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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的臺灣歲月

八千里路云和月 作者:白先勇 著


父親的臺灣歲月

疾風(fēng)知勁草,板蕩識忠臣。難為父親、母親兩位強人,在臺灣歲月里,始終都保持著一份不卑不亢、雍容大度的尊嚴(yán)。

臺灣對于父親也具有特殊意義。一九四七年,臺灣發(fā)生“二二八”事件,蔣中正派父親以國防部長名義赴臺宣撫善后。父親于三月十七日抵臺,停留兩個多星期。當(dāng)時臺灣已遭軍隊鎮(zhèn)壓,人民恐慌,人心惶惶。值此危疑震撼之際,父親首要工作在于止痛療傷,安定人心。父親立即發(fā)布幾項重要措施:以國防部名義命令全省軍警情治單位停止濫殺,審判公開。有不少受刑人因父親這道命令,救回一命。參加過“二二八”的學(xué)生,不咎既往,并呼吁學(xué)生返校復(fù)學(xué)。父親曾公開演講,向青年學(xué)生喊話。父親在臺兩個多星期間,由北至南,廣泛接觸并聆聽各界人士意見。回到南京,父親向蔣中正建議,撤換陳儀,撤職查辦警備總部參謀長柯遠(yuǎn)芬。

父親晚年與李品仙將軍攝于臺北。

二十世紀(jì)五十年代,父親在下棋,全神貫注。

“二二八”事件是臺灣歷史上的重大事件,父親正是臺灣歷史時刻的參與者。

父親于一九四九年十二月三十日自海南島入臺,用他自己的話說是“向歷史交代”,與“中華民國”共存亡。父親參加辛亥革命武昌起義、北伐、抗戰(zhàn)、國共交戰(zhàn),他自己一生命運與民國息息相關(guān),他選擇臺灣作為他最后歸宿,最后他在臺灣歸真。

父親在臺灣并未擔(dān)任要職,過了十七年平淡的日子。父親身為陸軍一級上將,此為終身職。在臺時期,表面上享有一級上將的待遇,事實上暗地卻遭情治人員監(jiān)控跟蹤。父親對此極為憤恚,曾密函蔣中正詰問緣由。

父親于一九六六年十二月二日,因心臟冠狀動脈梗塞逝世,享年七十三歲。關(guān)于父親死因,兩岸謠傳紛紛,有的至為荒謬。起因為一位在臺退休的情治人員谷正文的一篇文章。谷自稱屬于監(jiān)控小組成員,文中捏造故事,謂受蔣中正命令用藥酒毒害父親。此純屬無稽之談。父親逝世當(dāng)日,七弟先敬看到父親遺容,平靜安詳,大概病發(fā)突然,沒有受到太大痛苦。父親喪禮舉行“國葬儀式”,蔣中正第一個前往祭悼。

父親在臺灣十七年,伏櫪處逆,他亦能淡泊自適。他曾為鄭成功祠天壇橫匾題“仰不愧天”四字,當(dāng)為他一生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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