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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此,我們不妨對身處的現(xiàn)狀粗略地做一次掃描。改革開放幾十年后的今日,物質(zhì)生活有了相應(yīng)較大的提高,人們早已脫離了“糧不夠,瓜菜代”“新三年,舊三年,縫縫補補又三年”的窘境,昔日的購物票證也已成了今日稀罕的收藏品。應(yīng)該說,此時,生民因脫窮而不會起盜心,能循守天道,把準欲望尺度了。
可是,現(xiàn)實卻并非如此,偏偏在這樣的背景下,還是會有人違拗天道,膨脹、放縱自己的欲望,以致有高官落馬,一些為人之師者少了書香氣息多了銅錢之味,入室行竊、網(wǎng)路詐騙的毛賊防不勝防,甚而,原本剛硬的執(zhí)法者被利益腐蝕的卷刃之事亦有發(fā)生。概言之,一些人已物化為物奴,在過分的欲望驅(qū)使下變得十分瘋狂,變得不擇手段,變得不成樣子。而稍稍察之,這一切又莫不是當(dāng)年劉嫖者們心性、行為的翻版與泛濫,是歷史的重演。這真應(yīng)了前人的老話:秦人不暇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則不鑒之;故后人哀之復(fù)后人哀之!
所幸,華夏民族從來不乏憂國憂民之士。對此,海內(nèi)外有若許清醒者在追索國民忘性的根因與療治良方。其中,蘭州大學(xué)陳春文先生對世態(tài)的剝解卓有見地。下面即是他對當(dāng)下社會的一段把脈:
這些年,“成功”在誘惑著浮躁時代,浮躁的人們……紛紛追逐成功就意味著讓人成為單向度的人,畸形張揚可比性,對那些更可珍貴的不可比性則顯得無奈與麻木。成功作為一個時代的普適符號,作為大眾瘋狂追求的對象,顯示出社會的粗糙與現(xiàn)實的剛硬,培養(yǎng)淺俗、庸俗與媚俗的道德自覺……
人不僅是自然律的總和,還是道德律的總和,還是所有已知和未知的中介區(qū)的總和……人不僅要過自然性的生活,還要過道德倫理生活,不僅要講物性,還要講德性……
(陳春文《“成功”:人性的牢獄》)
誠如陳先生所見,當(dāng)下事態(tài)的成型很大程度是源于輿情的引領(lǐng)、煽惑與攛掇,是一種一元型社會單向度地張揚看得見摸得到的物性的可比性,誘使人趨利而急功,激發(fā)、膨脹了人對物無止境的欲望。如果是獸,是一般動物,單向度地、罔顧一切地逐功角利,這無可言說。但是,我們是人,雖非神,卻也不是一般動物,而是介于兩者之間的一種多維存在,是生命的主體。因此,雖然做不到如神那樣不食人間煙火,圣潔超曠,但也不能像一般動物,只知吃喝拉撒睡,只耽于物豐,而忘卻自身的定位,淪為一般動物,毫無人性尊嚴。就像陳先生所言,人除了過物性的、自然性的生活,還要過道德倫理的生活,遵循天道,保有仁義禮信,保有情感情操。此乃是人與一般動物區(qū)別之所在。
自然,這里且還有一個物性生活與德性生活位置擺放,即孰重孰輕問題。這一點是均由個人內(nèi)心對道德的忠信度決定的。譬如前面所列舉的曾子,臨終堅要易簀,這說明道德永駐其心,處于至高無上的位置,決不違禮越份。反之,像漢室劉嫖之流,為追逐糜爛的物性生活,內(nèi)心根本就沒有道德的位置。
其實,對此儒家早就有闡述,對人的不同心態(tài)、動機與結(jié)果做出過預(yù)示:
有天爵者,有人爵者。仁義忠信,樂善不倦,此天爵也;公卿大夫,此人爵也。古之人修其天爵,而人爵從之。今之人修其天爵,以要人爵;既得人爵,而棄其天爵,則惑之甚者也,終亦必亡而已矣。
(《孟子·告子章句上》)
以上話告訴世人:修天爵,遵天道,人爵亦從之,會得到自己應(yīng)有之份;但若不修天爵,或得到人爵而遺棄天爵,為物所惑,一味地違禮越份,貪婪無度,終將身敗名裂。應(yīng)該說,此不特為儒家關(guān)于人欲的經(jīng)典教義,亦是傳承數(shù)千年的中國文化中人生觀的精粹。只是,我不知億萬生民有多少能識記這些,尤其在這紅塵滾滾、物欲橫流的年代。
《詩經(jīng)·大雅·丞民》曰:“天生丞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夷,好是懿德?!狈﹪擞幸活w仰望星空的謙卑之心,虔誠秉夷。至少,此后的文人們倘再提及長門宮怨,不只是哀之,更多的應(yīng)審之、鑒之。
以上之言,聊作千年焦點漫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