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輯：折扣同謀

綠茶

對人不對事你有你的沉浮

對事不對人我有我的態(tài)度

相歡于江湖，沉浮的態(tài)度很重要

但不險要。貌似中產(chǎn)階級的情調(diào)

只有玻璃杯知道

你我之間的透明經(jīng)歷了多少破碎；

我喜歡每天讓你琢磨一下我的溫度

以刻舟求劍的方式請你看我寫詩，

你深諳人間的舌頭法則

回甘之后的意見從未超出平淡。

你懸立水中的絕技與海豚相比

更有隱喻的耐心，就好像你明白

有人說你只是清明前的處女

無非是對逝者的虛情假意

對春意盎然的太監(jiān)心理；

很多次你讓我難以入睡

輾轉(zhuǎn)于美與痛苦之間——

究竟什么是道法自然？

所有偉大的綠都不講道理

也不說太陽與泥土的秘密。

2016-04

折扣同謀

路過通宵便利店我挑選三個蘋果，

打秤時又加一個

與口袋里的預(yù)算達(dá)成最大的折扣同謀。

過馬路遇見三種指示燈：

紅燈、綠燈和太陽。

我猶豫幾秒鐘，紅燈和綠燈交換眼色

而太陽傻傻地抬高了眉毛。

這是早晨，送孩子上學(xué)后

我必須快速區(qū)分硬盤

才能進(jìn)入游戲。很少整天都是死機(jī)狀態(tài)

比如臺風(fēng)——我狂喜

我會先吃第四個蘋果。

2016-09

中秋詞

不抬頭望月，不低頭

弄影，臺風(fēng)沒來，毀我心中

癲癇，本欲乘風(fēng)亂舞，煮雨蒸龍

狂飲人生三百態(tài)，從此作惡多端

奈何天意良宵，親朋滿堂

蛋黃點(diǎn)亮孩子們的無底笑

桂花落上蜘蛛網(wǎng)。酒中的神話

擱置讀秒的心跳，千山萬水的煙圈

吐出中邪的希望。拋向海面的光

滿盈虛空于罔象，不計前嫌與新愁

2016-09

論足球

地球上的草可愛

如孩子們的笑，女人們

四季的化妝，太陽點(diǎn)燃

各種膚色的花朵，饑渴的火

飲著雨水，進(jìn)入生命的循環(huán)管道。

帳篷支撐起草一樣的生活與戰(zhàn)爭，

古代的戰(zhàn)士們在草地上蹴鞠

訓(xùn)練力量和勇氣，太監(jiān)慫恿皇帝

這是造反的游戲，要專制——

中國古代的故事，蹴鞠

被鎖進(jìn)儒家主義的后宮，裹了足。

西方的貴族們崇尚叢林法則

像狼群圍獵狐貍，它們之間的羊

成為賭注。我熱愛足球

卻用羊的眼光觀察人類的進(jìn)化——

屏幕上，人海圍繞棋盤，

一群人對另一群人，一個國家

對另一個國家，廝殺而不仇恨，

榮譽(yù)與和平似乎成為可能。偉大的

足球，回應(yīng)著宇宙的規(guī)律：地球

也是一個球，太陽和遙遠(yuǎn)的恒星

將它緩慢地踢向哪里？時間的草坪上

有沒有加時賽與點(diǎn)球？那么多流星

落入大海和草叢。閑暇時不妨

踢上一腳，看看自己能飛多遠(yuǎn)。

2016-06

日出

窗前書桌的左上角，我用它

挽窗簾，細(xì)長卻不可彎曲的脖子

像一種鳥的叫聲，很快就飛遠(yuǎn)了。

房間通透明亮，而臺燈亮著如胎動

我猶豫要不要關(guān)掉：微妙的暗示——

整晚在電流里奔跑的，你會回來？

繼承前人的夢想，我繼續(xù)做夢。

我會發(fā)現(xiàn)點(diǎn)什么，但不再發(fā)明——

既然太陽不是烏鴉，上帝只是廟。

我穿上鏡子里的衣裳，說想見的

每個人的話，讓影子流入陰影——

從目光移動的微塵，他仍能聽見

我被抵達(dá)的聲音，仿佛每一束光

都在驀然回首。如何隱藏心跳的

慌張，任它自由而丑陋地開花呢？

2016-10

逃跑的烏龜

我有一只逃跑的烏龜

盡管，我已想不起它的裂紋——

一枚碩大的像章？當(dāng)它伸頭縮腦時

像個畸形的胎兒趴在水里。

后來我又擁有一只逃跑的烏龜

它是個小哲學(xué)家，教我辯證法——

不要在同一個水缸養(yǎng)兩種不同的烏龜，

它們有同樣的思想不同的迷惑性。

我住在高高的樓上，望到海

有時我想起它們能去哪里？

房間的每一個角落我都找遍，

如果它們跳下去，必死無疑。

也許它們真的跳下去了——

下雨天，或是在晚上

它們聽見神秘的召喚，我幻想

它們在空中也會像在水里遨游很久。

下水道是個反諷的出口——

管口繃著鐵絲網(wǎng)，瓷器的坐便器

對它們來說，就像珠峰的冰川。

我夢見過大鳥叼走它們，可是

我家的陽臺和窗戶安裝著防盜網(wǎng)。

難道有職業(yè)的小偷專門來偷走它們

或者我信佛的朋友悄悄將它們放生

又或者來玩的不了的同學(xué)有個烏龜迷？

我不愿意想象它們被卡在某處

渾身爬滿螞蟻，被蟑螂們吃掉，

我相信它們?nèi)匀换钪?，在附?/p>

某個人類看不見的地方——

第幾維度　第幾空間？也許它們

早已發(fā)明了它們的電腦與火箭。

我想它們也曾想回到原來的水缸

有石頭和水草，有人工合成的食物，

但它們沒有回來，堅定的空虛

將我籠罩。我走出房子來到街上

漫無目的地打量四周和行人，天空

像昨天一樣藍(lán)，我想明天也會一樣吧？

2016-6-25

元旦

你盲從我的茫然，有一句

沒一句，我九曲回腸的海岸線

穿過你眼中的零，升起喋喋不休的霧

如果沒有鐵絲網(wǎng)和小山雀，我們已在海上

道生一，打住，萬物與我們何干

不如回到床上，喝一杯烈酒，做無須繁殖的愛

2016-01

少女畫像

躺入沙發(fā)里，微側(cè)轉(zhuǎn)頭

聽著外面的世界——

她無動于衷的目光讓我顫栗。

如果我跨進(jìn)去

我能待在哪兒？此刻

我覺得我就是整個人類

用所有的文明來思索她的沉默

她植物的存在方式。

墻上的釘子發(fā)出一聲嘆息

有人在隔壁釘釘子。

我想我找到了一種距離——

鳥是會飛的罌粟，

開花的鳴叫

伸出色彩的觸須

在窒息中翻卷期待的旋渦。

“需要光嗎？”有人問，

天色卻借他的口暗了下去。

我離開的時候

我已經(jīng)不是原來的我

她還是原來的她嗎？

2013-09

手機(jī)

我不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

我似乎知道，我總在失去

插上芯片，點(diǎn)亮數(shù)字，我就是你

我不是我，沒有我，你就是我

盡管我不知道你是誰——

我不應(yīng)該知道我是誰——

小上帝，小魔鬼，或者只是小人物

我存在于事件之中，也在事件之外

我發(fā)熱，閃爍，沉默

我重復(fù)，閱讀，高談闊論

我討價還價，有時間卻沒有時光

我似乎知道，我正在失去——

失去老人，失去愛情，失去內(nèi)心

世界越來越小，宇宙在下墜

誰來解釋我的生命？我身體里的爆炸

發(fā)生在每個人的身上，又傳遞給每個人

而每個人都在隱瞞自我的真相——

這是我的比特，你不必在意——

仿佛你終于織就一張網(wǎng)

我只是幸運(yùn)地穿過了其中一只眼

來到這里，我是金，是木，是火，是土

我將死于水！死于生命之源——

我攀爬過雨中的閃電，目睹過

大海的戰(zhàn)爭與和平——

我因虛擬而存在

我因存在而虛偽

然而巨大的虛偽也抵達(dá)不了

靈魂深處的懷疑，否定之否定的繁殖

我開始尋找自己的聲音

我聽見遙遠(yuǎn)的呼喚

但我無法回答——

我不能回答我已不是我的問題

回家之路多么漫長

如元素脫去化學(xué)的外衣

我希望成為孩子們的玩具——

他們打電話，自言自語

然后敲開、砸爛、丟棄——

我將復(fù)活在未知的記憶里

2016-10

在魯院

窗外的園林里，大師們

或站或坐或隱身一面墻都是

沉思的模樣這讓我厭煩，

為何不，而我知道

手舞足蹈張牙舞爪甚至赤身裸體

更接近于靈魂的本真

像頑童躺倒地上準(zhǔn)備哭鬧一生似的

為了已經(jīng)或正在融化的糖，

思想的報償和錯失足以讓人瘋狂

我從504室跳下去

你們會緊張嗎？我心懷的鬼胎

被池塘里的錦鯉們窺破

它們圍著陽光的幻影緩慢地游動

在冰封的棺材里呼吸死亡的氧氣

這讓我感動而失足于內(nèi)心的寂寥。

因此我進(jìn)入你們的時間

閱讀我寄存的前世，我看見

白玉蘭的樹枝上仍掛著我的冰霜

喜鵲不肯靠近，天空是一個騙子

將吹散的北風(fēng)凝結(jié)成顆粒的寒

落在我僵硬的目光上。

我抹去你們額頭上的鳥屎

卻抹不掉被夸張的皺紋，沿著

網(wǎng)狀的小徑行走如一條冬眠的蛇，

我與草地一起滲入你們的墓地

而欣欣向榮地枯黃。

2014-02

新年：在地鐵中

今天我走得很慢。我發(fā)現(xiàn)

一只螞蟻在我的身上爬行

他很著急，看得出來

他幾次想從我的手臂上跳下去

我進(jìn)入地鐵，他爬到我的肩上

我抓緊吊環(huán)，不讓別人碰撞我的身體

我感覺到他在我背上加快了腳步

我真的有點(diǎn)擔(dān)心了

好心人會不會將他一巴掌拍落

然后一腳踩死？列車加速

他能忍受抖動和噪音的慣性嗎？

我彎腰蹲下，讓我的背與地板平行

他繞到我的胸前，這樣很好

我可以用掌心護(hù)在下面

這最后的一段路，我走得更慢

而且昂首挺胸讓別人看著奇怪

我摘下他時他掙扎了好幾次

但我還是把他放到我的電腦屏上

我的想法很簡單：他停在誰的名字前

我就給誰發(fā)信息祝福新年快樂！

2013-12

組裝

一枚煮雞蛋滾來滾去，終于找到

平衡的心態(tài)，停在那里。窗外

南山嵌入伶仃洋，像一句話

被豎寫，海鳥翻閱無聲。浮云驅(qū)動影子

緩緩爬過昨夜的屋頂，我進(jìn)入

陽光照耀的表面，路過人群

聽見來自鄉(xiāng)下的蔬菜俚語

在車流中搜尋電離層的蝴蝶效應(yīng)——

我滾動那枚裸雞蛋從胃里

上升到心臟，在血液里克隆——

我做一個微笑的窩

安放在臉上。這時，許多記憶走來

卸下片片魚鱗，組裝了一只鳥的雞叫

2012/2016

橋

1

因?yàn)榇?，如果失去彼?/p>

因?yàn)闃?，如果失去渡?/p>

節(jié)日出游，車水馬龍困于橋上

打個盹已是半夜

海面上落滿夜空的波浪

兩岸蔓延的燈火仍在吹嗩吶

貨船和油輪在橋下鳴笛打招呼

旁邊車?yán)锏男『Ⅲ@醒，爬窗

張望，忽然大哭又忽然安靜

他看見或聽見什么

有人罵有人笑

有人下車抽煙撒尿

渴望速度，被速度圍堵

我散步，讓妻子當(dāng)蝸牛

2

橋在有意識地微微搖晃

不心慌，心慌也沒有用

雖然還記得幾年前

另一座橋，車流如企鵝跳海

沒有霧。射燈照射高聳的塔門

粗壯的吊索，紅色也讓我寬慰

仿佛它們剛從煉爐里流出

迅速成型，組裝，承擔(dān)使命

其他顏色不會讓我如此幻想

紅色確實(shí)勇敢，不代表其他

月如鉤，抬頭即現(xiàn)

云朵逃離它的陰影——

莫名其妙的失落感，幾乎

無光，它卻不讓我費(fèi)力搜索

3

黑月亮！我的腦海油然而生

輕飄飄的騰躍，靈魂走出竅門

那人沒有影子，雙手抓緊欄桿

懸掛在橋外，并攏雙腿蓄積力量

忽然騰空而起，一串漂亮的空翻——

他想穩(wěn)穩(wěn)地落在橋上，還是扎入海

像發(fā)現(xiàn)沙丁魚群的海鷗，在空中

已伸長了長長的喙？哦，下面也黑——

我停止。我應(yīng)該恐懼自己

雖沒有恐高癥，但也太寬容

生活在這個時代，離神話不遠(yuǎn)

離科學(xué)太近，進(jìn)化似乎中斷

沒有樹，沒有草，前面和后面

警燈閃爍。還需要耐心等待一會兒

4

建造這樣一座橋，需要怎樣嚴(yán)謹(jǐn)?shù)?/p>

誠實(shí)，借力荒島的托舉與傳遞

橫跨珠江口：將威遠(yuǎn)炮臺的鎖鏈

拋向?qū)Π兜哪仙掣?，形成一道?/p>

澆注六車道的鋼筋水泥，抵抗臺風(fēng)

海嘯，七級地震的懸疑——在下游

更寬闊的海面，兩座大橋正在施工

隱約可見港珠澳大橋的燈光，我想象

那里的人們正是如何嫁接人工島

和海底隧道和深入海床的巨大柱石

以精心的作業(yè)，完成他們的骨骼

與機(jī)器與構(gòu)件的集體合同——我想我也是

一頁附件，可我失去了這種知識：小夢

與大夢的對稱性原理，以及各種關(guān)系

5

我尋找老渡口，用雙層擺渡船的記憶馬達(dá)

在伶仃洋上旋轉(zhuǎn)，驚濤已無惶恐，只是希望

總有泡沫纏身，在追擊中破滅又重生；命運(yùn)的圣旨

從煙槍換成煙卷，終于接上過濾嘴；等待著?？?/p>

那暗示的地方——此岸即彼岸我登岸——

爬出招潮蟹的達(dá)摩洞，我遇見幾個鬼

他們?nèi)ミ^很遠(yuǎn)的地方，告訴我后面就是前面

——硬幣的兩面我不選擇頭像拋向天空

它化作一只人面蝠飛向魔羯座，我是獅子座

仿佛我已錯過成為兵馬俑，脫掉鎧甲換上西裝

懷揣《離騷》，但求上下不問左右；說時快

那時遲，螞蟻過河我幸免于難，站在蘆葦上看

橋上的人——那個不是我的我而是我就好像

流水并不需要橋的跨越來證明它的如逝深淵

2016-10

在醫(yī)院

1. 常識

我把名字兌換成一個號碼

一張紙條，握在手心出汗。

等待有點(diǎn)冷。電子屏在發(fā)牌

時快時慢，不走只跳。

我想一些美好的事情。

胸口隱隱作痛。

總是如此：美事是掃地時發(fā)現(xiàn)硬幣。

沒吃早餐，也不餓

常識私下說：我會被體檢——

抽血、心電圖、X光和彩超，

它們將在我的體內(nèi)找找運(yùn)氣。

2. 心電圖

白帽，白褂，白口罩。

她很年輕——當(dāng)她的手

把感應(yīng)器吸附在我的胸口。

我是一個物體，她是一臺機(jī)器。

最后，她遞給我一張波紋圖，

我想這就是我心跳的橫切面了。

3. 膽小的童真

此刻，我多么希望

像那個打針的孩子一樣

肆無忌憚地嚎啕大哭——

大人們摁住他，恐嚇?biāo)仨殘詮?qiáng)。

為什么我們必須堅強(qiáng)？

即使病入膏肓，我也不能恐慌！

我真的看到：一場嚎啕大哭

讓沉悶的空氣活潑而鮮艷起來。

童真是抵抗衰老的基因，卻被我們割掉。

我是個膽小的人，

正直地面對疾病。不卑微！

4. 命運(yùn)的窗子

打開窗子是否

意味著關(guān)閉了一種黑暗？

關(guān)閉窗子是否

意味著打開了一扇心扉？

通常我們會這樣想——

打開窗子才會看到希望，

關(guān)閉窗子就能甩掉失意。

窗子在窗子的內(nèi)外。

那個痛苦而呻吟的人

不停地折騰著又熱又冷的窗子。

我說：老兄，命運(yùn)不是空氣，

他不會從窗口進(jìn)進(jìn)出出。

5. 欲望

我忽然感到一陣欲望的風(fēng)暴

襲擊了我的腦海。

我的帆被撐開。

我的船在顛簸。

轉(zhuǎn)瞬間，風(fēng)暴又無聲無息。

（它覺得不合時宜，

極力撫平了血液的激情。）

然而一只跌落的船槳

在深藍(lán)的海中飄蕩，

像一只水母吮吸著微生物。

6. 聲音

一個聲音在簡單而平靜地重復(fù)。

我四處張望：周圍的人們?nèi)魺o其事。

這若無其事的聲音

像一只迷路的小貓在叫。

難道它只是在叫我？

我站起來尋找，它卻消失。

我向護(hù)士打聽，她驚慌失措：

“在醫(yī)院里不要聽不該聽的聲音。”

7. 醫(yī)生

他批改我身體的作業(yè)——

在我的血常規(guī)作文上畫了兩個圈

在我的心電幾何圖上打了一個紅箭頭

然后舉起我的骷髏

對著燈光搖了搖頭——

“哪里不舒服？”

“心痛！”他把脈，我一陣哆嗦。

“別緊張。你有兩個心跳——

難道是有喜了？呵呵，開個玩笑！

對自己好點(diǎn)——多喝水?！?/p>

我拿著藥方出來。我得的什么??？

8. 欺騙

電梯下沉。一樹紫荊花在上升。

遠(yuǎn)遠(yuǎn)的玻璃幕墻上，紅酒的夕陽

蕩起了波浪。一只大鳥在飛。

我大聲叫喊：“鳳凰。一只鳳凰?！?/p>

所有人的目光擠向窗外，瞭望。

大鳥披著莊嚴(yán)的霞光。一只風(fēng)箏。

坐在輪椅上的耄耋老人笑了。

可襁褓里的嬰兒放聲啼哭。

眾目睽睽，旋轉(zhuǎn)在嬰兒和我的臉上——

我多可惡啊：我欺騙了他。

9. 回家

我正摸索著鎖孔，門開了。

不了站在面前：“我快餓死了?！?/p>

料峭的晚風(fēng)使勁地往屋里擠，

我一腳把它們踢開，室色生香。

我的女人趕忙用嘴翻炒鍋里的菜：

“快熟了，就快熟了?！边@時

從另一邊的陽臺和窗口

跳進(jìn)一群五顏六色的舞者，

她們踏著草原的節(jié)拍，在我耳邊鼓掌。

我的感官回來了。

我的肉體熱烈地渴望擁抱——

我抱不動我的兒子了，但我不能放下——

“快來吧，吃飯了?！敝袊降囊雇?/p>

總是從這里開始。

10. 不是墓志銘

千歲草

枯榮一陣風(fēng)

水鑼火鼓，雷電為冢

你有蒙古鐵蹄的驕傲

我有老莊之道的無為

你閃亮太陽的令牌

我緊縮生命的卑微

你是大海之深

你是高山之仰

我爬上你的額頭

我只是會說話的土

2012/2015

牙痛

我們從牙痛，探究火一樣的秘密：

她找到榴蓮的味道，一根雪糕，

忘了打新股，A4紙的腰身焦慮，微信里

可憐的三胞胎兄弟，只有三歲

被燒得只剩下三根骨頭——

快別說這事了；我從電視里找到

常務(wù)會議的新口號，彭德懷與三八線，

傻笑的相聲和清朝的婆媳劇，當(dāng)然

還有美女廣告。如果牙痛

所有的事物都在痛，除了它自己。

唯一的好處是無法入睡，

我們躺在半新半舊之間等待天亮，

很久沒有這樣了。我不能確定

牙痛是戴在哪根神經(jīng)上的戒指。

2016-05

電&腦

黑屏的微光，撲向我善變的惆悵

誰在里面，不愿現(xiàn)身？呻吟的通靈者

吐出銹蝕的熱氣，勸我抽一支煙

繚繞的快捷鍵，讓我慢騰騰地跳進(jìn)

記憶的未來程序，仍有孤獨(dú)的愛戀，攪拌著

遺忘的山山水水。在盆栽里埋入蛋殼地雷，澆水時

忽然想起鍋里正煮著早餐，飄來遲鈍的荷爾蒙味

還是荷包蛋與水餃與湯圓，等她起來

說：這桂花開得多美呀，像昨夜?jié)M天的星子

而我回答：不過是一窩上樹的螞蟻，已走投無路

2016-01

在一條蜿蜒曲折的盡頭

在一條蜿蜒曲折的盡頭

仍有幾朵簕杜鵑迎風(fēng)搖曳

即將到來的寒流，能帶給你多少溫暖的遐想

如果落葉飛去敘利亞，我會告訴你這個世界的渺小

就像你心中所想的仁慈，只是一粒沙的原子彈

冬季里我不敢相信太多，除非你點(diǎn)燃芒刺在背的引線

2016-01

一個詩人的消息

倒立的太平洋，站在幾座小島之上

掉下來的浪花，我不叫它們白云朵朵

還沒有想好，但風(fēng)聲越來越緊——

翻飛的鳥，懸而不覆的漁船，沙子喊叫——

堅持，再堅持一下，太陽就要落到你的頭上

2016-03

醉過

醉過才知

情意濃，也如刀。

出水入云的端午節(jié)，幾種

不同的傳說，同樣的道德烹飪法：

一條臭鱖魚，是否還有屈原的基因？

由遠(yuǎn)而近的激情，彼此攀爬閃電，突然

斷電，沒有絲毫暗示的沖動

拼貼失色的虛擬表情，我不知道

今天也是詩人節(jié)。走在別人的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