了父母寄來的學(xué)費，最后被取消學(xué)生簽證的孩子，想到他們在中國含辛茹苦的父母，心中說不出的悲哀。我有一段時間喜歡在晚上做電話翻譯，因為電話不那么頻繁，而且晚6時之后薪酬是一倍半，收入不錯。打進來的電話來自全澳，有警察局的、機場海關(guān)的、移民局突擊查黑民的、醫(yī)院急診的、叫救護車的以及自殺干預(yù)熱線的，很熱鬧。但連著幾個晚上的10點半左右都會接進一個來自悉尼的中年女人的電話，每次都要求打給達令港的警察局報警，內(nèi)容都是控訴星光之城賭場騙人錢財，藏污納垢，讓警察趕緊去查封，并聲明自己就站在賭場外面等警察到來。每次警察問明無人受到威脅和傷害都耐心勸說她回去，結(jié)果第二天同一時間，她又執(zhí)著地打來。到現(xiàn)在為止，我都不能確信她是一個不甘心的賭徒，還是一個絕望的妻子或痛心的母親，但每次一想到這個女人，心里就為她擔(dān)心和難過。

誠然，澳洲是一個自由的社會，賭博是一種個人選擇，把它當做娛樂的一部分無可厚非，但如果把賭博當做人生的大部分甚至全部，拿出身家性命來賭，那么輸?shù)舻牟坏亲约旱娜松€有身邊最親近的人。

澳洲的體育精神

嘉予從上學(xué)期開始參加了學(xué)校的6、7年級的籃球隊，每周訓(xùn)練一次，并和不同的學(xué)校打比賽，教練費和場地費一次共5澳元，教練還負責(zé)接送。今天聽說要和一個冠軍隊比賽，我決定去看看。嘉予說，媽媽，你就別去了，我們一定會輸?shù)煤軕K的。我安慰他說，沒關(guān)系，只要你們盡力了就行。

到了之后，才發(fā)現(xiàn)是正規(guī)的體育館，好幾場籃球比賽正在進行，都是十來歲的孩子。到了之后由教練講解運動要領(lǐng)并讓他們投籃熱身，幾分鐘后比賽就開始了。原來主要是通過實戰(zhàn)來訓(xùn)練。我很少看籃球賽，但因為9號球員是自己兒子，就看得十分專心，這才發(fā)現(xiàn)這種級別的比賽竟然也可以緊張和扣人心弦。對方是一所男子私立學(xué)校，確實有冠軍隊的水準，有幾個孩子又高又挺拔，跑動、控球、投籃在我這個外行看來簡直達到出神入化的地步，一看就是運動員的胚子。再看嘉予他們隊，是男女混合隊，而且高矮胖瘦參差不齊，不過這絲毫不影響他們的信心和投入的程度。而且我發(fā)現(xiàn)孩子們的心態(tài)很好，嘉予有兩次拿到球投籃，但都打在籃筐上沒進，隊友們只是發(fā)出一些惋惜的聲音，沒有絲毫埋怨。因為雙方實力懸殊，最后他們以14∶25落敗，但雙方的孩子們還是高高興興地擊掌道再見。教練走過來問我喜不喜歡這場比賽，我笑著說很好，只可惜沒贏。教練說，只要孩子們“having fun”（覺得快樂）就好。我想了想，真的是這樣，我們從小到大都把輸贏成敗看得太重要，卻忘了去享受其中努力的過程，以至于總是活在壓力和別人的期望中?？墒悄憧窗闹奕?，他們把學(xué)習(xí)成績看得并不重，卻把孩子培養(yǎng)得彬彬有禮，懂得關(guān)心，習(xí)慣分享，善于運動。嘉予每次得到老師表揚，都會得到同學(xué)們的由衷贊美和祝賀。他和一個叫Tylor的女同學(xué)鬧脾氣，在skype上向別的同學(xué)抱怨她不講道理，結(jié)果另一個女孩子安慰他說，別太在意，可能Tylor那天正好有什么事情不順心呢。我看了這樣的對話，心里十分感慨，一個12歲的孩子竟然有這樣從他人角度設(shè)想的胸襟，而且知道怎么樣正面地安慰朋友，這樣的成熟表現(xiàn)在僅僅關(guān)注成績的教育體制下是很難看到的。再看我所接觸的澳洲社會上的年輕一族，不管是讀過大學(xué)的還是技校畢業(yè)的，不管他們的外表是多么的另類和非主流，工作起來都是一絲不茍，在服務(wù)客戶時往往表現(xiàn)出中國年輕人少有的真誠、耐心和溫暖笑容。

對澳洲人來說，運動是健康生活方式的一部分，小學(xué)生每天都有體育課，每年夏季還有一個星期專門進行游泳訓(xùn)練，由游泳館的專業(yè)教練教授理論、救生知識和游泳技能。城市里到處可以看到足球場、橄欖球場、網(wǎng)球場和板球場，就連市中心都能在晚上辟出一塊場地讓人們練沙灘排球。正是因為這個健身加娛樂而非競技的全民運動理念，僅有2 000多萬人口的澳洲才可能在歷屆奧運會中有不俗表現(xiàn)。

中國有句俗話，“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比绻覀冊谏詈徒逃优仙僖恍┘惫嘁恍╉樒渥匀?，會不會到頭來更快樂更有成就感呢？

打開孩子的心扉

一個11年級的公立學(xué)校女生因為課間休息時被惡作劇的同學(xué)關(guān)在門外兩分鐘，一怒之下踢碎了教室的玻璃門，學(xué)校決定給予3天的停學(xué)處分。分管11年級的學(xué)校經(jīng)理兼協(xié)調(diào)員請我過去給不諳英文的孩子父母打個電話，以告知這一情況。電話沒人接，但我見到了那個孩子，長得像個男孩子似的粗粗壯壯，一臉的“I don't care（我不在乎）”和桀驁不馴。經(jīng)理問起她父母得知此事后會如何反應(yīng)，會生氣還是失望，她頭也不抬地回答“I don't know！”說話時嘴巴都懶得張開，我們要仔細聽才能從她不情愿的含糊發(fā)音中聽出她說的是什么。經(jīng)理問她，你是不是一個容易生氣的人？她毫無愧色地說是。又問她上學(xué)期的成績報告單父母看了怎么說，她聳聳肩說，父母沒看到，因為她忘了給他們了。經(jīng)理輕嘆了一口氣，說，我相信你并不是忘了，而是有些東西不想讓他們看，是嗎？她漠然地看了經(jīng)理一眼，不說是，也不否定。經(jīng)理誠懇地說，我能看出昨天的事你已經(jīng)后悔了，如果再回到當時的情形，你一定不會這么做。女孩聽了這話，臉上有所觸動，微微點了點頭。經(jīng)理對她說，本來像這種情況，應(yīng)該停學(xué)5天的，但因為她在幾個小時之后主動承認是自己做的，所以只停學(xué)三天。學(xué)校今天騰出一間辦公室給她在里面看書、做作業(yè)，由經(jīng)理負責(zé)監(jiān)督，有午飯和課間休息，但和其他孩子的時間錯開。明后兩天就不用到學(xué)校。但如果她覺得一個人在家不安全，可以到學(xué)校來繼續(xù)“internal suspension”（內(nèi)部停學(xué)）。女孩說，她寧可到學(xué)校來。

經(jīng)理離開房間去復(fù)印文件，本來這樣的反叛孩子我并沒有興趣和她交流，但不知為什么我還是開口問了她一句，“在家說中文嗎？”她說是。我奇怪地發(fā)現(xiàn)，她說中文時聲音很好聽，像個女孩子，完全不像說英文時語氣那么叛逆。我動了惻隱之心，問她，“爸爸知道了會打你嗎？”她抬起頭看我一眼，眼神有幾分無助和可憐兮兮，“爸爸可能不會，但媽媽會！”我的心痛了一下，忍不住撫摸了一下她的肩膀，“那你和爸爸媽媽好好說，認個錯，好不好？”她眼睛紅了，順從地點點頭。我驚訝地發(fā)現(xiàn)這個孩子并不像我當初想的那樣刀槍不入，于是趁勢說，“下次發(fā)脾氣時記得想想后果，要知道沖動是魔鬼，你以后還會遇見很多讓你生氣的事情，一定要學(xué)會控制憤怒?！彼谋砬橥耆浕耍拗f，“可是她們不讓我進來，還笑我！”我拍拍她，“這又有什么大不了呢？那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她們不是更會笑話你？”她抽泣地點點頭。我松了一口氣，我知道，我能幫她的只有這么多。但欣慰的是，她雖然在某方面是個問題孩子，卻還絕對沒到不可救藥的地步。我只希望她的父母能對她多一些耐心和關(guān)愛，學(xué)會聆聽并與她交談。記得看過一篇文章，青春期是父母能教育孩子的最后機會，如果沒把握住這個機會，那么父母的教養(yǎng)權(quán)利就過期了。愿與所有父母共勉。

澳洲，一個關(guān)注弱勢群體的社會

在澳洲做翻譯這么些年，我最深的感觸就是，澳洲是一個真正關(guān)注弱勢群體的社會。對一個勞動力緊缺的國家而言，澳洲在弱勢人群上投入的人力財力有時簡直到了令人咋舌的地步。

我昨天去Carers SA（南澳照顧者支持機構(gòu)），因為社區(qū)護士推薦一位重度抑郁癥患者的妻子去見心理醫(yī)生。這個可憐的女人說，在中國時曾是大學(xué)教師的丈夫現(xiàn)在每天不到中午不起床，女兒剛一出世就時時表現(xiàn)出厭惡，發(fā)脾氣的時候甚至打這個如今只有一歲多的嬰兒，還總是一個人大聲的自言自語，和某個不存在的人義正詞嚴地辯論，嚇得全家人都不敢說話，而且極度缺乏安全感的丈夫時刻不能忍受妻子不在身邊，幾乎寸步不離，她最后感到，哪怕有一分鐘他不在旁邊，自己就輕松得像過年一樣。這種情況持續(xù)了一年多，以至于妻子現(xiàn)在也患上了輕度抑郁和重度焦慮癥，總擔(dān)心家里要發(fā)生這樣那樣的意外，夜里要起來好幾次檢查各個房間，整晚不能睡覺，心力交瘁。心理醫(yī)生的回答相當有智慧，當?shù)弥吮日煞虼罅鶜q時，她幽默地說她是“cradle snatcher（搖籃綁架者，英文中特指女大男小的關(guān)系）”，而且“綁架”的還是一個被寵壞的孩子。然后解釋說，抑郁癥是一種自私的病，患者只考慮自身的需求，別的什么都看不到?？匆娕祟l頻點頭，醫(yī)生繼續(xù)分析道，你的焦慮是因為生活中太多不如意把你的心填滿了，你覺得再也不能承受任何一件意外或變故，所以時刻保持警惕，想完全掌控所有局面，以防止事情變壞。你這種高度焦慮的情況我們稱之為“戰(zhàn)區(qū)反應(yīng)”，就像一個處在交戰(zhàn)的戰(zhàn)區(qū)的士兵，高度警覺，時刻等待下一個炸彈爆炸。如此風(fēng)趣的語言，形象的比喻和理性的分析，令一直愁眉緊鎖的女人也展顏一笑。我環(huán)顧著這間布置得溫馨奢華，專門讓患者傾訴心事的房間，古老的吊燈，若有若無的印度香，淡紫色的干花，讓人深陷下去的柔軟沙發(fā)，以及考究的淺褐色羔羊毛靠墊，再加上一個專注聆聽，眼神中充滿智慧和理解的專業(yè)心理醫(yī)生，有什么心結(jié)是不能解開的呢？而這樣的服務(wù)是完全免費的，不光如此，全職照顧家中病人的人還有權(quán)得到政府的照顧者津貼，以維持生活，因為政府認為由于你的照顧，而減輕了政府的負擔(dān)。但這并不是說政府就從此對你不聞不問了，恰恰相反，家中只要有需要人長年照顧的殘疾人或病人，社區(qū)都有不同的機構(gòu)會介入進來給予各種幫助，小到為經(jīng)濟困難的家庭提供超市購物券，為沒有車又行動不便的人提供出租車票，為尿失禁者提供免費成人尿片，為腿腳不好的人在家里安裝扶手、欄桿，提供淋浴用座椅；大到派人上門做清潔，做飯，代為購物或照顧孩子。而且，考慮到照顧者長期處于壓力中，社區(qū)會定期提供喘息服務(wù)（Respite），比如說帶被照顧者外出參加一些活動，甚至度假，以便讓照顧者得到短暫的舒緩和休息。抑郁癥患者的妻子就說，社區(qū)下周要組織抑郁癥病人出去玩兩天，帶他們釣魚捉螃蟹，還住在外面，每個人都有社工、心理輔導(dǎo)員等三四個人照顧，可是我勸他去，他怎么都不愿意，說他就喜歡待在家里。心理醫(yī)生說，你告訴他，他應(yīng)該去，不是要他度假，而是你需要一個假期，我們都知道照顧一個抑郁癥病人是多么不容易。

這就是澳洲，一個讓弱勢群體感覺到備受關(guān)愛的地方。這樣的社會讓每個人都可以沒有后顧之憂地努力工作，享受生活，因為一旦有一天你老去，身體孱弱，你知道這個社會不會把你遺棄，只會將你照顧得更好。

玫瑰之州

“玫瑰，玫瑰，到處都是玫瑰”，這是阿德萊德植物園的玫瑰園里一塊銘牌上的字句。確實，每年9月以后的阿德萊德，大街小巷都開滿了玫瑰，不愧為“玫瑰之州”。

我知道南澳玫瑰之州的這個別稱還是幾年前從路上的車牌看到的。澳洲的汽車車牌很有意思，每個州都有一句體現(xiàn)本州特色的標語印在車牌上，而且還時有變化。如新南威爾士就是“第一個州”，因為新州是澳洲開發(fā)最早的州；維多利亞州驕傲地稱自己為“你該去的地方”和“花園之州”；陽光充沛的昆士蘭以“陽光之州”而名副其實，它還曾用過“美麗的一天，完美的第二天”這樣藝術(shù)性的標語；曾掀起澳洲淘金潮的西澳曾不失時機地稱自己是“金色之州”，而以自然原始風(fēng)光而獨樹一幟的塔斯馬尼亞恰如其分地叫做“自然之州”；粗獷本色的北領(lǐng)地是“內(nèi)陸澳洲”，也叫做“永不永不”（讓人想到神奇的“永不島”）；首都堪培拉所在的ACT毫無懸念地稱自己為“澳洲的心臟”和“感受權(quán)力”。而南澳的標語是最多的，有“葡萄酒之州”，因為南澳的葡萄酒年產(chǎn)量占全國的一半，年出口量占全國的60％，而且澳洲所有主要的葡萄酒企業(yè)都在南澳有自己的生產(chǎn)基地；南澳是名副其實的“節(jié)日之州”，因為每年有大大小小數(shù)不清的節(jié)日，德國民俗節(jié)、阿德萊德藝術(shù)節(jié)、巴羅莎藝術(shù)節(jié)、阿德萊德一級方程式汽車賽，還有街頭藝術(shù)節(jié)、音樂節(jié)、電影節(jié)、澳亞藝術(shù)節(jié)，以及各個移民國家的民族節(jié)日。每逢中國的元宵節(jié)和中秋節(jié)，阿德萊德市中心的河濱公園都有政府組織的文藝演出。南澳是“國防之州”，其國防地位不可小覷，世界級國防武器測試區(qū)的伍默拉軍事禁區(qū)就位于南澳，而總部設(shè)在南澳的澳大利亞潛艇公司去年與澳洲國防部簽署了價值60億澳元的海軍防空驅(qū)逐艦合同，更將大大增加南澳國防相關(guān)企業(yè)及國防從業(yè)人員的數(shù)量。南澳還是“電子之州”，因為這里是澳洲電子產(chǎn)品和電氣設(shè)備的主要產(chǎn)區(qū)。

南澳還曾有一個別名叫“創(chuàng)意之州”，但昆士蘭人不樂意了，他們本想叫“創(chuàng)意之州”，但因為被南澳占了先，只好改為“聰明之州”，有一個不服氣的昆士蘭人在網(wǎng)上說，南澳這個“創(chuàng)意之州”的名字已經(jīng)被它太多的其他名字掩蓋住了，既然這樣，為什么不讓給我們呢？

不過說心里話，我還是更喜歡“玫瑰之州”這個美麗的別稱，怒放的玫瑰就像這座單純熱情而美麗的城市，教會你享受生活，珍惜今天。就像玫瑰園的銘牌上那首詩所寫的：

Gather ye rosebuds while ye may

及時采擷你的花蕾

Old time is still a-flying

舊時光一去不回

And this same flower that smiles today

今日尚在微笑的花朵

Tomorrow will be dying

明天便在風(fēng)中枯萎

撞車之后

在停車場倒車的時候發(fā)現(xiàn)不遠處有一輛車剛從車位倒出來，而且繼續(xù)朝我的方向倒車準備掉頭，于是我停住等他，卻發(fā)現(xiàn)他離我的車越來越近，而且沒有停下來的意思，我趕緊換成前進擋準備開回車位以避開它，卻聽見砰的一聲，已經(jīng)被撞上了。惱火地下了車走過去，看見開車的老頭子像什么都沒發(fā)生一樣正打算開車離開，我沖他喊，“喂，你撞了我的車了！”他這才意識到我的存在，不高興地下車來看了一眼，“我撞了你了？我在倒車，是你撞了我吧？”英文很差，脾氣很大。我氣不打一處來，竟然碰上一個不講理的，我一時不知道怎么辦才好。我試圖跟他解釋，我停在那里等他倒車，結(jié)果被他的車撞上。他用很難懂的歐洲口音的英文強硬地說：“那是你沒看見我撞上來的！”我這個人有個毛病，碰上橫的不講理的人就說不出話，而且如果對方英文很好，我就說得越發(fā)好，對方的英文如果很爛，我也會莫名其妙地被他拉下水。我看他的樣子很老，雖然很兇，估計也不敢把我怎么樣，就對他說：“你在這兒別走，我打電話報警?！逼鋵嵨也⒉幌雸缶?，因為這種無人受傷、車能開走的情況下警察是不會來的，反而耽誤我的時間。我只想打電話給老公求助，把這個難啃的骨頭交給他。誰知道，電話響了始終無人接聽，想必又處于人機分離狀態(tài)。有幾個越南人走過，漠然地看看我，又來了幾個黑人，走過去之后很肯定地說，她撞了人家的車了。被他們這么一說，我都疑惑了，難道真的是錯在我？正在一籌莫展之際，一對澳洲年輕人走過來，男的一看就是體力勞動者，又高又胖，穿一件很舊的汗衫，女孩瘦骨嶙峋，手臂上還有文身，看見這種人我一般是敬而遠之，何況這個區(qū)治安又出名地不好，于是我低下頭避開他們的目光，誰知那個男人指著身后的樓頂說，那上面有攝像頭，你可以讓購物中心把監(jiān)控錄像調(diào)出來。我點點頭謝謝他，心想，實在不行只有這樣了。那兩個年輕人向老頭兒走過去，然后我聽見那個男人說：“是你撞了她的車，我看得很清楚?！蔽伊⒖陶褡髌饋恚仪樗麄兪莵碇鞒止赖?！我快步走過去，小心地問他：“你看到了？”他肯定地點點頭，“那你愿意做我的目擊證人，我是說，如果我的保險公司要調(diào)查取證的話？”他憨憨地一笑，“我愿意，我叫丹尼爾?！敝x天謝地！感覺有人撐腰，我的膽子大了起來，對老頭說：“請把你的駕照給我?！崩项^沖我一翻眼睛，“憑什么？你又不是警察！”丹尼爾馬上斥責(zé)他：“你撞了車，要給對方你的駕照信息，這是常識懂不懂？”老頭很不情愿地拿出駕照，我一看，姓什么諾維奇，估計是波黑或塞爾維亞的移民，再一看，1925年生的！88歲了！難怪老眼昏花。我在抄駕照信息的時候，丹尼爾把車牌號和型號、顏色一一報給我，還拿出手機看一眼，告訴我事發(fā)時間。一邊還教訓(xùn)老頭說，你撞了車，不下來解決問題，還準備開走，過分了吧？老頭說，關(guān)你什么事，趕緊走吧！丹尼爾看看我，“我要確保她的安全?！蔽倚睦镆魂嚫袆?，而且一個人確實勢單力孤，于是我誠懇地說：“請先不要走?！钡つ釥杽倮乜蠢项^一眼，核對過我抄下來的信息之后又在紙上留下了他的姓名和電話號碼。臨走之前還叮囑我，最好到警察局備個案，可以作為證據(jù)。

回去后我打電話給保險公司，得知停車場發(fā)生的撞車屬于復(fù)雜的，雙方責(zé)任較難界定的，我慶幸有了丹尼爾這么一個目擊證人的熱心幫忙，讓事情變得相對容易；我也慚愧一開始因為他們的外表而心存偏見；我還感動澳洲這些乍一看并不靠譜的年輕人關(guān)鍵時刻古道熱腸，而且處理問題成熟老練，關(guān)注細節(jié)。我更心有余悸地發(fā)現(xiàn)澳洲駕車年齡并無上限，只是75歲以上的人需要帶上醫(yī)生證明即可。

在澳洲過萬圣節(jié)

以前一直以為萬圣節(jié)是美國人的專利，所以每年的10月31日就都讓它平淡地過去了?？扇ツ旮斡柙谒麄儗W(xué)校附近的幾條街玩萬圣節(jié)特有的討糖果游戲“Trick or Treat”（惡作劇還是款待，系萬圣節(jié)傳統(tǒng)，即孩子們裝扮成鬼怪的樣子挨家挨戶要糖果，如果不給糖果就要惡作劇），我才發(fā)現(xiàn)，澳洲萬圣節(jié)的氣氛也很濃郁，今年更加如此。

嘉予因為大了，不愿意我們再跟著他，早早自己打扮成滴血的僵尸和同學(xué)們一起走了。我們帶著予施去附近的街區(qū)要糖。雖然給他準備了巫師的袍子和帽子，無奈他怎么也不肯裝扮，只愿拿著裝糖果的小桶。于是每到一家，我只好向別人解釋為什么他沒有裝扮，友善的澳洲人看著予施年紀小都不以為意，而且慷慨地把成把的糖果放進他的小桶。因為去年去過，今年就有了經(jīng)驗，只要是門前掛了南瓜或者是南瓜顏色的氣球、骷髏、蜘蛛、僵尸，或者寫上“Happy Halloween（萬圣節(jié)快樂）”，或者寫上“Zombie crossing（僵尸通過）”之類的人家，都可以放心地過去敲門。然后你就會看見一家老小，有男有女熱情地拿著糖果罐出來讓孩子們選，糖果的種類十分豐富，除了棒棒糖、巧克力等孩子們愛吃的之外，還有很多萬圣節(jié)特有的糖果，比如做成眼珠、假牙等恐怖形狀的。

令人興奮的是，平時連人都很少見到的安靜的小區(qū)一下子熱鬧起來，不時看見一群群樣子奇特五顏六色的大人孩子走過，路上碰見嘉予同學(xué)的媽媽，戴著橘色的假發(fā)，背上還背著兩個綠色的翅膀，和我打招呼時我一時都沒認出來。又看見一群眼睛或嘴角滴著血的女孩子嘻嘻哈哈走過，其中一個驚喜地說，“這是Ben的小弟弟吧？”我才發(fā)現(xiàn)都是嘉予班上的同學(xué)。路過的車輛看見我們都會慢下來，然后車里人快樂地叫出一聲，萬圣節(jié)快樂！

有一家籬笆上纏著紗布做成的蜘蛛網(wǎng)的院子里坐著三個又高又壯的男人，面前的桌子上放滿了糖果和裝飾用的小南瓜。我笑著問他們，你們怎么沒打扮？其中一個男人指著桌上幾個鬼的面具說，我們剛剛還戴著面具在街角嚇唬一幫孩子們來著，引得他們不斷尖叫。然后問我，你怎么不打扮？我說，我打扮了。他奇怪地看著我，那你打扮的是什么？我笑著說，巫婆啊！他故作驚訝地問，“那你的掃帚呢？”我故作神秘地說，中國的巫婆根本不需要掃帚。說完和他們一起大笑。還有一家，剛敲了門，就走出來一個穿著優(yōu)雅黑色長裙的女子和一只小狗興奮得到處去嗅，女主人一邊給孩子們發(fā)糖果一邊幽默地說，“我是惡作劇，它才是款待?！笨旎氐郊业臅r候猛然發(fā)現(xiàn)有一家布置得最有氣氛，樹上掛滿了骷髏，墻上爬著黑色的蜘蛛，門前一具尸體，路上散落著大腦、斷手，連門鈴都發(fā)出恐怖的鬼叫聲，一開門，英俊的男主人一身染了血的白袍令人忍俊不禁。同行的男孩子們驚呼，“This is the best looking house！（這是最漂亮的一所房子?。迸赃叺囊粦羧思?，一家四口都微笑地等在門口，負責(zé)給予施糖果的竟然是一個只有20個月大的孩子，看他認真地拿了一個糖果給比他高出一個頭的予施，真是可愛至極。

今天白天曾和一個在診所工作的澳洲女孩聊天，她告訴我，我們小時候澳洲人還不怎么慶祝萬圣節(jié)，媽媽帶著我們?nèi)ヒ枪従雍軐擂蔚卣f，對不起，沒有準備，要不給你們錢好不好。媽媽趕緊說不可以，結(jié)果我們回去之后都埋怨媽媽。

我以前不理解萬圣節(jié)有什么好玩，親身經(jīng)歷后我體會到，這是一個無拘無束，釋放童心的節(jié)日，問不認識的人要糖果，仿佛讓人回到很久以前那個親切淳樸的年代，真好！如果你來澳洲之后還沒有過過萬圣節(jié)，那么明年一定要帶著孩子問鄰里要糖果，你會有意想不到的快樂，而且，要到的糖果可以開一個小型的糖果店！

你有什么理由不快樂？

從家庭法院出來，陽光很好地照著，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快樂不起來。剛給一對申請離婚的夫妻翻譯過，而且因為他們的案子排在最后，我不得不坐在法庭里從頭到尾聽了十幾起離婚案?？粗煌昙o、種族的夫妻在法官和陌生人面前毫不留情地指責(zé)對方的不是，相互之間那種陌生賽過路人，冷漠超過仇人的眼神和語氣，讓我的心糾結(jié)著，怎么也放不開。

法院門口站著一個十分年輕的女孩，手里捧著一個盒子，燦爛地笑著對我說，“你想挑一個免費的贊美嗎？”我向盒子里一看，是很多寫著字的細長紙條，便無可無不可地隨手拿了一張遞給她。她看了一眼，驚喜地對我說，“說得太對了，你有著美麗的微笑！”我不由自主地笑起來，一個來自陌生人的刻意贊美，卻不經(jīng)意點亮了抑郁的心情，是啊，你有什么理由不快樂呢？

慢慢地，我發(fā)現(xiàn)澳洲的很多公共場所都有一些刻意讓你快樂的東西?；始裔t(yī)院大廳里有一張桌子擺滿了各種疾病護理常識的小冊子，角落里就是一個小盒子，上面寫著“挑一則笑話吧?！贬t(yī)院確實是最需要笑話的地方，所以我只要路過，就會停下來，看一個笑話再離開。其中一個笑話說，如果系鞋帶需要有60的智商，為什么有那么多澳洲人穿人字拖？還有一個是：為什么耶穌沒有誕生在悉尼？因為人們找不到三個智者和一個處女。這些自嘲真是絕了。

圖書館的雜志架旁邊也有這樣一個裝著贊美和睿智話語的盒子，比如：你是我們社區(qū)寶貴的財富；感謝你讓我們的圖書館更美麗；以及：預(yù)計到問題，并把它們連同早餐一起吃下去。連職業(yè)介紹所的墻上都貼著漫畫，上面寫著“沒有歡笑的一天是浪費掉的一天?！?/p>

心情是一件很微妙的事情，既然我們能為了一件小小的不快沮喪或低落，我們也同樣能因為一個真誠的贊美而笑逐顏開。這就是為什么澳洲人見面時要問一句“你好不好？”分手時要祝你“有個愉快的一天”或“享受今天余下的時光”，因為在澳洲人看來，快樂的心情很重要，它決定你每一天的質(zhì)量，而且每個人都愿意把這個快樂傳遞給周圍的人。你還有什么理由不快樂呢？

什么樣的教育才算成功

以下是我親歷的幾個小故事，與大家分享。

（一）我的家庭醫(yī)生是一位醫(yī)術(shù)高明的五十多歲的愛爾蘭人，有著典型的愛爾蘭人的綠眼睛和爽快性格。她自己和我說，她是個話匣子，確實領(lǐng)教了，因為每次看病過程中她都愛和我聊天，而那有點古怪的愛爾蘭口音所散發(fā)出來的熱情確實令人著迷。所以當她告訴我他的大兒子邁克爾三年前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后自愿前往斯里蘭卡的小村莊給村民看病，并志愿將來加入飛行眼科醫(yī)院，為貧困國家的人們治療眼疾時，我在肅然起敬的同時并沒有太多驚訝，因為從他單純熱情的母親身上我可以想見到一個身懷悲憫之心的大男孩。但我的醫(yī)生告訴我，邁克爾小的時候十分頑劣，因為母親是家庭醫(yī)生，父親是?？漆t(yī)生，一對工作狂，根本沒時間管他。她也奇怪這孩子突然之間變得成熟懂事，心懷天下，而我的理解是，言傳身教背后潛移默化的力量，有著以治病救人為己任的醫(yī)者情懷的家庭，走出來這樣一個仁心仁術(shù)的年輕醫(yī)生，是驚喜也是必然。

（二）在兒童和青少年心理健康中心見到了一個叫做杰瑞的中國男孩，在阿德萊德的一所私立學(xué)校讀8年級。憂心忡忡的父母告訴心理醫(yī)生說，杰瑞從兩年前就不愿上學(xué)，每天早上上學(xué)前就會難受，嘔吐，如果同意他不去上學(xué)，他不到5分鐘就活蹦亂跳地玩起電腦，什么毛病都沒了。如果一定要他去上學(xué)，那么他在學(xué)校里也會告訴老師說頭暈，想吐，結(jié)果早早就回來了。杰瑞的父親是個生意做得很大的成功商人，每個月都往返于中國和澳洲之間，他痛心疾首地對醫(yī)生說，“我們一直都是望子成龍，所以從小給他上最好的幼兒園，每年回國度假時還給他請物理和數(shù)學(xué)家教輔導(dǎo)他，可能是因為給他的壓力太大了，他現(xiàn)在竟然連學(xué)都不愿上了。”醫(yī)生細心地問了一句，“他小時候上學(xué)有沒有什么不愉快的經(jīng)歷？”父親想了一下，不太確定地說，“他小時候上幼兒園的時候，只要當天有游泳課，他就一直哭，不愿去。因為第一次他不敢游泳，是老師把他踹到水里去的?！贬t(yī)生若有所思地說，“學(xué)游泳時，有的孩子因為被踢到水里，從此學(xué)會了游泳，而有的孩子從此學(xué)會了恐懼，而這種恐懼有時候能伴隨一生。在澳洲，我們主張學(xué)習(xí)是放松的，快樂的，而不是強迫的，如果孩子在學(xué)某樣?xùn)|西的時候讓他感到不自在，我們的建議是不要再學(xué)了?！睂W(xué)校的輔導(dǎo)員在一旁點頭說，“我們已經(jīng)和杰瑞談過，讓他逐漸地回到學(xué)校，我問了，他不反對上數(shù)學(xué)課，所以我們就先試著讓他目前只上數(shù)學(xué)課?！?/p>

學(xué)習(xí)應(yīng)該是快樂的體驗，可是對中國的孩子和中國的父母來說，這句話是多么的蒼白、奢侈而不靠譜。諷刺的是，我們?yōu)榱撕⒆幽芙邮茏杂傻慕逃筮^海，卻又在遠離故土的地球另一端把孩子送進各式各樣的輔導(dǎo)班。反對如此教育理念的我也發(fā)現(xiàn)自己無奈地不能免俗，悲哀且慚愧！

（三）在醫(yī)院診室陪一位病人做檢查，婦科醫(yī)生一邊等著護士準備器具一邊和她聊天，“我女兒剛買了一輛車?！弊o士笑著說，“那太好了，克萊爾終于有自己的車了。是一輛什么車？”“噢，不是什么太好的車，一輛2003款的現(xiàn)代，二手的。”“你幫她出的錢？”“不是！”醫(yī)生驕傲地說，“她工作一年自己有了一點積蓄，她出了一大部分，不夠的地方我做了一點貢獻，為此她非常開心，昨天逛街時還請我喝咖啡了呢！”護士由衷地說，“真好！”

我也想說，真好！一個年薪至少四五十萬澳幣的?？漆t(yī)生，只鼓勵孩子買價值最多幾千澳元的二手車，而自己只資助一小部分，孩子絲毫沒有抱怨，只有感激，因為他們深知父母的錢不是自己的錢?？梢?，啃老族是被“老”縱容出來的一族，這樣的因必然結(jié)出這樣的果。

你到了74歲打算怎樣生活

此文寫給我新結(jié)識的74歲的忘年交瑪格麗特和我所有熱愛生活的朋友。

夕陽西下的時候，我站在袋鼠島一家餐廳的露臺上，準備拍下對面的大海。一位端著酒杯的老太太走過來滿臉笑意地對我說，“你要我?guī)湍闩囊粡垎?，親愛的？”我笑著把手機遞給她，顯然沒用過iPhone的她認真地問了我如何拍照之后就給我照了起來，然后有點孩子氣地笑著對我說，“我拍了10張，你選一張最好的。”她說話時那種快樂自信的口吻有一種說不出的感染力，我忍不住打量起她來，嬌小的身材，清秀的五官，看得出當年一定是個美人。身上一件得體的粉色夾克，淺灰色鑲粉的鴨舌帽，腳上一雙小巧的粉色運動鞋，手中還握著半杯琥珀色的酒。我忍不住問起她，“介意告訴我您多大了嗎？”她干脆地說，“一點也不介意！我今年七十四！”想著我的媽媽年輕時也被人稱作美人，可中年之后就基本上與粉色或任何嬌嫩顏色的服飾絕緣了，而中國的絕大多數(shù)女性過了50歲似乎就再也不敢或懶得打扮自己，有時睡衣拖鞋就出門了，在家里時也是省吃儉用，任勞任怨，為了兒女和孫輩盡心竭力，卻不曾想到自己也有一個人生。把我的感慨告訴瑪格麗特，她立刻舉起酒杯說，“為了中國媽媽們的健康快樂！”然后對我說，“告訴你的媽媽，親愛的，人生多美！為自己而活！你知道嗎，這么多年，我開著我的‘移動的家’（一種小型房車）走遍了澳洲，這個國家就沒有我沒去過的地方。每當我度假度夠了，就給我的中介打電話，問‘你們需要我工作嗎？’順便說一句，我有著50年的注冊護士經(jīng)驗，于是中介就告訴我，現(xiàn)在有三份老人院的工作等著我，一個在西澳，一個在維多利亞，一個在昆士蘭。我就從中挑一個想去的地方，計劃一下行程，告訴他們我需要一周或者10天到達，然后他們就替我安排住宿以及支付我的汽油費，而且薪酬也很高，因為澳洲的注冊護士十分緊缺，何況我16歲就開始做見習(xí)護士，有很多經(jīng)驗。”

這樣多彩的生活和一個早過了法定退休年齡的老人，讓我驚訝得說不出話來?，敻覃愄亟又f，“每當我在老人院看到那些渾身病痛，生活無法自理的老人，我就為他們難過。所以我享受我的每一天，這樣哪怕第二天我就死了，也毫無遺憾?！笨次叶⒅木?，她把酒杯遞過來，“要不要嘗一點我的Bacardi（百加得：一種類似于朗姆酒的烈酒）？放心，我很干凈的?！蔽液闷娴貒L了一口，確實味道清甜又濃烈，再給海風(fēng)一吹，竟有種微醺的感覺，真是好享受！道別時，凝視著瑪格麗特墨鏡下帶著笑的溫柔眼睛，我走過去給她一個擁抱，她的腰背挺直，擁抱溫暖而有力，身上還散發(fā)出優(yōu)雅的香水味，真是一個相當有魅力的女人。

吃飯時，瑪格麗特特意走到我這一桌，遞給我一張寫著她聯(lián)系方式的便箋紙，并讓我看她相機里的房車照片。過一會兒，看她起身準備離開，我趕緊揮手和她說再見，她笑著沖我說，“我去抽根煙，馬上回來！”同桌的人都笑了，這個活得如此瀟灑的老太太！到了74歲還有這樣健朗的身體、無盡的活力、不老的童心和享受人生的心態(tài)，那么此生才不算虛度。我會努力，也希望每一個我珍視和珍視我的朋友努力，因為到了那一天大家還能一起閑聊調(diào)侃，對飲同游，那么這樣的人生該多么有滋味！

恐龍生日會

予施在幼兒園的小伙伴Serena過5歲生日，請我們?nèi)ス珗@參加生日會。予施說，Serena最愛恐龍，于是我們就買了一套恐龍列車的玩具。到了之后發(fā)現(xiàn)，小壽星喜愛恐龍果然是眾人皆知的事實，因為所有孩子送的都是與恐龍有關(guān)的玩具、書籍、衣服等等，而今天的生日會也應(yīng)景地叫做“Dino Party”（恐龍派對）。Serena打扮很潮的外祖母特地在網(wǎng)上下載了劍龍的圖片，烤了一個惟妙惟肖的藍色劍龍蛋糕，令人大開眼界。

每次參加澳洲孩子的生日會，我都能體會到澳洲父母在孩子身上所花的心思，他們不溺愛孩子，但絕對舍得在孩子身上花時間，再小的孩子的生日，家長都會鄭重其事地計劃周詳。嘉予一年級時參加的一個同學(xué)的生日會是以足球為主題的，因為小壽星愛踢足球，所以受邀孩子們都要求以足球運動員的打扮亮相，父母和祖父母精心準備了幾個足球方面的游戲，最后每個人還得到一個裝有各種足球形狀玩具和巧克力的Party bag。這樣的生日會花錢不多，一般都在家里或公園舉行，主人準備一些零食、飲料、水果、點心，讓孩子們隨時過來吃，但關(guān)鍵是他們都會設(shè)計幾個游戲讓每個孩子都能參與進來，并樂在其中，讓每年一度的生日成為快樂的童年回憶。

今天的一個游戲是讓所有的孩子圍成一個圈坐在地上，傳遞一個層層包裹的報紙包，孩子母親的同事負責(zé)在一旁放音樂，音樂一停，那么正好拿著報紙包的孩子就撕開第一層報紙。予施正巧成為這第一個，不明所以的他在嘉予的幫助下撕開報紙，發(fā)現(xiàn)背后粘著一塊巧克力，所有孩子的眼睛都亮了。于是當報紙包傳到Serena手中的時候，雖然音樂沒停，他卻不往下傳了，而是自顧自地開始撕包裝，在大家的哄笑中，他心滿意足地也得到了一塊巧克力。而比他小一歲多的予施在吃完那塊巧克力之后再也不肯把紙包傳下去，幸而坐在旁邊的嘉予堅持遞給旁邊的孩子才作罷。在所有的孩子都得到巧克力之后紙包又再次傳到予施手中，嘉予趕緊拿過去遞給他左邊的孩子，予施又去搶回來，正在這時，音樂停了，予施趕緊手忙腳亂地把報紙撕開，里面是一層紅色的禮物包裝紙，再撕開一看，是一盒水彩筆和著色書，孩子們都羨慕地叫起來，予施更是一臉的自豪。

嘉予原本以為他會度過一個很無聊的下午，因為同齡的孩子幾乎沒有，可是有兩個小孩子的父親讓他加入他們打板球，并一直耐心地陪著打得不太好的嘉予玩得滿頭大汗。嘉予還加入這幫四五歲大的孩子中間，一起玩蒙上眼睛給恐龍貼尾巴的游戲，其他孩子蒙上眼睛之后要轉(zhuǎn)兩圈，再把尾巴貼在恐龍身上，大人們一致要求嘉予轉(zhuǎn)四圈，嘉予也欣然同意。

最后，孩子的外祖父在涼亭里掛上一個圓圓扁扁的像紙燈籠一樣的東西，告訴我這叫做Pinata，是一種源于墨西哥的游戲。Pinata里面裝滿了糖果，孩子們見了一起圍過來擊打，然后糖果就嘩啦啦地落了一地。每個孩子都按照囑咐挑了三包糖果，歡呼地跑開了。告別時，每個孩子還從Serena手里得到一包裝有文具、糖果和一只恐龍玩具的party bag。

我和Serena的媽媽莎拉聊天時知道，他們?nèi)?，以及Serena的外祖父、外祖母和小姨為了這個生日會準備了一個晚上，包括在廚房的地上給那幅需要貼上尾巴的恐龍涂顏色。她還請了兩位同事過來幫忙放音樂和招呼客人?？此麄?nèi)绱松髦氐貙Υ⒆拥纳眨苡懈杏|，我們小時候的生日就是吃長壽面，稍大一點會有蛋糕吃和來自父母的禮物，但從不曾有過什么生日會。如今來到了澳洲才意識到澳洲人祖祖輩輩都是這樣為孩子慶祝生日，很有心意，也很有意義。作為第一代移民的我們，要完全融入主流社會談何容易，但最起碼，我們要學(xué)著主流社會的澳洲人，為孩子們準備幾次讓他們開心而難忘的澳洲式的生日會，讓他們的童年沒有遺憾。

解讀澳洲小學(xué)的成績報告單

看了嘉予的年終成績報告單，發(fā)現(xiàn)有一項挺有意思，就是社會技能/達成目標這個方面。所謂達成目標，它的原文是Program Achieve，指的是教會學(xué)生如何設(shè)定可達到的目標，從而在學(xué)校和生活中更加快樂。這門課程的重點是告訴學(xué)生，要改變自己的情感或行為，需要先改變自己的想法。要做到這點就必須有自信，敢于接受挑戰(zhàn)，負責(zé)任地承擔(dān)風(fēng)險，有合作精神，遵循規(guī)則，管理時間，為自己的作業(yè)感到自豪，懂得尋求幫助。還有一個評判方面就是反彈力（可以大致理解為抗壓能力），即如何從挫折中反彈，愿意從錯誤中學(xué)習(xí)，不要漠視別人的意見，以及控制憤怒和沮喪的情緒。這樣的一種訓(xùn)練從5歲的學(xué)前班小朋友開始，這也是我對澳洲教育欣賞和欽佩的地方。盡管他們不培養(yǎng)學(xué)生的心算能力，復(fù)雜一點的數(shù)學(xué)題會注明可以使用計算器；嘉予上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高興地說，他們班數(shù)學(xué)最不好的Jaden終于可以數(shù)到一百了；他們也從不要求孩子背誦詩歌和名家的文章，可寫出來的文章一樣有理有據(jù)，而且他用的一些詞匯我有時都要查查字典才知道是什么意思。兩年前他被學(xué)校的大孩子欺負，回來哭哭啼啼，我問他，要不要我去和老師談?wù)?，他想了想告訴我說，不用了，他自己解決，結(jié)果他和那個孩子成了朋友。他們班有兩個輕度自閉癥的孩子，沒人歧視或嘲笑他們，嘉予告訴我說，他們現(xiàn)在開始慢慢地和別人交往了。他上一年級的時候班上有個孩子得了一種專愛把各種異物放在嘴里的怪病，于是老師帶領(lǐng)孩子們準備了一個玻璃瓶，里面放上各種干凈的不具危險性的小物件放在教室里供他咀嚼，同樣，沒有孩子覺得他怪異，也沒有其他孩子故意去碰他那個瓶子。

家鄉(xiāng)有一個剛考上大學(xué)的孩子給我們發(fā)來信息，說覺得大學(xué)學(xué)不到什么有用的，畢業(yè)后也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工作，很迷惘，不想念了。我把這個難題交給嘉予，想了解他的想法，他的回答是，要上大學(xué)，而且要“make the most of it（盡可能的從中獲得）”。

看了班級老師在最后寫的評語，只有兩句談到成績，另外一半篇幅是說喜歡嘉予幽默機智的天性，以及他的幽默感讓他在同伴中很受歡迎。由此可見，在澳洲的教育者看來，一個人的幽默感、快樂性情和受歡迎程度是和成績同樣重要，甚至比成績更為重要的品質(zhì)。

我所見到的澳洲富豪

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認識了南澳一家能源公司的CEO Peter，身為科學(xué)家的他被同行稱為天才，因為他所研發(fā)的地下煤制油技術(shù)是一項了不起的專利，可以把地下的煤或頁巖就地轉(zhuǎn)化為油，這不僅可以把地底深層難以開發(fā)的低質(zhì)煤變成更清潔的能源，還能把所生成的二氧化碳注回地底進行碳捕捉，達到凈化環(huán)境的目的。

Peter乍一看長得就像愛因斯坦，一頭凌亂的頭發(fā)，濃密的胡須，穿著喬治阿瑪尼西裝的他告訴我，最不喜歡穿的就是西裝。因為和中國有合作關(guān)系，他過去三年內(nèi)每兩個月就去中國呆上兩個星期，所以儼然是個中國通。他說他喜歡川菜，北京的川辦餐廳是他的最愛，他認為在中國吃到的正宗中餐比澳洲唐人街的澳式中餐更能稱之為美食。他在阿德萊德的“中國印象”餐館點的幾道菜連北京大學(xué)的客人都交口稱贊，夸菜點得很地道。但是中國人在酒桌上的熱情至今仍讓他心有余悸，他曾在河南平頂山被好客的東道主一連勸下25杯白酒，以至于酒量不俗的他到第二天仍宿醉未醒。看著他用筷子夾起一塊滑溜的豆腐，我忍不住夸他，他滿意地笑了，然后告訴我們，他上次一個人在北京一家餐館用餐，正當他覺得自己筷子用得不錯，沾沾自喜之際，一個不識趣的侍者殷勤地送來一副刀叉，讓他頓覺受到侮辱，認為他這是“具有侵犯性的友善”。言語間的孩子氣讓人忘了他雄厚的財力和在澳洲礦業(yè)打拼24年的資深背景。當問起他有幾個孩子時，他自豪地說，8個。大家打趣地說，看來你沒讓太太閑著。他笑著說，“也沒讓她太忙，因為有5個是我們領(lǐng)養(yǎng)的孤兒，都來自災(zāi)難一般的家庭，現(xiàn)在全部都讀完了大學(xué)，有著不錯的工作?！彼矔r所有人靜靜地看著他，沒有人說話。

告辭時，我對他說，“你用筷子的水平讓我印象深刻。”他爽朗地大聲笑著說，“我也認為這是我最大的優(yōu)點?！盤eter對北京的客人們說，他的理想是在賺錢的同時能做一些讓自己感覺對的事情。第一次近距離接觸一個富豪，也是第一次我看著一個富豪時腦中浮現(xiàn)出高尚兩個字。

澳洲的寄養(yǎng)家庭

我是在幾年前最初接觸到Foster family（寄養(yǎng)家庭）這個概念的，當時在Families SA（南澳家庭部）給一個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中國單親媽媽做翻譯，因為她被人舉報經(jīng)常把自己三歲多的女兒放在家門口的游樂場獨自玩，而被Families SA視作失職，于是不定期上門檢查，并警告她，再發(fā)現(xiàn)有這樣不稱職的行為，就把她的女兒帶走，交給一個寄養(yǎng)家庭。另有一次是電話翻譯，一個四年級孩子的祖父兼監(jiān)護人被Families SA告知，他不適合再當孩子的監(jiān)護人，他們正在評估，準備把孩子送到寄養(yǎng)家庭一段時間，直到孩子的父母從中國過來。原因是祖父經(jīng)常在孩子不好好完成作業(yè)的時候用掃帚打他，并屢屢告誡他，如果你不用功讀書，長大就只能當清潔工。社工明確告訴老人，在澳洲，家長無權(quán)體罰孩子，更不可以向孩子灌輸任何可能引發(fā)歧視的思想，這是不被容忍的，在這個人人平等的社會，清潔工也是一個值得每個人尊重的職業(yè)。我當時的第一感覺是震驚，因為我們小學(xué)老師也時常用當清潔工這樣的話來嚇唬我們，可是到了澳洲，這樣說無疑是不容于主流社會的，甚至還要面臨骨肉分離的后果。

前兩天，當我在Families SA看到一個泣不成聲的母親和悔恨不已的父親時，我更深深體會到什么是“culture shock”（文化震撼）。這對夫妻的10歲孩子生性頑劣，不愛學(xué)習(xí)，而且竟然在父親的朋友來家里做客的時候偷拿了人家的錢，覺得顏面盡失的父親一個耳光打過去，導(dǎo)致孩子的左耳聽力受損，醫(yī)院了解到情況后立即報警，父親被警察帶走，F(xiàn)amilies SA得到報告立刻介入，認為孩子不適合再生活在這樣的暴力環(huán)境下，于是一出院就把他送到一戶寄養(yǎng)家庭，6個月過去了，父母只能一周兩次在社工的監(jiān)視下和兒子見面半個小時。母親幾乎天天到家庭部來，百般乞求讓孩子回家，卻被告知孩子對父親心存恐懼，不愿回家，他們必須尊重孩子的選擇。社工坦率地告訴他們，孩子在寄養(yǎng)家庭過得很好，他自己說，寄養(yǎng)父母從不打罵他，作業(yè)不做也沒事，所以他很開心。母親聽了，傷心得說不出話來，父親又急又氣，連聲罵，這個不成器的混賬東西這下稱心如意了，再沒人管他了，什么多管閑事的澳洲政府，這不是助紂為虐嗎？因為不想給這個不幸的家庭招來更多的麻煩，當社工用詢問的眼光看著我時，我趕緊用別的話搪塞過去了。

我認識一對澳洲夫妻，受過良好教育，中產(chǎn)，在兩個孩子十來歲之后通過了一系列的評估和培訓(xùn)后申請成為寄養(yǎng)家庭。一家人為了即將到來的新成員興奮不已，小兒子唯一的擔(dān)心是，如果寄養(yǎng)的是一個小女孩，會不會自己要不得不陪著看女孩子最愛的《愛探險的朵拉》。寄養(yǎng)的三歲小女孩因為父親突然離家，母親得了嚴重抑郁，無法再照顧她而來到新的臨時家庭，卻在一年多的時間里得到了滿滿的親情和寵愛。我的澳洲朋友對我說，我們知道寄養(yǎng)是一種情感上的冒險，因為這意味著我們讓某個人走進我們心里，又要看著他/她離開，因為寄養(yǎng)畢竟是暫時的。但我很欣慰我的孩子們因此而更富有同情心，明白不同人的需求，而且他們很自豪在他們這樣的年紀時就能為別人提供幫助。

寫到這里，我也十分糾結(jié)，我同情因為養(yǎng)育方法粗暴而導(dǎo)致骨肉分離的中國父母，因為“棍棒底下出孝子”雖然偏激，畢竟也是中國幾代人篤信的哲學(xué)，卻不料這樣的家事到了視孩子福祉和權(quán)利為最大的澳洲竟成了罪過（當然，把孩子打傷，在哪里都是無法容忍的）。我也說不好，讓父母健在的孩子遠離家庭到一個陌生的環(huán)境對孩子的心靈是慰藉還是另一種無形的傷害，但對于被迫忍受骨肉分離的母親無疑是抹不去的陰影和傷痛。對于承擔(dān)寄養(yǎng)家庭責(zé)任的人們，我欽佩他們的勇氣和愛心以及回饋社會的責(zé)任感，他們用無私的付出安撫了很多失孤以及來自問題和破碎家庭的孩子，避免了更多的社會問題。我只是覺得，入鄉(xiāng)隨俗，看似簡單的一句話，可是如果缺乏了對當?shù)胤伞⑽幕?、價值觀甚至教育理念的應(yīng)有理解，有時候真的會付出意想不到的代價。

看澳洲工人如何討薪

今天的市地方法院看起來是欠債不還案子專場。女法官問分別為原告和被告的兩位女性，“女士們，什么問題？”原告說，“我是她的會計師，她欠我2 200澳幣的報稅費用，遲遲不給?！北桓嬲f，“盡管我父親有海外養(yǎng)老金，我也有海外投資，報稅是復(fù)雜了一點，也不至于要這么多錢吧？”然后拿起一張賬單明細遞給書記官，“回一封郵件也收我44澳幣！”原告不緊不慢地說，“法官閣下，我的費用當初就和她說得很清楚，工作每小時收費220澳幣，所以回郵件需要這個數(shù)?！比缓竽贸鲩_給客戶的價目單的副本。被告沮喪地說，“有給過我嗎？我好像沒見過。”會計師指著上面的客戶簽名說，“這是你的簽名吧？”被告對法官說，“我覺得她的收費高得過分了?！狈ü俚恍?，“法庭之外的事我管不了，但是現(xiàn)在的所有證據(jù)表明你是在清楚價格并同意的情況下讓她報稅，所以看來你只有認賬了。至于她的職業(yè)行為是否得當，那要由會計師行業(yè)協(xié)會決定?！?/p>

相比之下，我的客戶就沒那么幸運了。將近60歲的東北大叔老朱一看就是一個憨厚老實的人，他1984年就來到澳洲，在Holden汽車廠做了23年的電焊工，因為2008年金融危機裁員，他拿了雇主給的30萬澳幣的一次性補償離開了。之后就自己開始做Gyprock（石膏板工），每天工作10小時，風(fēng)雨無阻。老朱是一個很能吃苦的人，即便在汽車廠工作期間，他下班后去餐館打工，周末還去農(nóng)場干活，他告訴我來澳洲之后從沒申請過一次失業(yè)金?？催^太多領(lǐng)著失業(yè)金還偷偷去打工的移民，而如今頭發(fā)斑白的老朱卻一直堅持靠力氣掙錢，我不禁對他刮目相看?？墒侨ツ昴耆?，一個同為中國人的包工頭讓他去一間中學(xué)做石膏板吊頂，老朱頂著40度的烈日工作了5天，卻至今沒拿到應(yīng)得的1 600澳幣工錢，打電話永遠是關(guān)機。最后老朱找到了法律援助，律師認為欠澳洲工人的錢太不應(yīng)該，一定要幫，于是免費幫他寫訴狀，搜集證據(jù)，可是每次開庭被告都不到，寫信也不回；法庭也說，沒辦法找到他。后來律師查到他有兩處房產(chǎn)，就請求法庭變賣被告的房產(chǎn)支付欠款。這一次對方立刻就寫信給法庭，要求法官駁回該請求，說是一處房產(chǎn)已經(jīng)賣掉，另一處是在他妻子名下，而且聲稱他與原告自2011年起就沒有任何工作往來。老朱在律師的指點下又去查了房屋產(chǎn)權(quán)，證明房子確是被告和妻子聯(lián)名的，于是信心滿滿地再次來到法院。法官告訴老朱，被告在信上說，他現(xiàn)在在黃金海岸工作，不能出庭，但是可以接電話。于是法官把號碼報給書記官，可愛的老太太書記官搗鼓了半天大屏幕電話未果，只好用傳統(tǒng)電話，結(jié)果發(fā)現(xiàn)線太短，距離我和法官都太遠。隨和的法官立刻拿出自己的草莓圖案手機套的蘋果5S，打開揚聲器放在我面前，自己就站在我旁邊和被告通話。要不是一直替老朱擔(dān)著心，我都要被這輕松的氣氛逗笑了。電話接通，狡猾的被告一口咬定沒給老朱派過活，說沒有合同。老朱急得不停地要把打印著來往手機短信和有用戶簽字的派工單遞給法官看。法官看是看了，但覺得證據(jù)不足，無法做出判決，只好讓被告在14天內(nèi)提交一份抗辯給法庭，到時再做決斷。

老朱苦著臉跟我說，我只會干活掙錢，也舍不得花，但不干活我又不知道干什么。我也不想打官司，就是覺得干了活別人不給錢還賴賬心里氣不過。我安慰他說，欠債還錢，天經(jīng)地義，不過要有心理準備，在澳洲打官司就是一場持久戰(zhàn)。看著笨嘴拙舌模樣的老朱，想起能言善辯、振振有詞的被告，我的直覺是，這場官司還有得打，只能期待法庭最終能還老實人一個公道。

澳洲人都去哪兒了？

我在韓國人開的美發(fā)店等著剪頭發(fā)，無聊地盯著在越南人的美甲店做的指甲。電話響起，里面?zhèn)鱽硗其N員搖頭晃腦的印度英語。隨便走進一家有機食品商店，店主毫無懸念地帶著希臘口音和希臘式的棱角分明的面部線條。在路邊咖啡店喝完咖啡離開，英俊的侍者笑容滿面地對我說“Ciao！”。到了皇家醫(yī)院，健談的伊朗婦科醫(yī)生在給病人檢查的間隙熱烈地和我討論中國農(nóng)歷和波斯的太陽歷歷法。順路去拜訪中介，來自波蘭的猶太女老板用深不見底的黑眼珠盯著我希望我今年能多做一些工作，因為她又成功地拿下了一些政府合同。到警察局協(xié)助做一份筆錄，花了二十分鐘才適應(yīng)了負責(zé)問訊警官的濃濃蘇格蘭口音。路上接到鋼琴老師的電話，說這個周末要回俄羅斯探望親人，暫時不能給嘉予上課。來到福利部，正好看見一個阿拉伯人用英文大聲地指責(zé)工作人員，“我是澳洲公民，為澳洲工作了10年，現(xiàn)在身體有病申請殘疾津貼，你們?yōu)槭裁疵看味季芙^？！”英國口音的工作人員冷冷地回應(yīng)，“你說了幾十次你是澳洲公民，你看看，這里有幾個不是澳洲公民？不要用這種態(tài)度對我吼，我也是澳洲公民！”可是，真正的澳洲人，也就是澳洲人所說的“Aussie Aussie”，到底在哪兒呢？

澳洲是個小世界

家里來了兩個裝修工人在走廊上刷墻，有一句沒一句的用某種歐洲語言聊天，好奇地問他們說的是什么語言，對方靦腆一笑，說波斯尼亞語，小國家，你可能沒聽過。我說，不就是前南斯拉夫的嗎，挺有名的。兩個人高興地相視一笑，活兒干得更賣力了。看來，中學(xué)時學(xué)世界地理還是有道理的。在悉尼讀書時，班上有一個金發(fā)女孩子和我們分在一個討論組，自我介紹說來自Latvia，我在腦子里默默翻成中文才恍然大悟是拉脫維亞。來到南澳后，因為這里最大的兩個移民社區(qū)是意大利和希臘，所以嘉予從學(xué)前班開始就學(xué)習(xí)希臘語，因為美麗的希臘語老師認為，東方人學(xué)習(xí)希臘語更容易。于是我每年母親節(jié)都會收到嘉予用希臘語寫給我的卡片，可惜除了阿爾法、伽馬、歐米茄幾個字母之外我其他一概不認識。家里裝暖氣的時候來了一個管子工，是第二代希臘移民，簡單的一個活兒足足拖了三周，因為他總是要參加他遍布澳洲的cousins（我也不知道是堂兄、表兄，還是表弟、表妹）的婚禮，但希臘人的大家族和家族觀念我早在《我的盛大希臘婚禮》這部電影中就領(lǐng)教了，所以也不以為意。后來在工作中遇到一個同為第二代希臘移民的導(dǎo)游，他告訴我，希臘男人好賭，所以他母親在18歲那年被他父親求婚時就約法三章他不許涉足賭場，結(jié)果他父親一生再沒踏入賭場一步。而他母親，不但做的一手傳統(tǒng)的美味希臘菜式，還有強烈的大家庭觀念，有一次朋友狩獵送來一只野兔，她花了整整一天用祖?zhèn)鞯呐腼兪址ň臒醯较銡馑囊?，并打電話給他們在本市的所有親戚，讓大家務(wù)必來品嘗。我的中介里有一個第二代意大利移民，他告訴我傳統(tǒng)的意大利人最講究把家里收拾得一塵不染，如果家里來了客人而家里不夠干凈，簡直是太丟臉的一件事。他之前是面包房的糕點師，做的一手好面包，收入不菲，可惜突然得了怪病，才知道原來自己對面粉過敏，不得不改行，不過，意大利人也有濃厚的家庭觀念，所以只要家里有人過生日或結(jié)婚周年紀念，他一定會吃下抗過敏藥，然后親手做蛋糕送上。予施幼兒園里有一個老師來自津巴布韋，有著非洲人的長腿、樂天精神和每次要在發(fā)廊呆上5個小時才編成的滿頭小辮子。她回故鄉(xiāng)度了假回來明顯氣色紅潤了，原因是家里雇了傭人，她什么也不用做。我看過她全家的照片，有十幾個孩子，看上去雖然快樂卻絕不富裕，就問她請傭人貴不貴，她灑脫地一揮手，一點都不貴，我們國家里每個家庭都有傭人，連傭人家里都有更窮的人來幫傭。多么神奇的廉價勞動力！阿德萊德雖是個小地方，可也是個小世界，所以孩子們小小年紀就知道和不同的人和睦相處。我記得嘉予兩歲的時候在南京的一輛公交車上看到旁邊站著一個黑人，就用手沾了一點唾沫在那個黑人的手上擦，試圖把他擦干凈，全車人都被逗樂了，包括那個黑人?？涩F(xiàn)在他在學(xué)校的朋友有塞爾維亞人、英格蘭人、愛爾蘭人、荷蘭人、烏克蘭人、越南人、印度旁遮普省的人、德國和菲律賓混血、毛里求斯和澳洲混血，還有一些母語是意大利語和希臘語的孩子。他經(jīng)常不無得意地抱怨說，因為他們整個學(xué)校一共只有三個中國孩子，所以他總是遭遇比他高大的女孩子把他當做寵物一樣的擁抱。

流淌在你心里的河流

皇家醫(yī)院的大廳一角有一個插著鼻管的老人用一種奇怪的樂器吹出悠揚的曲調(diào)，正是那首我最愛的《流淌在你心里的河流》。經(jīng)過的人們都不由自主慢下了匆匆的腳步，駐足聽上一會兒，旁邊的休息區(qū)還有一些專注聆聽的人們，流淌在整個大廳里的優(yōu)美旋律映襯著人們因為這不期而至的音樂而變得溫暖的面容。老人名叫Joe，之前是一個病人，現(xiàn)在是醫(yī)院的義工，因為6年前肺部得了嚴重的疾病才在住院期間想到要學(xué)習(xí)這種稱之為Irish tin whistle（愛爾蘭錫哨）的樂器來鍛煉自己的肺功能，然后在病友的支持下開始在病房演奏，還被邀請到本地電臺進行錄音。Joe告訴我，他的聽眾都是一些行色匆匆、因為自己患病、家人患病，甚至找不到車位等等窘?jīng)r而處于緊張焦慮情緒之中的人們，但他的音樂讓他們在聆聽的十幾分鐘里獲得內(nèi)心的平和寧靜，而這也讓Joe的每一天充滿了期待。

商婚

兩年前，我在阿德萊德最大的生殖輔助中心曾為一對想要孩子的新婚夫妻翻譯。丈夫25歲，上海留學(xué)生；妻子58歲，臺灣人，澳洲公民，在富人區(qū)開了一家幼兒園。連一向見怪不怪的醫(yī)生都問了男生一句：“你父母，呃，對你們的婚姻沒意見嗎？”男生與妻子十指緊扣，對看了一眼，回答說：“他們沒有反對，盡管她比我媽媽還大三歲，因為我們是真心相愛?！贬t(yī)生一臉驚訝，噢了一聲，卻忍不住看看我，我回她一個同樣不解的表情。醫(yī)生看了看雙方體檢的資料，遺憾地說，因為女方的年齡過大，已經(jīng)不適合做試管嬰兒，如果真想要孩子，唯一的辦法是代孕。代孕在澳洲合法，但目前已登記的代孕申請人中尚沒有亞裔，更別說中國人了，所以你們可能需要考慮清楚再決定。看著這對形同母子的伴侶手牽手略帶失望地離開，我開始檢討自己，為什么聽到“真心相愛”那句話，我的第一反應(yīng)不是感動，而是想笑？或許這世界上真的存在不計功利、超越世俗的愛情呢？為此，我甚至內(nèi)疚了一段時間，直到今天，我接到一份需要翻譯的文件，打開一看，是一張離婚證，照片上的兩個人那懸殊的年齡，令人一見就再難忘記。再一看離婚日期，距離結(jié)婚剛好兩年出頭，正好滿足了移民局對配偶簽證持有者申請綠卡的時間要求。

如果這也是婚姻

我在圖書館陪著予施借書的時候瞥見一個黑黑瘦瘦的亞洲女人沖我友善地笑著，我回了她一個微笑，她馬上向我走過來，用英語說，她的兒子Jake和我的孩子差不多大，我回頭一看，兩個小男孩已經(jīng)默契地玩在一起。Jake皮膚白白的，眼窩深深的，卷曲的長睫毛上可以架得住一枝鉛筆，“好漂亮的孩子！”我忍不住說，“你先生是澳洲人？”她笑著點點頭，“不過已經(jīng)離婚了?！比缓髥栁遥澳銖哪睦飦?？”“中國，你呢？”“我也是中國人?。V東來的，我叫Ellen。”她興奮地拍拍我，我有點驚訝，“你不說，我以為你是東南亞的。”“好多人這樣說！”她打量了一下我，“我倒以為你是日本人或是韓國人呢！”我笑笑，難怪她一上來就和我說英文！看到兩個孩子玩得開心，我們就相約去了附近的兒童游樂場，Ellen和我坐在草地上聊天，說她的大女兒May會照看好兩個弟弟，讓我不用擔(dān)心。但我還是忍不住走過去看了看，只見10歲不到的May寸步不離地跟著兩個精力無窮的小家伙，依然稚氣的臉上始終掛著這個年紀少有的耐心笑容，她一次次帶他們?nèi)ワ嬎畽C旁喝水，輪流推著他們蕩秋千，守著他們玩滑梯，再跟在他們后面不停地跑?？粗沟脻皲蹁醯膭⒑?，我的心不由牽扯了一下，問Ellen，你這女兒怎么這么乖？Ellen有些無奈地笑了一下，絲毫沒有我預(yù)料中的媽媽的自豪，“Jake剛滿月，May才不到5歲，我老公就一個人去了越南度假，10天之后打電話給我說，我們結(jié)束了。我以為他在開玩笑，因為他比我大20歲，我一直以為，只有我不要他，怎么也輪不到他不要我。以前我從來不打扮，頭發(fā)也剪成最老氣的樣子，就怕一起出去時把他襯老了。誰知道他直截了當?shù)馗嬖V我，Ellen，你還年輕，我已經(jīng)老了，所以我要開始享受人生?！蔽义e愕地聽她說下去，“原來他在越南找了一個女朋友，開始住在一起，現(xiàn)在每隔幾個月就過去住一陣子。離婚后他每個月只付給我33塊錢的贍養(yǎng)費，因為這是Child Support（兒童贍養(yǎng)費機構(gòu)）根據(jù)他的退休金收入評估出來的金額?！?3澳元！我無語了，每個月就用4打雞蛋的錢打發(fā)一雙親生兒女！這樣的故事我已經(jīng)不是頭一次聽說，但這種不可理喻的感覺卻一次比一次強烈。之前也曾遇到過一個客戶，在網(wǎng)上認識了她的澳洲男友不到兩個月，就過來結(jié)婚，結(jié)果兩年不到，丈夫就提出離婚，理由也是要享受人生，而他所說的享受就是去中國或東南亞找不同的女朋友。

吃飯的時候，個頭已經(jīng)很高的May一直小心翼翼地去拿盤子里的食物，拿之前都會看弟弟一眼，見對方?jīng)]有反對的意思才拿起來送到嘴邊。當他們的盤子里只剩下最后一塊雞柳的時候，May主動不吃了，雖然Jake已經(jīng)一手各拿一塊在和予施玩，根本沒有好好吃的意思。看到我疑惑的眼光，Ellen主動說道，“她就是這樣，只要剩最后一塊食物，她就會留給弟弟，要不然弟弟會大發(fā)脾氣?！蔽矣行┬乃岬乜粗@個長得不像中國人卻無疑有著中國人的忍讓精神的小女孩，把我還沒吃的漢堡遞給她，她害羞地說聲謝謝，卻渴望地望著媽媽，看見Ellen默許，細長的眼睛立刻笑得彎了起來。可以想見，在一個母親沒有工作、父親缺席、小弟弟備受寵愛的家庭，這個小女孩出落地遠遠比她的年齡來得成熟。Ellen告訴我，雖然有單親媽媽的補助，但每周交完三百多塊的房租之后，日子就挺緊，所以她每個周日會去北邊的一個星期天市場賣些從中國帶來的小商品，扣去25元的攤位費，可以掙上幾百塊錢；就是兩個孩子比較可憐，因為她早上5點就要到市場，所以女兒會獨自在家一整天，餓了就泡方便面吃，而睡得迷迷糊糊的Jake天不亮就被family day care（家庭托兒所）的人接走，下午才送回來。可能是看出我臉上的不安和關(guān)切，Ellen安慰我說，現(xiàn)在好多了，Jake大一點了，不像小的時候我時時刻刻要看著他，連去衛(wèi)生間都提心吊膽，生怕出事。結(jié)果還是有一次，我洗澡的時候，Jake拿著一把剪刀玩，隨手扔出去，正好扎在May的頭頂上，我出來看到她一頭一臉的血在哭，嚇死了，趕緊叫救護車，還好沒出什么大問題。我心驚膽戰(zhàn)地聽她平靜地敘說著，就像在說別人的故事，而我的心卻再難平靜。這些年，因為工作的關(guān)系，我在澳洲見到了太多通過國際交友網(wǎng)站嫁過來的中國女性，她們所找的澳洲丈夫通常都被自己大十幾二十多歲，沒受過太多教育，收入不高，很多都有暴力傾向，而且不是酗酒就是賭場的?？?，要不就喜歡尋花問柳。于是我無奈又痛心地看到了太多女性同胞的忍讓、屈辱和淚水。我不知道她們當初漂洋過海貿(mào)貿(mào)然和一個語言上都不能好好溝通的男人結(jié)婚是為了綠卡還是就是為了找個人嫁了，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這樣的婚姻除了留下無盡的傷痛和一段抹不去的灰色記憶，只會讓你看到一無是處的自己和狹隘丑陋的對方。如果再算上給孩子帶來的親情殘缺感和在他們本該無憂無慮任性淘氣的年紀卻因過早體會到人生的辛苦而表現(xiàn)出來的令人心酸的自覺、自制和敏感，這樣的婚姻就只能是徹頭徹尾的悲劇和罪惡了。（故事是真實的，人名是虛構(gòu)的。）

法律不外乎人情（一）

在中國的二十多年間因為一貫遵紀守法，從沒和法院打過交道。在澳洲當了翻譯之后，因為客戶中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去各級法院也就成了家常便飯。處理民事糾紛、交通違章的一般去地方法院，即Magistrates Court；離婚及相關(guān)的子女撫養(yǎng)權(quán)和財產(chǎn)分割問題去聯(lián)邦家庭法院；偷竊、人身傷害、危險駕駛等刑事案件則根據(jù)涉案金額或賠償金額的數(shù)目由地方法院決定是否移交至地區(qū)法院或高等法院；而販毒則由聯(lián)邦法院受理。除此之外，澳洲還有一些特別法庭，如移民/難民復(fù)審仲裁庭、租賃復(fù)審仲裁庭等，前者主要是處理難民和其他簽證拒簽的復(fù)審，后者是處理房東房客之間的糾紛。

在法庭上翻譯有的時候很累人，尤其是法官或律師引述法律條文或過往案例的時候，大段冗長而枯燥的內(nèi)容，他們又不可能經(jīng)常停頓以便我們翻譯，因為這樣會打斷他們的思路，所以這時候翻譯就需要以耳語（whisper interpreting）的方式翻給當事人聽，如果是刑事案，翻譯就需要和被告一起坐在被告席上，出于這個原因，我在別的場合可能忘記佩戴翻譯證件，在法庭上我一定會記得，因為不想別人誤會我是那個犯事的。不過也有特別輕松的時候，比如有一次剛開庭法官就直截了當問被告是否認罪，被告說是，于是我只說了一句“Yes，Your honour（是的，法官大人）”，法官就宣布休庭了。也有一些有趣的案子，像是幾個租房的學(xué)生因欠下高額電費被房東告上法庭，可最后房東敗訴，其原因是他一直把地暖開關(guān)設(shè)定在開的位置（有意無意已不得而知），而新搬進來的房客毫不知情，并因此忍受了一個無比炎熱的夏天，據(jù)說24小時開了空調(diào)都不管用，試想40多度的阿德萊德的夏天，室內(nèi)一邊釋放暖氣一邊制冷，管用才怪。明理的法官下令由租客分擔(dān)合理的空調(diào)費用，而其他部分由房東自行與電力公司協(xié)商分期償還。

難民復(fù)審仲裁庭則更是一個長見識的地方，我第一次被派去之前一直在納悶，中國一無戰(zhàn)亂，二政局尚穩(wěn)，何來的難民？去了才知道，生二胎的，被征地的，假稱參與地下教會活動的皆可申請難民。有的人以旅游簽證或商務(wù)簽證登陸澳洲之后就接二連三地生下孩子，然后一家黑下來，再向移民局申請說，因為超生，回不去了?？墒前闹抟泼窬植皇巧底?，他們有一本厚厚的稱之為country information的國家信息寶典，里面記載了各個難民來源國的政治政策信息，所以他們對生二胎的處罰比申請人了解的還清楚，他們也知道中國哪些省份對地下教會查得嚴。我所接觸的難民申請人十之八九都是文化程度偏低的，有的小學(xué)都沒讀完，盡管事先也做了一些功課，但回答起問題來經(jīng)常是驢頭不對馬嘴，有些自稱是地下教會領(lǐng)袖的人物竟然回答說圣誕節(jié)的意義就是慶祝圣誕老人，問他們基督教和天主教的區(qū)別，他們只會瞪著無辜的大眼睛看著我，好像我沒把這句話翻譯過來，至于問起摩西十誡，他們更猶如聽到天方夜譚。更可笑的是，為了讓我們在聽證中做出對他們有利的翻譯，在開始之前的幾分鐘內(nèi)對翻譯竭盡討好之能事，問長問短，還一口一個“翻譯官”的稱呼我，我哭笑不得地想，叫我“翻譯官”同罵我是“漢奸”有什么兩樣？

幸好來到阿德萊德之后遇到的這類偽難民大大減少，心情也就不那么郁悶了，要知道，明知道他們說的是假話，還要一字一句把這些假話翻出來委實是一種煎熬，尤其是聽到那些人為了一己私欲，為了能得到澳洲政府的庇護而信口開河，把自己的國家說的一無是處、體無完膚、暗無天日的時候，我連當場給他個嘴巴再拂袖而去的念頭都有過。

但是法律不外乎人情，這也是我在澳洲法庭時常體會到的。幾個月前在法庭上遇到一位不懂英文的新移民，他由于初來乍到，在許可停車區(qū)（permit zone）違規(guī)停車被寄罰單，因為不懂所以未加理會，而且一次次寄來的催繳單也被他堆在信箱里，連拆都沒拆，以至于罰單累積到幾千元之多而最終被告上法庭。法官聽了他的陳詞之后，發(fā)現(xiàn)他所說的是實情，就下令他把最初違章停車的罰單交了即可銷案。還有一位馬來西亞的華裔資深牧師在61歲的高齡申請獨立技術(shù)移民被拒，因為澳洲移民法的技術(shù)移民年齡上限是45歲，但仲裁人在了解到她的宗教學(xué)碩士學(xué)位背景，以及華人教會負責(zé)人和該教區(qū)教眾對她的欣賞愛戴之情，還有阿德萊德華人教會普遍缺少有資歷的華語牧師的現(xiàn)狀，毅然駁回了移民局的拒簽決定。當兩周后她打電話告訴我這一好消息時候，我為她欣喜的同時也深深感慨于澳洲法律從業(yè)者的人性化。

法律不外乎人情（二）

最近因為酒駕查得嚴了，去法庭翻譯這類案子也多了起來。澳洲的地方法院是一個難得的效率極高的地方，一個小時內(nèi)排二三十個類似的案子稀松平常，因為澳洲法庭基本都對公眾開放，而我的客戶也總是排得很后，我只能耐心地把每個案子都聽一遍。這一聽下來，最強烈的感覺就是在不違背既定法律的前提下，法官的判案有很大的靈活性，也就是說法官的主觀判斷很關(guān)鍵。比如說同是酒駕，一個25歲打著一份工的大學(xué)生除罰款1 200澳元，支付庭費500澳元以及車輛扣押費（查到酒駕當天車輛被警察拖走扣押28天）950澳元之外，只吊銷駕照3個月，而當天警察測到他血液中酒精含量為0.152％（澳洲酒駕標準是0.05％）;而另一位以木匠為職業(yè)的中年人血液中酒精含量為0.134％，卻罰了1 300澳元，支付同樣的庭費和車輛扣押費并吊銷6個月駕照。因為法官在判罰之前都要問一句，“你的駕照被吊銷對你的生活有什么影響？”學(xué)生的回答是，他將失去他的兼職工作，而且上課有可能無法準時趕到；而木匠老實地回答，沒太大影響，我可以坐公車上班。法官問，那你的工具怎么帶？木匠說，我可以留在工作場所。實際的法官不因為你的誠實和老實而輕判，但卻會為了你的收入受到影響或生活不便而大發(fā)善心。

我這么多年在澳洲法院翻譯下來更深切的體會是，法官對不說英語的人似乎同情心更深一層。上周一個做清潔的中國男人因為酒駕被警方指控，測得血液中酒精含量高達0.233％。法官先問明警察是否有前科，警察說沒有。然后法官問他為什么喝那么多酒。他說朋友搬家，大家慶賀一下。法官又問，明知喝多了酒，為什么還開車，男人很惶恐地說，喝完后等了一個鐘頭，又喝了茶，以為沒事了。法官當即拍了一下腦門，激動地叫道，“0.233％你知道是什么概念嗎？那就是說要等24小時你的血液才會回到正常標準！”然后語氣一轉(zhuǎn)，問，“你沒有了駕照，生活會受到什么影響？”男人困惑地看著法官，不明白為什么要問這個。法官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樣子看著他，“我馬上要判罰了，向我求情??！”男人才恍然大悟，低聲說道，“我工作已經(jīng)丟了，孩子還小，還有銀行貸款要還?！狈ü俪了计蹋f道，“我同情你的處境，但想到那些因為你們這些人而無辜喪生的人我又不能寬恕你?，F(xiàn)在我罰你1 100澳元，支付扣車費，庭費免了，并吊銷駕照三個月。這是考慮到你是初犯，又丟了工作，否則會嚴厲得多。再發(fā)現(xiàn)你酒駕或在駕照吊銷期間無證駕駛，你就會坐牢?！?/p>

無獨有偶，今天在Holden Hill的法院給一個在酒駕吊銷駕照期間擅自開車的新疆人翻譯，坐立不安的他散發(fā)出一陣陣中餐館廚房的味道。果不其然，當法官問他為什么駕照被吊銷還開車時，他說他開了一間餐館，需要采購，妻子眼睛不好，不能開車，孩子又有哮喘，所以他只能冒險。法官說，上次判他吊銷駕照一年，到明年三月才滿一年，考慮到他的實際困難，不再延長吊銷時間，明年三月期滿后即可申請駕照。今天要付庭費和車輛扣押費，并簽署一份為期兩年的良好行為保證書，保證金為1 000 澳元，但現(xiàn)在無需繳納，如果兩年內(nèi)一旦犯事就要交這筆錢，并追罰今天的無證駕駛。新疆人長出了一口氣，事后慶幸地說，“我還以為要吊銷駕照5年或讓我坐牢呢?！?/p>

在我看來，澳洲法院基本上是一個講理的地方。你沒有理，請再好的律師都不一定管用。一個澳洲人也是在駕照吊銷期間開車被發(fā)現(xiàn)，于是他請了一個律師上庭。巧舌如簧的律師說，“我的當事人當天根本沒想開車，但因為他弟弟的車剎車片失靈，而附近的車行都忙得無法接待，為了社區(qū)的安全，我的當事人決定幫弟弟修理剎車片，不料正在調(diào)試的時候被警察發(fā)現(xiàn)。”法官帶著嘲弄的語氣說，“我非常欽佩你的當事人考慮到社區(qū)安全的初衷，但很遺憾，你的理由完全不予采納。罰款500澳元，支付庭費，并再次吊銷駕照28天。”

法律不外乎人情，這就是我所見到的澳洲法庭。

法律不外乎人情（三）

我在剛做翻譯的時候最怕去的地方就是法院，始終記得畢業(yè)之前老師調(diào)侃說，“雖然翻譯是有職業(yè)保險的，你們還是小心，別把人翻死了。”這句話我一直當做笑話來聽，因為澳洲沒有死刑，我也不至于腦殘到把“不認罪”誤翻成“認罪”讓無辜的人鋃鐺入獄，但倒是時刻警醒自己，法庭是一個與人的尊嚴和命運息息相關(guān)的地方。不過話說回來，法庭去多了，我才發(fā)現(xiàn)并慶幸，像我?guī)啄昵芭龅降呢湺具\毒案和假信用卡欺詐案可以說是難得一遇，其實更為常見的往往是生活中難免犯錯的普通人為自己的無心之過或一時沖動買單。因此，法庭，更確切地說是一個看盡人生百態(tài)的地方。比如今天，我就看到這樣一個被告，作為公訴人出庭的警察告訴法官，說被告上周在一家酒店的餐廳用餐時因為對服務(wù)不滿意就走到后廚去理論，被攔住不讓進，于是雙方推搡起來，最后大打出手，被告不僅打了試圖攔他的主廚助手，連拉架的主廚也一并打了，場面非常熱鬧，直到警察到來把他帶走并關(guān)押了35分鐘才放人。而坐在被告席上的那個男人，一件款式考究的格子襯衫，高高的個子，修長的身材，看起來模樣斯文，根本不像個尋釁滋事的人。然后就聽被告律師說，他是一家顧問公司的總裁，總部在布里斯本，南澳有分部，上周二晚上在酒店請員工吃飯時因為遲遲等不到所點的牛排，就到廚房去問個究竟，結(jié)果可能多喝了兩杯的緣故，以致場面失控。他事后也很后悔，不斷地向餐廳的員工道歉，而且今早特地從昆士蘭乘飛機趕來出庭，并且還帶來了兩封當?shù)靥郊澥克鶎懙钠犯裢扑]信，證明他一向溫和有禮，從不惹是生非，請法官體恤。法官靜靜地看了被告一眼，說道，我相信你是一時沖動才有這樣愚蠢和不成熟的舉動，我看得出來你很懊悔，也清楚你為此事已經(jīng)付出了一些代價，所以我把罰款從400澳元減到150澳元，免去庭費，但你必須支付公訴人的費用和餐廳的賠償，一共670澳元。被告意外又感激地看了一眼法官，恭敬地欠了欠身，瀟灑離去。

我的客戶是一位三十出頭的女士，法官開門見山，“說說你拒付罰單的理由?！憋@然是第一次站上被告席的她有些緊張，她求助似地看看我，說道，“上周四我和先生帶兩個孩子開車出去，停在紅燈面前的時候，后座的三歲女兒開始發(fā)脾氣，自己解開了安全帶，開始哭鬧，我想給她系上，就解開自己的安全帶轉(zhuǎn)身過去，正巧被警察看見，把我們攔下，說我沒系安全帶，罰了我們800澳元，我和我先生各400，因為他是司機，沒有起到監(jiān)督乘客的責(zé)任。我們想和警察解釋為什么解開安全帶的原因，可她不聽，所以我們只好來這里申訴?！狈ü偎妓髁艘幌?，問警察，“你們怎么沒有考慮當時的情況就開罰單？”警察有點尷尬，趕緊看了一下檔案，說，“上面沒有記載是什么原因，所以我們一無所知?！狈ü俸皖亹偵貙Ρ桓嬲f，“我現(xiàn)在給警方一點時間，請他們重新考慮這個案子，看能否撤訴，一個月之后重新開庭。不過你可以在開庭之前打電話給警察局，如果他們同意撤訴，你就不必來了。”

說實話，聽了這位媽媽的敘述，我也很想知道法官的態(tài)度，因為對于獨自坐在后座的小孩，出于好奇或頑皮而解開安全帶完全有可能，這種情況下父母該如何在孩子安全和交通法之間周旋，我們確實需要知道法律給出的底線。法官的這一席話，應(yīng)該可以理解為，孩子的安全是可以超越交通法規(guī)的；當然，做父母的平時要鄭重地告訴小朋友不可以在行駛中解開安全帶，但一旦有以上這種情況發(fā)生，就要據(jù)理力爭和警察說明情況，不要忍氣吞聲交罰款，因為畢竟，澳洲法庭在絕大多數(shù)情況下都是一個可以講理也不乏人情的地方。

法律不外乎人情（四）

我在兩個月前為皇家阿德萊德醫(yī)院翻譯了一封信，是醫(yī)院重癥監(jiān)護室的主任寫給一個姓于的22歲臺灣女孩的父母。大意是說，他們的女兒在今年3月底的一起車禍中受傷，頸椎折斷，造成創(chuàng)傷性四肢癱瘓，目前通過氣管切開插管進行呼吸。我在鍵盤上慢慢地敲打著每個字，小心選擇我所用的詞句，不敢去想象遠在千里之外的父母看到這封信時會是怎樣的震驚和傷痛。我不知道那是怎樣的一起意外，也總在想那個不幸的女孩子現(xiàn)在怎樣，直到昨天我在阿德萊德地方法院見到了許庭（音譯）。

法庭書記官看到我的工作牌后就揚聲叫道，“Mr．Hsu（許先生），你的翻譯在這里！”然后我就看見一個不修邊幅的高個兒年輕男人匆匆向我走過來，頭發(fā)有點亂，皺皺的白襯衫看著有點臟兮兮，滿臉疲憊的神色，但一開口，軟軟的臺灣“國語”，溫和有禮。我閑閑地問了一句，“酒駕？”他禮貌地搖搖頭，“不是，車禍。”“噢？撞人了？”他還是搖搖頭，“沒有?！薄澳菫槭裁磥磉@里？撞壞東西了？”他眼神復(fù)雜地看看我，“也不是。我疲勞駕駛，結(jié)果開到高速路上的剎車道，想趕緊開回路上，結(jié)果路面打滑，車速又快，翻車了?！薄澳悄銢]受傷？”我有點好奇?！拔覜]有”，他低下頭，“但乘客受傷了，是我女朋友，頸椎斷裂，胸部以下癱瘓?！薄鞍?？”我下意識地問了一句，“你女朋友姓什么？”“姓于?！碧欤∵@個世界真?。∥页泽@得說不出話來。我看了看他那張年輕卻寫滿苦澀的臉，欲言又止。他輕聲告訴我，出事后，法律援助告訴他，這種造成他人嚴重傷害的魯莽駕駛，至少要坐一到三年牢，他只好去找律師，所以拖到今天才開庭。

開庭后，公訴方陳述了事故發(fā)生的細節(jié)：許庭（音譯）是臺灣來的背包客，持打工度假簽證來到南澳，結(jié)果在袋鼠島的一條高速路上因為連續(xù)駕車6小時，過分疲勞，以致一下睡著了，于是就發(fā)生了悲劇，坐在副駕駛座位上的女朋友在熟睡中受到猛烈撞擊，頸椎折斷，在醫(yī)院治療了兩個月后被送回臺灣，接受長期的康復(fù)和護理。律師言辭懇切地告訴法官，被告是一位電子工程師，沒有前科，因為自己的過失導(dǎo)致了心愛的人終身癱瘓，已經(jīng)受到了足夠的懲罰?，F(xiàn)在他的女朋友因為和他分離已經(jīng)患上了嚴重的抑郁癥，相信被告回國后會讓她的病癥有所緩解，所以希望法官體恤并從輕發(fā)落。法官看著被告說，“許庭，現(xiàn)在警方指控你兩項罪名，一是魯莽駕駛（driving without due care），二是導(dǎo)致對他人的嚴重傷害，你認罪嗎？”許庭正要開口，代表公訴方的警察站了起來說，“經(jīng)過再三考慮，我們決定取消對被告的第二項指控?！狈ü冱c點頭，“許先生，你對第一項指控認罪嗎？”許庭猶豫了一下，小聲說，“認罪?！狈ü俎D(zhuǎn)向他的律師說，“我將要宣布的判決和對被告的懲罰，根本不能代表這起事故的嚴重性。但考慮到他已經(jīng)為此背負了足夠的痛苦，更重要的是，他要盡快回到臺灣照顧受害人，以彌補他所造成的傷害，我決定給予許庭罰款1 000澳元并支付庭費260澳元的處罰，而且從今天起取消你的南澳駕照。建議被告今天即支付這筆罰款，這樣警方就可以把不準你離境的提示刪除，因為需要24小時該信息刪除才能生效，所以你最早可以周五回臺灣?！痹S庭不能置信地看看我，離開法庭的時候都忘了向法官鞠躬。

告別的時候我問他，你女朋友有沒有康復(fù)的希望？他搖搖頭，很難。只有等造血干細胞移植，但這項技術(shù)目前在全世界還處于第三期臨床實驗階段，所以可能還要等好多年。他看著遠處，笑了笑，“這個國家很漂亮，人也很友善，但我想我不會再回來了?！蔽依斫獾攸c點頭，法律不外乎人情，因為考慮到人情和人性而給予的法律上的寬大并不能帶來內(nèi)心的救贖，就在許庭倦得閉上眼的一剎那，兩個人一生的命運從此改寫。

法律不外乎人情（五）

來到移民復(fù)審仲裁庭，里面已經(jīng)坐了好幾個人，我略打量了一下這個看上去有點不搭調(diào)的一群人，一個有點跛腳的白人移民代理，之前曾有過一面之緣，一個頭發(fā)花白風(fēng)度儒雅的中國人是阿德萊德有名的華人律師，兩個澳洲年輕人，一個看起來還不到二十歲，另一個穿著鈴木汽車專賣店的工作服，再就是我的客戶老陳，50出頭卻滿面風(fēng)霜，看著他的穿著打扮和皺紋里的笑容，我恍惚以為到了中國北方的小村莊。

人不可貌相這句話真是一點不錯，開庭之后我陸陸續(xù)續(xù)了解到，老陳是阿德萊德鈴木專賣店的汽修工，但因為年齡超過技術(shù)移民的上限45歲，沒有文憑且不具備功能英語，所以移民局拒絕了雇主提名的永居申請。但是從16歲起就在中國從事汽車修理的老陳至今已有30年的工作經(jīng)驗，其中有7年在澳洲，阿德萊德鈴木之所以冒著這么大的阻力擔(dān)保他并請了資深移民代理和律師幫他上訴，是因為老陳對汽車方面的任何疑難雜癥都能快速準確診斷出來，不管是汽油車還是柴油車，四驅(qū)車還是重型卡車，雖然他在生活方面的英語幾乎為零，但同事們覺得棘手的問題到他這里都能迎刃而解，所以代表老板來出席聽證的維修部經(jīng)理坦誠地說，公司離不了他，也找不到會說英文但經(jīng)驗和技術(shù)與之相當?shù)娜?。仲裁人顯然被打動了，他和顏悅色地對老陳說，“如果你的工作地點發(fā)生火災(zāi)，你撥打緊急號碼000的時候能說出你所在地的地址嗎？”這么一個看似簡單的英語水平考核問題卻讓來自中國農(nóng)村沒有受過太多教育的老陳緊張和局促起來，他不停搓著雙手，嘴巴幾次張開又閉上，好不容易猶猶豫豫地用英文說出了門牌號碼和所在區(qū)，街道名稱卻怎么也說不清楚，仲裁人耐心地請他寫下來，他拿著筆窘迫地說不會拼寫，氣氛頓時變得緊張而尷尬，所有人都焦急而期待地看著他，老陳自責(zé)地深深低著頭不敢抬起。沉默了幾分鐘之后，仲裁人問道，“那你們公司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嗎？”老陳仿佛松了一口氣，結(jié)結(jié)巴巴地說，“Northeast Isuzu.”仲裁人微微一笑說，“我相信火警接線員都受過相關(guān)的培訓(xùn)，他們在分辨地址方面一定比我專業(yè)，他們應(yīng)該會明白你說的地名?！比缓笏D(zhuǎn)向那個年輕人威廉，“你在鈴木當學(xué)徒的兩年里，陳先生在工作中和你們交流有問題嗎？”威廉個子高大，表情像個羞澀的中學(xué)生，但說起話來十分穩(wěn)重，“我一直和陳先生一起工作，他基本上所有的汽車配件都會用英文表達，遇到不會的就會指著問我們‘English？’他教我的時候都是手把手，演示加比劃，幾乎不說話，但我從他那里學(xué)到了很多東西。我之前在別的一些修理廠干過，教我的師傅都是說英文的澳洲人，但我學(xué)到的遠遠沒有在陳先生那里學(xué)得多，因為他豐富的經(jīng)驗，更因為他在意我學(xué)到了什么。至于那條街名，連我們澳洲人都覺得發(fā)音很奇怪，所以我認為不能怪他。”仲裁人一邊奮筆疾書，一邊毫不掩飾地贊道，“You just added a very strong point?。阊a充的這點很關(guān)鍵?。笨粗粋€十八九歲，沒有受過高等教育的澳洲孩子話語中自然流露出來的感恩、對他人的尊重和與生俱來的同情心，看著有權(quán)決定一個外鄉(xiāng)人在澳洲去留的仲裁人對每個人、每段故事的專注、傾聽和理解，我只能說感動，為這個講法律卻從不漠視人情的國家。

出國留學(xué)，你準備好了嗎?

離預(yù)定的開始時間還有10分鐘，我來到了指定的工作地點：位于市中心的IGA 辦公室。上電梯的時候我還在納悶，超市（IGA是澳洲三大連鎖超市之一）要翻譯做什么，難道是處理重要的客戶投訴？電梯門一開，迎面幾個大字“Independent Gambling Authority”（獨立戒賭機構(gòu)），我恍然大悟，是這個IGA?。」ぷ魅藛T熱情地告訴我，有一位自愿戒賭的客戶要求該機構(gòu)簽發(fā)“賭場禁足令”，所以等下會有一個面談。我不禁想，什么樣的人能下這樣的決心？要知道，禁足令發(fā)到賭場之后，一旦此人違規(guī)涉足，不但要上法庭，還要面臨高達2 500澳幣的罰款?？纯磿r間到了，我有些擔(dān)心，這人不會臨時退縮不來了吧，因為賭徒的意志是最薄弱的。9：33分時門開了，進來一個高高胖胖背雙肩包的中國男孩，我松了一口氣；但他看起來不超過20歲的年輕模樣，讓我的心又收緊了。因為面談是全程錄像的，所以程然（姓名系虛構(gòu)）在說話的時候一直緊張地咬著指甲。剛來不到一年，還在學(xué)語言的他在朋友的慫恿下去了阿德萊德賭場，起初是為了一張免費加入的會員卡和隨卡奉送的免費飲料，之后就迷上了輪盤賭，直至不能自拔。他說，明明限定自己一晚輸?shù)?50就離場，卻怎么也邁不開步，在一夜之間輸光了媽媽剛打過來的三個月的生活費后，想到年逾50、工薪階層的父母，他覺得該是和賭場說再見的時候了。程然坦言，罪惡感是他賭博時所面臨的最大心理問題，因為他根本沒有勇氣告訴父母他在做什么。簽約定的時候，程然看到有一條寫道“如果你的申請被拒該怎么辦?”就擔(dān)心地抬起頭來，工作人員笑著安慰他，“不會，你的申請一定會被批準的。被拒的情況是這樣的，有的人專打老虎機，所以要求把禁令發(fā)到南澳的每一臺老虎機，我們在技術(shù)上無法做到這點，所以不得不拒?！碑敱桓嬷摻畹纳暾堄腥斓睦潇o期，而在冷靜期內(nèi)申請人可以隨時撤銷申請的時候，程然急切地要求把冷靜期免掉。工作人員抱歉地說，“這是法律規(guī)定，沒法免，不過你可以告訴自己，沒有冷靜期，禁令就從此時生效?！笨粗倘煌现脸恋哪_步離去，我真心地希望他可以邁過這個坎兒，戰(zhàn)勝自己，等到學(xué)業(yè)完成的那一天再坦然地把這段經(jīng)歷當做插曲告訴父母，而不再被罪惡感壓得喘不過氣來。

前兩天和大學(xué)同窗好友聊天的時候，他問我，什么時候送孩子出國留學(xué)比較好？對這方面了解也不是很全面的我只能這么告訴他：如果你的孩子不夠自律，那暫時不要送出來的好。在澳洲，用父母的血汗錢沉迷賭場的孩子不在少數(shù)，我有一個在賭場當發(fā)牌員的朋友告訴我，VIP賭室有很多中國人，而且很多還是學(xué)生。說到這里，我們兩人相視無語。而我在婦幼醫(yī)院的人工流產(chǎn)診室常年給十七八九歲的女孩子進行手術(shù)前翻譯，有的女孩子隔上幾個月若無其事地又來了，身邊的男友已經(jīng)換人了。

在我看來，出國留學(xué)的意義倒不一定是真正學(xué)到什么具體知識，而是對不同文化、生活方式的一種切身體驗，是脫離了父母的庇護，學(xué)會獨立、擔(dān)當、理解和包容的一個過程。我在南京機場等著辦登機牌的時候看見前面一個顯然是第一次出遠門的女孩子被簇擁在父母和親戚中間，結(jié)果不知怎么行李有些問題，父母一直焦慮地和航空公司交涉，而作為當事人的女孩卻一副事不關(guān)己的樣子一邊忙著自拍一邊咯咯笑著打電話。我當時就想問她，姑娘，你準備好去闖世界了嗎？

初來乍到的艱辛和惶恐幾乎是每一個留學(xué)生要經(jīng)歷并要做好準備面對的。10年前我在踏進悉尼大學(xué)校園的一瞬間，聽見滿耳的澳洲英語，第一個反應(yīng)是，“這也是英語？”為了節(jié)省房租，不少同學(xué)都住在悉尼臭名昭著的越南區(qū)，晚上放學(xué)后出了火車站我要步行20分鐘才能到家，常常黑黢黢的路上一個人都見不到。有一次和同班的臺灣同學(xué)心有余悸地說起看不到人的恐怖，誰知她細聲細氣地回答我，“夢嘗，沒有人還不算可怕呢，如果突然看到一個人，那才真恐怖！”這句話一直被我當做至理名言，因為當天晚上我在回去的路上就感覺到后面有一個男人跟著，我害怕地越走越快，最后跑了起來，結(jié)果，那個自覺對我造成驚嚇的男人急急忙忙穿過馬路，走到路的另一邊去了。

我們當初那班中國同學(xué)，凡是順利畢業(yè)的都已經(jīng)在澳洲定居下來，并且從事著一份還不錯的工作，只除了一個人—家境不是很好的他為了省下3塊6澳幣，存著僥幸心理，在上學(xué)的路上有一段沒買火車票，結(jié)果正好在那段碰上查票的，罰了200澳元不說，還被告知了學(xué)校。我不確定他最終沒有拿到永久居留是不是有這個原因，我想說的是，當我們遠離父母朋友和熟悉的土地，來到一個看似寬松、講究自律，又不乏誘惑的陌生國度，你的行為將決定你的一切，而真正能對你的未來負責(zé)的，說到底也只有你自己。

澳洲幼兒園的“示弱”教育

每天早上送予施到幼兒園，老師們都會滿面笑容地說，“Good morning，Mr．Yushi?。ㄔ绨玻枋┫壬。庇械睦蠋焺t會大大地張開雙臂說，“Yushi，come to have a cuddle?。ㄓ枋?，來，抱一下?。保彝鶗a充一句，“Morning cuddle is always nice！（早晨的擁抱總是美好的?。笨粗蠋焸儽е枋┻@樣的大孩子時那種自然而然的態(tài)度和孩子們被擁抱時那種理所當然的享受表情，我心中都會感到溫暖。中國人在表達感情上的含蓄使得父母和子女（嬰幼兒時期除外）在表達依戀和關(guān)愛時總顯得難以啟齒，更不要說動輒給一個擁抱。可大大咧咧的澳洲人在這方面卻表現(xiàn)得十分細膩。予施因為頑皮，經(jīng)常在幼兒園里摔得青一塊紫一塊，老師總會讓我簽一張“事故報告單”，而在“處理”這一欄里，除了清潔、消毒之外總會在后面加上“a lot of cuddles（很多次的擁抱）”，可見在老師看來，擁抱所帶來的撫慰和安全感對減輕痛楚和平復(fù)情緒有多么重要。有一次老師在和我聊天時突然注意到予施手臂上有一圈細細的牙印，就趕緊問他，“予施，這是誰咬的嗎？是不是Ezy？”予施點點頭，老師抱歉地看著我說，“這是一個新來的小姑娘，不知為什么喜歡咬人，今天已經(jīng)咬了三個孩子了?！比缓笏鹩枋粗劬φf，“予施，她咬你是不對的，發(fā)生這樣的事，你要過來找老師，我們可以給你一個擁抱，而且，It's ok to cry when you feel sad or upset?。闳绻械奖瘋螂y過就可以哭出來?。蔽耶敃r就想，我們常常教育孩子不要輕易流淚，因為我們從小所受的 “逞強”教育告訴我們，要表現(xiàn)得強勢和努力堅強；可來了澳洲這么多年，我深深體會到，有一顆悲憫善良的心和該哭就哭的率真比故作堅強來得更為可貴和重要。我清楚地記得前一段時間在醫(yī)院里，一個中年女子從診室出來后立刻掩著嘴哭了起來，那種壓抑著的抽泣聽著令人心酸。我看著她顫抖的肩膀和撲簌簌落下的眼淚，卻因為素不相識而束手無策；這時負責(zé)前臺接待的一個年輕男人放下手中的工作，自然而然地從座位上站起來走到她身邊，用手臂環(huán)繞著哭泣女人的肩膀，輕聲說，“It's ok love（澳洲人經(jīng)常會善意地稱呼不認識的人為“l(fā)ove”），you can cry if you want！（親愛的，沒事的，你想哭就哭吧?。痹捯粑绰洌莻€女 子抑制不住地大哭起來，足足哭了兩三分鐘，那個男接待員一直輕輕拍著她的后背，什么也不說，什么也不問。在那一刻我恍然明白了，一個涉世未深的年輕人都能用一個無言的溫暖擁抱讓陌生人釋放悲傷，這一點，似乎只有從小注重“示弱”的教育里才做得到。

對待生命的態(tài)度

我在阿德萊德著名的生殖輔助中心為一對年輕的夫妻翻譯，他們結(jié)婚七年沒有孩子，經(jīng)過檢查才發(fā)現(xiàn)妻子的4號和13號染色體異位，因為是一種平衡性質(zhì)的異位，即染色體片段并無增減，她的樣貌和智力都是正常的，但這種染色體異常會導(dǎo)致不孕或后代畸形。醫(yī)生告訴他們，唯一的辦法就是IVF（人工受孕），因為可以對最初形成的胚胎進行基因檢測，看出是否有染色體異常。由于這是當前世界領(lǐng)先的技術(shù)，費用相對比較貴，首先要先將胚胎活檢（即取一個細胞出來），再進行冷凍，活檢和冷凍的費用為一個胚胎50澳元，而基因檢測則是一個胚胎450澳元，這還不包括每個周期1 500～2 000澳元的人工受孕治療費用。這對夫妻剛來澳洲不久，還沒有找到穩(wěn)定的工作，聽到這些數(shù)字，臉上有掩飾不住的苦澀。醫(yī)生看看他們，在紙上寫下一個網(wǎng)址，遞給他們說，這是個非營利機構(gòu)，專門資助經(jīng)濟困難又需要進行胚胎基因檢測的家庭，對符合條件的申請者他們會負擔(dān)這部分的費用。不過這家機構(gòu)有專門與之掛鉤的生殖輔助中心，不是我們，所以如果你們獲得批準，就不能在我們這兒做了。那個丈夫是個模樣憨厚的北方人，一直沒說過話，這時他抬起頭來肯定地說，沒關(guān)系，我們不申請了，就在你們這兒做，我信任你們，錢的事總能想出辦法的。兩個月后，我再次碰到了他們，得知進展很順利，有八個胚胎成活，這次請他們來是為了安排胚胎移植手術(shù)的。醫(yī)生拿出一份實驗室的報告說，為了減少他們的費用，只對四個胚胎進行了基因檢測，發(fā)現(xiàn)兩個染色體異位，另兩個的染色體完全正常，所以下個月就可以把其中一個健康的胚胎植入子宮了。而且醫(yī)院決定把價格減少到每個胚胎200澳元，所以他們只需要承擔(dān)800元就可以了。他們兩個怔怔地看著我，臉上流露出不能置信的欣喜表情。

這樣的表情于我并不陌生，我上周在皇家醫(yī)院見到了一位被診斷為乙肝的病人，醫(yī)生特地陪著他去樓下的藥房取藥，陪他去的目的是為了向藥房要一個配有冰袋的藥品冷藏袋，因為病人住在90公里開外的墨累橋，途中要確保藥品保持在適宜的溫度。取了藥之后，醫(yī)生開始教他打針，很簡單的一個動作，醫(yī)生不厭其煩地一次次強調(diào)每個環(huán)節(jié)，而且一直在由衷夸獎他做得好，這位50多歲的病人恐怕很少得到這么多表揚，臉上又開心又顯得不好意思。醫(yī)生特地為他配齊了消毒的酒精棉和回收針頭的專用器具，然后囑咐他說，雖然每八周需要開一次藥，但因為他住得遠，醫(yī)院會按時把藥給他寄去，就不需要他自己過來了。醫(yī)生說這番話時那種自然而然的關(guān)切態(tài)度給我的感覺就是，把病人治好就是醫(yī)生和醫(yī)院的職責(zé)所在。

我不禁又想到一年前在婦幼醫(yī)院的重癥監(jiān)護室見到的那個25周即早產(chǎn)，體重只有900克的嬰兒。我第一次見到那個躺在保育箱里渾身插滿管子的小家伙時感覺心一下就縮緊了，我從沒見過這么小的嬰兒，就像一只剛出生的小貓?？墒撬念^上卻戴著一頂精致的粉色絨線帽，上面還繡著一只蝴蝶，腳上穿著粉色鑲花邊的絨線襪。孩子的媽媽注意到我眼中的驚奇，告訴我，帽子和襪子都是醫(yī)院的志愿者織了送給早產(chǎn)的嬰兒的，因為外面根本買不到這么小的。這個階段早產(chǎn)的嬰兒因為臟器都沒有發(fā)育完全，不能自主呼吸，不能吞咽，心臟也沒有閉合，所以每天都會有兒科醫(yī)生，心臟科醫(yī)生和營養(yǎng)師來看她，并和父母溝通。因此我有兩個星期每天都會來醫(yī)院為嬰兒的母親翻譯。而更大的問題是，孩子的父母剛登陸澳洲不久，還沒有拿到綠卡，也就沒有醫(yī)保，而早產(chǎn)兒的監(jiān)護費用每天是3 000澳幣，要待到足月需要30多萬澳幣，這還不包括心臟手術(shù)的高昂費用。這個數(shù)字把我嚇了一跳，更別說初來乍到的他們了。醫(yī)院了解到他們的情況，特地找了社工告訴他們，先不要擔(dān)心費用，醫(yī)院會盡力先把孩子治好，而且院方會向政府申請費用減免。孩子媽媽跟我說，哪怕只能減掉一半費用，我也要想盡辦法籌出這筆錢，因為這樣仁義的醫(yī)院我覺得怎樣報答都不夠。她在和我說這番話的時候，一旁身形高大，足有一米九的兒科醫(yī)生正把那個小小的嬰兒小心地托在手上仔細檢查，我凝視著這幅奇異而溫暖的畫面，眼睛不由自主地濕潤了，因為那個被小心翼翼托在掌心的，不只是一個鮮活的生命，更是一種對生命敬畏的悲憫情懷和對待生命不離不棄的態(tài)度。

澳洲牙醫(yī)所使用的語言

在南澳，所有學(xué)齡前孩子和來自低收入家庭的18歲以下的中小學(xué)生都享有免費的口腔護理服務(wù)，予施的學(xué)前班一年大概會有兩次牙醫(yī)上門為每個孩子檢查口腔，并普及有關(guān)牙齒護理和健康飲食的知識，最后還給孩子們發(fā)一袋諸如“我愛我的牙醫(yī)”之類的各色貼紙和一套兒童牙膏牙刷，女孩子得到粉色的朵拉圖案牙刷，給男孩子的是藍色的迪耶戈（另一個卡通片的主角）圖案。因為這些可愛的小禮物，孩子們對牙醫(yī)很是崇拜，予施在家里經(jīng)常會以“Dentist（牙醫(yī)）說”開頭來告訴我哪些食物對牙齒是健康的。

為了方便對學(xué)齡兒童的服務(wù)，這些公立的牙科診所多數(shù)設(shè)在小學(xué)校園內(nèi)。我今天在華人較多的東區(qū)一所小學(xué)內(nèi)的診所見到了5歲的中國孩子塞繆兒，醫(yī)生給他照了X光發(fā)現(xiàn)他的七顆臼齒都有嚴重的齲齒。孩子媽媽聽了很吃驚，后來才了解，一是因為媽媽一直讓孩子自己刷牙，難免刷得不認真（牙醫(yī)建議在10歲以前都需要父母協(xié)助或監(jiān)督孩子刷牙）；二是他們在昆士蘭住了四年，而昆士蘭的自來水只加了少量的氟，相比自來水氟化做得更到位的南澳而言，那里的居民更易患齲齒。

下面困難的是給5歲的塞繆兒補牙，年輕的牙醫(yī)微笑著告訴塞繆兒，她要讓他的牙齒睡上一覺，于是在助手的幫助下小心地給他打了一針麻醉，并一直溫和地對他說，“寶貝兒，你做得很好！”接著宣布，“我們馬上要給你的牙齒做一把小傘。”塞繆兒好奇地睜大了眼睛。牙醫(yī)吩咐他，“把你的嘴巴張得像鱷魚那么大！”在塞繆兒乖乖聽從的時候，她就開始有條不紊地用各種器具進行清潔和檢查，每使用一個工具，都會不厭其煩地解釋給孩子聽這是什么，并且還讓他自己摸一下。她告訴塞繆兒，那種抽吸的工具就像是媽媽使用的吸塵器，而那種發(fā)出很大噪音的鉆子他們把它叫做摩托車。她還拿出一塊綠色的柔軟橡膠布固定在塞繆兒的嘴巴上，告訴他說，這是給牙齒穿的一件雨衣，是為了在檢查中不讓唾液里的細菌跑到牙齒上。我驚奇他們竟然有這么多生動的語言來描述抽象的牙醫(yī)工具和枯燥的補牙過程。我更驚奇的是在補兩顆牙的50分鐘里，牙醫(yī)在手眼不停的情況下始終用輕松的口吻在和孩子進行極其耐心的交流。她一邊拿出一個固定牙齒的金屬箍套在待補的牙齒上，一邊歡快地說，“現(xiàn)在給你可憐的牙齒一個擁抱吧。”兩顆牙補完之后，她把兩個一次性鉆頭套在塞繆兒的小手指頭上，“看！像不像火箭？你想帶回家嗎？”已經(jīng)煩躁不安正準備大哭的塞繆兒頓時忘了哭泣，開始研究他的新玩具。

牙醫(yī)告訴我們，乳牙有了齲齒也要盡快補，因為兒童要到13歲才會全部換成恒牙，而他們絕不希望孩子們在換牙之前過早地失去牙齒。他們曾看過的最小病人只有兩歲，牙醫(yī)和兩個助理足足忙了一個小時才總算給不合作的小家伙補好了一顆牙。她隨后叮囑塞繆兒的媽媽說，讓孩子休息兩周再回來補其他的牙齒，并給他們約在下午的兩點鐘，塞繆兒的媽媽希望可以改到三點，說這樣孩子就不用缺課了。牙醫(yī)笑著看看她說，“約到兩點是怕孩子放學(xué)以后再過來太累，不利于治療，而且，牙齒健康遠比上課重要得多，相信我！”這就是澳洲人對牙齒的態(tài)度，這也是為什么大多數(shù)澳洲人都有著燦爛笑容的緣故吧。

我所認識的澳洲人（一）

在我的中介負責(zé)行政工作的澳洲人羅伯特是我的好朋友，一起共事四年多，善良老實的他時不時樂意幫我一點小忙，我也曾請他去過唐人街的廣東茶樓飲茶作為感謝。本以為身為第二代意大利移民，又曾做過面包師的他會精于美食，誰知道他竟然從沒有吃過中國茶樓的點心。前兩天他問我，能否再次帶他去飲茶，因為他有一些工作上的事要告訴我。我一聽他的語氣，就感覺他八成是受了委屈。果然，他一臉受傷地對我說，老板前兩天很輕慢地把一張紙扔在他辦公桌上，什么也沒說就掉頭離去，他一看，是告知他年薪自今日起漲一千塊。他趕緊用計算器一算，僅相當于每小時漲5毛錢。他難過地看著我說，四年來他努力工作，經(jīng)常加班，因為有一大筆房貸要還；可是公司的業(yè)務(wù)雖說做得風(fēng)生水起，老板卻從沒升過他的職，也沒有漲過一次薪水。尤其是近兩年她迷上了風(fēng)水之后，成天找風(fēng)水大師來公司或家里看風(fēng)水，對員工更是不聞不問。我腦子里立刻浮現(xiàn)出有波蘭血統(tǒng)的猶太女老板精明凌厲的藍眼睛。可憐的羅伯特，高中學(xué)歷又沒有一技之長（本來面包師倒是挺掙錢的一個職業(yè)，可不幸的是后來他發(fā)現(xiàn)自己對面粉過敏，只有改行），矮矮胖胖再加上禿頂，碰上刻薄一點兒的老板不受待見是必然的。他的前任Tim曾在公司做過同樣的職位三年，人長得又高又帥，還受過良好教育，盡管我感覺他在工作上遠沒有羅伯特認真仔細有條理，可據(jù)羅伯特說，Tim的薪水遠遠高過他，因為時常在財務(wù)部幫忙，羅伯特有機會看到所有員工的薪資記錄。我無奈地想，其實澳洲這個社會雖然不太靠關(guān)系，但也一樣看外表講學(xué)歷，羅伯特因為不滿意這份工作，這些年一直在向各政府機構(gòu)求職，卻屢屢受挫；而我沒告訴羅伯特的是，去年我就在移民局的商業(yè)移民部見到了Tim，他已經(jīng)是職務(wù)不低的一名經(jīng)理了。

一杯茶和幾碟點心下肚，羅伯特的心情明顯好轉(zhuǎn)，他告訴我，他的名字是家庭醫(yī)生取的，因為當初是家庭醫(yī)生給他接的生，而且還是個男醫(yī)生（四十多年前的澳洲，家庭醫(yī)生可以兼當助產(chǎn)士并有權(quán)動一些小手術(shù)）。本來他的父親Francesco想給他取名為Francesco Junior（小弗朗切斯科），結(jié)果家庭醫(yī)生認為這個名字太過時了，簡直是石器時代用的，所以大筆一揮就擅自在接生文件上把它改成了羅伯特，筋疲力盡的母親和初為人父喜形于色的父親當然都沒顧上反對，就這樣一直叫到現(xiàn)在。當時阿德萊德的大批意大利移民都不會英文，因此英文還算不錯的羅伯特父親每年在報稅季節(jié)時就忙得不可開交，義務(wù)幫著同胞們填寫報稅表格，得到的回報是一箱箱的新鮮蔬菜和水果，幾個月都吃不完。我想象不出半個世紀以前的阿德萊德是什么樣子，但羅伯特的描述讓我仿佛看到了一個每個人都相互認識的民風(fēng)淳樸的小村莊，這才是名副其實的阿村吧。

我所認識的澳洲人（二）

May是一個在澳洲土生土長的女孩，父母是越南華僑，所以她會說流利的廣東話和客家話，但中文不會讀寫。心直口快的她笑著和我抱怨父母有種族歧視，因為父母曾在越南生活好多年，卻只生活在華人村；他們會說越南話，卻從不教孩子說，理由是中國人不該去學(xué)不如我們的國家的語言。在澳洲長大的May對此很不理解，她認為人種和語言沒有高低貴賤，如果她會說越南語，又會說廣東話和客家話，可能現(xiàn)在就是一個非常搶手的翻譯了。事實上，她曾先后在南澳的幾所中學(xué)擔(dān)任數(shù)學(xué)和科學(xué)課老師。我剛開口說當老師多好，一年有四個帶薪假期，她立刻擺擺手打斷我，“現(xiàn)在不比從前，老師不好當。私立學(xué)校的孩子會對你說，‘我父親是個醫(yī)生，你才不過是個老師！’言下之意是，你沒資格管我。有一個成績差到一塌糊涂，卻素來目中無人的女孩子傲慢地問我，‘你知道我爸爸是誰嗎？’我心里說，‘我管你爸是誰！’但還是擠出一個微笑問，‘是誰呀？’她挑釁地看我一眼，‘我爸爸是你丈夫的老板！’我除了在心里罵了一句‘見鬼去吧！’只能眼睜睜看她揚長而去。而風(fēng)氣差的公立學(xué)校你根本沒辦法專心教學(xué)，因為你除了是老師，更是保姆兼心理輔導(dǎo)員，每天一到學(xué)校就有各種你想也想不到的棘手而瑣碎的事等你去處理。上課時也不輕松，有的孩子的數(shù)學(xué)程度差到，12年級了，分數(shù)相加就直接分母相加，分子再相加，怎么也教不會。我沒辦法，學(xué)期結(jié)束只能給他個不及格。誰知道麻煩來了，這才知道（那是我當老師的第一年），要讓一個學(xué)生不及格，當老師的要向?qū)W校提交一大堆書面材料！數(shù)不清的表格要填，還沒填到一半我就后悔死了。我慢慢反應(yīng)過來，在這樣的基礎(chǔ)教育體制下，學(xué)生不及格，就相當于老師的失職?？筛鼞K的還在后面，有一天那個孩子的媽媽氣勢洶洶來到我辦公室，一手撐著桌子，一手指著我，‘你憑什么不讓我兒子及格，你以為你是誰？我兒子其他科目都過了，為什么數(shù)學(xué)過不了？’她咄咄逼人，根本不給我說話的余地，我不知所措地縮在椅子里，任由她的手指一直在我的鼻尖周圍放肆地戳來戳去，耳朵里聽見她滿口的‘F’這個‘F’那個。直到校長來了，和顏悅色地把她請到辦公室去了，其他老師才悄悄對我說，不是我們不幫你，我們也怕她，誰敢給她兒子不及格??！因為和這些學(xué)生的遭遇，我在我女兒Emma出生以前（那時候還不知道孩子的性別），把我丈夫取的名字一一否決掉了。他剛說‘親愛的，叫Michael怎么樣？’我立刻想到那個天天讓我做噩夢的搗蛋鬼Michael，趕緊說，‘No！No！絕不能叫Michael！’他又問，‘Kevin好不好？’我腦子里馬上出現(xiàn)那個笨得讓我分分鐘抓狂的男生Kevin。你說可不可怕？”

我說不出話來。對于澳洲一些中學(xué)的壞風(fēng)氣我早有耳聞，我知道一些私校里有孩子在向同伴賣毒品；我也知道，附近一所中學(xué)最近有一個14歲的女孩子懷孕了，學(xué)校正和醫(yī)院協(xié)商為她安排做人工流產(chǎn)。而我朋友任教的一所私立學(xué)校向每個家長發(fā)了一份通知，內(nèi)容是，如果你的孩子告訴你校服丟了，請立刻告知學(xué)校，因為我們發(fā)現(xiàn)有些學(xué)生私自把自己的校服賣給二手店（二手的私校校服動輒都可以賣到幾百澳元一套），用得到的錢來買違禁品。上周在悉尼東區(qū)，6個醉酒的十幾歲孩子上了猶太學(xué)校的一輛校車，對車上的孩子（最小的只有5歲）進行辱罵和恐嚇，威脅要“殺掉猶太人”。我不知道這個世界怎么了，稚氣未脫的學(xué)生表現(xiàn)出功利和勢利固然令人質(zhì)疑和心痛，但心智尚未成熟的孩子用錯誤的方式支配金錢和他們自己的身體更讓人震驚無語。在這個誘惑伴隨著輕易可得的信息和未經(jīng)篩選的知識充斥在我們四周的時候，孩子、家長和老師都面臨著前所未有的巨大考驗。

這時May 5歲的女兒Emma 蹦蹦跳跳跑過來給她看一樣?xùn)|西，我聽著她們倆用流利的英文對話，好奇地問，“你不和她說中文的嗎？”May無奈地看看我，“沒辦法，我老公不說中文。”看著我不理解的眼神，她尷尬地笑了笑說，“你見過我老公，對吧？他的父母雖說是馬來西亞華人，但他只會說一點點潮州話，普通話、廣東話一概不會，所以我們在家都用英文交流。當初我媽媽就怕我嫁個外國人，天天叮囑我，你不要給媽媽帶個鬼佬回來啊，又不說華文，又不吃唐餐（中餐），我可吃不消。所以我第一次帶他見父母時，我媽媽一看，開心地合不攏嘴，結(jié)果一餐飯下來，發(fā)現(xiàn)他既不吃中餐，又一直在講英文，私下里就對我抱怨，你這個女婿根本就是個大香蕉（黃皮白心）嘛，害我空歡喜一場。還有Emma，每次聽見我和朋友用廣東話聊天，就會說，媽媽，請你不要說你的語言，你應(yīng)該說我的語言?！盡ay說著輕聲嘆了口氣。我體會到她語氣中的遺憾，安慰她說，“我的孩子們在家倒是基本都說中文，可他們結(jié)婚生子之后，誰又能保證他們還會把中文再教給下一代呢？”事實上，心存故土的第一代移民很難被同化，而生于斯長于斯的第二代移民卻恰恰相反，要他們在語言、文化、思維和生活方式上不融入主流社會幾乎是不可能的。每當我聽著孩子們用純正的澳洲口音喊我“Mum”或“Mummy”，留意他們在撞疼了的時候自然而然地叫出“Ouch！”而不是“哎喲！”我總在想，他們?nèi)蘸罂峙虏粫儆形覀冞@樣的中國情結(jié)和傳承中國文化的使命感了，也不一定有足夠的中文功底可以把這種語言教給他們的兒女。在這個我們視為異鄉(xiāng)而孩子們視為故鄉(xiāng)的地方，我們今天煞費苦心所營造和維持的家庭母語環(huán)境，也只能勉力把我們的語言再留住一代而已，不是嗎？

我所認識的澳洲人（三）

這次在袋鼠島有幸認識了澳洲人Craig，50出頭的年紀，結(jié)實高大，話不多，偶爾露出笑容時臉上的寬厚和誠懇一覽無余。在只停了一架飛機的袋鼠島機場見到前來接機的Craig，我還以為他只是一個負責(zé)開車和講解的導(dǎo)游，可同行的南澳旅游局的市場部經(jīng)理告訴我們，Craig曾擔(dān)任過袋鼠島的副市長，現(xiàn)在自己開了一家專門服務(wù)于高端客戶的旅行社。當我們問起袋鼠島有多少居民的時候，Craig不假思索地說，4 503。還沒等我們對這精確到個位的數(shù)字表示驚訝，他一副認真的表情問我們，“你們想知道他們每一個人的名字嗎？”我們哈哈大笑，連連搖手。仿佛是為了驗證他的話，我們注意到，過來的車輛在靠近我們車的時候都會減速，而Craig握著方向盤的右手會豎起食指向?qū)Ψ捷p輕地晃動一下以示問候；而我們停在路邊觀察當?shù)氐囊吧鷦又参飼r，過往的每輛車都有人伸出手來和Craig打招呼，于是我真的相信了，Craig確實是認識4 503個人中的每一個。

Craig開得一手好車，更奇特的是他似乎只用一只眼睛開車，因為看起來另一只眼睛是專門用來觀察路邊的野生動物的。袋鼠島的公路可能要算是世界上最寂寞的公路之一了，兩邊都是半人高的茂密灌木和一望無際的尤加利樹（桉樹），如果連著有兩輛車經(jīng)過就稱得上traffic jam（擁堵）了。可是在這樣單調(diào)的路上行駛絲毫不妨礙司機的敏銳視覺，他會突然停下車來，示意我們看路左邊叢林里棲息的小袋鼠（Wallaby），或是路右邊剛鉆進樹叢的一只澳洲巨蜥，他還一眼看到了近十米之外和干草一個顏色的針鼴，要知道這種長得像刺猬似的動物十分害羞，野外難得一見。同行的朋友們時常會把自己拍攝的不知名鳥類的照片拿給Craig看，他看一眼就能說出這種鳥的名字，而袋鼠島的鳥類有260種之多。因為他的博學(xué)，我們有時會惡作劇地指著路上被軋死的已經(jīng)看不出形狀的動物讓他辨認，他淡定看一眼，說，“噢，Wassum！”“什么？”我疑惑地看看他，他狡黠地一笑，“Was a possum?。ㄔ?jīng)是只袋貂?。保ㄓ⒄Z的過去式是多么言簡意賅啊?。?/p>

就這么一個牛仔打扮，渾身粗獷氣息的Craig實際上是一個十分講究情調(diào)的人。我們第一天的午餐是在藍天白云下的葡萄園旁邊，Craig從改裝過的休旅車后備箱拿出桌椅和雪白的桌布餐巾，透亮的酒杯和他們廚師事先準備好的雞肉、奶酪、堅果和水果，他一邊輕松地和我們聊著天，一邊手法嫻熟地做出了一盆色彩鮮艷的蔬菜色拉。第二天中午時分，Craig很隨意地說起，“一會兒帶你們?nèi)コ晕绮偷牡胤绞钱數(shù)匾患液苡刑厣牟宛^，特色在沒有任何標記，而且廚師特別帥。”等我們的車停在密林中一個搭了棚子的空地上，看到里面的BBQ爐子、木頭桌椅和Craig身上變魔術(shù)一般套上的圍裙我才恍然大悟，會意地對他說，“廚師真的很帥！”他沖我眨眨眼“你看！沒騙你吧？”我們本來以為這個地方是供所有游客和居民使用的公共設(shè)施，一問之下才知道，這是Craig的私人地盤，他每年向市政府交500澳元的租金，作為這塊空地的使用權(quán)，以此來招待親朋好友和重要客戶。

送我們?nèi)C場的路上，前方突然看到路邊有一個身材挺拔的女人牽著兩條大狗大步走著，Craig輕輕按了一下喇叭，狗的主人回過頭來沖我們燦爛地一笑?！拔业钠拮雍喣崴购臀业墓?，她們正趕去機場準備和你們告別?！蔽倚π?，沒說話，只是心里有一種說不出的感動情緒。從后備箱取出我們的行李，Craig溫和地笑著說，“你們辦理完手續(xù)再回來一下，我先布置一下?！笔昼娭螅覀兓氐杰囘?，正開滿了野花的空地上放了一張鋪著格子桌布的茶幾，上面是熱茶、牛奶、餅干和插了一束野花的一個小小花瓶。正在此時，兩條大狗興奮地沖過來，在我們每人的手上舔了一下就猛地撲到了Craig身上。夕陽下那一人兩狗的溫暖畫面至今仍在我的腦海里揮之不去，而這么一個融合了眾多優(yōu)秀品質(zhì)的可愛澳洲人也成為我此行最難忘的片段。

我所認識的澳洲人（四）

杰夫·舒爾茨是一半英國人、一半德國人，在南澳出生長大。南澳旅游局邀請了國內(nèi)幾個媒體人過來體驗?zāi)习闹薜脑純?nèi)陸風(fēng)情，所以安排杰夫帶領(lǐng)我們前往高勒山脈（Gawler Ranges）進行四驅(qū)車的越野體驗。61歲的杰夫和他的妻子艾琳擁有一家獨具特色的旅游公司，他們在叢林中建了一片五星級水準的營地，有三頂帳篷，每個帳篷內(nèi)有衛(wèi)生間和浴室，可以住六個人，還有一輛舊馬車改造的帳篷，適合兩個人居住。這一片位于叢林和荒原中的林地，因為已經(jīng)穿越了Goyder's Line（250毫米的降水線），已經(jīng)屬于真正意義上的廣袤無人區(qū)，沒有公路，沒有廣播和電視，全年生活用水靠冬季儲存的雨水，電力供應(yīng)完全倚賴太陽能。杰夫有一部與外界聯(lián)系的衛(wèi)星電話，還有與手下另一個導(dǎo)游和在營地負責(zé)一日三餐的艾琳保持聯(lián)系的無線電臺。

初次見到杰夫，我就感覺，有這樣的導(dǎo)游，去平地也是一種探險，何況是去到廣袤的荒原。杰夫飽經(jīng)風(fēng)霜的紅褐色面龐，桀驁不馴的灰白色頭發(fā)，灰藍色的眼睛沒有笑意，卻分明沉淀著歲月和智慧，再聽和他相熟的人告訴我們，他被當?shù)厝朔Q作“教父”，我不禁想，這個有著土著人一樣粗獷外表的澳洲人背后究竟有多少傳奇！念書只念到12年級的杰夫，高中畢業(yè)后一直在家鄉(xiāng)種植谷物，是一個農(nóng)場主。十多年前，一個偶然的機會，他得知一塊地的主人有意出讓他的三千英畝的一片叢林，就萌生了用這塊地建一片游客營地，讓外界的人們了解南澳內(nèi)陸的風(fēng)情、地貌和野生動物。因為地的主人急于想擺脫這塊地帶給他的責(zé)任，所以這么大一塊林地（約1 200公頃）年租金只合11澳幣，還是含稅價。杰夫的書雖然念得不多，卻對當?shù)氐膭又参?，巖石和土著人文化深有研究。他曾指著路邊巖石上壘著的一摞小石頭告訴我們，這是土著人留下的記號，有兩個意思：或是附近有水源，或是附近有用于制作工具的巖石。我們穿越在叢林、灌木和綿延起伏的山丘的途中，他會告訴我們，這里會有袋鼠經(jīng)過，那里經(jīng)常會有帶著鴯鹋寶寶的鴯鹋出現(xiàn)，不遠處那棵樹下是毛鼻袋熊的窩。他還能通過辨認毛鼻袋熊留在洞穴附近的足跡判斷出它們曾在上周四出來覓食，然后回到洞里再沒有出來過。行駛于方圓兩三百公里的高勒國家公園內(nèi)，一樣的土路，類似的灌木，沒有任何路標，迷失方向是分分鐘的事，可是杰夫不緊不慢地開著車，如履平地，一邊還敘說著當?shù)氐膫髡f逸事。曾有一個香港來的游客問他是不是畢業(yè)于哪一所大學(xué)的旅游專業(yè)，他淡淡一笑，回答說，“University of Life（人生大學(xué)）?！痹谀习牡泥l(xiāng)村開車有一條不成文的規(guī)矩，因為要經(jīng)過一些私人領(lǐng)地，而領(lǐng)地的主人為了防止家畜跑出去，會在邊界做一個木柵欄門，過往車輛要停下來，把門打開，等車開過去，再把門關(guān)上，而開門和關(guān)門的任務(wù)就是副駕駛的職責(zé)（如果有副駕駛的話）。因為了解這一規(guī)矩，所以坐在副駕駛位子上的我在兩天內(nèi)開了幾十道門，而每道門的拴法各不相同，有的門還很重，要全部打開，真要一點力氣。我開玩笑地說，這些門應(yīng)該有一個統(tǒng)一的澳洲標準才行，否則真是智商和體力的考驗。杰夫哈哈大笑說，放心，你回去之前我發(fā)給你一張開門文憑“Gate Opening Diploma”。我以為他在說笑，誰知道，他真的每次會發(fā)這么一個文憑給負責(zé)開門的人。他告訴我們，有一個瑞士來的外科醫(yī)生，在回去瑞士后拍了一張他診所的照片寄給杰夫，在墻上掛著的一排醫(yī)生證書的旁邊，赫然就是那張開門文憑。

我們結(jié)束一天的旅程回營地的路上，遠處的山巒在黛青色的霧靄中若隱若現(xiàn)，叢林中不時有袋鼠跳動的矯捷身影，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路的兩邊，半人高的野草在落日的晚霞里呈現(xiàn)出淡淡的金色，并隨著晚風(fēng)波浪一般地律動。杰夫拿起車上的無線電對講，語氣溫柔又帶著戲謔的命令口吻，“10號臺呼叫14號臺，警告：二十分鐘后，有大量的熱茶和點心的需求！”然后傳來艾琳帶著笑意的聲音：“14號臺收到，一定照辦！”我對杰夫說，在探險結(jié)束后，知道有人微笑著在廚房等待我們，這就是回家的感覺。杰夫深深看我一眼，眼里慢慢溢出了溫暖的笑意。在營地的最后一個晚上，我們圍坐在篝火邊，杰夫用土著樂器吹奏出古老的旋律，遠處樹影搖曳，南十字星在天邊冉冉升起。那一刻，心里前所未有的寧靜，我留戀地看了一眼這片生活了四十八個小時的土地，感動中有著不舍，不知道什么時候能再回來。這種最貼近自然的樸素生活讓忙碌于喧囂都市的我們都觸到了自己內(nèi)心的一點東西。我想到了杰夫曾對我們說，在城市，任何事都有一個原因，都有一個目的，所以比起城市，我更喜歡這里，因為我在這里獲得了內(nèi)心的自由。

月亮升起來，在路燈的照耀下，我沒能找到南十字星，我看向高勒山脈的方向，祝福那個在叢林山野間享受草木雨露、點點繁星的自由靈魂。

我所認識的澳洲人（五）

昨晚在澳洲中投基金啟動儀式上見到了該基金的董事總經(jīng)理，我自認從沒見過他，但他看起來如此面熟，而他竟然好像也認識我，親切地說，“你也來了？”我疑惑了一晚上，總在想，到底在哪里見過這個人？今天送Ben去跆拳道館，看到他黑帶三段的教練James的一剎那，我恍然大悟，于是走過去問他，“請問你有一個兄弟嗎？”他笑笑，“是啊，你在哪里見到我兄弟？”我說，“就在昨晚，政府的一個活動上，一個基金的老板，長得幾乎和你一模一樣，是不是你兄弟？”他咧開嘴笑得很開心，“那就是我??！我不是和你打招呼的嗎？我在跆拳道館是志愿者，我的主業(yè)是做生意。”這個世界，真小真精彩！

溫情片段

嘉予今天參加了小學(xué)最后一次籃球比賽，回來時給我這個信封，說是同學(xué)的祖母給的，9名隊員，每人10元，那份慈愛和心意，令人感動。鄰居是一位退休教師，不僅自己的花園打理得有聲有色，還定期幫我們除籬笆外的一塊草坪和修剪這一叢三角梅，這份細致和付出，令人感激。我正在家中工作，有人按門鈴，出去一看，一個開著殘疾人代步車的老奶奶笑容可掬地向我問好，寒暄兩句后對我說，親愛的，剛才經(jīng)過你家后院，有一些樹枝垂下來，正好在人行道的上方，我怕不小心傷著行人，投訴到市議會，你會有麻煩，所以過來提醒你。我趕緊謝謝她，看著她快樂地向我揮手，車上插著的一面提醒其他車輛的紅色小旗快樂地飄動，她所傳遞的那份寬厚和善意，令人感慨。生活中雖說總有這樣和那樣的不如意，但是有了這些溫暖的瞬間，我們就又有了信心和勇氣迎接每一個嶄新的日子！

不是你的錯，但依然是你的問題

我在地方法院見到這對來應(yīng)訴的中國夫妻Jimmy兩口子，他們的表情有點復(fù)雜，Jimmy的太太告訴我，昨天他們剛剛?cè)爰?，今天就被鄰居告上法庭，我只好安慰他們說，上法庭是了解澳洲社會最快的辦法了。

Jimmy的鄰居是一個看上去精明利落的中年女人，在Telstra（澳洲電信）任大客戶經(jīng)理。而事情的起因是，Jimmy他們買了一所老房子，旁邊是一塊空地，過了不久，空地被人買走，空地的主人決定建房子，勘測之后發(fā)現(xiàn)，Jimmy家的籬笆侵占了她的土地，侵占面積為19平方米。于是就和他們協(xié)商，或者按市場價把這19平方米賣給他們，或者請他們拆除籬笆并重建在應(yīng)有的邊界上。結(jié)果Jimmy一家不同意，因為他們買房子時籬笆就在那兒，越界不是他們的錯。如果買下這19平方米，地價是6 700澳元，倒還可以接受，可是相關(guān)的產(chǎn)權(quán)轉(zhuǎn)讓費用高達7 000澳元，他們覺得太過離譜。于是鄰居請了建筑公司來估價，結(jié)論是，拆除籬笆并重建以及把Jimmy家越界的煤氣管道截短并重接，所有費用為2 035澳元，她愿意分擔(dān)一半。Jimmy夫妻倆依然不同意，認為籬笆越界不是他們做的，為什么要承擔(dān)這筆費用？

法官問明情況后，看Jimmy夫妻始終在這件事有沒有道理上糾纏不清，而且固執(zhí)地不肯接受對方的提議，語氣變得嚴厲起來，連珠炮似地對他們說，如果今天原告進來就告訴我，你們的籬笆侵占了她的土地，要你們拆除并承擔(dān)所有相關(guān)費用，我一句話都不會說，馬上下這道命令?？墒?，她慷慨地提議承擔(dān)她本不應(yīng)該承受的一半費用，你們還不滿意，我就要下令讓你們承擔(dān)全部費用了。盡管我知道，這不是你們的錯，籬笆是前任房主修的，但你們是現(xiàn)任的房主，你們就必須承擔(dān)這一責(zé)任。It's not your fault，but it's still your problem?。ú皇悄銈兊腻e，但還是你們的問題?。㎎immy夫妻倆被震懾住了，對看了一眼，無奈地點點頭說同意承擔(dān)一半費用。說心里話，出于同胞的立場，起初我對Jimmy他們是抱有同情態(tài)度的，可是他們執(zhí)意不肯面對現(xiàn)實，總認為前任房主的行為不該由他們承擔(dān)后果，以致最近三個月以來花了無數(shù)的精力和時間和鄰居爭執(zhí)周旋，這種心態(tài)委實不可取。我在這里倒是有一個建議，一是買房子之前一定要了解清楚該房子有沒有什么未決問題，與鄰居的邊界就是一個重要方面，因為一旦有了邊界糾紛，法律只追究現(xiàn)任業(yè)主的責(zé)任。二是，中國人凡事愛爭個是非曲直，合乎道義在很多人心目中要高于法律的約束，但事實上，正如這位法官所說，很多事不是你的錯，但卻依然是你必須面對和解決的問題，道理只能讓人心安，但實際問題還需要我們用理性的態(tài)度和思維去真實地應(yīng)對，不是嗎？

澳洲水管工

水管工（Plumber）恐怕要算澳洲最牛職業(yè)之一了。因為家里衛(wèi)生間洗臉池的龍頭壞了，需要找一名水管工來修理，連打了三家電話，未果。第一家電話無人接聽，提示我留言，說盡快答復(fù)我，可直到第二天都沒有電話回過來。第二家終于有人在電話那頭對我說“Hello，”可剛聽完我的要求就告訴我他正在昆士蘭度假，如果不急的話，兩周之后他回來后再聯(lián)系我。我只好告訴他，我一點也不急，祝他度假愉快，而且也不必聯(lián)系我。第三家接通電話后翻了半天他的工作簿，然后告訴我，下個周五的下午可能有空過來看看，而且價格如下：出工費，也就是起步價，65澳元，之后每15分鐘35澳元。這么算來，澳洲的水管工至少都是年薪四五十萬的主兒，收入直逼家庭醫(yī)生！

我上個月在一個酒莊參觀時屋頂上不時傳來一陣陣響聲，酒莊主人抱歉地對我們說，“不好意思，是水管工在修理雨水槽。我們兩個月前聯(lián)系了他，今天他才有空過來?！眮碜灾袊目腿梭@訝地睜大了眼睛，酒莊主人笑著說，“有一個關(guān)于水管工的笑話。一個人在瑞士訂了一輛車，被告知2016年4月的第一個星期二送到，他問廠家說，送達時間是上午還是下午？對方有點奇怪，說還有那么久的時間呢，不好說，上午還是下午有關(guān)系嗎？他說，當然有關(guān)系，我的水管工約好當天下午來！”

為了我們可持續(xù)的海洋

林肯港是南澳的海鮮之都，港口總是停著大大小小的捕金槍魚、大馬鮫魚和沙丁魚的漁船和捕蝦船。因為這里特有的石灰?guī)r地貌，人口稀少以及降水少、氣候干旱，地表水和陸地的污染很少流入海中，從而保持了這片南印度洋海域少有的潔凈。

捕魚的許可證是每家漁業(yè)公司最值錢的無形資產(chǎn)，因為州政府只在二十世紀五六十年代發(fā)放過這些許可證，以后就再也沒有過新的許可證出現(xiàn)?，F(xiàn)有的許可證可以在市場上買賣轉(zhuǎn)讓，一張許可證價格通常為三百萬澳元。除了許可證之外，對金槍魚和大馬鮫魚的捕撈還有配額管理，規(guī)模大小不同的漁業(yè)公司每年獲得不同配額，而總配額數(shù)則是由海洋生物和環(huán)境方面的專家根據(jù)當年的觀測和統(tǒng)計數(shù)據(jù)決定的。澳洲特有的皇帝蝦肉質(zhì)細嫩，口感鮮甜，集中產(chǎn)區(qū)就在南澳的斯班塞灣，而整個斯班塞灣就發(fā)放了37張捕蝦許可證。蝦的捕撈倒是沒有配額，但每條船每年只能在11月到來年6月間出海50個晚上。為了保證公平，所有蝦船大小一致，捕蝦網(wǎng)也是統(tǒng)一規(guī)格統(tǒng)一數(shù)量，而且必須同時出海。每到捕蝦季，海域上總有直升機監(jiān)控以防止?jié)O船違規(guī)捕撈。在好的年景，一條船一個晚上能捕1噸左右的蝦，而在這短短的50天內(nèi)，船長的收入為10萬澳元，其他三名船員也能掙到每人五六萬左右的酬勞。

一匹名叫戴花的馬

在林肯港的市區(qū)我們見到一匹馬的雕像，我的第一感覺就是，這匹馬已經(jīng)不在了；第二就是，這匹馬可能有個英雄救主的傳奇故事?？梢粏柈?shù)厝瞬胖溃@匹生于1999年的雌馬Makybe Diva是一匹出生于英國后來才來到澳洲的賽馬，現(xiàn)在是四只小馬駒的母親。因為Diva是澳洲有史以來首匹三次贏得墨爾本賽馬杯的馬，身價高達1 500萬澳元，而她所誕下的小馬每匹都值幾百萬澳元。Diva的主人是一家捕撈、經(jīng)營金槍魚的老板，Makybe Diva的名字來自于他公司五位女性職員的名字：Maureen、Kylie、Belinda、Diane以及Vanessa。當?shù)厝私蚪驑返赖氖?，在Diva第一次贏得墨爾本賽馬杯的當天，他的主人慷慨地請林肯港的所有人喝啤酒，每人三瓶。

三十五年前的阿德萊德

在醫(yī)院見到了一位名叫亞歷山大·蕭的上海老人，他因為被割草機切斷了拇指的一根筋而在醫(yī)院等待手術(shù)。雖說十指連心，可并未影響蕭先生的談興。他告訴我，他的太太是白俄羅斯人，1979年他們經(jīng)由聯(lián)合國慈善組織的幫助申請難民簽證來到澳洲，因為是以俄羅斯人的身份申請，所以自那時起就改名為亞歷山大，放棄了自己的中文名字。35年前的阿德萊德幾乎沒有中國人，在一間有五百多人的工廠里，身為模具工程師的蕭先生是唯一的中國人，不過，他從未感覺到有任何種族歧視，而且福利部為他安排了一位老師對他進行為期6個月的一對一英語教學(xué)，以便他在工作環(huán)境中可以進行基本的交流。當時法定最低時薪還不到7澳元，而蕭先生因為他的技術(shù)已經(jīng)可以掙到28澳元每小時，年薪六萬五。他用懷舊的口吻告訴我，那時兩立升的牛奶只要3分錢，一升汽油也只要一毛二，而他買的一棟5居室的house只要四萬澳元不到，大半年的薪水而已。1979年的阿德萊德，沒有唐人街，很少越南人，也買不到亞洲食品，因為直到二十世紀八十年代初越南難民潮才涌入。英文只能進行簡單會話的蕭先生卻在和我告別時說了一句地道的英文俗語“The good old days?。ㄟ^去的好時光?。笨墒?，看著街道上林立的餐館酒吧和各種膚色匯成的和諧人群，我承認，我還是更喜歡今日的阿德萊德。

5歲的孩子在澳洲小學(xué)里學(xué)些什么

開學(xué)九周之后，我參加了學(xué)校安排的家長會，實際是家長和老師的一對一面談。教室里喜慶的中國龍剪紙和樣子樸拙的手工燈籠提醒我不久前孩子們剛剛在這里慶祝過中國新年，而后面墻上貼著的一個巨大藍色星球和圍繞著星球一圈牽著手的各種膚色的小人顯然就是宣傳多元文化的澳洲“和諧日（Harmony Day）”的產(chǎn)物了。我在和老師談話的二十分鐘，予施就獨自坐在那個看起來無比溫馨的“閱讀角（Reading Corner）”讀書。在傳統(tǒng)放黑板的地方是一個很大的屏幕，上面每個孩子的名字旁邊有一個十分可愛的小怪物作為代表，點開之后就顯示每個孩子得到的點數(shù)，每得滿10個點就可以在老師準備的一個“Happy Box（快樂盒子）”里選取一個小禮物。上次予施拿回一個哨子，于是在之后的幾天里，除了他在睡覺，家里永恒地響徹著尖銳的哨音，讓我總恍惚以為置身于球場上。而得到點數(shù)所需要的品質(zhì)除了我們所熟知的認真聽講，完成功課之外，還有幫助他人、善良、堅持以及團隊合作。更讓我驚奇的是貼在墻上醒目位置的《班級公約》：照顧好自己，相互照顧，幫助讓每個人都安全，做好的選擇，一次只有一個人在說話，理性地排隊，保持教室整潔，永遠努力做到最好。當老師拿出一摞予施的作業(yè)本，我才意識到一個學(xué)前班的孩子，除了學(xué)習(xí)讀寫、數(shù)學(xué)、拼音，還要學(xué)習(xí)科學(xué)和地理（我們的世界），而每一個稚氣的作業(yè)旁邊都是老師由衷的肯定和贊美加上一個大大的笑臉和趣味貼紙。無疑，在贊美中長大的孩子不會吝惜對別人的贊美，老師告訴我，昨天，予施的好朋友Jason畫了一幅很好的畫，予施立刻走過去對Jason說，“You're a champion！（你是最棒的?。蹦且豢?，我的感覺除了自豪就是感動，在我看來，能隨時看到別人的優(yōu)點并真誠地為之高興、加以贊美是不可多得的寶貴品質(zhì)，是快樂根本和人生財富。

我牽著予施的手走出教室的時候，瞥見門邊貼著一張紙，上面寫著“三月份說希臘語吧！”，然后就聽著予施像唱歌一樣把“你好”“謝謝”和希臘語的數(shù)字一連串說了出來，我情不自禁地笑出來，原來，學(xué)習(xí)原本就是快樂的！

自由的教育和選擇教育的自由

Ben以101名的成績僥幸被只招收南澳前100名的精英中學(xué)的精英班錄取，入學(xué)后就被分在了四個精英班中水準最低的一個班。我們覺得像他這樣不用功的孩子能進入精英班已經(jīng)謝天謝地了，誰知道他自己不滿意，說課程太淺，根本沒有挑戰(zhàn)性，于是給學(xué)校精英課程協(xié)調(diào)員發(fā)電子郵件要求轉(zhuǎn)到更高的班級。一周后，得到回復(fù)說，學(xué)校正考慮他的申請，但有兩個前提：一是其他班有空缺，二是他的各科成績評估必須符合升班的要求。第一學(xué)期的成績單出來，Ben得到了四個A三個B，據(jù)他自己說，不算班上最好的，我們也就沒再提升班的事。結(jié)果昨天接到協(xié)調(diào)員電話，告訴我，經(jīng)過學(xué)校評估以及征求各任課老師意見，學(xué)校準備把Ben轉(zhuǎn)到數(shù)學(xué)特長班（即8、9、10三個年級的數(shù)學(xué)課在兩年內(nèi)學(xué)完），問我是否同意。我告訴她，這是Ben自己的意愿，只要他高興，我完全支持。謝謝澳洲的教育，讓我看到了孩子的獨立、成熟。

澳洲殘疾人的體面生活

當南洲的社區(qū)和社會包容部告訴我們，說已經(jīng)征得一個殘疾人的同意，可以參觀她的家時，我沒有想到的是，這個兩室一廳，有一個小小院子的家會打理得那么整潔而溫馨，墻上錯落有致地掛著幾幅色彩溫暖的油畫，陽光投射在干凈的白紗窗簾上，廚房里散發(fā)著烹煮食物的香氣，臥室的墻面上是一組屋主人Joe從小到大的半身照，要不是瞥見洗手間的輪椅和臥室床邊上一個起吊裝置，我很難想象這是一個殘疾人的家。當我見到Joe本人時，就更吃驚了，我原本以為她只是腿腳不便，可當這個坐在電動輪椅上的年輕女子歪斜著頭，沖我們發(fā)出咿咿呀呀的聲音表示歡迎的時候，我才意識到，這是一個腦癱患者。她的旁邊有一個年輕結(jié)實的女孩向我們點頭微笑，是她的照顧者Lisa。該社區(qū)殘疾人服務(wù)負責(zé)人告訴我們，Joe目前一個人住，因為生活無法自理，每天有專人前來照顧她的飲食起居，打掃房間，并帶她外出購物、看病，上銀行，甚至?xí)r不時看場電影。政府租給她的房子是兩居室，方便她住在鄉(xiāng)下的媽媽偶爾過來陪她度周末。不僅如此，Joe還在院子里養(yǎng)了一只寵物兔子，所以她的照顧者每天也負責(zé)照顧她的兔子。每天晚上幫Joe洗完澡，搬到床上，再把兔子用毛巾裹好放進窩里，照顧者一天的工作才算結(jié)束。而且，Joe還有一份工作，她一周兩天在弗林德斯大學(xué)下屬的一家公司做平面設(shè)計?？吹轿覀凅@奇的樣子，負責(zé)人笑著指給我們看車庫里的一輛方便輪椅上落的車說，我們這個小區(qū)還住著一位殘疾人，她是個律師，這輛車就是她的，她需要出去工作的時候就請人給她開車。

離開Joe的家，我們來到了一座為殘疾人提供24小時服務(wù)的智能公寓。這棟公寓共有31戶人家，只有七戶是殘疾人，所以為了這七個殘疾人，政府在二樓建了一個管家中心，一進門就可以看到電腦大屏幕上顯示著這七個人的信息：此刻是否在房間內(nèi)，上一次聯(lián)系是幾點幾分等等。他們的手機上都裝了相應(yīng)的APP，可以在回來之前自己把室內(nèi)的空調(diào)設(shè)好溫度或把電燈打開。根據(jù)個人不同的情況，房間里安裝了不同的設(shè)施，如有的殘疾人是無法自行移動的，在他們的床的上方就安裝了移動感應(yīng)器，一旦發(fā)生移動，管家中心的電腦會報警，工作人員就會立刻前去查看是否有意外發(fā)生。有一個22歲的年輕人，全身只有頭部可以移動，但成年的他不愿意和父母同住，所以政府就把他安排在這里，并應(yīng)他的要求分配給他兩居室的公寓，因為他要和一個朋友同住。而他的輪椅上裝了一個特制枕頭，上面有多個控制按鈕，他只要動動頭部就可以開門，開燈，按電梯，或者傳呼管家中心。

社區(qū)和社會包容部分管殘疾事務(wù)的經(jīng)理告訴我們，“我們的服務(wù)宗旨就是，讓殘疾人過體面的生活?！彼^體面，不僅是指在物質(zhì)上，政府給予足夠的津貼讓他們得以租房并維持正常的一切開銷，還有一個正在全國范圍內(nèi)逐步推行的殘疾人保障計劃，視每個人的不同情況每年給他們一筆款項來購買他們所需要的服務(wù)，這筆費用目前為兒童平均每年一萬八，成人每年三萬五澳元。更重要的是，因為有能力購買專業(yè)服務(wù)，就把家人從照顧者這一繁重的角色中解脫出來，而殘疾人也就不再是對家人心懷歉疚的被照顧者。正如我們看到的一個短片中一位殘疾女性所說的，我很高興，我的姐姐現(xiàn)在只是我的姐姐，而不再是我的照顧者，我們一起享受歡樂和親情。

在悉尼打工

記得在悉尼留學(xué)的時候因為高昂的學(xué)費、房租和生活費及托兒費曾想到去打工，可是工作太難找了，8澳元一小時甚至更低的cash工不是餐館打雜，就是在菜店賣菜，還炙手可熱。好容易發(fā)現(xiàn)我所住的越南區(qū)的一家賣廉價鞋的鞋店招人，要求英語、國語和廣東話流利，于是鼓起勇氣去應(yīng)征，不料女店主上下打量我一番就告訴我已經(jīng)找到人了，都懶得留下我的電話。當時心中說不出的委屈，試想已拿到一個碩士文憑，第二個碩士學(xué)位在讀，會三種語言，長相又不蠢，卻找不到一個店員的工作，天理何在？我后來回想了一下，可能是我因為當天要去一家中文報社應(yīng)聘，所以穿了一身看似價格不菲的套裝，讓老板認為我與她店里的格調(diào)不搭所致。

所幸不久即聯(lián)系到新州的越棉遼華人聯(lián)誼會創(chuàng)辦的位于卡布拉馬塔（簡稱卡市）的中文學(xué)校，憑著師范大學(xué)中文系的背景得以順利錄用，每周六上午三個小時的課程，一次掙47澳元，雖然要倒兩次火車，下來后還要步行15分鐘，依然覺得自己十分幸運，教書也教得格外用心。由于該校得到臺灣政府的資助，課本也來自臺灣，所以一律要求以繁體字教學(xué)，還要教學(xué)生注音符號，而不是漢語拼音。為了不在學(xué)生面前丟臉，我硬是一周之內(nèi)寫會了該年級常用的所有繁體字和注音符號。我教的班是六年級，全都是十二三歲的孩子，除了一個孩子來自臺灣之外，其他都是澳洲土生土長的越南華裔，母語是廣東話和英語。他們一開始不把我當回事，因為不把中文當回事，自從給他們講過幾個有趣的典故，而且下課時和他們用廣東話和英語聊過幾次天之后，就立刻把我當自己人了。有一次我誤把永久記號筆當做白板筆板書，結(jié)果擦不掉了，剛來不久的我急得不知所措，怕學(xué)校怪罪，女同學(xué)們忙著安慰我，男同學(xué)甚至自告奮勇說要趁著下課把我們班的白板和別的班的調(diào)換，我當然不能這么做，不過心里著實感動。最后，一個全班最調(diào)皮的男生走上前，用白板筆照著現(xiàn)有的字跡描一遍，再一擦，竟然擦掉了，全班雀躍歡呼。

習(xí)慣了用英語思維的孩子們寫出來的作文經(jīng)常讓人摸不著頭腦，每次改那些別字連篇，語無倫次的文章都讓我又好氣又好笑。一個學(xué)生在他寫的“我最喜歡的電視節(jié)目中”這樣說，“我最喜歡辛普森一家里的爸爸，因為他一天比一天笨。”真是大開眼界，我一直以為笨是一種穩(wěn)定的狀態(tài)，想不到還有人能一天天笨下去的。問起他這句話的意思，他理直氣壯地用英文說，“he is getting stupider everyday.”我無話可說，他的翻譯無可指責(zé)，表達也很形象，可是我怎么聽著這么別扭！

當時4歲的嘉予分分鐘要粘著我，周六更不例外，問了學(xué)校之后竟然得知我可以在上課期間把他放在中文學(xué)校的學(xué)前班，而且不收費。喜出望外之下帶著興奮的嘉予來到學(xué)校，誰知剛上課10分鐘，學(xué)前班的老師就把哭哭啼啼的嘉予送過來了，我又尷尬又無奈，只能讓他坐在角落，然后硬著頭皮繼續(xù)上課。過了一會兒，就發(fā)現(xiàn)學(xué)生們都指著白板，拼命地忍著笑，回頭一看，我剛寫的板書全被嘉予擦掉了，他還順便寫上了他最拿手的26個字母！當著學(xué)生的面我又不能斥責(zé)他，只好狠狠瞪他一眼，繼續(xù)上課。下面的課上得特別順利，沒有任何干擾和插曲，我奇怪地向嘉予的方向望過去，猛然發(fā)現(xiàn)，班上最不愛學(xué)中文的一個男孩子正興致勃勃地趴在地上和嘉予一起玩教室里的拼圖。意識到我在看他，那個男孩抬起頭惶恐地看我一眼，卻意外地發(fā)現(xiàn)我眼中凈是贊許和鼓勵，于是放心地又回到游戲中。

教了一年多的中文之后，因為正式當了翻譯，工作開始忙碌起來，就寫了辭職信給學(xué)校，誰料平時一幅高高在上模樣的教導(dǎo)主任親自過來挽留我，還開出了一些優(yōu)厚的條件，心腸軟的我最受不了別人對我好，就準備狠狠心同意留下，可轉(zhuǎn)而一想，悉尼反正也待不長了，何必優(yōu)柔寡斷呢，于是鼓足勇氣說了不，說完之后都沒敢看他的表情。

數(shù)月之后去北悉尼游玩，赫然看見一面墻上用拙劣的中文寫了一句打油詩，原文記不清了，大意是越棉遼聯(lián)誼會的幾個首腦人物是“卡市大害蟲”，而中文學(xué)校的教導(dǎo)主任就排在第二。想到自己曾得到“大害蟲”的重用，心里十分受用。

細膩——與生俱來的人文

予施的受傷住院帶給我許多感觸，我總在想，澳洲這個社會，發(fā)達不及美國，歷史和文化底蘊比不上歐洲，風(fēng)景遠遜于新西蘭，美食選擇和生活便利更是輸中國好幾個等級，教育醫(yī)療也時不時引發(fā)爭議，可為什么我們?nèi)匀辉敢膺h離故土親朋樂此不疲地在這里生活、奮斗、適應(yīng)、融入？僅僅是為了蔚藍的天空、純凈的空氣和相對安全的食品嗎？還是因為你每天都會接收到的來自陌生人的善意微笑以及這微笑所散發(fā)的傳承了數(shù)代的文明、教養(yǎng)和人文關(guān)懷？

當予施摔下來被老師帶往學(xué)校辦公室進行急救處理的時候，前臺負責(zé)行政的一個不茍言笑的女士對我說，我需要打電話叫救護車，你有救護車保險嗎？當時驚魂未定的我告訴她，我不確定，因為雖然買了私人醫(yī)療保險很多年，但從沒仔細研究過它的條款，不過我知道，在沒有救護車保險的情況下叫一次救護車將支付高達900澳幣的費用。她沉思了一秒鐘，拿起電話說，我認為應(yīng)該叫救護車，費用由學(xué)校承擔(dān)。不到十分鐘，救護車開進了校園，下來四個抬著擔(dān)架拿著醫(yī)藥包的護理人員，其中一個在見到予施后第一時間遞給他一個憨態(tài)可掬的袋鼠玩具，我注意到予施在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抱起袋鼠的時候蒼白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這個細微的心意表達一下戳中了我一直緊繃的那顆心。

到了醫(yī)院后，予施被抬下?lián)埽狭俗≡翰∪说妮喆?。醫(yī)院里，輪床由專人，即orderly（雜工）推送，而每次從一處推往另一處，都有護士拿著病人的病歷陪伴在側(cè)。婦幼醫(yī)院大得像迷宮一樣，我很難想象，如果只是我自己帶著受傷的孩子，如何完成這許多的檢查項目？在予施被推去照X光的路上，年輕的護士回過身來對推床的中年男人說，真的非常感謝你，做你這樣的工作該需要多么大的耐心?。∧莻€面容憨憨的男人不好意思地看看她，咧嘴笑了，而我想到的是，該說謝謝的應(yīng)該是我啊，而且一個受過專業(yè)訓(xùn)練的護士對無疑是醫(yī)院里最“底層”的工作者溫柔得體地表達感謝和贊許，沒有絲毫的高高在上和施舍贊美的驕矜。這不僅僅是專業(yè)素養(yǎng)了，更體現(xiàn)了為人的修養(yǎng)。

兒科的X光室允許家長陪同，放射技師過來認真為我系上印滿考拉圖案的防輻射圍裙，予施一看笑了，說“Mummy，Pretty！”原該氣氛凝重的放射室因為這些萌萌的考拉圖案讓人心生暖意。

晚上十點半左右，予施被推進手術(shù)室，當病房護士把他交給手術(shù)室護士的時候，微笑著說，“這就是可愛的予施！”而當手術(shù)室護士把予施介紹給麻醉師的時候，也說了同樣的一句話。我相信，他們面對每一個小病人，都會說出這樣的一句話，但是對每一個父母來說，這無疑就是安慰和承諾。麻醉師注意到了予施懷里的袋鼠，讓護士從病歷里拿了一張印有予施姓名的貼紙貼在袋鼠的肚子上，告訴予施說，這樣我們就知道，這只袋鼠是予施的！予施咯咯地笑起來，麻醉師對護士說，這是我這一整天見到的最快樂的病人了！

手術(shù)開始后，麻醉師的助手說，走吧，我陪你回病房。我們走過長長的幾條走廊，來到病房門口，他指著旁邊的一間屋子說，這是父母休息室，有茶和咖啡，手術(shù)完了之后，我們把予施送回來。我進了空無一人的休息室，沖了一杯熱茶，心里在想，其實他們完全可以讓我自己走回病房，卻不厭其煩地找一個人送我回來，這一來一回，至少需要十分鐘，而我絕不是今天唯一的病人家屬。在澳洲生活這么多年，我最搞不懂的一件事就是，在這個地廣人稀、勞動力缺乏的國家，卻常常給你一種勞動力過剩的感覺，不是嗎？

過了好一會兒，休息室的門忽然打開，尚穿著手術(shù)服的外科醫(yī)生走進來，對我說，“手術(shù)一切順利，骨折處已經(jīng)接好，并打了兩枚鋼釘，四周后可以取出，六周后可以恢復(fù)，予施今后這只手臂會和以前一樣。”我說著謝謝，心里很想哭，看看表，時針剛好指著11點。第二天早上八點，這位外科醫(yī)生身著剪裁合體的西裝精神奕奕地前來查房，看著他像予施的老朋友一樣和他微笑擊掌（當然是予施好的那只手），我第一次從心里希望，我的孩子長大后可以從事這一辛苦卻給人帶來希望和生機的職業(yè)。當然，他們從事任何一份他們喜歡的職業(yè)我都會感到高興，只要他們懂得尊重、愛和關(guān)懷，懂得自發(fā)地用豐富細膩的情感去表達善意傳遞溫暖，就是完滿的人生了。我們自小在粗糙的社會環(huán)境和戒備的人際關(guān)系中長大，不得不隱藏甚至扼殺自己細膩的一面，比如善意、童心，比如感性還有信任。這么些年，在我們慢慢地學(xué)著找回這些可貴的本性的同時，也希望我們的后代可以永遠擁有一雙看待這個世界的純真眼睛和愿意向擦肩而過的路人綻開的真心笑容。

澳洲的監(jiān)獄文化

澳洲作為19世紀初葉英國囚犯的流放地（除南澳洲，后者是自由民的定居地），監(jiān)獄文化是各州旅游的一個重要部分。當時的流放犯都是因貧窮而偷竊一塊面包或是一塊手絹的人，卻要因為這樣的罪行跨越半個地球，在生死未卜的海上漂流幾個月，如果沒有病死或死于海難就要在劫后余生之際來服刑。但現(xiàn)如今的澳洲人，反而以在尋根覓祖網(wǎng)站上發(fā)現(xiàn)自己的先輩是流放犯而自豪。而如今不再運營的監(jiān)獄也有很多承包給商業(yè)機構(gòu)，腦洞大開的商家們利用監(jiān)獄的環(huán)境來舉辦婚禮，還配有蜜月套房，正合了百無禁忌的澳洲人的口味，居然常年供不應(yīng)求！

我們今天參觀的西澳弗萊蒙托爾監(jiān)獄是當時西澳最大的流放犯監(jiān)獄，可以關(guān)押1 000人，后來成為關(guān)押普通罪犯的監(jiān)獄，一直運營至1991年。牢房的門上掛著幾個不同顏色的小木箱，一個用來放錢，用于購買煙卷等奢侈品，一個用來放找零的錢；一個藍色木箱用于放犯人的日常要求，比如申請理發(fā)，去教堂；還有一個紅色的是信箱。狹窄的牢房里不允許有任何裝飾，但我們注意到有兩間囚室的墻上都掛了幾幅畫，門邊的說明寫著，一間的囚犯因為治療的需要，得到了特別許可得以裝飾他的囚室；另一間的床單和擺設(shè)都是原住民藝術(shù)圖案的，住的是一個土著（澳洲的土著往往會得到特殊待遇，因為白人認為掠奪了原屬于他們的土地）。

囚犯放風(fēng)的庭院能同時容納250個人，往往只有一名看守遠遠在角落守望，這是叢林規(guī)則適用的時間和地點，也是各種交易進行的地方，資歷淺的犯人需要花錢購買他們所需的稀缺物品和保護。

在懲罰區(qū)，我們見到了空無一物的禁閉室，被關(guān)的囚犯只給一條毯子、一本圣經(jīng)和一個便桶，不用工作但也不能出去，最長的一個被關(guān)了23個月?？块T邊的一間禁閉室看起來與其他囚室并沒什么不同，卻是死刑犯在生命終結(jié)前的最后兩小時被關(guān)押的地方，行刑時間都是周一早上八點，而死刑犯在五點半即被叫醒，監(jiān)獄為他們提供精神上的指引和一杯威斯忌，然后帶上頭罩和腳鐐上路。在至今看來仍陰森無比的吊索室共吊死過64名囚犯，直到1984年死刑在西澳廢除。解說員提到，在20世紀初，吊死的過程已經(jīng)十分科學(xué)化，要根據(jù)犯人的身高體重決定吊索的長度和所吊的部位，要求犯人在一秒鐘即斃命，繩索過短和過長的話，犯人要么久久不死，要么頭直接掉了。在弗萊蒙托爾監(jiān)獄被吊死的唯一一個女性來自阿德萊德，38歲，她被指控殺死了同居伴侶的兒子，并用鹽酸擦拭他另兩個女兒的喉嚨，導(dǎo)致她們后來也因病死去。

懲罰區(qū)的空地上還有一個恐怖的刑具—九尾鞭（Cat o'nine tails），這是一條由九根打結(jié)的棉布索組成的鞭子，約76公分長，最早用于英國皇家海軍，后來盛行于澳洲的流放殖民點。這種鞭子打得人皮開肉綻，行刑時所有犯人必須觀看，并有醫(yī)生隨時待命，給昏厥的犯人傷口撒一把鹽讓他們清醒，長出新肉，以繼續(xù)鞭打。

弗萊蒙托爾監(jiān)獄在1988年曾發(fā)生過澳洲歷史上最大的一次監(jiān)獄暴亂。當時是圣誕節(jié)剛過不久，又正值酷暑，正是監(jiān)獄氣氛緊張的時期。當天的氣溫高達50℃，一個刺兒頭和獄警發(fā)生了沖突，于是在早茶時間，幾個和他一伙的犯人控制了送餐車，用餐盤和開水攻擊獄警，幾個獄警一看不妙趕緊把自己鎖進牢房。于是領(lǐng)頭的犯人打開所有囚室釋放其他犯人，并放火焚燒監(jiān)獄。好在后來事件得以平息，這場大火無人死亡，但幾十人受重傷，幾個首犯至今仍在服刑。戲劇性的是，挑頭鬧事的犯人中有兩個人，一個叫做Paul Keating（與第24任澳洲總理、工黨黨魁保羅基廷同名），另一個叫Abbot（與第28任澳洲總理、自由黨黨首阿博特同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