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拯
《鍘美案》是京劇藝術(shù)中最獲青睞的一出,很大程度上是因為包拯的故事已經(jīng)深入人心,廣為流傳。包拯的臉譜黑白分明,很是扎眼,黑、白、紅三種顏色的鋪陳會給人一種強烈的視覺沖擊,憑心而論那絕對是一副猙獰的面目。然而,這份猙獰卻是中國人心中的一副正義的圖騰,和鐘馗一樣,那份丑陋和威嚴(yán)被人民頂禮膜拜,千百年來被頌揚被敬仰,因為那是正義、公平、神圣的保護符。
歷朝歷代,包拯從來沒有被官方宣傳和歌頌過,因此,關(guān)于他的一切更多都是見于稗官野史,所有的傳說都是人民的口頭相傳、膾炙加工,也許,正是因為這樣,這個人的故事正是人民積淀千百年的對于正義的期盼,這個人的名字也體現(xiàn)了人民對于政權(quán)官吏的崇高理想,在民間,人們更喜歡稱他為“包青天”。
南宋開封建府開衙一百多年,也走馬燈似地?fù)Q了一百多個知府,包拯在任不過一年多一點的時間。然而,如今在開封舊地的知府名錄石碑上,唯有“包拯”那兩個字已經(jīng)沒了任何印跡。去問工作人員,原來,每隔一些年都要把包拯的名字重新刻一次,可來這里的人都要去撫摸這個名字,天長日久,那“包拯”兩個字又會被磨成平平光滑的一塊,看不出任何痕跡??梢韵胂螅恳粋€中國人伸出恭敬的手,輕輕撫摸這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心中一定是激動不已、感慨萬千的,那一刻,一定會有一種穿越千年的正義閃電劃過心靈深處的蒼茫天際。
歷史上的包拯是個白面書生,并不是個長相丑陋的人。可為什么,人們心中的包拯是漆黑冷峻的面孔,懾人魂魄的眼神,眉心還有一道深深的彎月傷疤呢?
早在秦漢的時候,黑色代表著巍巍皇權(quán)中樞正統(tǒng),傳統(tǒng)的中國文化,這是一種代表著威嚴(yán)、凜然、深沉、不可侵犯的顏色。中國人相信物極必反、否極泰來,極丑的相貌反而寓意著貴不可言、天賜神授的力量,可以扶正驅(qū)邪、弘揚正氣。而那眉心的一小塊彎月,正是明月高懸、純潔清明的象征。如此想來,不但是包拯的生平傳說,即便他的相貌,也是中國人心中對于正義象征的薈萃。這種被民眾理想化甚至神化,集正義、公平于一身的官僚人物,在中國的文化里,唯包拯一人而已。
世界上任何一個民族都會期盼正義的權(quán)利和公平的宿命,然而,沒有一個民族把他們心中的正義官吏稱為“青天”,而且千年傳頌。西方最有想象力的哲學(xué)家康德仰望蒼穹,想到的也只是投身其中而非庇護。要知道,包拯這個人即使在有關(guān)他的一切傳說里,也不過是秉公執(zhí)法、不畏權(quán)勢、伸張正義、為民做主而已,他不是一朝天子,也沒有顯赫軍功、捍衛(wèi)疆土,甚至也沒有改革體制、造福蒼生,聽遍他所有的故事,歸根結(jié)底,包拯不過是一個恪盡職守、明察秋毫、清廉為官的朝廷命官而已,那么,這樣一個沒有豐功偉績的人,被人民當(dāng)作青天來信仰、當(dāng)作英雄來傳頌,乃至奉若神明,就是一個值得思忖的現(xiàn)象了。
中華民族,這個數(shù)千年來繁衍生息在世界東方的民族,具備蓬勃的生命力和非凡的創(chuàng)造力,這個民族的強大和悠久在世界民族之林也是首屈一指。然而在漫長的歷史長河里,我們這個民族也是個災(zāi)難深重的民族,戰(zhàn)亂頻仍,屢經(jīng)憂患。在天災(zāi)人禍的侵?jǐn)_下,中華民族也歷練出了一種達觀驍勇、深沉內(nèi)斂、處變不驚的獨特氣質(zhì)。表現(xiàn)在她的人民身上,這就是一種知天命、守本分的忍耐和辛勞,他們的精神世界存在一種對于外部社會強烈的歸依渴望,就是對于正義、對于公平、對于清明、對于安定的追求。在包拯這個精神偶像身上,就可以發(fā)現(xiàn),他們的追求并非高不可攀,期盼改天換地,他們只是要一份安居樂業(yè)、各司其職的安全感,“王子犯法與庶民同罪”那是對于政治司法的最高期許,即便“死生有命”,但邪不壓正、人間正道也就善莫大焉了。
于是包拯的傳說成為這個民族生活中的圖騰和信仰,那份執(zhí)著和堅持,凸顯的只是民眾的善良而已。
《鍘美案》的舞臺效果精美絕倫,每次包拯的唱詞高亢傳來,那驚堂木的聲音從舞臺的縱深清脆響起,我都癡迷于包拯那黑白鮮明的臉譜,仿若置身五行外,那臉譜分明就是一張神秘的圖像符號,內(nèi)含一種森嚴(yán)的力量蠢蠢欲動。
與戲劇無關(guān),舞臺下面黑暗角落的我,常被一種悲憫和浩蕩所感召。
如同在臺灣的《快雪時晴帖》,在大陸的《中秋帖》、《伯遠(yuǎn)帖》一樣,這不是一種孤懸與時空的悲涼,而是一種兩情相悅、翹首相望的大思念,“我見青山多嫵媚,料青山見我應(yīng)如是”的默契和千絲萬縷,海峽茫茫都是望穿秋水水無聲,望眼欲穿穿流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